第23节
  马车通共去了三辆,长孙氏母女与长孙嫣儿乘坐一辆,瑾宁和她石榴海棠一辆,剩下伺候的侍女婆子们挤一辆。
  至于初三叔,则策马在后头跟着。
  因为最后一辆马车走得慢,拖慢了整个行程,抵达枣庄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下来。
  管家在夜色中带着庄子里的地农举着火把在等候,见了长孙氏与陈瑾宁,管事和地农一拥而上,当家前当家后地叫着,好不热情,一路拥簇着三人进去,一味冷落瑾宁。
  海棠见状,生气地道:“说是来交接的,可夫人也没介绍您。”
  瑾宁淡淡地笑了,示意两人跟着进去。
  枣庄很大,百亩地有余,建了许多农舍,是转给地农和家眷居住的。
  在农舍中央,用青砖建造了一所三进三出的院子,院子有些年头了,但是看得出近年修缮过。
  管家留在后头,等着瑾宁上来,神色冷冷地道:“三小姐,请莫见怪,大家都不认识你,自然没有来打招呼。”
  瑾宁微微一笑,“不打紧,他们迟早得认识我。”
  管家嗤笑了一声,用手拢了一下帽子,似乎想遮着被割掉的耳朵位置,“是吗?盼着是吧。”
  说完,转身进去了。
  瑾宁进了屋中,便见庄子的管事仆妇们围着长孙氏与陈瑾瑞,长孙氏也一脸和善地听着他们说话,等她们说完了,长孙氏便逐一问道:“张老爹你的老寒腿没再发作了吧?孙大妈你的咳嗽可好了?银铃三胎了吧?终于让你生了个儿子,你死去的婆婆保佑啊。”
  她对枣庄里的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看来确实对枣庄很上心。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长孙氏才开始进入正题,“趁着你们几位管事都在,我便为你们引见一下。”
  她指着瑾宁对大家伙道:“这位是三小姐,以后,枣庄由她管理,大家有什么事,都可跟三小姐说。”
  几位管事转身看着瑾宁,神情却有些敷衍了,“见过三小姐!”
  瑾宁微微点头,“大家好。”
  “阿文呢?叫他把枣庄的账本送过来给三小姐过目。”长孙氏道。
  那位孙大妈阴阳怪气地笑了,“三小姐看得懂账本吗?”
  海棠微笑不做声,只是抱着小黑抚摸着它的头。
  倒是海棠道:“看不懂也得看,三小姐看不懂,自然会回去请人看。”
  孙大妈痛快地道:“既然看不懂,就不要麻烦了,我直接跟三小姐说吧,枣庄已经连续三年不曾赚过一文钱,一直都在亏损人工钱,今年庄子已经无以为继,前些日子我便叫人到国公府请夫人拨了一千两银子过来,这才能继续维持。”
  “嗯!”瑾宁只是淡淡地点头,“安排我住下来,账本送到我房间,还有,账房叫阿文是吗?一并叫他来。”
  说完,瑾宁便抱着小黑起身走了出去。
  陈瑾瑞却在后头冷冷道:“瑾宁,你没听到孙大妈说什么吗?庄子连年亏损,是母亲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贴补下去才能维持的,你还看什么账本?”
  瑾宁头也不回地道:“既然连年要贴补,这庄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卖掉就是。”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卖掉庄子,那他们不是要走吗?
  长孙氏冷着脸道:“瑾宁,你先站住,把话说清楚,庄子是大姐的产业,我是绝不能让你卖掉的。”
  瑾宁耸耸肩,“这庄子是我的,我说卖就卖,夫人反对不得。”
  说完,施施然地走了,浑然不顾那些管事们忽然变了脸。
  初三一直在门外听着,见瑾宁走出来,他也只是微微地抬了抬眸子,神色不变,一句话没说。
  自然是没有人带瑾宁去住下的,瑾宁自己去选了个房间。
  “三小姐,这个房间是夫人住的!”
  瑾宁刚放下东西,便见孙大妈走了进来,一脸凶恶地对瑾宁道。
  “其他的房间和这个房间有分别吗?”瑾宁问道。
  孙大妈一怔,“没有分别,其他房间都一样很好。”
  “那就行,你去安置好夫人,回头叫管事们和账房都来我房中,但凡半个时辰没来的,一并开出去。”瑾宁云淡风轻地下着死命令。
  海棠看着孙大妈忿忿地走出去,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这庄子的事情还真骗不了小姐您,他们难道都不知道您就是在庄子里长大的吗?”
  “枣庄是赚是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这几年枣子的价格居高不下,我们一路走来,枣子树长势颇好,可见没有失收的情况,且庄子里人手充裕,若是亏损,长孙氏还会雇这么多人?”瑾宁坐下来淡淡地道。
  前生便知,这么多庄子里,最赚钱的就是枣庄和茶庄,连年亏损还要倒贴?这简直是不可能。
  海棠道:“枣庄看着就是赚钱的,从地农的脸色便可看出来了。”
  海棠是跟着瑾宁从庄子里回来的,对庄子的情况十分熟悉。
  之前在瑶亭庄子里,有一年失收亏损,这一年等同白干了,大家都没心情,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整个庄子一片愁云惨淡。
  石榴从外头走进来,手里端了茶水,见瑾宁跟海棠在说话,便问道:“三小姐,您真的要卖了庄子吗?”
  瑾宁抬眸睨了她一眼,“当然要卖,亏损的庄子,留着何用?”
  “但是,”石榴把茶水放下,给瑾宁倒了一杯,“夫人说得没错,这庄子是您母亲给您留下来的,就这样卖了,您舍得吗?”
  “我母亲给我最大的礼物,便是我这条命。”瑾宁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打发了她出去。
  石榴只得转身出去。
  海棠盯着她的背影,蹙眉道:“小姐,这石榴……”
  “她是管家的侄女!”瑾宁淡淡地道。
  海棠听得是管家的侄女,眼底顿时便迸发出恨意来,“难怪会替夫人说话,小姐,既然您知道,为什么要留她在身边?”
  “多个人使唤不好吗?梨花院的粗活都是她干了,你落得个清净,有什么不好的?”瑾宁笑着道。
  海棠被她这样一说,顿时眉开眼笑,“那敢情好。”
  第37章 你是不孝
  石榴走出去之后,在外头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着,便进了长孙氏的屋中。
  “你是说,她真的要卖庄子?”长孙氏刚安顿下来,她一年来一次庄子,总会在这里住上几天,因此,之前便选了坐北向南的那间房住,却没想到被那小贱人抢了去,心里窝火极了。
  “回夫人,三小姐说庄子既然是亏损,留着无用,不如卖掉。”
  陈瑾瑞从外头大步进来,听得此言,打发了石榴出去。
  她坐下来看着长孙氏道:“母亲你担心什么?”
  长孙氏忐忑地道:“我只是觉得,这一次的计划若是不顺利,这庄子真叫她卖了怎么办?你如今在武安侯府,可全指望着这庄子和那两间铺了,你可别忘记,那庄子铺如今还没转咱们的名字,还是甄氏名下的。”
  陈瑾瑞歹毒地道:“她一旦获罪,这辈子怕也出不了来了,到时候是谁的名下又如何?我和弟弟也是甄氏的儿女,名正言顺地继承,否则每年拜祭,可不就是白费了我叫她这一声母亲?”
  长孙氏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可不是?每年拜祭,你叫她母亲,我便觉得是我死了一样。”
  陈瑾瑞道:“母亲你也是的,总是介意这些做什么?甄氏虽然死了,可父亲心里从不曾放下过她,既然父亲喜欢,那你投其所好便是,总归得益的人是咱们。”
  长孙氏恨恨地道:“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你父亲心里还惦记着她,我怎么能甘心?”
  陈瑾瑞严厉地道:“不甘心又如何?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你得罪了父亲,他收回甄氏的产业,你和弟弟怎么办?母亲,也休要怪女儿说话尖锐,以后你事事顺着父亲点儿,再督促弟弟长进一些,祖母手中那一份才是大头,若哄好了父亲,把祖母手上的拿回来一部分都足够你和弟弟一辈子无忧了。”
  长孙氏虚应道:“好了,知道了。”
  陈瑾瑞看着母亲,心里确实是恨铁不成钢,格局太小,眼界太浅,总是在意眼前利益,一点都不懂深谋远虑,事事仰仗舅舅,可娘家始终是娘家,不能依靠一辈子,何不好好经营自己在国公府的势力?
  她叮嘱了几句,便问道:“庄子里的人我都打点好了,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就好,舅舅那边,你可都联系好了?他什么时候来?”
  长孙氏道:“明日官员休沐,我叫了他一早过来的的,还特意叫他邀约几位大人用过来庄子休闲的,放心,都是他阵营的人。”
  “嗯!”陈瑾瑞眯起眼睛,冷笑道:“好,那我先跟嫣儿到她屋中去一趟。”
  “好,你快去。”长孙氏连忙道。
  陈瑾瑞嗯了一声,转身便去了。
  瑾宁在屋中等了半个时辰,管事和账房都没有来。
  海棠道:“小姐,看来他们都得了夫人授意,没把你放在眼里。”
  “嗯!”瑾宁神色不惊,“没事,不来便不来吧。”
  意料中事。
  不过,她的放话却是很认真的。
  “小姐,你说夫人到底想干什么呢?”海棠不解地问道:“叫了您来,说是把庄子还给您,却也故意交代下去让人不配合您,难道就不怕初三叔会告知国公爷吗?”
  瑾宁微笑:“当一切都不太合理的时候,背后就一定有阴谋,咱等着就是。”
  海棠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担心,“在这庄子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很吃亏的。”
  “又不是打架,要这么多人做什么?”瑾宁失笑。
  海棠嘀咕道:“甭管打架还是不打架,横竖人多就不吃亏,咱以前在瑶亭庄子跟对面的庄子吵架最后打起来,我们赢了,就是靠人多的。”
  这些事情,在瑾宁如今听来,仿佛是隔了久远。
  那时候,隔壁的庄子管事都十分凶狠,种植的时候总是往瑶亭庄子靠过来,分水岭也一年一年地移,就是欺负瑶亭庄子只是个孩子管事,在青州也没有过硬的后台。
  瑾宁一气之下,便把庄子里的人集合起来,扛锄头的扛锄头,拿菜刀的拿菜刀,抡扁担的抡扁担,百余人堵在了隔壁庄子上山的路上,见一个打一个,直打得分水线生生减出去一亩多地。
  自打那一次之后,瑶亭庄子便再没有人敢欺负了。
  陈瑾宁三个大字,也响彻了整个青州府。
  “以前,真的很开心。”瑾宁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说。
  瑾宁让管事们来,他们没来,倒是陈瑾瑞把他们带来了。
  进门就让他们跪下给瑾宁请安。
  陈瑾瑞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道:“瑾宁,这些人都是母亲昔日提拔起来的人,他们就指着这个庄子养老了,你若是卖了庄子,他们往后怎么办?”
  瑾宁微微一笑,反扣了方才喝水的杯子,水慢慢地从杯沿里渗出来,她手指染了些茶水,在桌子上比划,“那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跪在地上的孙大妈声泪俱下地道:“三小姐,您别卖了庄子,庄子是夫人留下来的,往日夫人最喜欢便来枣庄度假,您若是卖了庄子,怎么对得起夫人?”
  瑾宁看着她,“大姐说你是我母亲提拔起来的人,是吗?”
  孙大妈听得她语气有些不一样,便倨傲地道:“回三小姐的话,我和张老爹都是夫人早年赏识,安排在庄子里的人,当年夫人对我们十分倚重,每一次来都会传召我们到跟前伺候的。”
  “是吗?”瑾宁眸子里有一抹隐晦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