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68.第八章 我是谁(一)
  1990年8月29日上午10点
  菜市场熙熙攘攘人满为患,一个挨一个的菜摊上满满的盛着各式蔬菜,菜贩高声招呼着客人,精明的家庭主妇们用一双双利眼瞧着菜是否新鲜价格是否合理。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牵着刚会走路的孙子挤在人群中,今天是周末,女儿女婿会回家吃饭,她早就定好了要做肉焖豆角,出门的时候孙子吵着要跟着出来,她只领了孙子一起逛菜市场,一手牵着孙子,一手盯着菜摊上的油豆角看,“豆角怎么卖的?”
  “六毛钱一斤。”
  “这么贵啊!”
  “不贵,一点都不贵!家家都是这个价!”菜贩子跟她讲着价。
  她想了想确实每家都是这个价,这家的豆角又确实看起来最新鲜,只得买了,菜贩子熟练地称好,一看价格——一块三毛七……“我算您一块三。”
  “你真接算我一块得了。”
  “老太太我们小本经营,你说的价格我上菜都上不来。”
  “那你再给我一把葱。”老太太上去拿葱,菜贩子没办法,只得认了,老太太喜滋滋地拿了菜,一低头却发现一直牵着的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以为孙子是跑到旁边的摊子上玩了,喊了两声,“洋洋?洋洋?”
  远处一对男女,抱着一个头上蒙着大人外套的孩子,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她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只是一点点慌乱,变成了惊慌失措,“洋洋!洋洋!!!!”她几乎是跑遍了所有的地方寻找孙子,看见了相似的孩子都会扯过来看清楚脸,路人忍不住提醒她报警,给家里人打电话,她哆哆嗦嗦打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儿媳妇一听见孩子丢了,整个人摊软在电话旁,小姑子赶紧扶起嫂嫂,一边安慰嫂嫂,一边示意丈夫赶紧通知在单位加班的大哥和亲友找人。
  可是洋洋牵在自家人手里的时候像是太阳,随便什么时候都能看见他的光茫,消失之后就像大海里的一颗针,无论怎么找寻,都不见踪影。
  2016年
  经过了婚宴上的风波,周玫强忍了两天才按响了韩艳燕家的门铃,她本来以为经过婚宴风波韩艳燕会心力憔悴,没想到韩艳燕看见她竟然笑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这里正好三缺一!”
  “韩姐,你别闹,我有正事找你!”
  “正事?”韩艳燕收敛了笑容,“你等会儿,我招呼她们先喝茶,你到书房等我。”
  周玫跟韩艳燕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周玫家里条件不错,一开始结婚的时候条件比韩艳燕好,韩艳燕没少受她的帮助,做生意难免起落,周围的人难免因为财势变化或落井下石或锦上添花,只有周玫对韩艳燕始终如一。
  韩艳燕也投桃报李,周玫当初从药厂下岗想要下海自己开药店,一开始的启动资金就是韩艳燕借给她的,周玫现在坐拥十家连锁药店,虽然有自己能干,丈夫和娘家人给力的原因,也离不开韩艳燕的帮助。
  韩艳燕安排好了客人,看见的就是颇有些坐立不安的周玫,“你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是不是你们家老郑有花花肠子了?”
  周玫白了她一眼,“我像是为了那种小事着急的人吗?”
  “像!”
  “别闹!我真有正事。”
  “什么事啊?”
  “我在婚宴上看见一个孩子,长得跟我哥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韩艳燕听说是这样的事,神情松了下来,不是她对闺蜜的事情不上心,实在是这些年闺蜜没少看见长得像她失踪的侄子的人,每次都是满怀希望的查找,每次都是失望,“唉,你别着急,参加婚宴的人我心里有数,我怎么不知道有人长得像周大哥?”韩艳燕跟周玫的大哥周伯安也是很熟悉的,周玫的周伯安是a市唯一的省重点中学市一中的王牌化学老师,脑子聪明的跟妖精似的,人称活百科全书,天上地下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别人拿手机存电话号码,他一个电话号不用存,全在他脑子里呢。
  就是这样一个人,九零年的时候儿子丢了,老婆因为儿子丢了半疯,神智清醒的时候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能拿得起来,神智不清的时候不是吃了药整天躺在床上睡觉,就是四处找儿子,谁不唏嘘感叹,他这些年守着老婆,别人捧着金子求他补课他都不补,一放假就开车带着老婆天南地北的找儿子,直到七年前老婆意外再次怀孕,生下个女儿来,他老婆的神智才算有些恢复,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两口子消停了不找儿子了,女儿满了一周岁以后,他们又到处走抱着女儿找孩子。
  旁人都说周玫的大哥也跟着媳妇疯了,韩艳燕觉得他们周家的人在找孩子这件事上都疯了,就是看起来正常的周玫,一年到头也不知道误认了几次侄子。
  “这次肯定没错!”周玫就是有那种感觉,这次肯定是洋洋。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你看见那人穿什么样的衣服?是谁带着的?”
  “那人穿着帽衫戴着个棒球帽,个子很高……比我哥还要高,就是很瘦……”
  “婚礼上哪有穿帽衫的人啊?”五星级酒店的婚宴,再不讲究的人也会穿个西装打个领带吧。
  “所以我才注意到他啊!他在音响那边忙了半天,我以为是司仪那边的工作人员,可是昨天我就问过司仪了,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韩艳燕一愣,在音响那边鼓捣的……不是司仪带着的工作人员,难不成是……她笑了笑,这件事万一……这巧的……陆鹤鸣正在找那个黑客和她之间的联系,要不是就算了,万一真是……唉……不管怎么样,好友这么多年就这么个心病,她怎么样也要帮忙,“穿成那样又是年轻人,没准儿是我儿子的朋友,我打电话帮你问问看啊。”
  陆天放接了电话整个人也傻了,周阿姨大哥家丢过一个孩子的事他从小就知道,他小的时候淘气乱跑,每次老妈都拿这件事吓唬他,说有个叫洋洋的哥哥乱跑被老疯子抓走了,回不来了,吓得他半夜都作噩梦,怎么会这么巧让他碰上了——
  “云开啊,你上次说的那个黑客朋友还在a市吗?”
  “他拿了钱走了。”欧云开说道,“他又联络上了之前的一些朋友,说要跟他一起去捣腾什么电子垃圾之类的。”
  陆天放头皮一麻,黑客兄之前的朋友莫不是他的同伙吧?电子垃圾听着也不靠谱啊,“你还能联络上他吗?”
  “能啊。”欧云开颇有些莫名其妙,他一开始是打算帮黑客兄在a市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的,但黑客兄干了这一票暂时要离开避避风头,他拿了韩艳燕给的八万块报酬交给黑客兄,又问黑客兄想不想找固定的工作,他可以介绍他到师弟的保安公司省城分公司做事,可黑客兄说八万块够花了,他不想朝九晚五的看人脸色赚钱,想要跟朋友做生意攒点本钱做大事。
  欧云开再三的问了他,他说百分之百是做合法的事,这才放他走,现在听陆天放这么一说……“是不是事情出了岔子?”
  “不是,是……”陆天放想了想把周家的事说了,“我那个周阿姨,三天两头的认错侄子,没准儿也是认错的。”
  “其实……”欧云开想了想道,“我觉得这次有可能认对了。”
  “啊?”
  黑客兄向来不爱多谈他的经历,欧云开恐怕是唯一知之甚详的一个,黑客兄命很苦,据说是生在一个多子女的穷人家,家里养不起他,就把他卖给了无子的洪姓一家。
  洪家夫妻对他一开始还是不错的,直到他七岁那年养母怀孕了,生下来一个妹妹,他的处境就开始急转直下了,他从原来倍受疼爱的养子,变成了全家的小奴隶,要不是全家唯一对他还算不错的奶奶坚持,他连小学都没办法上——理由都是现成的,他没户口。
  就是这样他也要一边上学一边做家务带妹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全家人都睡了他才能偷偷写作业,就是这样仍然会动辄被打骂。
  这样的日子在黑客兄的回忆里还算好的,最差的日子在唯一会护着他的祖母去世之后来临了,他当时正在青春期,正是能吃的时候,可养母嫌他吃得多,浪费家里的粮食,每顿只给他一个干馒头,他饿急了连家里的猪食都会吃,外面的垃圾筒都会翻,就是这样他仍然坚持读书,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成绩好,就算是没有学习时间更没有人给他补课,他仍然能次次考第一。
  初三那年,因为他没有户口考高中报不上名,班主任老师特意找到他的家里人,家里在当地颇有些势力的老师想要为爱徒开后门,替他报户口,可是养母听说要交两千块钱,说什么也不肯给他上户口,老师最后都说替他交两千块了,养母依旧是摇头不肯接受他落户,理由是高中不是义务教育,要花学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学们走进中考的考场,他对养母绝望了,所谓的家人也绝望了,偷了家里的一千块钱偷偷跑了出去,一个人在外面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