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而且, 上辈子的事虽然要四年后才会发生,他现在也该未雨绸缪,找机会警醒沈阁老提防凌学义和段睿明两个人, 以免后事重演。
  许琇宁见他点头, 立刻笑逐颜开。还兴致勃勃的跟他约定好, 后日要一起去凝翠堂用早膳。
  许正清和沈氏都很喜欢这个女婿,从来不拿他当外人, 经常会遣丫鬟过来叫陆庭宣过去跟他们一起用膳。陆庭宣心中也敬重他们, 早就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岳父岳母来看待,所以上辈子他也很少推脱。
  可他刚刚才答应后日去沈府的事, 心中也很别扭的不愿承认就是为了许琇宁, 这会儿一听这件事, 立刻就拒绝:“我不去。”
  如果说, 前几天许琇宁见陆庭宣对她冷淡疏离, 心中还有几分害怕, 但是现在她可是一点都不怕了。
  刚刚的事已经教她知道,这位陆哥哥就是面上看着对她冷淡疏离而已,其实内里还跟上辈子一样,对她很好。
  就故伎重演,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左右轻轻的摇晃了一摇晃,然后就笑道:“陆哥哥,你又这样。明明你心中是想去的,是不是?干嘛嘴上还非要说不去呢。你就去吧。好不好?后日早上我来你这里,跟你一块儿过去啊。”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她戳中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即便陆庭宣一张脸上平日再无表情,这会儿也禁不住的涌上了一丝红意。
  “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他手上用力,将自己的衣袖子从许琇宁的手里抽出来,扭过头去看炕桌上的灯台,语气冷淡,“你自己过去。”
  顿了顿,还有些恼羞成怒的加了一句:“你怎会知我心中在想什么?”
  若她知道,就不该再百般的来招惹他才是。
  许琇宁压根就不在意陆庭宣对自己的这副冷漠态度。脸上带着笑,又伸手过去拽住了他的衣袖子:“陆哥哥说的都对,都是我不好。你多厉害啊,我哪里能猜得到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我都是乱说的,成不成?你别生气啊。”
  明明面上看着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很有几分胡搅蛮缠的意思。
  简直就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
  陆庭宣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一张俊脸紧绷着,依然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眼角余光在一直留意她。看她到底还要说什么。
  许琇宁这时已经说到了她的正题上。
  声音娇软起来,面上也带着讨好的笑。拽着陆庭宣衣袖子的手左右轻轻的摇晃了两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陆哥哥,后日你还是去凝翠堂跟我们一起用早膳吧,好不好?到那日大家用完了早膳,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发去我外祖母家了。也省得另外再遣丫鬟过来叫你了,多方便。”
  她实在是很会撒娇的一个人。
  头脸微仰着,一双澄澈明净的杏目专注的看着人,脸上也满是祈求之意。一副小女儿娇憨烂漫的模样。声音也甜糯的很,叫人听了,只觉得心尖上都酥痒起来。
  压根就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她的撒娇。而陆庭宣应该就是那个最拒绝不了的人。
  不过就算他心里已经软和下来,同意了她说的事,可脸上看着还是冷淡的,压根没有一丝缓和的表情。
  他转过头来看许琇宁。
  十八岁的少年已经很高了,平日站着的时候许琇宁才堪堪到他的胸口。这会儿就算两个人都坐着,也比许琇宁要高。
  许琇宁要微扬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的一张脸生的可真好啊。五官无一不标致,下颌脖颈的线条也很流畅。一直往下延续,收入他淡青色直身的领口里面。
  底下就看不到了。
  陆庭宣虽然也习武,却不似平常武夫一样皮肤黝黑,肌肉虬结,反倒生的皮肤如冷玉一般的白,肌肉也是劲瘦,面上看着还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模样。
  许琇宁忽然就很想看一看陆庭宣淡青色直身下面的皮肤和肌肉。不晓得是不是跟她想象中的一样。
  这样一想,即便许琇宁心再大,也有些害羞起来。
  她怎么能这样想呢?他们两个人虽然有婚约,但到底男女有别。而且,她也明知道自己将来是不可能嫁给陆庭宣的,怎么还能对他产生这样的想法?
  就有些羞惭的低下了头。
  陆庭宣不知道许琇宁心里正在想的事,正要开口说同意后日一起去凝翠堂用早膳的事,忽然就见小姑娘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从炕上跳起来,往屋外就跑。
  跑到门边的时候,她想到了什么事一样,忽然停下身形,手扶着门框回头,说道:“陆哥哥,那就这样说定了啊。后日一早我就过来找你,我们两个会同了一起去我爹娘那里。”
  说完,转过身就急急的跑远了。墨兰甚至都来不及对陆庭宣行礼,忙追赶过去。
  陆庭宣隔窗看着她如同一阵风似的走远,愕然片刻之后忽然轻轻的笑出声来。
  还是这样一个做事冒冒失失的性子。不过冒失的,真的很娇憨可爱。
  先前因为许琇宁在熟睡,屋子里只有炕桌上点了一盏灯,方便他看书照明。不过刚刚他和许琇宁在用晚膳的时候,谨言就已经将屋里其他的灯烛都点亮了。这会儿虽然不说屋里亮如白昼,但也是灯火煌煌。
  他起身下炕,走到书案旁去看许琇宁今日练的字。
  看得出来一开始她还是很认真的,一笔一划的练着。到后来却渐渐的浮躁起来,字迹都有些发飘。最后面的那几个字,越发的曲折发飘起来。想必是那会儿她已经困了,要睡了。
  陆庭宣笑了笑,将这张宣纸卷起,连同那本字帖一起,放到身后的书架上。然后另铺开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想要自己写会字。
  目光看到椅子上垫着的卷草暗纹青缎坐垫,就叫谨言过来,吩咐他:“将坐垫收起来。等下次许姑娘过来的时候再垫上。”
  他在大冷的冬日里都很少用坐垫,这次也是因为知道许琇宁怕冷,所以特地的叫谨言预备好了坐垫,在她要过来之前垫上。
  谨言恭敬的应了一声是,走过来将坐垫拿走收起来。然后端了一杯茶过来放在书案右上角。
  虽然刚刚许琇宁才叮嘱过他,晚上不要再给陆庭宣泡茶喝,但他家少爷晚上也一直都喝茶的。而且少爷都没有发话,他哪里敢擅自更改这个规矩?
  陆庭宣写了一会字,觉得有些口渴,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
  茶水入口,忽然想起许琇宁先前绷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说的那些话,禁不住的唇角的弧度又往上弯了起来。
  “往后晚上就不要再给我泡茶了,改白水吧。”
  一边将手里的盖碗放回书案上,陆庭宣一边吩咐谨言。然后他提起笔,继续慢慢的写字。
  谨言木着脸,应了一声。
  真的,他现在对他家少爷凡事都听许姑娘的话这件事已经一点都不震惊了。而且他都已经能预计到,等往后少爷和许姑娘成了亲,陆家的所有事肯定都是这位许姑娘说了算的。
  许琇宁虽然约下陆庭宣,说后日一早就会过来竹意轩找他,会同他一起去凝翠堂用早膳,但她这个人原本忘性就大,而且也是个睡觉大于天的人。若没有睡好,一整天精神都会很差,简直就跟失魂落魄一样。
  昨儿晚上她找了只藤球,跟雪球在一起玩的忘记时间,上床都已经过了亥时了。又错过了觉头,辗转反侧到子时方才睡着。于是今儿早上就有些起不来,墨兰过来催了几次才起来。净面的时候人还是迷糊着的的,双眼都没有全部睁开。
  好在今儿要穿戴的衣裳首饰昨儿就已经挑选下了,不然一准儿就会拖到很晚。
  以前许琇宁的发髻都是由画琴来梳的,不过现在都已经改由墨兰来做这些事了。也不要画琴贴身伺候了,只要她做些提水传话之类的活。
  画琴心里很不高兴,几次找机会在许琇宁面前说,但许琇宁对她的态度也日渐的冷淡疏远起来,再没有以前的言听计从了。
  画琴也只有暗自生气的份。提着已经空了的铜壶,掀开碧纱橱上吊着的粉红色绣折枝花卉的软绸帘子往外面走。
  不过一只脚刚跨出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回过头望了一眼。
  就看到墨兰正在往许琇宁刚梳好的百合分髾髻上面簪一朵粉红色的堆纱绢花,许琇宁还在笑着跟她说话。哪里有对着她时的半点冷淡疏远的模样?
  看来这个屋里是真的待不下去了,她要趁早另寻出路才行。
  就想起许琇莹来。前些日子才刚给过她一副赤金葫芦耳坠子和一对金裹头簪子呢,也许待会儿她该去见见许琇莹。
  心里寻思着这件事,就放下帘子,提着空水壶走了。
  许琇宁这时也梳妆好了,担心陆庭宣等的着急,忙忙的就往外面走,要立刻去竹意轩。
  但没想到她才刚走出绘雅苑的院门,就看到院门外的青石砖路上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背影修长挺拔。正是陆庭宣。
  第25章 簪子
  绘雅苑的院门外有一株玉兰树。分明前几日枝头上还都是细细长长的花苞,这几日天气才刚暖和起来, 仿似不过一夜之间, 这株玉兰树上面的花苞就全都开放了。
  是一株紫玉兰,又名辛夷花。这会儿紫色的花朵灿然绽放在枝头, 远远望着, 只如云蒸霞蔚一般。
  树下站着的那个人,穿一件天青色领口袖口绣回云纹的直身, 腰间一指宽的腰封上挂着一枚羊脂白玉佩。发髻上也戴了一只白玉冠, 用一支白玉簪子固定着。
  陆庭宣平日穿的衣服都比较随意, 也从来没有戴过发冠,许琇宁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的这样正式。
  看起来比平时要贵气很多,也要威严很多。
  一时心中竟然生了些许胆怯之意, 不敢走过去跟他说话。
  陆庭宣原本一直背对着院门, 在看旁边院墙上刚刚绽放出绿意的爬山虎, 听到开院门响的声音,就回头望过来。
  一眼看到许琇宁正站在门旁边。
  她穿了一件浅粉色领口绣玉兰花的上襦。肤色白皙透亮, 五官柔润。
  陆庭宣知道她很喜欢穿浅粉色, 浅紫色的衣服。她也很适合穿这样的两个颜色,显得她越发的娇憨可爱起来。
  现在穿着这件浅粉色襦裙的许琇宁, 就如同是早春时分枝头打着花骨朵的海棠花儿。虽然还没有开放, 但已经能想象得出花开时会是如何的娇美了。
  陆庭宣还在迟疑要不要走过去, 许琇宁就已经从刚刚的惊艳中回过神来, 扬起一张笑脸, 甜甜的叫了一声陆哥哥, 然后抬脚往他这里走过来。
  晨间的清风吹起她额前垂着的短发,露出她光洁白皙的额头来。
  她脸上还一直带着盈盈的笑意,能看到她双颊上浅浅的梨涡。
  陆庭宣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莫名的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灼热起来,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跳动如擂鼓。
  不过面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分毫异样来。只有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握着,能看得出他现在心中的紧张和激动。
  许琇宁已经走到他跟前来了。在清晨淡金色的日光中微歪了头看他,一脸惊讶的问着:“陆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等我等的太着急了,所以就过来找我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安的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磨蹭了下:“我不是故意起这么晚,让你等我的。是昨晚雪球看到一只藤球,非要缠着我跟它玩。我不理它它就一直叫。我没有法子,只好跟它玩了。谁知道一不留神就玩到很晚。上床之后我也没有立刻睡着,所以今儿早上才会起晚。陆哥哥,你,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陆庭宣都要被她给气笑了。
  他还不知道她?肯定是昨晚她自己一直拉着雪球玩藤球,这才睡的晚。现在怕他责怪她,就将责任都推到雪球的身上去。
  其实前日晚上她说的,今日早上她会去竹意轩找他的话他压根就没有信。
  她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早上压根就起不了很早。而且竹意轩离凝翠堂远,绘雅苑却离着凝翠堂近,所以今日早起梳洗一番之后他就直接过来绘雅苑等她,好跟她一起去凝翠堂。
  到了之后他也没有让谨言去叫门,就站在这院门外看一看周边的景致,一边等她。
  “雪球只是只猫,竟然会缠着你一直跟它玩?”
  陆庭宣原本是想要说许琇宁几句的。这样说谎,而且乱推卸责任总是不好的。但看到小姑娘听到他责备的话立刻就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满满的都是紧张和不安。他心中一软,剩下那些要责备的话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到底还是不忍心真的责备她,看到她伤心的模样。
  低低的叹息一声,他声音温和下来。说出来的也是关怀的话,“往后你晚上早点睡。”
  她身体原就娇弱,竟然还不晓得照顾自己,晚上还因为贪玩睡的这样晚。
  总归还是早睡早起对身体要好一些的。
  许琇宁就知道,陆庭宣已经不生她的气了。
  看来这一招扮可怜在他面前依然还是很有用的。跟上辈子一样。
  她是个不会掩饰自己的人。心里喜滋滋的,面上立刻就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