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周豫自然是不懂这种偏执又绝望的感情,拔掉了输液针,自推着轮椅朝着沈以臻的位置去了。他伸出手,慢慢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猛然掀翻在了地上。随后,一手肘重击在了他的胸腔上。
  “啊——”
  他一声惨叫,胸腔二次受伤,差点疼死过去。
  沈以臻松开手,站起来,也不管他,看他痛的在地上缩成一团,俯视着冷笑:“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早说了,敢动我的女人,我要你的命,你怎么就不听?”
  周豫现在想听也听不清了,他脑袋嗡嗡响,眼前一片黑,嘴里都是血。他冷汗淋漓、面色惨白,痛的在地上挣扎了半天,爬不起来。
  太可怜了。
  初见时的优雅高贵此刻消散了干净。
  他就像一只在污泥里翻滚的泥鳅!
  周豫眼泪流下来,在昏沉中像是回到了童年的岁月。
  他的出身是粗鄙的,红灯区里长大的野孩子,还没成年便懂得了身体的本钱。他跟过太多女人,她们把他当儿子、当情人、当丈夫、当生命,她们越来越爱他,他却是厌倦了。
  十六岁时,他拿着那些卖身钱离开了那个肮脏的世界,在临安市的艺术街头遇到了傅文烟。她年轻,美丽,高傲,才情绝艳,所画的一副《晨曦微上》美的像是一场梦境。他几乎是立刻跪在了她的脚下,朝拜一样买了她所有的画。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是临安市从政世家傅家的千金小姐,为了体验生活,追寻灵感而在艺术街贫困度日、卖画为生。
  他喜欢傅文烟,崇拜又痴狂,哪怕知道她私生活混乱,十六岁就生下了女儿也不改初衷。他一连两年的真心相待,终于感动了她。他们在一起了,带着女儿回了傅家。傅老当他是个祸害了女儿的登徒子,拿着鞭子抽了他几十下,他依旧乐呵呵喜当爹了。他疼爱这个女儿,登记户口时,还记在了自己名下。
  但似乎深情注定了被辜负!
  傅文烟不爱他,结婚后,更加肆意地游戏人间。
  他戴了多少绿帽子?
  容忍意味着放纵。
  他把她爱的男人打残了!
  他们的婚姻走到头了!
  她恨恨地说:“你比我更脏!红灯区爬出来的穷小子,一想到你的那些肮脏事,我就要呕死了!你以为装着优雅,装着绅士,便能改变你的出身吗?你的粗鄙卑贱是深埋在骨子里的!滚回你的污泥里待着!”
  她从来便瞧不起他。
  他费劲力气从污泥里爬出来,现在又跌回了污泥里。
  真可笑!
  周豫躺在地上,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却是笑了:我能从污泥里爬出来一次,便能爬出来二次。
  “怎么回事?”
  有狱警慌张的声音传进来:“周豫,周豫,快醒醒,能听清我说话吗?给个反应!”
  周豫感觉到自己被拍脸、被急救、被抬起来放到了担架上。
  他在急救车发出的“滴咚——滴咚”的声响中,冷冷地笑了:呵,沈以臻啊,我没输。
  第32章 我想要独占她。(加更)
  周豫确实没输, 保外就医的第二天, 成彪就认罪了, 说是自己觊觎乔颖已久、密谋绑架,还企图强/暴她。
  面对这一急速逆转的现实, 乔颖在法庭上气的爆粗口:“全特么屁话!这是顶罪!”
  法官面色威严,一敲法槌:“肃静!”
  场面安静下来。
  成彪向乔颖道歉、忏悔, 详细交代了犯罪经过,还拿出了自己录下的虐/待乔颖的罪证。
  辩无可辩。
  案子判下来。
  成彪供认不讳, 认错态度良好, 判5年有期徒刑, 并处罚金20万。
  乔颖不服,红着眼叫:“都是假的!他们在伪造证据!我要上诉!”
  但很快被拖出了法庭。
  乔雅身体不好,没有去现场。她从电视上看到了这个结果, 并没什么反应。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仆人端来了午饭,她没动一口,让人准备了笔记本电脑, 开始啪啪打字:《与乔雅的私密对话:我被囚禁的日日夜夜》:他把我压在车座上,反反复复亲我、表白, 那么窒息的吻、那么窒息的爱……
  标题重口味,开篇有爆点,等她写完了,找了个大v发上去,没几个小时就点击破百万, 挂在了热搜上。
  这是一篇成功的案件回忆录,里面详细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她被沈以臻绑架,途中住进了翠鹭古堡,引来周豫的窥伺,而在这窥伺中,他绑架了乔颖做替身,当行径败露,安排了下属顶罪……
  文字是苍白无力的,但舆论是强大的。
  在全民讨论时,乔雅的绑架案也开始庭审了。周豫还在保外就医,无法出庭,他的辩护律师拒不承认绑架了她,关于他的绑架证据不足,一时处于僵持状态。
  而轮到沈以臻时,他的辩护律师以爱为名,拿着他未成年以及并没对乔雅做出身体伤害的事实结果来辩护。
  乔雅的律师一时语塞,想了好一会,才强辩道:“未成年犯罪已被重新定义,已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实施了法律规定的犯罪行为,都构成犯罪,需要承担刑事责任。至于事实结果,身体伤害在表面,精神伤害才是持久而可怕的。”
  “精神伤害不是说说就是伤害了,我强烈要求原告拿出精神鉴定报告来。不然,便是故意说谎。”
  辩护律师唇枪舌剑,言语如利刃伤人:“这是我方当事人的伤情报告以及乔夫人冯希惠虐打我方当事人的证据。”
  他呈上了沈以臻的伤情鉴定报告,还有一沓照片,那是在乔家别墅时,冯希惠用花瓶砸出来的沈以臻血流满面的惨照。
  “我方当事人尚未成年,心智不成熟时,被原告乔雅小姐用爱俘虏,以至于情难自己做出错事。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他主动报警又救了乔雅小姐出来时,便显露出他的真心以及诚心悔改。他有错不假,但只有法律能惩处他,谁想,在他前去探望乔雅小姐时,却惨遭冯希惠虐打。这是借机泄愤!这是故意伤人罪!恳请法官——”
  “闭嘴!”
  一声厉喝震动了法庭上下。
  沈以臻一直关注着乔雅的情况,看她脸色苍白、急促喘息,怕她受不住刺激晕过去,忙出声喝住了自己的辩护律师。他不想坐牢,愿意请律师为自己陈情,但他说的太多了,还在往乔家泼脏水,这挑战了他的底线。他不许他们伤害乔雅以及她的家人。
  但伤害已经造成了。
  乔雅眼泪汪汪,强忍着没落下来。她在这可怕的寂静中,低声哽咽:“我、我不知道被告律师是出于什么心理去肆意歪曲一个母亲的心。沈以臻私闯进我的卧房,我在求救时,母亲确实防卫过当,但说是借机泄愤、故意伤人,那便是大大的污蔑了。我不愿去恶意揣测被告律师的用心,但他确实在转移话题、逃避罪责了。”
  她说着,站起来,扫了眼旁听席以及在座的人,继续说:“我曾看过《收藏家》,这是英国家约翰福尔斯的处/女作,讲述了一个从小寄人篱下、内向孤僻的税务所小职员弗雷迪一朝中奖暴富后,像收藏蝴蝶标本一样“收藏”了年轻漂亮的女孩米兰达。他把她关在乡间别墅的地下室里,努力装出文质彬彬的样子来掩盖自己扭曲和病态的心理。他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爱着她,为她置办华美的衣裙、精致的香水、与她讨论艺术、鉴赏画作。他愿意给她一切,除了自由……”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稍缓了几口气,言语陡然犀利了:“相信这本书,在座的人都是看过的,似乎是个很深情的故事,但公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首先,作者通过这场绑架、囚禁,来揭示西方社会自我幽闭和灵魂扭曲的现状以及将女性看作物品的悲剧现实。
  其次,作者旨在借这个故事,来鞭挞这群“以爱为名,肆意践踏女性尊严”的恶徒。他们通过限制女性的人身自由,扼杀她们的精神世界来实现个人的自我控制欲,明明一步步将她们逼入了死路,却还深陷在自己的偏执病态中不自知。他们以爱为名,实则是对美好人性的摧残与扼杀。
  最后,故事的结局,米兰达死去了,弗雷迪开始收藏下一个“米兰达”。当罪犯逍遥法外,罪恶永远无法终止……”
  她贯通中外,引经据典,句句杀机,旨在加大事实危害性、严重性。
  她像是要他在监狱里蹲到死。
  法庭上一片寂静,像是都沉浸在她的话语中。
  沈以臻没去看众人的表情,看看她的卖惨,听听她的口才,想想她的无所不用其极,他简直要感动哭了。
  那些人肯定也是感动哭了。
  所以,他何必坚持下去呢?
  既然她想他入狱受惩罚,他便如她的意。
  这样,她兴许会高兴的。
  他从来没让她高兴过,现在,终于能做一回让她高兴的事了。
  挺好,这样挺好的。
  沈以臻这么想着,也就笑了。他看着乔雅,温柔的、深情的笑。她移开眼,明显不想看见他,但在他的那句话后,骤然回了头,神色满是惊讶。那双漂亮的眼眸终于不再有厌恶了,充满了惊愕、不可置信、不可思议以及浓浓的不解。
  “我认罪!”
  沈以臻在她复杂的眼神中,温柔笑着,一句句声音轻冷而带着决绝:“我绑架了乔雅,不是一时情难自己,而是密谋已久。我爱她,我想要独占她。即便后来救她出来,也是不想她落在周豫手里。我受不了她在别的男人身边。我绑架她、囚禁她,看她为失去自由而痛苦,依旧无动于衷。我有罪,我认……”
  他疯了!
  辩护律师跑过去捂住他的嘴,低吼着:“你别说了!你这是找死!”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被告,明明都快成功了,即便入狱,也可以缓期执行,以他沈家的权势,象征性地惩处下便作罢了。他竟然主动认错!这绝对是他律师生涯中的一大败笔!
  他捂住他的嘴,大声挽救:“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在被冯希惠砸伤后,脑子就开始不受控制,出现胡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警卫们拉开了。
  沈以臻继续“胡言乱语”:“乔夫人伤我是正当防卫,并不存在防卫过当的问题。我确实私闯了民宅,希望她能原谅我的冒失和无礼。我诚恳认错,接受法律对我的宣判,绝不上诉。”
  饶是他这么配合,案子的判决还是推迟了。
  沈以臻被收押,临别时,他向警卫请求跟乔雅说几句话。
  乔雅坐在原告席上,满眼戒备地看着他。她一直看不透他,即便他认罪了,九成是要入狱了,她还是害怕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叶南峤刚好站在她身后,这一缩,恰好缩入了他怀里。乍一看起来,像极了投怀送报。
  妒火便是这样一触即燃了。
  “你离她远点!”
  沈以臻怒吼一声,被铐住的双手挥出去,刚好砸在叶南峤艳丽的脸上。他皮肤白皙,也很嫩,被手铐拉出一道红痕,隐隐像是要流血了。
  “沈以臻,你做什么!安分点!”
  警卫们拿出电棒奔过来,差点就电到了行凶的他身上。
  沈以臻瞬间安分了,举起被铐住的双手,做出投降示好的意思。他笑着说:“别紧张,放轻松,我不做什么,我真的是想和乔小姐说几句话而已。”
  他在警卫们的高度提防中,慢慢悠悠地笑着,一派轻松无害的样子,开始说:“乔乔——”
  他把她的名字念得柔肠百转,然后,逼近她的耳边时,低声说:“开心吗?快慰吗?心理平衡了吗?我要入狱了。我如你的意,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所以,乔乔啊,你听话点,别跟叶南峤走的太近,我会嫉妒。我一嫉妒,会做出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他又在威胁她!
  乔雅喘着气,怒瞪他:“警官,他、他威胁我!”
  “小子,老实点!”
  警卫们拍了下他的肩膀,厉声警告了后,将他拖走了。但这并没什么用,他还在对着她笑:“乔乔,好乔乔,记住我的话,一定要记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