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胡琼白顺杨雪的目光看去,最终落在了陆时生身上,她顿了顿,哄道:“那是我妈妈找来陪念念玩的一个男孩子,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唐翠英看向杨雪,沉着声警告道:“小雪,你跟小陆,都是我们蒋家请来的客人,你们之间如果有什么小矛盾,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都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哪能不产生些摩擦。”
  唐翠英三言两语把杨雪的不高兴归结为小孩子的不懂事,加上唐翠英的不苟言笑,令杨雪没了再说下去的胆,胡琼白也不好再追究。
  似是为了与对面形成对比,蒋文平再一次为蒋念念夹了一筷子牛肉,“念念,今天多吃点饭啊,要是有夹不到的菜,就喊爸爸给你夹。”
  蒋念念乖乖点头应下了,握着小筷子,埋头吃得香喷喷的,虽然不斯文,但吃得很开心。
  陆时生却是对蒋念念的母亲感到诧异不已,从见面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胡琼白这么温柔地跟一个人说话,哪怕在对蒋念念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耐心和细致。
  再多想想,他又多了些理解,他父亲不也是不喜欢自己嘛,可是他父亲不喜欢自己,是因为他是老大,所以才事事要求他让着弟弟。
  那胡琼白呢,胡琼白又为什么会对杨雪那么好?
  ——
  近几日来,因为念念病情有所好转,所以趁着中午吃完饭,蒋家再次把张医生请到了家里,让他帮念念看看,看是不是真的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看张医生检查好久了,仍是没说话,蒋文平不由上前焦急问:“张医生,怎么样,我女儿没什么问题吧?”
  张医生缓缓摇头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我还有一点疑惑。”
  “什么疑惑?您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回答。”
  “按你们的意思来看,小姐她最近喝了药后,已经醒得越来越久了?”
  蒋文平思索数秒,毫不犹豫承认道:“是的,我亲眼看到的,她现在的作息,几乎快和我们差不多了,但是睡眠时间还是比常人要长一点。”
  闻言,张医生突然沉默了下来,没再说话。
  “张医生,怎么了吗?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张医生猛然回过神来,冲蒋文平掩饰性地摆了摆手,笑了一笑:“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这只是说明,小姐她已经在慢慢变好了,只要还坚持服药,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彻底好了。”
  蒋家一家子人听见这话,甭提多兴奋了。
  张医生又问:“你们家熬药的还是原来那个女孩子吗?”
  蒋文平不太清楚这个问题,唐翠英惯来管理家里佣人的,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于是回道:“是的,还是小芳,她手脚麻利,人也勤奋。”
  沉吟片刻,张医生赞同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如果还是她的话,我也方便叮嘱她一些。”
  于是唐翠英朝小芳招招手,温和道:“小芳,你过来一下,张医生还有些话想叮嘱你。”
  小芳“欸”了一声,便小跑着上前来了,“张医生,是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你每天的剂量和火候都是一样的吧?没出什么差错吧?”
  小芳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每天都是按您说的来熬药的,绝对没有问题。”
  “那就好,我来之前还想着,如果小姐的病还是不见起色的话,我就打算给她换副新药。”张医生补充道:“既然小姐已经在好转了,那我们还是沿用原来的药,不过这个剂量,还需要再加大一点,否则的话,可能很难让小姐彻底消除病根。”
  小芳很认真地听着,蒋家其他人也顺带听两人对话,将它们默默记在心里,以免出差错。
  让张医生检查完毕,陆时生便把蒋念念送回了卧室,让她安心呆着后,他便独自下了楼,混迹在蒋家数十人中,偷偷听张医生说话。
  一时间,他真的难以确定张医生究竟知不知道药有问题,还有一手包办熬药的小芳,他们两个说话的神情,实在太过坦荡,更别提小芳平时对蒋念念也是疼爱有加,几乎拿她当半个亲妹妹看了。
  他又扫量其他人的反应,毫无意外,以蒋念念的外婆为头,蒋文平、胡琼白二人,也都是在意蒋念念的,还有其他许多佣人,要不是关心蒋念念,也不会这么紧张地跑来听张医生说话,更不会把蒋念念瞒得这么好,那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
  听张医生说要加大剂量,几次三番,陆时生都想冲上前去戳穿他。
  可是仔细一想,他还是忍了下来,蒋家的人除了蒋念念和老夫人,没几个人会相信自己,即便是老夫人,也是念着蒋念念的缘故。
  然而除了告诉老夫人,他仿佛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告诉了,至少从头至尾,这位老夫人对蒋念念是彻头彻尾的好,应该可以令人信任。
  张医生走后,蒋文平和胡琼白夫妇也紧赶慢赶回公司处理公务了。
  等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唐翠英刚准备回房午睡,便见陆时生走来,压了压声音说道:“老夫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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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6章
  唐翠英看见来人后, 温和地笑了笑:“怎么了吗?你有什么事想跟外婆说?”
  “老夫人, 我们先进房间再说。”
  看陆时生神神秘秘的,唐翠英虽然感到不解,但到底还是听了他的意思,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书房,又关上门, 确保没人经过偷听后,陆时生慢慢看着她,十分郑重说:“老夫人,我怀疑蒋念念的中药, 有问题。”
  唐翠英神情纹丝未变, 只淡淡问:“哪里有问题了, 你说说看。”
  “老夫人,我实话跟你说吧, 蒋念念她最近之所以醒得久,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喝药。”陆时生继续道:“事情是这样的, 前几天,蒋念念为了好好学习,所以就喊小芳给她送了双倍的中药, 想着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两人慢慢向座位走去, 坐下来聊。
  “可是我注意过,她每次喝了双倍的中药后,会变得越来越困,睡觉时间也会变得越来越长, 所以再后来,她又要多喝药时,我就拦住她了,看看她不喝药会怎么样。”
  唐翠英轻轻皱了皱眉头,没打断,只继续听他说下去。
  “然后她没喝药的第一天,她白天几乎都是清醒的,没有半点想睡的意思,就连第二天醒来的时间,都比以前早上太多。我当时以为是偶然,等第二天小芳再送药来,我又没让蒋念念喝。”陆时生话音一顿,问道:“老夫人,您知道第二天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唐翠英虽然不知道他的第二天是哪天,但她却看得出来,念念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了。
  “没错,她跟第一天一样,白天很清醒,晚上睡得也没有那么长了。再接着,我又拦了她几次,毫无意外的,她没有半点不舒服,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犯困。”陆时生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他下定论道:“所以我怀疑,蒋念念根本没有病,是她的药害得她生病犯困。”
  看唐翠英听得认真,陆时生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却不曾想,她突然意味不明地反问:“小陆,你又怎么知道那个药我没让其他医生查过?”
  陆时生一惊,陡然说不出话来了。他原本就是怕蒋家对张医生太过信任,到头来反而害了蒋念念。
  “在让念念服用之前,我就找好几个医生问过,他们都说那药没问题,而且还有让人精神振奋的药物,对念念无害,我这才敢让念念服用。”
  “可是……老夫人,我确确实实发现蒋念念的药不对劲,我没有骗你。”
  “那你又知道张医生是谁找来的吗?”唐翠英继续追问。
  “不太清楚。”他缓缓摇了摇头。
  “好,那我告诉你,张医生是念念妈妈请来的。”沉默半晌,唐翠英轻嘲地笑了笑:“小陆,你总不能让我怀疑是她亲妈妈想害她吧?”
  “小琼虽然心高气傲,脾气也不太好,但到底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女儿,她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陆时生瞬间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说来说去,唐翠英还是不信任他,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到唐翠英说。
  “小陆,我知道你本心不坏,也是个肯上进的好孩子,我也能理解你想留在我们家的想法,但你怎么能为了能让自己多待一段时间,就随口编造药有问题这种假话。”唐翠英微怒道:“我自以为我对你也不算薄,念念的家教老师,我让她多教教你,家里面上上下下地,我也跟他们嘱咐过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这样去坑念念的,她还那么小。”
  陆时生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我没有想害她,你相信我。”
  “好了,你也别编什么念念没喝药的假话来哄我了,如果念念真的没喝药的话,小芳肯定会来告诉我的。”
  “老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想害她。”陆时生音量提了提。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爸爸妈妈出去干活了,留他在家里晒谷子,照顾弟弟。
  他那时候也爱玩,想偷懒,于是有其他小伙伴来找他玩游戏,他便同意了,然后弟弟看到后,也死皮赖脸的要来加入他们。弟弟玩游戏素来爱耍赖皮,输了也不肯认账,所以附近的小孩子都没人想跟他玩。
  于是弟弟哭着威胁自己,说自己如果不带他玩游戏,那弟弟就要向爸爸妈妈告状,说自己打了他。由此一来,他更加不肯带弟弟玩了。
  所以等爸爸妈妈一回来,弟弟果断的大声嚎哭,边脱鞋子边哭喊,说自己动手打了他。后来,即便其他小朋友再怎么为他解释,他爸爸依旧将他狠狠打了一顿。
  有一就有二,于是后来,陆时生便想到了一个法子,再也没有让弟弟得逞过。想着,他顿时想到什么,缓缓松开了拳头,面色平静道歉道:“老夫人,先前是我错了,我刚刚都是乱说的,你别当真。”
  “这还差不多,外婆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无论怎么说,你这段时间来,照顾念念也很辛苦。”唐翠英犹豫一会儿,还是说道:“要是你喜欢我们家的话,等念念病好后,你还是可以继续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的。”
  陆时生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打开门走了出去。
  也怪他一时心急,忘了先入为主的道理。
  很多时候,空白的说辞比起眼见的事实要更有说服力,他当初就是耍了点小心机,让爸爸妈妈亲眼看到弟弟的无理取闹,这才绝了以后的事。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最好能找个时间,让唐翠英看到蒋念念没喝药,还能清醒一整天的状态。
  正想着,他却不知不觉地走进她房间了。
  看到熟悉的房内布置,他不由苦笑了笑,住进蒋家的这段时间,去她房间的次数,远远超过了自己的。
  蒋念念一溜烟地跑上前来,轻轻拽住他问:“哥哥,你刚刚去哪里了啊?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低头看去,小姑娘紧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担忧二字,他心下一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身边……”他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她就这样,天真烂漫,其实也很好。
  “没什么,但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要记住。”
  蒋念念乖乖点点头,“嗯嗯,哥哥你说。”
  陆时生俯下头来,神色认真道:“那我先问你,你是真的拿我当哥哥看嘛?”
  蒋念念用力点点头。
  “好,那哥哥说的话,或者哥哥喜欢的东西,你是不是应该记得清清楚楚?”
  蒋念念还是点点头:“嗯嗯,是的。”
  “你也知道,我喜欢喝你的中药,所以以后小芳再送来给你的时候,你要记得拿我给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喝掉。”
  她顿时苦下脸,茫然又无措地挠了挠头:“可是,可是……如果药都给哥哥喝了,那念念以后喝什么呢?”
  陆时生被她的一本正经给逗乐,继续板下脸道:“我不管你喝什么,反正你的药,以后就都送给我了,不然你以后都别想再跟我说话。”
  蒋念念第一次觉得哥哥好难说话啊,爱说话的哥哥,比不爱说话的哥哥还要凶,就知道威胁她!虽然她不喜欢喝药,但想想以后都要送给哥哥,她还是觉得心里头有点委屈。
  看她眼眶唰地就红了,陆时生也有些慌了,手足无措道:“哎哎,你可千万别哭啊,就一碗药而已,也不用想哭成这个样子吧?”
  “我又没有欺负你,你眼睛红什么啊。”
  “大不了我不喝你的药还不行。”
  陆时生说了好多句话,蒋念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更加想哭了,两手一抹,眼泪有种说来就来的感觉。
  他第一次觉着有个弟弟挺好的,皮糙肉厚,不爽了可以直接揍他一顿,可摊上个妹妹,还不是亲的……他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终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后牙槽一咬,狠下心来道:“行了你别哭了,只要你不哭,再把你药让给我,以后我就陪你玩娃娃。”
  “真的吗?”她立刻拿开手,不哭了。
  “……假的。”这要是传出去,他多没面子啊。
  蒋念念仿佛没听到他最后两字,立刻笑嘻嘻地笑了起来,“那只要哥哥陪我玩娃娃,念念的药,以后就都给哥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