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当时所有人都很害怕,李富贵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世上的火可以焚烧一切邪恶污浊,包括鬼魂,他不知道为什么女鬼周曼曼明明被大火吞没却烧不死。
  后来郭瞎子终于闻声而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向四周看了看,指向水塘远处的一棵枯树,让众人看过去。
  枯树上有一只模样很老的大黑猫。
  那只大黑猫把大家吓坏了,从来也没人见过这么大的猫,而且它的眼睛绿幽幽地盯着村民们看,像是在盯着猎物,它见有人拿手电照向它,叫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消失在夜色中。
  村民们不明白郭瞎子的意思,李富贵也不明白,就问他怎么回事。
  郭瞎子说,想杀周曼曼,就必须要杀了那只大黑猫,那只黑猫是七十年前村里发生瘟疫时跟在那个被钉死在棺材里的女人身边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死,早已经成精,一直躲在后山禁地,是它让死去的周曼曼成了鬼。
  有老一辈的人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说那个女人的身后的确跟着一只黑猫,后来随着女人消失了。
  但是猫能活七十年,没人敢相信,猫一年的寿命相当于人类十岁,活过十年就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可事实摆在眼前,众人亲眼所见,又不得不信。
  郭瞎子说这女鬼身后有大黑猫护着她,一般的明火烧不死,想要杀她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道火,第二种是封印。
  这道火是道家集大成者修炼一生才能修出的东西,几十年前的老秀才可以在手上凭空取火,那就是道火。
  可郭瞎子没这个道行,他是浮屠岭最有名望的风水先生,还是道家门人,他都不会,谁还能会?
  李富贵一脸阴沉,道火他不是不知道,世上也真有奇人可以修出道火的,但是他练的是武,就算手里的破魂针也是当年教他本事的一个奇人送他的,说他日后也许会用到。
  于是李富贵只能听从郭瞎子的意见,用第二种方法,封印周曼曼。
  村民们听从郭瞎子的话连夜从镇上拉来了一口棺材。当着众人的面,郭瞎子将几根黑色的钉子钉进了周曼曼的四肢,接着将她放进了棺材里面,棺盖加钉,四周和棺盖上都贴上朱砂黄符。
  郭瞎子说,周曼曼被伤了鬼魂,阴气散了大半,封印之后,把棺材放在太阳底下曝晒七天,到时候她就会魂飞魄散,但是这段时间内要有人日夜轮流守在棺材旁边以防大黑猫来把周曼曼的魂魄叼走。
  村民无可奈何只能同意,由各村出几个身强体壮的青年轮流把守,每个人都配一把老式猎枪。
  李富贵眼神不善地看着郭瞎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人群。
  母亲将昨晚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后,问我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说:“平静两天,到县里找个工作。”
  母亲见我不开心,没再多问,我吃完饭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黄瘸子临死之前交给我的风水秘录拿出来翻看,上面不少都是繁体字,我倒也都认得。
  普通的风水常识并不是很难理解,再加上黄家的风水秘录大多都是比较基础的东西,遇到艰涩难懂我就跳过去,因此没用多长时间我就将风水秘录上的内容看得七七八八。
  高中时有一段时间我也对风水感兴趣过,在书店租了一本《易经》,看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看不懂也就没再去看,这本风水秘录是黄家人世代的实践经验总结出来的秘本,更加实用和好记。
  下午的时候我走出家门,准备到村头的定风桩那里看看。
  母亲在告诉我周曼曼还没有魂飞魄散的时候,我心里多少有些宽慰,但是她却要被钉在棺材里七天七夜,承受烈日炙烤智之痛,直到化为灰烬。
  我远远地就看见了定风桩旁边的那口漆黑的棺材,周围有十几个青年把守,手里还攥着猎枪防止黑猫来叼魂魄。为了浮屠岭的安宁,村民们不得不严加防范,以防意外发生。
  “杨浩啊,还好你人好,当初公交车上又帮她说了几句公道话她才没害你,也亏这女鬼有点良心。”路边人群中一个妇女见我出来,就跟我打招呼说道。
  我点了点头,歉意地笑了笑,离开那里。
  “切,好到哪里,孤男寡女睡了七八天没开荤,谁信呀。”另一个妇女一边嗑瓜子一边翻着白眼小声说道,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除非他不行,只能干着急。”
  我看着那口将周曼曼关在里面的棺材,没搭理那些人,向村头走去。
  周曼曼的阴魂不散,过了头七不回地府的魂魄就回不去了,要么成人间的孤魂野鬼,要么渐渐消亡。鬼魂在头七过后还留在人间的其实并不比人强多少,要是都像电视里飞天遁地那么夸张的话,跟神仙还有什么区别?
  明火烧不死的鬼魂要将它装进洒满化尸粉的棺材里,棺材内壁贴上驱鬼的朱砂黄符,在阳光下暴晒七日即可让魂魄烟消云散,我隐约记得黄家的风水秘录里面就记载了这样一种情况。
  我想去救周曼曼,但是我无能为力,先不说这几个青年我能不能打得过,就算是没人看守这里,恐怕我也打不开棺材。
  一般的棺材盖都得重逾百斤,上面钉了钉子后没有专门开棺拔钉的工具根本打不开,当初黄瘸子能用肉掌开后山的大红棺材,一是他外家功夫练得硬,二来是七十多年的棺材早就有些腐烂了。装着周曼曼的黑棺材可是刚打的,木质无比坚硬。
  我觉得如此防范一只猫,简直太过多次一举。
  那守着棺材的几个青年见我走向棺材就招手示意我快点离开,我远远地围着棺材看了一圈,和母亲告诉我的一样,棺材四面和棺材盖上都贴着朱砂黄符。
  棺材表面的黑漆看起来还没干,隐约可以看见棺木年轮的纹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口棺材有点问题。
  在我们浮屠岭,家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会提前几年打一口上好的棺材放在闲置的屋里,这种棺材叫寿棺或喜棺,老人看着不仅不害怕还会高兴自己死后有个安身之所。老一辈的人经历过战争,当年打仗死的人多,很多人都是卷着席子就草草埋了,所以知道自己死后能有一口上好的棺材是件好事。
  郭瞎子要用棺材封印周曼曼随便借一户人家的就行,完全没必要大老远的连夜让人跑到棺材铺拉一口新打的棺材来,我甚至能闻到棺木散发出来的气味,是刚砍没多久的新木。
  回到家后,我翻开风水秘录,找到那篇记载着关于七日之内让恶鬼魂飞魄散的方法。
  书上说的方法和郭瞎子的灭鬼之法大致相同,但是书上说朱砂黄符要贴在棺材里面才能净化棺内的鬼魂,最后一行字重点提到了黄符不能贴在外面。
  因为黄符贴在棺材外面是招鬼的。
  第029章 棺材有问题
  我合上风水秘录,思考着郭瞎子此举的意图到底是什么意思。
  首先,周曼曼被他用定魂钉锭在棺材里是出不来的,风水秘录上说把朱砂黄符贴在棺材内部是为了集太阳的至阳之气炼化魂魄,七日之后开棺,再厉害的鬼魂都会烟消云散。
  其次,朱砂黄符若是贴在棺材外面作用截然不同,不仅不能灭了鬼,反而会招鬼。
  周曼曼已经在棺材里了,郭瞎子在招什么鬼?
  我想起黄瘸子死的那天晚上,挂在头顶的摄魂铃铛响动时黄瘸子看到了大黑猫,他误以为大黑猫是鬼猫,但是他追到后来却发现身上的罗盘对大黑猫没有半点反应,这说明大黑猫是活物,并不是鬼猫,所以黄瘸子意识到自己被调虎离山了。
  大黑猫是活物,那么棺材外面贴着的黄符就对大黑猫一点用也没有。厚实的棺木,大黑猫也绝对不可能破得开,否则它守在后山大红棺材下面七十年也不可能破不开棺材了。
  周曼曼的魂魄出不来,大黑猫进不去,这说明整件事情跟大黑猫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那些拿着猎枪防范大黑猫来叼走魂魄的青年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郭瞎子这个人不会做这种故弄玄虚又无意义的事情。
  我在浮屠岭孤立无援,懂风水的黄瘸子已经死了,我不知道向谁求助,只能靠我自己。
  下午的时候我到老太爷家里和他下了几盘象棋,我的棋术都是小时候跟在他身边学的,如今他的棋艺大不如我,能和我平局已经不错。
  老太爷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任何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女朋友不是活人,给谁的心情都不会好,不过他也没劝我,就一直陪着我下棋。老太爷这个人不太会安慰人,他以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性子直,也吃过不少亏,老来倒是懂得隐藏心事,变得很有涵养起来。
  如今他已经100多岁的高龄,脑袋后面还跟着稀疏的鞭子,他在自家果园里面种了一些菜瓜,有时会摘一些出来分给村里的小孩子们吃。
  天色傍晚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问了老太爷一些关于棺材的事情,老太爷一听是棺材倒也感了兴趣,领我到他家以前的粮仓里去。
  在粮仓里,我看到了一口被红色毯子盖住的棺材。
  老太爷说,他九十岁那年生了一场病,以为自己要死了,就让村里人到镇上的棺材铺找陈老头给他打一口棺材。这棺材是上好的楠木棺材,是陈老头棺材铺里面的镇店之宝,陈老头和老太爷是至交好友,他听说老太爷快不行了,就忍痛把自己心爱的楠木棺材送给了老太爷。
  可没想到老太爷没过多久就痊愈了,到如今身体还是健朗,陈老头倒是在五年前先死了。
  老太爷说,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讲,楠木,柏木和梓木棺材是上好的棺材木料,除去古代皇帝宰相用的金棺和水晶棺,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最好棺材木是春芽木和柚木,往台湾那边,身份显赫的人死后用檀香木,这些棺材不渗水,不招虫,甚至能造香尸,给后世子孙留下美名。
  我问老太爷哪种棺材木的表面会有很清晰的树轮,老太爷想了想说:“棺材面不平的话不吉利,杨树的年轮多,不过一般涂上一层漆也看不出来什么,不是太穷的人家一般不会用这种棺材。”
  我点了点头,见天色已晚,就起身跟老太爷告了别。
  我告诉老太爷讲我妈今天在镇上买了两条鱼,晚饭的时候我送一条过来给他尝尝味儿,老太爷也没拒绝,说他到菜园里摘些甜的菜瓜给我,让我等会来拿。
  老太爷说:“杨浩啊,你还年轻,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点了点头,知道老太爷会错了意,他以为我看到周曼曼被关在棺材里面心里难受才会问他棺材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我就爬起床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骑车去了一趟镇上,咱们浮屠岭的人不多,镇是小镇,一条街走到头也不过三百米,那棺材铺我知道在哪里。
  五年前棺材铺的老板陈老头死了,他的儿子做了棺材铺的老板,因为人长得黑,活干得漂亮,所以大伙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陈棺材。
  陈棺材这个人有点木讷,性子也直,他和陈老头一样,是个踏实讲信用的人,做的棺材工艺不可能太粗糙,再者说棺材铺里肯定有现成的棺材,那天晚上郭瞎子用来装周曼曼的棺材我总觉得有什么蹊跷。
  到了棺材铺后,我在门口敲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开门,就骑着车子向大洼村的方向赶去,打算下午再到镇上问问。
  今天是黄瘸子死后三天下葬的日子,他临死之前将自家风水秘录都给了我,我说什么也得去祭拜一下。
  到了大洼村,远远地就看见一群送葬的队伍围着大洼村转圈,几个大汉抬着棺材走在中间,前后各有百人,这种行为在北方叫送汤,我们浮屠岭叫打祭,只有村里有钱的大户人家才能请得起那么多人。
  黄家家大业大,黄瘸子死了他儿子定然要将他风光大葬,我在送葬队伍的前方看到了走在队伍前头披麻戴孝的黄仨儿。
  黄仨儿果然是活了下来,周曼曼头七那天晚上本来要杀他的,结果天才刚暗下来就被李富贵带人抓了起来,让他侥幸捡了条命。
  黄仨儿也看到了停在路边望着他的我,他看到我后一脸愤恨地瞪了我一眼,就随着送葬队伍走向大洼村的祖坟。
  我在大洼村的送葬队伍后面一直跟到下午才准备离开,这么多人在场,我想去祭拜一下黄瘸子都没办法,毕竟一个外人,我也没必要披麻戴孝为了拿钱混在队伍里跟着假哭。
  我远远地看见棺材抬到下葬地方的时候,黄仨儿突然指着坟地边上的几棵树转身呵斥身后黄家请来的村民们,离得太远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不久之后那几个被黄仨儿大骂的村民找来斧头,把黄瘸子下葬之地周围的树都砍了,还让人把树的根都刨出来拖走。
  黄瘸子的棺材入土之后不久,众人解散,我拦住其中一个用牛车拉树枝的村民,问他为什么要砍树。
  那村民说:“黄仨儿让砍的,我就不明白了,几棵小槐树而已,哪里挡着他家的风水了?”
  “槐树?”
  我说着看向那些树木的断面,上面的树轮像极了明月村村头那口棺材上的树轮。
  黄仨儿不让已经死了的黄瘸子坟墓旁有槐树,这件事情必有蹊跷。
  对于浮屠岭的诸多禁忌,我知道的并不是很多,黄仨儿从小跟在黄瘸子身边,风水上的耳濡目染比一般老人懂得都多。
  人群散开我想去问黄仨儿为什么要把坟墓周围的槐树砍了,却看见他直接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随着他爸回了县城,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夏天的野外到处都开满了野花,我把电瓶车停在旁边,到水草丰茂的河边摘了些小白花,捏成一束的小白花放在被各种金光灿灿的花圈盖住的坟墓旁边,我突然感觉到,黄瘸子原来也是个挺孤独的人。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向他的坟墓抱了抱拳以示尊敬,然后转身离开大洼村的坟地。
  我到了镇上后,见陈棺材的棺材铺已经开了门,就进去和陈棺材打了声招呼:“陈叔,我是杨浩。”
  陈棺材五十多岁,他以前也喜欢听评书,老太爷说书的时候路再远他都会赶去听,那时候我还小,时常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太爷身后。我知道陈棺材是老太爷至交好友陈老头的儿子,就礼貌地喊他陈叔。
  陈棺材一听是我,木讷的脸上露出好奇说道:“哟,当年那个屁孩都长那么大了,没事跑我棺材铺……来,先抽根烟再说。”
  “我不会抽烟,陈叔你误会了。”我尴尬地看着一秒入戏的陈棺材说道。“我来就是问你个事儿,前天晚上郭瞎子是不是在你这连夜拉走了一口棺材。”
  陈棺材一听这话,立马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说明月村装着女鬼的那口棺材吧?”
  我连忙点头说:“对,就是那口棺材。”
  陈棺材沉声说:“那口棺材不是我打的,只是在我这里借了漆,黑漆不吉利,镇子小,没店卖,邻居来问我借,我就问他干什么用的,他说涂棺材用的,你说这是不是打我脸,买棺材不到我家买,图便宜自己打一口棺材还来我这借漆。”
  “那你有没有觉得那口棺材有问题?”我问道。
  “能有什么问题,棺材面都磨不平,烂得跟屎一样。”陈棺材说着一脸郁闷地抽了口烟。
  我想到不久前去大洼村祭拜黄瘸子时发生的事情,就随口问了一句:“如果那口棺材是用槐树木打得呢?”
  陈棺材听了我的话脸色大变,他说:“开棺材铺第一条禁忌就是不能用槐树木做棺材,槐木养鬼,装死人会尸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