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林爱青没有跟魏延安讲, 但晚上回到知青点后, 就找张晓慧请她帮忙,张晓慧下乡多年,认识的人脉多, 也有她自己的门道,林爱青想托她帮自己查一查那个钱主任。
  见张晓慧满脸紧张地再三确认她有没有被欺负,一副要去跟人拼命的样子,林爱青哭笑不得,“没有,那个姓钱的再急色,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在办公室里呢,我要是一反抗一喊,整个办公楼就都听见了。”
  张晓慧放下心来,“你别大意,也别太天真,要是真遇到这种事,谁敢喊啊,姑娘家都是咬死了不敢出声的。”
  女人多为难,就算喊了出来,人家空口白牙说是你主动勾引,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知青,要怎么办?拿什么跟人家领导斗!
  何况这种事,喊出去了,哪里还有脸做人,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林爱青点头,这种事确实丢脸又难于启齿,但她绝不会忍气吞声,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就是。
  这事张晓慧既然知道了,肯定是要帮林爱青出气的。
  “这个钱主任,胆子这么大,肯定是有所倚仗,但我之前跟他没有接触,我怀疑,还是那个张红强搞的鬼,你先帮我查一查他们的关系,再查查姓钱的详细背景。”林爱青让张晓慧别急着做什么,先查明白再说。
  而且这件事,她也不想把张晓慧牵扯进去,张晓慧的成分问题,现在看着和旁的知青没什么,照常上下工挣工分,但张晓慧的处境其实是很艰难的。
  一旦张晓慧搅和到这件事里,被张红强他们发现,只要捏住张晓慧的成分问题,等于直接捏住了张晓慧的七寸。
  这么一想,林爱青都不知道这事告诉张晓慧是对是错。
  看出林爱青的忧虑,张晓慧眼底微暖,“你告诉我才是对的,不告诉我我才会生气,我有人脉,很快能打听到,你放心,我不会莽撞地去做什么。”
  林爱青也没想着单打独斗,她准备等张晓慧那边调查的东西出来,再把这事换个说法,跟詹书记讲一下。
  结果林爱青还没开口,詹书记先找了她,昨天詹书记不在公社,出去办事去了,今早一过来,就听到了林爱青任职文件没拿到的事儿。
  这件事过年的时候,詹书记找了自己的领导,之前的交锋,不用说,是他们这边赢了,张红强岳父那边已经收敛的锋芒,这次詹书记再提这事,那边也没卡着,任职文件年后一上班,很顺利地办了下来,不然林爱青也不能收到通知让去拿。
  现在不用想,肯定是哪个关节被卡住了。
  这定编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落实下来,詹书记心里也有了火气,林爱青是他保荐的人,是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是他这一派的人,你们这样一拦再拦,是什么个意思!
  詹书记把林爱青叫到办公室,第一句话就是安她的心,“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明天亲自去农机局问人事处,肯定给你落实下来。”
  说完后,才问起林爱青昨天去拿文件的情况,听到是被机关办公室的钱主任拦住,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官场上有人藏得深,你是什么样的人,连你自己可能都不清楚,但也有一些愚蠢的人,自以为头顶保护伞,行事就毫无顾忌。
  这个钱主任就是这样儿的,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的鸡,洋洋得意,怕是早不知道自己是姓什么了。
  听林爱青一说这个钱主任,詹书记就知道了,是他们卡住了林爱青的任职文件,要挟林爱青了。
  要挟的什么不重要,看林爱青没有拿文件回来就知道了,詹书记心里挺欣慰的,不愧是他看中的人,踏实且立场坚定,这也越发坚定了詹书记要护着林爱青的心。
  詹书记这里不让林爱青再操心,林爱青也没直接甩手不管,任职文件拿到那是之后的事,但那个钱主任实在是太恶心人,她有詹书记护着,有公社当靠山,那别人呢?
  张晓慧的意思也是一样,一定得给这个姓钱的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才行。
  没过几天,张晓慧就查到了这个钱主任和张红强的关系,两人还是连襟。
  钱主任家里困难,但多读了几年书,娶了县里二把手原配的女儿,张红强县城人,家里条件不好不坏,不过生父好赌,张红强也跟着学得吊儿郎当,跟二把手家里的小闺女自由恋爱后结婚。
  张红强的媳妇跟他一样,挺自私自利横行霸道的一个人,但钱主任的媳妇大概是从小在农村长大,到了结婚年纪才被接到县城,也不受继母待见,性子很有些懦弱。
  钱主任说是怕老婆,倒不如说是怕他那个二把手岳父。
  “就算把这事情告诉他老婆,以他老婆的性格只怕不敢闹,甚至还会替他瞒着,但夫妻吵闹免不了,一旦闹大,估计也瞒不住。”话是这样说,但张晓慧心里挺同情钱主任的老婆的。
  从小亲妈死得早,被生父抛弃在乡下长大,生父在城里另娶后,完全不记得还有她这个女儿,后来她父亲上位,培养了几个心腹,想着加深关系,才又想起这个大女人,弄到城里来联姻。
  林爱青摇了摇头,想到詹书记最近话里给她透出来的意思,“我准备写举报信。”
  “你疯了?”张晓慧大惊,忙劝林爱青,写举报信有没有用不说,但一查出来,要是没的扳倒对方,林爱青以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就算扳倒了,很有可能还要面临对方的临死反扑。
  这事林爱青是经过沉思熟虑过的,本来她开始也是想,把钱主任的作风问题告诉他媳妇,让他媳妇去收拾他,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最坏的后果林爱青也考虑过,但她想着,顶多就是她以后一直呆在公社没有升迁而已,但不把那块毒瘤铲除,她心里永远会有道坎儿。
  当然,她这也不是冲动做事,如果不是知道詹书记那边会有安排,她不会干肯定要把自己搭进去的蠢事。
  张晓慧死活不让林爱青写这封举报信,她怕自己拦不住林爱青,转头就去把魏延安和徐向阳找了过来,让他们一起帮着劝林爱青。
  林爱青并不想牵扯这么多人进来,但张晓慧把人喊了来,她也只能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那姓钱的好大的胆子!”徐向阳气死了,要不是知道林爱青没事,他现在就往县城去了,他非得弄死那孙子不可。
  魏延安那天是遇到了林爱青的,他当时就觉得林爱青有事,但林爱青没说,他以为问题不大,没想到问题比他想像的严重得多,林爱青也出乎他意料的冷静。
  一般遇到这种事的小姑娘,要是防备心强点的,心里的道德底线过高,保守的那种,肯定是把事死闷在心里,只当没有发生过,然后坏人再钝刀子磨肉,说不得总有一天被坏人给胁迫住。
  还有刚烈些的,怕是当时脑门一热,就做出自毁前途的事情来。
  有那不那么烈,有心机一点的,说不得也要找人出头,像林爱青这样,自己调查,自己琢磨想法子,还想借詹书记那边的势,一举把人扳倒的姑娘可不多。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但魏延安现在也就遇到了这么一个林爱青而已。
  “这事咱们再慢慢商量。”魏延安其实觉得借势写举报信的法子不错,但就像张晓慧说的,风险太大,不值得去做。
  徐向阳怒道,“还商量个什么,我先找人把那孙子打一顿再说。”
  “这里不是棉纺厂,你说话做事能不能用点脑子!”魏延安被徐向阳气了个够呛,徐向阳还想争辩来着,不过见林爱青点头赞同魏延安的话,他就默默地收了声。
  差点忘了,林爱青不喜欢他这样儿,不过这事他先记着,等那边一下台,头一件事就把那个姓钱的捧得他老娘都不认识。
  “用得上我小舅吗?”徐向阳也没别的本事了,不过他有舅舅,他舅舅还挺有本事的。
  魏延安向天翻了个白眼,徐向阳真的是半点深浅也不知,这事要是捅到他顾小舅那里去,顾小舅别说帮忙了,不把徐向阳训个狗血淋头,都算是轻的,“闭嘴。”
  动脑子这事上,徐向阳向来没有魏延安厉害,闭嘴之前,他先安慰了林爱青一句,“你别着急,咱们听延安的,他脑子弯弯绕绕多,他想法子,只有别人吃亏的份。”
  “……”魏延安,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林爱青和张晓慧被徐向阳逗笑,屋里原本凝重的气氛瞬间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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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林爱青写举报信的想被阻止, 但詹书记这边的势还是要借的,魏延安想着, 既然要闹, 那就干脆往大了闹,最好是直接把人闹下来台。
  事关林爱青,徐向阳不可能不管,魏延安也不可能眼看着他瞎管,虽说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 但徐向阳实在是太让人操心,魏晚安只能无奈地接下这个担子。
  这事也不知道怎么着,商量着商量着就商量到了魏延安和徐向阳的手里,他们让林爱青和张晓慧别再管,只等着看结果就是。
  林爱青也不知道魏延安打算怎么做, 詹书记去县里开会的那天, 没带许干事,反而把她领着去, 准备开完会再去农机局处理她的事。
  才进县委大门, 就听到办公楼那头传来剧烈的吵闹声, 似乎还打了起来, 詹书记眉毛一扬,大步就往那边走了过去, 林爱青本身不爱凑热闹,不过这时候得紧跟着领导的步伐。
  闹的不是别人,正是县长和县长夫人, 也就是钱主任和张红强的岳父岳母。
  女人打架撒泼起来,一般男人是招架不住的,何况是陷入疯狂中的女人,两人打得厉害,县长夫人边打边骂,嘴里把一些旧事全部抖落出来,县长大概也是打急了眼,夫妻两口完全是在互相揭对方的短。
  这事闹得不好看,而且说得都是要命的事儿,县长这一系的人想去拉,可惜詹书记比他们早一脚到,愣是找人给拦住了。
  林爱青直接给看愣了,这夫妻打架,怎么打到县委来了?
  还是县委书记来了,才让人把这夫妻两个拉开,其实围观的人多起来,尤其是看到詹书记在旁边后,县长已经回了些理智,可惜他眼睛都挤酸了,他媳妇也不配合。
  “疯女人!”被拉开后,县长气呼呼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正了正颜色,才笑着看向县委书记,“常书记,让你看笑话了。”
  “笑话不笑话的不至于,有些情况还需要江县长配合了解一下。”县委书记神情非常严重,话音一落,当即就有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公安把上前把人给铐住。
  不光是县长,县长夫人也一起。
  刚刚当着人的面这样闹了一场,县长知道这一遭是跑不脱的,但县长也不害怕,他在县里经营多年,公安局里都是他的人,不过是走趟过场而已,只是脸上到底有些不快,觉得被下了面子。
  “常书记好手段,在这里等着了。”县长现在是一肚子火气,气常书记背地里耍阴的,更气自己媳妇发神经病。
  出县委大院的时候,他才想叮嘱自己媳妇不要乱说话,结果那边甩了他一个憎恨的目光,扭头就跟着人公安走了。
  今天的会自然是开不了了,林爱青的编制问题只能再等等,詹书记跟常书记走了,林爱青就在会议室里等着。
  上午九点到了县委,中午在机关食堂吃了一顿,一直到下午三点多,詹书记才回来,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不过语气很轻快,“回公社。”
  回到公社,林爱青也没再去修理站,就在办公室里呆着,不时去走廊里溜达一圈。
  魏延安没在公社,做为公社通讯员,事实上他在公社的日子并不多,大多时间都在乡间地头,掌握第一手资料。
  等到五点钟的时候,魏延安才回来,两人在楼道里碰上,就平平的一眼,魏延安没说什么,林爱青也没问,两人擦肩而过,林爱青跟许干事边谈正事边下楼,魏延安拿着稿子上楼。
  完全看不出来魏延安有没有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
  没过两天,县里就通报了县长被撤职,机关报纸上揭发了江县长上任以来的所有问题,县里和市里如开联席会议,江某某做了检查,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对他进行了批判后,被下放到农场监督劳动改造。
  “那个钱主任呢?”张晓慧往火坑里埋了几个红薯。
  知青点那边人多眼杂不好说话,几人照旧跑到山头上,就着村里孩子们挖的火坑弄了些干柴来烧着,一边取暖一边烤火薯吃。
  这里地势高,又广阔,是一片茅草地,枯黄的茅草早被社员们割了回家去引火,视野广阔,比较适合说一些机密些的事情,上次几人商量也是在这里。
  魏延安坐着离火最近,他看了林爱青一眼,示意林爱青说话。
  林爱青稍微拨了拨火,让火势大了些,“钱主任那里不着急,揭发材料已经交上去了,用不了多久就得下台。”
  揭发材料是许干事写的,詹书记给的资料,林爱青看了才知道,张红强那一系的人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好些都是他们岳父倒台上,别人检举出来的。
  林爱青仔细看了,并没有发现一桩作风问题,不说林爱青自己跟钱主任打过一回交道,就是张晓慧查出来的,也有些问题,本来她是准备提一下这个的,但看到材料后选择了沉默。
  钱主任明显就是熟手,这种事不可能没有,没有人出来检举,只能说明大家不想让人知道,想要保守住令人羞耻的秘密。
  这不是什么错,反正不加作风问题,也能把人拉下台,这样的结果就够了。
  不过对这件事的发展,林爱青也并不是完全清楚的,她也有不少疑惑,“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的,能让县长夫人在县委院里闹起来?”
  徐向阳和魏延安对视了一眼,魏延安微微笑了笑,目光落到火上,徐向阳邀功般地看向林爱青,“我们也没做什么,主要是这县长自己太不干净,才让我们有空子可钻,再借力打力,一举将敌人拿下!”
  其实一开始,魏延安想了不少法子,从张红强入手,或者是从钱主任直接入手,甚至连这两位的媳妇,魏延安也打上了主意。
  不过深入了解到一些事情后,魏延安还是决定不绕太大的圈子,擒贼先擒王,直接从顶头的那人下手。
  江县长发迹主要是在十二年前,通过夺权坐上县长的位置,当年跟着他的人,如今在县里以入下属公社,大多坐在在比较重生的位置上,不好动。
  但他们这些人,权利来得容易,权势又大,野心和**非常强烈,经营也是用心经营了的,但十来年间,坏事也没少干,几乎是个个都有问题。
  尤其是这个江县长,个人作风方面就有很大的问题,外人知道的是他发妻早死,但实际上是他发迹以后,才立马踹了发妻,另娶了比他小二十岁的媳妇。
  这夫妻二人狼狈为奸,这些年下来,没少借着权利为自己谋财谋利,魏延安把江县长妻子拉下水来,也不算冤枉了她。
  老夫少妻的模式就那几种,江某某脾气暴躁,在外头说一不二,处处拈花惹草,但在少妻面前,却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