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你慢点。”穆琼道,说着,拿了一块面包,掰碎了撒进水里。
  女人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泡了面包的水,又用嘴喂了孩子几口,然后就不吃了:“我家的当家的,也几天没吃什么了。”
  “你吃好了,他还有。”穆琼道,又拿出几个面包给这个女人。
  “这是白面做的吧。”这个女人满脸珍惜地看着这几个味道一点都不好的干面包:“真香。”
  穆琼看看她干瘦的手,拿出一颗糖给她:“吃吧。”
  “这是什么?”女人问。
  “吃了有奶水的药。”穆琼骗她,或者也不能说是骗……这女人估计就是营养不良,才会缺奶水。
  这女人吃了,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含着糖含糊地问:“甜的……孩子能吃吗?”
  “孩子要是卡在喉咙里了,会喘不过气。”穆琼道。
  他让郑维新再去拿水,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糖化在水里,又跟林寿富要了点盐放进去,喂给那个正在动手术的男人。
  这个女人饿成这样,这男人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吃点盐糖水,好歹能补充能量。
  “我出去一趟。”郑维新突然道,说完就往外走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竟是拎着两只鸡。
  那两只鸡一直在挣扎,他有点手足无措地抓着鸡翅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还是林寿富过去接过了鸡:“我正想去村里买只鸡……我马上就去杀了。”
  “做鸡汤吧,我嫂子坐月子,都是吃鸡汤的。”郑维新道。
  “其实也没别的做法了。”林寿富笑笑,就去杀鸡去了。
  之后一直没有别的病人过来。
  爱德华传教士去门口了,试图跟人传教,玛丽医生却待在那个女人身边,用英文对自己的助手道:“这个孩子看着不太好。”
  “玛丽女士,孩子有什么问题吗?”穆琼用英文问。
  “他看起来太小了,太弱了,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玛丽医生很担心。
  “他虽然弱小,但我相信他能活下去,这是个顽强的孩子,他还有一个坚强的母亲。”穆琼玛丽医生聊了几句。
  不管是法语还是英语,穆琼都懂,所以玛丽女士和爱德华医生一路上说的话,他都是听得懂的,但他不曾跟他们说过话,一直待在傅医生身边。
  这会儿他跟玛丽医生说话,玛丽医生因为那些志愿者都会洋文的缘故并不奇怪,郑维新和孙奕尧两个人,却惊讶地看向穆琼。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们虽然知道穆琼很有学识,但还真不知道,穆琼能把英文说的这么好。
  “没想到你竟然会英文。”郑维新吃惊地看着穆琼。
  “以前学过。”穆琼突然用法语道:“法语我也会。”
  郑维新:“……”
  他从小在教会学校读书,学英文法文,说的也没穆琼这么标准……
  说起来,这时候的教会学校,是从小就教孩子们学洋文的,力图让这些孩子抛弃祖国,认同他们的国家。
  可惜效果不太好,很多爱国青年,都是从教会学校毕业的。
  傅蕴安给那个男人做手术,做了很久。
  那男人的伤口被割开,一次次地用酒精消毒,然后把他的骨头重新接好……他疼得整个人发颤,但被穆琼等人一起压制住了。
  而那个女人,起初有点害怕,后来穆琼告诉她,用来消毒的是酒,她就不说什么了。
  酒这么金贵的东西往她男人身上浇,总不可能是为了害死她男人……
  “他的骨头没有碎,只是断了,这腿说不定真的能保住。”傅医生用英文道。
  穆琼心里也升起一股期盼来。
  他们都不希望这个男人出事。
  这个男人动完手术就晕了,傅医生给他上药包扎,用木板固定……全部做完之后,一行人才坐下来吃饭。
  晚上吃的是白米饭和炖鸡,除此之外,就只有蒸熟的咸菜了,不过没人挑剔。
  这顿饭,那个女人怎么都不肯跟他们一起吃,但穆琼还是强硬地给了她满满一碗饭,饭里还放了一个鸡腿。
  等她吃完,又给了她两碗鸡汤。
  没人说什么,其他人并不缺这口吃的。花钱买鸡的郑维新,甚至还特地留开了一些鸡肉鸡汤,说是给那个男人醒了吃。
  吃过饭,已经很晚了。
  这里没有足够的床,也找不到几块多余的门板,林寿富只能弄来很多稻草,铺在地上让大家打地铺。
  “我和病人一起住,晚上看着他一点。”傅蕴安道。
  “傅医生,我跟你一起吧,到时候可以换班。”穆琼闻言立刻道。
  傅蕴安答应下来。
  那个女人也想跟他们一起,但最后被劝走了,和玛丽医生住到了一起——她生完孩子没多久,又不懂照顾病人,没必要不睡觉熬着。
  病人躺在床板上,迷迷糊糊的,穆琼和傅医生两个人却是在厚厚的稻草上铺上了被褥。
  穆琼带了被褥,傅医生也带了,只是,穆琼的被子是朱婉婉做得红色花被面,瞧着非常喜庆的被子,傅蕴安的被子,却是米白色的,一点花纹都没有。
  两床被子放在一起,区别还挺大的。
  “郑维新和孙奕尧没带被褥,今天晚上怕是要冻死。”傅蕴安突然道。
  穆琼听傅蕴安这么说,也有点同情那两人了。
  不过他也就带了自己一个人的被褥,还不至于好心地分出去。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没有被褥,现在只盖了傅蕴安拿出来的一床毯子的病人……
  穆琼把自己带的厚棉袄给那个男人盖上了,又道:“傅医生,我想好我的小说要怎么写了。”
  第41章 寻找
  “能说说吗?”听到穆琼提起要写的小说, 傅蕴安问。
  穆琼笑笑:“我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里面会涉及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要是我有弄错的, 希望傅医生能指正!”
  “好。”傅蕴安笑起来。
  破庙真的挺破的, 要不是这样,有好好的房子在这里,村里人怎么都不可能不过来住。
  天虽然已经黑了, 但穆琼和傅蕴安还不想睡觉,就裹了被子,坐在稻草铺成的床上聊天。
  《求医》这篇小说,穆琼一开始准备写的时候,背景是放在上海的, 毕竟他那时候对上海更了解,不过出来了一趟, 他把文章的背景换了, 内容也换了。
  这会儿,他就跟傅蕴安聊了聊自己的小说。
  而傅蕴安,也给出了一些意见。
  穆琼突然发现,傅蕴安明明回国没多久, 对国内这个时代的很多事情竟然非常了解,对农村百姓的生活现状也了如指掌。
  甚至于,傅蕴安还提供了几个案例,让他可以写到书里。
  这么一聊……穆琼的一些想法, 又换了。
  夜晚的风很大,也很冷, 它们透过破门的缝隙灌进来,将屋子里的热乎气给搅合的一点不剩。
  “我把床单挂到门上去。”穆琼见状道。
  这屋子的墙是泥打的,好歹没洞,屋顶虽破了,但风不会往下吹,现在漏风的主要就是门了。
  穆琼把门打开,用自己的床单包住整扇门,再把门关上,这样,门上的缝隙有床单挡着,门边上的风系也被床单堵上,屋里的情况就好了很多。
  他终于折腾好,回过头去,就看到傅蕴安正用酒精擦拭病人的额头。
  他们是带来了不少药物的,其中就有解热镇痛的药。
  那些药里能吃的,他们之前都已经给这个病人吃下了,现在只能物理降温。
  穆琼见状,从放在他们屋里的热水瓶里倒出一碗水来,化进去糖和少许盐,做了一碗盐糖水,慢慢给病人喂。
  按理病人这情况,是要输液补充水分的,但他们没有这个条件。
  一边聊天,一边照顾病人,时间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傅医生拿出来放在一边的计时用的手表上,显示时间已经到了到了晚上十二点。
  “傅医生,你明天还要义诊,先去睡吧,我看着他就行了。”穆琼提议,他们总不能一直聊天,都不睡觉。
  傅蕴安有点迟疑,但想了想,还是道:“好,如果他的状况出现变化,你就叫醒我。”
  穆琼答应下来。
  傅蕴安睡了,穆琼就裹着自己的被子,借着烛光在笔记本上打起草稿来。
  这个晚上,病人一直在发烧,但状况并没有太差。
  到了早上五点左右,门外就传来一些响动了,这时的人都习惯早睡早起。
  就连和衣而睡的傅医生,也从稻草堆里起来了。
  “傅医生,你不继续睡一会儿?”穆琼问。
  “我习惯这个点起来,睡不着了。”傅蕴安笑笑,站起身来检查病人的情况。
  穆琼打了个哈欠,准备出门上个厕所。
  结果他一打开门,就看到病人的妻子抱着个孩子站在门外。
  看到他出来,这个女人搂了搂自己怀里的孩子,带着忐忑和期盼问道:“他……他没事吧?”
  “暂时没事。”
  “我能去看看吗?”女人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不过不要随便碰病人。”穆琼道。
  “我一定不碰他。”女人连连点头,抱着孩子进去了。
  破庙的院子里,郑维新和孙奕尧正在洗漱,看到穆琼出来,两人都打了个招呼,郑维新还道:“昨天真是冻死我们了,我们两个抱在一起睡,还冷得瑟瑟发抖……我们要去买床被子,你要买吗?”
  “不用了。”穆琼道:“不过你们要是能买到鸡,最好再买两只回来。”
  “这是一定的。”郑维新道,打了个喷嚏。
  他们昨晚是真的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