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中午你想吃什么?”她仰头问身边的男人。
  他穿着很长的黑风衣,就好像量身定做一般,不但不显得矮,还衬得他愈发陈才高挑,走在满是大妈的菜市场里简直鹤立鸡群,不少来买菜的人都悄悄打量他。
  他实在太扎眼,大白天戴着墨镜和口罩出门,虽然可以遮住脸,但反而更惹人注目。
  “都可以。”他随意扫了一眼菜摊,道,“那个吧。”
  盛潮汐一看,是蘑菇,于是赶紧上前称了一些,笑着说:“那小鸡炖蘑菇?不好让你吃素的,再买条鱼,你喜欢吃什么鱼?”
  宁箴低声说:“我不挑食。”
  盛潮汐点头说:“那你在这等会,我去家禽区买点东西,那边比较脏,你衣服太贵了,弄脏了就不好了。”
  宁箴欲语,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是姚垣舟。
  于是他说:“好。”
  等盛潮汐转身离开,他才摘到一半的口罩接起电话,这下子来菜市场陪老妈买东西的小姑娘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来的帅哥?
  “宁箴!”姚垣舟不等他开口便说,“你在哪呢?家里怎么没人?”
  宁箴迟疑片刻,说:“我在训练。”
  “训练?你训练的地方这么吵?”姚垣舟疑惑地问。
  “人多,你有什么事。”他不愿多言。
  姚垣舟也不再问,直接说:“我稳住我妈了,这几天潮汐怎么样啊,你有没有帮我看着她?”
  宁箴抬头扫了一眼家禽区那个窈窕的身影,其实她觉得他鹤立鸡群,她何尝又不是。不施脂粉的脸,却亮丽妩媚,连讨价还价的样子都风情万种,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墨镜自带滤镜。
  “看过。”他言简意赅。
  “那她怎么样啊?我现在行踪被监视着,根本没办法去看她,她没事吧?是不是特别伤心?你回头帮我跟她说一声,我过几天就给她钱,我卡现在都被我妈拿走冻结了,不过我还有车呢,我把车卖了,五十万都有余,我已经挂上网了,让她别急。”姚垣舟叹了口气,“哎,哥们,你兄弟我最近真的是……事事不顺,我看我得去庙里上柱香了。”
  宁箴后退几步给路过的人让路,瞥了一眼快走过来的盛潮汐说:“钱你不用准备了,她现在不需要了,之前让我转告你,我太忙,忘记了。”
  “不要了?怎么回事?”姚垣舟急了,“她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她又去那个模特公司上班了?”
  “还没去,但我想,肯定还是要去的。”
  事情比较棘手,问题摆在眼前,十年产生下来的矛盾,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不行,那怎么行,我都给她安排好工作了,我妈本来就不喜欢她,要是再知道她做什么工作,还不得更讨厌她?”姚垣舟自顾自地说,“我得去找她,不能让她这么干。”说着,他就要挂电话,“先不说了兄弟,挂了。”
  宁箴拦住他说:“你今天最好别过去。”
  姚垣舟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心情不太好,你应该给她一个缓和的时间。”
  撒着谎,宁箴低下了头,看见脚下踩着一片白菜叶,挪开。
  “你说得也对,可我不能让她继续做那个工作,我们得努力获得我母亲的认可,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姚垣舟说得十分肯定。
  宁箴沉默片刻,说:“我想,你最好先问问她的意思再安排那些事,没人喜欢别人来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
  姚垣舟沉默,宁箴直接挂了电话,因为盛潮汐回来了。
  “你要去忙吗?”她看见了他在打电话,“如果是的话就去,吃饭我们可以改天。”
  宁箴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面不改色道:“不忙,就今天。”
  盛潮汐看她拎着充满鱼腥味的塑料袋却一点都不介意,心里产生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挺舒服的。
  她的厨艺不错。
  家里屋子小,厨房做饭,不免有味道飘到客厅。
  宁箴看了看茶几,拿起上面放着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鼻息间飘着饭菜的香味,这一幕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最羡慕的。
  那时候,他只能从窗户外面看看,被人发现还要打一顿,而现在,他也能体会到真实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了。
  电视机一打开就是中央五台,正在播放篮球比赛,解说声音很熟悉,是他认识的人,教练带他和这些人一起吃过饭,大家关系还算不错,但他一直觉得这种关系并不牢靠。
  这只是建立在他是冠军的基础上,如果有一天他拿不到冠军,又或者成绩一直都十分差劲,电视上就不会再播出他比赛的录像,教练会放弃他,那些所谓的粉丝和爱慕者,也都会走得干干净净。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但都不稳固,没有一样是他能万分确定自己永远不会失去的。
  他站起身,本想去厨房,但在路过卧室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她床头还挂着他的巨幅海报,床上卧着一只猫,有眼睛这边朝着外面,看上去十分可爱。
  他靠在门边,打量着这间卧室,在床头柜上发现了烟盒跟打火机。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很快转身,面对厨房。
  “是饿了吗?”盛潮汐没有察觉到他的行为,端着米饭出来说,“都做好了,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因为一个人住,她家里没有餐桌,午饭只能在茶几上将就。
  她将饭碗放到茶几上,收拾了上面零零散散的画报和杂物,直起身时带着歉意说:“抱歉,家里比较乱,也比较简陋,将就一下吧。”
  “这样很好。”
  他说着,她却不当一回事,只当他是客气,回身去端菜。
  宁箴看着她的背影,他刚才说的是心里话。
  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
  仅仅是这样的饭菜,这样的环境,在很久以前,也只能出现在梦里。
  不过没关系,那时候他的世界是黑白的,现在,他的世界是彩色的。
  第十七章
  外面下着雨夹雪,宁箴从训练室出来,他的车停在路对面,雨混着雪落下来,没出去就感觉一阵冷意,但时间有点来不及,他直接冒着雨雪过了马路,湿着一身衣服开车前往和陈律师约定的地方。
  他到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但陈律师还在等他,律所二楼亮着灯光。
  宁箴走进去,一楼已经没人,他直接上楼,陈律师听见声音出来迎他,见他浑身是潮湿,就知道淋了雨。
  “怎么不换身衣服就来了?”陈律师赶紧去拿了毛巾给他。
  宁箴走进他的办公室坐下,问他:“我迟到了,你说。”
  盛潮汐的事,陈律师又和其他几个律师研究了一下,电话里说不太清楚,所以希望宁箴来面谈。只是陈律师没想到,宁箴会为了那位神秘的当事人冒着雨雪前来,如此急切。
  “如果当事人想把这件事解决,最好还是配合一下我们,如果她实在不愿意配合,那这件事成功解决的可能性很小,甚至于,我们可能得付出一点代价。”圆桌对面,陈律师满脸忧虑地说,“是这样的,如果找不到李峰,拿不回那五十万,想单方面来解决和葛杨的合同,恐怕这五十万还得给付对方,毕竟李峰拿走的是他的真金白银,也打了收条,而盛潮汐和葛杨合同末尾的那个陷阱条款,即便标注了负责期限,这个期限也还没有超过十年。”他按按额角,“未来三年里,如果李峰再来找葛杨拿钱,葛杨再借给他,以此来辖制她,也是可行的。”
  总之一句话,问题的根源在李峰,李峰不解决,谁也别想安枕。
  “应该有别的办法。”
  宁箴坐在对面,他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擦着头发上冰冷的水滴,眉宇间有些疲惫。
  “倒是确实有几个办法,我们可以和葛杨签一个合约终止协议,写名今后三人不存在任何借债关系,也不存在任何主顾关系。”陈律师说,“但要葛杨答应写这个协议,最基本的就是先把那五十万还给他,他很有可能还会因此敲诈。再者,之前的合同是三方,那么终止协议,也必须三方签字。”
  宁箴仰头望着上方:“麻烦你了。”
  陈律师笑道:“哪里的事,咱们是朋友嘛,不过这个女孩是谁?怎么会摊上这种事?年纪轻轻的,也是不容易。”
  宁箴勾勾嘴角,没有给出答案,起身离开。
  他得抽空见见盛潮汐的老板,还不能被她知道,她如果知道,肯定不会同意。
  出了门,他点了根烟,看着雾蒙蒙的天,夜幕已深,街上灯光寥落,因为地面气温低,雨雪落下来很快就开始结冰,开车很不安全。
  他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脑子昏沉沉的。
  他没把这些放在心上,驱车回家,这路着实不好走,不能刹车,一刹车车子肯定会打滑,回家的车辆都并排在街上缓慢行驶,打滑的话肯定会出车祸。
  手机响起来,就放在仪表盘那,他扫了一眼,上面显示“潮汐”两个字。
  他单手握住方向盘,用蓝牙耳机接听,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
  “喂?”她细微的声音传来,“宁箴?”
  “是我。”
  他把车速放到最慢,身后有车在按喇叭,他直接无视。
  “今天路很不好走,如果你还没回家的话,开车注意安全。”
  她快速地说完,像是怕打搅他一样,马上说再见。
  宁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说:“谢谢。”接着忽然有些不舒服,咳了几声。
  “你感冒了?”电话那头的人有点惊讶地问。
  “没有,我在开车。”
  “那先挂了吧,到家再说。”
  “好。”
  于是,电话挂断了,看着手机屏幕黑下来,行车是安全了,但心里却不怎么舒适。
  算是安全地回到了家,路上有几次比较危险,但好在都有惊无险。
  停好车,进屋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面,没有灯光,姚垣舟不在,猜测一下,可能是被母亲抓回家了吧。
  宁箴收回视线,开门进屋,偌大的屋子,只有一盏灯光,也不算明亮,看东西都很怀旧。
  他洗了澡,换衣服,电视机占了一大片墙,可他都没打开过几次。
  躺在床上时,头有点疼,他把手机放到床头,手碰到遥控器,想起盛潮汐的话便拿了起来,从媒体盒里点播了《画皮》。
  其实他没怎么看,脑子昏昏沉沉的,不多会就没了意识,大概是睡着了。
  电影放完之后,满屏幕的雪花,屋子里光闪闪,静悄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教练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这小子,又不接电话,不知道跑哪去了!”教练很无语,也有点生气,坐在训练室的椅子上按了按额角,“算了,晚点再打给他看看。”
  于是,其他人便先开始训练了。
  盛潮汐脸上的伤口恢复得还算不错,可以想见宁箴买来的祛疤膏有多贵,涂上之后效果显著,本来她还有点担心留疤,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只是,伤口好得越快,代表着她还能不去上班的时间就越短,她想起李峰,想起宁箴说的话,有点为难是否要把过去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后者。
  她的过去很丑陋,不说出去,她还能够像只苟且的老鼠一样继续和天之骄子做朋友,一旦说出去,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宁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