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不过已不再是忙于工作中的帮东帮西, 抑或是是忙于操持家事, 而是一边整理着离职前的职务交接手续, 一边准备即将来临的雅思考试。
  ——这过程说快也快,但确实相当仓促。
  毕竟, 原本按计划, 预计等到ucl(伦敦大学)的初步审批通过, 一直到入学季前,她理应都有充分的缓冲时间才对。
  然而阴差阳错, 她提前“骗”到蒋成的签名, 再加上高中学籍的调取异常顺利, 因此,便顺其自然地往前推了推离开的期限。
  只是这么一来,早已备好的离职申请倒显得分外突兀。
  一向亲民的老板还以为她是因为那次病假查出了什么难言之隐, 险些瞒着她,直接打通了联系簿上、蒋成之前硬是预留的联系电话。
  这还了得。
  “老板!”
  只谢天谢地,相熟的同事提前透了个底,舒沅总算提前一分钟敲开了老板的门, 掐断了那个电话。
  “……我真的没有什么身体问题,”为了避免意外,她只能又一次苦口婆心解释, “也不是因为不满意公司的待遇,我在这里收获很多,急着要走,只是生活上有新的打算。”
  “什么打算?小舒啊,你要想清楚哇,现在工作难找的咧!”
  “我……”
  老板痛心疾首,舒沅掌心冒汗。
  心知普通的理由怕是蒙不过老油条,但真要说回头去正经念大学,之前说的港大学历便又未免太站不住脚。
  幸好,舒沅眼珠子一转,正看到老板办公桌上和老公甜蜜的合影,瞬间福至心灵。
  “我,是要和我老公移民了,所以得先辞掉工作,之后有别的安排。”
  “移民?这么突然。”
  “对,因为我老公常在……在,也不远,就香港,在香港工作,所以聚少离多的,我们打算,还是直接一起搬去香港住。”
  联系到舒沅之前说的港大学历,老板像是信服不少。
  不过也就数秒,这看多了风浪的女人很快又反应过来,倒开始八卦:“话说回来,小舒,你老公……是不就上次来找你,完了还给留电话的那个帅哥?”
  她说的应该是方忍。
  上次蒋成要来打探她公司,就是让方忍来探的口风。
  但解释起来实在费劲,舒沅一下也没想太多,反正都要走了,便随口应说是,顺带编了几个恩爱理由搪塞。讲了老半天,这才得以脱身。
  事实上,不仅是工作这边。
  归根结底,还是昔日的导师dr.古在她留学一事上的尽心尽力,两天前联系她可以开始准备提前入学的那通电话,才正式加快了所有计划中的进程。
  “虽然雅思成绩的有效期只有两年,你还需要抓紧时间重考。”
  电话那头,男人有些失笑,但话音一转,又紧接着告知她好消息:“不过好在,文学院的dr.叶愿意帮你联系ucl那边的布莱恩教授。布莱恩非常喜欢你关于中国近当代文学,尤其是就改革开放时期伤痕文学发表的几篇论文,对你从心理学和统计学入手的研究方法很感兴趣。如果不出意外,各种手续都没有问题,我想你这次回到大学的旅途会很顺利。”
  “那太好了!”
  舒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
  但是听到教授带来的喜讯,还是忍不住在家中开心地一跃而起,险些撞倒茶几上那厚厚一摞笔记本,又连忙一把扶稳,感谢的声音里都带颤。
  “非常感谢你!dr.古,我会努力的。”
  “没什么,我一直以来都非常相信你的实力。亲爱的,你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女孩——by the way,真的不考虑继续进修mba吗?我想你在这方面一定也能有所成就。”
  mba?
  舒沅一怔,反应过来,对着空气亦都连连摆手。
  “啊,不了,我对那方面完全不感兴趣。”
  她语气微急,结果说到自己也有些发笑。
  毕竟别人,甚至是带她的教授,或许都很难理解,她当年是怎么做到仅仅为了和蒋成常呆在一起,有共同话题,所以愣是以旁听生但学分绩第一的成绩从港大毕业。
  按理说高材生就该投身事业,然而毕业后,在真正的公司经营上,她却是实打实的一窍不通。
  说到底,舒沅深知自己不过是应试教育的天才,在记忆力、书写规范、答题模式上无可挑剔,但在有些学校无法教会的课上,她常年都处于金字塔底端。
  没了逼自己一定要学的理由,谁会上赶着往里投?
  她早已经不再那么庸俗傻气。
  dr.古叹了一声,但到底没再逼问。
  只是笑笑祝福她:“好吧,那希望你在ucl进修顺利。”
  “会的,老师。”
  舒沅刚要说声再见挂断电话,却听得那头又传来声音。
  “对了,舒,钟女士一直让我不要告诉蒋成任何消息,你知道吗?——还是说你们打算一起给蒋成一个surprise?”
  “……啊、是!”
  她连忙回答:“我会亲口告诉他的,老师,请你一定帮我保守秘密。”
  同时,自那个电话之后,蒋母也收到消息,开始默默加紧着人帮她办理签证。
  这是她们婆媳之间的默契同秘密。
  但即便蒋母如此体贴,照顾到她各种情绪,安排人代劳各样手续,舒沅还是坚持要求,事无大小,此后每次都要本人到场才可以进行。
  她默默开始竭力克服自己和人接触的恐惧。
  也因为她比蒋母更清楚,不抱有任何侥幸,这次之后,或许不会再有蒋家的“人马”为她鞍前马后,之后的人生,她终于都要靠自己的双手。
  在大使馆外顶着烈日排队也好,努力微笑向面试官表达“来意”也好。
  甚至回到城南调取学籍,和以前的老师接触,走过自己曾经被关过的器材室,走过总是一个人背书的长廊,走过无数次偷偷打量蒋成打球、送去一瓶温水的篮球场……一切都好。
  她终于开始从过去的悲伤中发掘出隐隐的快乐。
  这种快乐来源于为自己而活、未来充满无限可能的快活。
  甚至短短几天里,就连老天似乎也听到她的发愿。
  顾雁,也在这个对她而言最特殊的时期回到她身边。
  ——呃,当然,如果不是提溜着陈怀言那小子来认罪的话,场面应该会更温馨些。
  *
  周六上午,舒沅早早收到方忍发来的日程提醒。
  话很多,但大致意思无非就是,班机再次因大雾延误,原定上午九点整可以到达的班次,预计要拖到下午才能起航。
  方忍一向言简意赅,打这么多字详尽交代经过,想也知道,八成是某人又在发“扑克牌”——摆着张冻死人的扑克脸,他只能埋头打字避避风头。
  舒沅耸耸肩,回了个“知道了,注意安全”,便换衣下楼,直接出门去赴顾雁的约。
  她们约的地方并不远,就在城南外头,美食街上的一个小咖啡厅。
  地方是舒沅提的。
  她了解顾雁,哪怕手头再不宽裕,到时候一定会逞能抢着结账。所以说起聚会,便故意表示只想去回味一下少年时光,选了这样一个人均消费绝不会过百的地来偶尔怀旧一下。
  为此,她还特意比原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到场,打算提前在老板那安排打点好。
  结果顾雁竟已早早拉着陈怀言在地方等,刚一进门,便听得那头清清脆脆一声喊。
  “沅沅!这呢!”
  舒沅回头,瞧见顾雁这天惯例一身黑裙,和她身上这条白裙子配起来,倒像是黑白双煞似的默契。
  看在别人眼里,就是黑煞正满面笑容地向白煞招手。
  一旁的陈怀言这天身穿校服,但行为举止,偏又比那天来找她时瞧着痞气许多。像是刚被人从学校里拉来的不良少年,身体偏向一侧,看向窗外,故意避开顾雁。
  但听见这声喊,还是不情不愿回过头来,对舒沅点了点头,算是打声招呼。
  顾雁又招手,“过来吧,到这坐。”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舒沅闻声,也不好再拖。
  只得从门口吧台前挪开脚步,离老板越来越远,直至在这四人座的另一侧入座。
  顾雁还没回答,倒是陈怀言在一旁凉飕飕开口:“一晚上没睡呗,排练呢。”
  “你瞎说什么陈怀言?”
  “那当我编的。”
  “……你这臭小子。”
  “怎么不按剧本来了?”
  “你再说。”
  “……呃!”
  舒沅听这两人斗嘴听得眼皮直跳。
  心中正感慨与想象中不同,这俩似乎拿的不是侠女姐姐收留可怜小奶狗的剧本,而是炮仗对炮仗看谁炸得响的剧情,结果,眼角余光一瞥,还正好不幸目击陈怀言那双aj被人一脚踩扁鞋头的惨状。
  舒沅:“……”
  顾雁果然是不适合带小孩的性格吧?
  只好在这孩子生气归生气,本质上还是听话识趣。
  说到底,只是狠狠瞪了顾雁一眼,便也如她所愿别过脸去,没再说话。
  顾雁深呼吸,亦索性不再管他。
  “你们俩……这真是俩小孩儿呀。”
  “她/他才是小孩儿!”
  “……”
  两人异口同声,舒沅扶额苦笑。
  “行吧,你俩要是就一起是,要不是就都不是。不过话说雁雁,你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得亏是还有个舒沅镇场,不然今天八成光斗嘴去,实在聊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