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我替俊生跟李小姐说声对不起,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他们的不对,”容重言站起身,拿起一只新茶杯,给艾阳斟了杯茶,“还请李小姐见谅,容某对李小姐的作为十分敬佩,也从来没有半点儿轻慢之心。”
  他今天请艾阳吃饭,也是为了跟艾阳致歉的。
  “唉,容先生对手下真是太好了,他们作的妖,还得你这个老板收拾烂摊子,”艾阳端起茶喝了一口,算是接受了容重言的道歉,“汪经理的想法不怎么对头,但作法还不算招人讨厌,而且我也看出来了,容先生是位绅士。”
  这也是艾阳不计较的另一个原因。
  菜陆续上来了,汪俊生却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容重言跟艾阳心照不宣的起了筷,艾阳忍不住又问,“我听顾励行的意思,容先生喜欢安小姐?”
  不是她八卦,实在是这位容重言在小说里就没出现过,他的资料太少了,艾阳不知道多了个他,故事的走向会不会改变。
  容重言正喝汤呢,差点儿没被一口给呛死了,“咳,咳,”
  他接过艾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汤渍,“你别听他胡说,那个人真是,”
  “咳,梅清姐比我大着几岁,对我一直像姐姐一样的,我也视其为姐,”想到顾励行,容重言心火就上来了,懊恼道,“那人成天就不往正道儿上走,做事想法都是如此。”
  艾阳若有所思的看着容重言,“容先生对顾老板有所保留啊?”
  什么有所保留,“李小姐不用这样试探我,我们虽然是亲兄弟,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是对他有看法,而是十分不赞同他的所作所为,因为这个,年少时我们也曾经争吵过多次,”
  容重言耸耸肩,“可惜,谁也说服不了谁。”
  艾阳点点头,“这个很正常,虽然兄弟如手足,但反目成仇的也不在少数,”顾千山跟续夫人少年夫妻,最终不还分道扬镳了?
  容重言讶然的看着艾阳,沪市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兄弟不和的,但在他跟前,大家都是“劝和不劝分”,成天把“一母同胞”,“血浓于水”挂在口边,甚至还有人说,如果他们兄弟联手,就可以在沪市称王称霸。
  可他要称王称霸做什么?
  他的理想就是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多活一个人,让自己的国家多一丝喘息的时间,而顾励行的所作所为,无疑跟他的理想是背道而驰的,如果他顾念手足情,势必就要放弃自己的理想,“你真的这么想?不会认为我无情无义?甚至是富贵了就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顾励行就笑话过他,明明就是烂泥塘里出来的,就因为姓了容,就摆出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来,真以为沪市人都是聋的瞎 ?
  艾阳失笑,“我为什么要这么认为?你富贵了,你的亲生父母日子很艰难么?顾励行很穷么?他的钱来的更容易好不好?”
  黑/社/会做的可都是无本买卖,容重言的生意那可都得下大本钱,“兄弟反目成仇又不少见,帝王之家杀父弑兄,普通百姓家里,为了几亩田也可以打的头破血流,你们至于还保持了表面上的和气,已经很好了。”
  “嗯,”艾阳歪头想了想,“除了续夫人可能会因此而伤心之外,我觉得你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看法,说的直白些,干他们p事啊?”
  至于顾千山,艾阳觉得更不必考虑,能把幼子过继出去,还为了个年轻女人抛弃一起共患难的发妻,这种男人,根本不必讲什么父子情,“你如果想活的顺心随意,就要把外头那些话全当成浮云,”
  艾阳拽了句诗,“不是说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嘛,你已经在沪市的最高层了,还去在乎别人的看法?那活的多没意思?你应该要那些人在乎你的看法,就算你当众说,不喜欢顾励行,跟他没关系,他们也应该鼓掌,说容先生说的对!”
  容重言被艾阳给逗乐了,没想到这丫头还挺会哄人的,怪不得汪俊生使劲把她往自己跟前送呢,他给艾阳挟了块油焖笋,“那如果他们不肯这么做呢?”
  艾阳笑纳了他的殷勤,“那还不简单,你最多的不是钱吗?拿钱砸他们啊,就是在商场上打压他们,让他们知道容财神得罪不得!”
  容重言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他笑了笑,“你真的这么想的?我没觉得你这么做了呀?”
  艾阳瞥了容重言一眼,心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呢?“我倒是想,可我也得有资本啊,容先生!那些浮云遮不住我的双眼,”
  她灿然一笑,“不是因为我在最高层,而是我要低头前行,为生计奔波,根本没时间理会那些浮云!”
  说到这儿她一抚掌,“对了,”
  艾阳站起身,学着刚才容重言给她倒茶的样子,虔诚的给容重言倒了杯茶,“容先生,我求您个事儿呗?你就看在我一个‘弱女子’初涉商海不容易的份儿上?”
  容重言好笑的看着艾阳,“李小姐,你真应该去丽都大舞台,或者是华夏大戏院。”
  “干什么?卖罐头?”艾阳不知道这两个地方是干什么的,本能的想到,去那儿的人,会不会买她的水果。
  “哈哈,你呀,我是说你变脸变的太快了,应该去学唱戏,一准儿能成角儿,”容重言笑着解释。
  艾阳横了容重言一眼,“这不是来不及了么?这我这老骨头老腿儿的,去了也是跑了辈子龙套,您先别挖苦我,我今儿难得遇见大佛了,您帮我个忙成不成?”
  容重言点点头,“你先说,我得听了才知道帮不帮得了啊。”
  艾阳拧眉想了想,“我就在想,能不能在你们万国百货哪个犄角旮旯里寻个地方,只要能摆一个货架就行,放上我们的罐头,”
  “我会付租金给你们,也不长租,就年前一个月吧,”她偷眼看了看容重言,拿不准儿自己这么顺杆儿爬是不是会招人讨厌?
  容重言若有所思地看着艾阳:
  这个女人真是太多变了,离婚时的精明算计,报社前的咄咄逼人,赶走金管事时的干净利索,在自由大饭店遇到顾励行的时候居然还小心翼翼的,而现在在自己跟前,她好像很轻松,还有些厚脸皮?
  容重言的眸光微深,她这个样子,他居然这一点儿也不反感,这一点倒让自己很惊讶。
  艾阳觑了一眼容重言的脸色,觉得尚可,才小声问道,“怎么样啊,容先生?”
  容重言轻敲桌面,“只租一个月?位置呢?李小姐看好了吧?”
  “哈,”艾阳被容重言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可以摸着良心说,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就是去万国百货找汪俊生的时候,在商场里一过,灵光闪现冒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样又可以傍大牌,还可以尽可能的降低成本,“我也就是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你们窗户那儿有一溜儿空地,物尽其用嘛!”
  容重言点点头,说的也是,物尽其用,“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有个条件。”
  “容先生请讲,”看来是有门儿,艾阳靠在高背椅上,等着容重言出招儿。
  “我看李小姐主意很多,不如替我们百货公司想一想,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办法也宣传宣传我们公司?”艾阳能想出来用匣子装罐头,把本来一瓶一瓶卖的罐头直接提了价,成了送礼的新形式,顾客拿出去体面,而做为卖家的艾阳,一次最少都可以卖出去四瓶。
  “呃,这个么?”艾阳有些迟疑四下看看,目光落在贴在墙上的月历牌上,“你们不是印着月历牌的嘛?”
  容重言点点头,“那个每年都印的,”
  艾阳歪头想了想,万国百货的月历牌,老实说比那些香烟广告做的好多了,“你们容氏旗下生意那么多,为什么不十二个月各宣传一家呢?也叫沪市甚至全国百姓看看容家的实力?”
  容重言想了想,摇头道,“这个不行,如今这世道,富可敌国并不是什么好事。”
  “也是,”想想外头那些军阀,沪市就有松沪驻军了,这么明晃晃的把全副家当摆出去,无异是告诉大家,我是一块肥肉,快来吃我。
  “容先生,外头群雄并起,您就没有押个宝?”历来大商贾,没有人不搞政治投资的,你背后没有靠山,将来就是被宰的命啊!
  容重言一笑,他们算是交浅言深了,“外头的事我一个生意人不怎么懂,大帅多如牛毛,他们来要,容家除了给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幸好容家的生意都在沪市,省了许多麻烦。”
  他不欲跟艾阳在这件事上深谈下去,“怎么?想不出办法?要是想不出来,那我们百货公司的地方……”
  艾阳白了容重言一眼,“上次我去你们百货公司买东西,你们包货的袋子差了些,我觉得你们可以在这方面下点儿功夫,不论是纸的还是布的,都做的精美耐用一些,你们百货公司算是汇聚了所有国外能进来的洋货,那档次一定得拉上去,你们把袋子做的漂亮耐用些,让每一个能拎印着你们万国百货袋子的百姓都觉得挺有面子的,算是,”
  艾阳想了个词,“满足大家的虚荣心。”
  容重言是什么人,虽然艾阳表述的并不清楚,他已经领悟了她的用意,“这个好,”不论是做纸袋,还是布袋子,对容氏来说都不是困难事,而且万国百货做为沪市最大的百货公司,利润是十分可观的,这点儿钱他也贴得起。
  容重言想起艾阳装罐头的薄木匣子,虽然只是刷了层白漆,但却在上头用了西式的锁扣,还印上了金漆的洋文,不知道内情的,大概真以为是外国来的高级货呢,“李小姐的礼品装,就是这个道理?”
  艾阳抿嘴一笑,想起一个曾经看过的词,“这叫‘高端大气上档次’,如果真的只图满足口腹之欲,买几瓶罐头带走就行了,谁会买成匣的?您不知道,我那个匣子可受欢迎了,大家看到的,说可以放书信,放针线,还有人说可以放点心,但只要他们没把匣子扔了,看到它们,就会想起我艾氏洋果的罐头,对不对?”
  容重言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就听艾阳又道,“其实做罐头工艺并不复杂,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同样的罐头厂出来,所以我得让大家记住艾氏,记住我们的小匣子,认准儿我们艾氏洋果卖出去的,才是最正宗的西洋罐头。”
  第34章
  容重言好奇的看着艾阳, “李小姐,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这哪是寻常米粮铺家女儿能想到的?李家的米粮铺子在高湖经营了几十年, 也还是那么大点儿生意,有这头脑,早应该把生意做大了。
  艾阳露出个惊讶的表面, “这还用人教啊?我就是自己看铺子的时候, 瞎琢磨的呗?之前在娘家的时候,我也想帮哥哥出点儿主意, ”
  她叹了口气,神情颇有些落寞,“可惜他们只想我好好带孩子做家务,外头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
  “天资过人”也不犯法不是?这世上总有想的别人深,走的比别人远的人, 不然怎么有“天才”这个词呢?
  艾阳只需要给曾经的“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就行了。
  容重言倒是被艾阳的理由说服了,想想也是,只有当初的那个“小白菜儿”, 李照田两口子才敢放心大胆的拿她换聘礼,“你的这个主意挺好的,等明天我跟贵生叔说一声, 那块地方就给李小姐用了。”
  “真的?太好了, ”艾阳没想到一个主意就换来了万国百货的进驻资格, “租金呢?跟您谈还是跟续经理谈?虽然现在离过年早着呢, 但我得去量尺寸, 叫人做合式的货架不是?”
  容重言看着满眼放光的艾阳,笑道,“你们罐头厂才开业不久,估计本钱都没挣回来的吧?今年的租金就算了,明年如果李小姐还想留在我们万国百货,咱们再谈价格怎么样?”
  “真的?你不反悔?”艾阳几乎要拍案而起了,原来做生意这么容易?还是她是被异能给耽误的商业天才?“容先生,您可是大老板,”不许骗她。
  “是,我是大老板,日进斗金,那点儿租金我还看不到眼里,”容重言被艾阳又惊又喜的神情给大大的取悦了,艾阳说的那块地方他知道,临着窗摆了几盆花卉,还放了几把椅子,算是给男士们准备的临时抽烟的地方,“但你要用我们的售货员才行,工资也由李小姐来开。”
  “没问题,谢谢您了,”她们庄子里的女人到万国百货那种地方,估计再能说的也会吓得开不了口的,倒不如直接用人家的人,这根本不是刁难,而是容重言在帮她了。
  容重言看着喜眉笑眼的艾阳,笑问,“就那么开心?”
  艾阳嗔了容重言一眼,“我们这种升斗小民的世界容先生自然是不会懂的,我何止是开心啊,我现在的感觉就跟中了大奖一样,钱啊,省下来的都是钱!”
  或许是因为自己钱太多,反而体会不到艾阳的这种快乐了?容重言自失的一笑,“开心就好,看见你开心,我也挺开心的。”
  艾阳张大眼睛看着容重言,“容先生,你在跟我说情话吗?”
  艾阳生得一双杏核眼,此刻睁的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如同汪着清泉,容重言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暧昧,有些不敢跟她对视,“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李小姐不要误会。”
  汪俊生千方百计的把他跟艾阳往一起凑,自己又这么说,万一叫人家误会了,“我就是这么个人,如果能让别人开心,我也挺开心的,只要不是我讨厌的人。”
  只要不是讨厌的人,幸亏还有选择性,不然真成了圣父了,艾阳点点头,“真是万幸,我不是容先生讨厌的人,这对我来说可是好消息,”
  见容重言好奇的看着她,艾阳一笑,“你这样富可敌国的大亨,对我来说就是金大腿,我得抱紧了,你们这样的人手指头里漏一点儿,就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丰衣足食了。”
  “李小姐说笑了,”容重言笑了笑,对面的姑娘真的把他想的太好了,不过被人视为好人的感觉还真的挺不错的,他转头看了看紧闭的雅间大门,“这个俊生是怎么回事?鱼都上来的,他还没回来?”
  容重言说着,扬声叫人来问,就看见汪俊生颠颠的跑了进来,“来了来了,我刚才遇到个熟人,就是信诚洋行的黄老板,就一起聊了几句。”
  他才不会说是为了给这两位腾地方,他硬跑在人家黄老板雅间里聊了半个钟头,“不过容爷,我听到一个消息。”
  容重言一指桌上的菜,“先吃饭吧,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你还得送李小姐回去呢。”
  “那个,”艾阳举手,“不好意思,我今天不打算回去了,”
  见容重言跟汪俊生都望过来,艾阳道,“我这个人是急性子,”她把跟容重言谈好租用场地的事大概跟汪俊生说了,“所以我想明天见见续经理,早点把合同签了,再找个做木工的地方,量尺寸做柜台,”
  这还真是个急性子,汪俊生道,“这是小事,还签什么合同,容爷发过的话,李小姐还怕不做数?”
  他是让他们谈情呢,结果,人家谈成了一桩生意,汪俊生对这二位的头脑深感佩服,“李小姐可以慢慢来的。”
  艾阳摇摇头,“还是不了,信河庄子离沪市也不算近,来回奔波着不是事,我来一次,就尽量多的多办成几件事才行,”信河离沪市不远,但现在的交通太不方便,艾阳一个女人在路上疾行,又太招人眼,倒不如直接在沪市再留上一天,该办的都办好了。
  容重言点点头,“这样也行,等吃完饭了让俊生帮你在华荣饭店开间房,那儿离这儿最近了,明天你过来也方便。”
  一听这饭店名字,就知道又是容家的,艾阳还没有来得及对容重言发射羡慕的小眼神儿呢,就听汪俊生道,“李小姐真的不回信河了?太好了,刚才我媳妇还叫人来找我呢,说是我家翠翠病了,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叫我赶紧回去呢,真是太好了,”
  容重言好笑的看着汪俊生,家里的卷毛狗病了,还得他这个男主人回去?“你,”
  “容爷,要不是这样吧,李小姐来者是客,外头又乱的很,总不能叫她一个姑娘自己去饭店,您替我……”
  汪俊生在自家老板如刀的目光下艰难的梗了梗脖子,“真的,我们家翠翠快不行了……”
  他家翠翠?
  艾阳想怀疑汪俊生这是为了“搓和”他们而编的谎言,但如果拿自己女儿的命开玩笑,那就是畜牲了,所以是真的?“不用了不用了,汪经理你赶紧回去吧,华荣饭店是吧?那里肯定很安全的,我自己去开房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