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在给老驸马按摩前,陆漫先微笑着低头跟老驸马说话。没有了自卑和紧张,她的语气自然轻松了许多。
  “祖父,孙媳要给你老人家按摩了。稍稍忍忍啊,按摩稍微有些重,不重起不到作用……先按头部,感觉怎样?若不自在就皱皱眉毛……该翻身了,按背部……怎样?觉得好些了吗……还没感觉啊,放心,多治疗些时日,就会有感觉了……”
  声音轻柔得像和风,连旁边的人听着都觉舒适无比。长公主更是喜欢,晚辈们跟她和老驸马说话,从来都是恭恭敬敬,问候的话说得也干巴巴。她直觉,老驸马更会喜欢听这些把他看成“好人”的话,连她听了都舒坦。
  给老按摩一个时辰,陆漫嘴里就没闲着,一直跟他说着话,好像他能听懂似的。她这么做,是触觉和听觉双重刺激。
  第四十二章 欺软怕硬
  忙碌空当,付御医红着老脸跟陆漫商量,能不能把《何氏汇经》借他看两天。手札不是正经书籍,一般是只传后代,不给外人看的。
  陆漫答应了,但提了条件,只让他在这里看,而不要拿回家,主要是怕被人发现书有造假。陆漫想跟付御医搞好关系,以后自己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他。
  付御医乐得山羊胡子翘得老高,连说,“好,好,我只在这里看。”
  之后,王御医又来借。王御医二十几岁,算是付御医的助手,为人不错。陆漫不好拒绝,也只好让他在这里看。
  长公主知道了,就说让人重新誊抄一份,新书留下,旧书让陆漫拿回去保管好。陆漫也希望那些医疗知识能造福更多的人,便点头同意了。
  陆漫几人在鹤鸣堂一直忙到傍晚,三位老爷下衙。
  三位老爷听说陆漫贡献了一本何家先人的手札,里面有治疗离魂症独特的方法,都非常高兴,对陆漫进行了口头表扬。
  姜侯爷点头说道,“星河大师料事如神,展唯媳妇果真于父亲的病情大有帮助。你亲身参与治疗,对父亲的康复也更有益处。好好做,若父亲能醒过来,你的功劳我记着。只是你年纪轻,做事不要大意,多向御医请教。”
  虽然把功劳大多归于星河大师,这话也听得。
  三老爷捏着短须笑道,“何家是医学世家,几代人医术了得。展唯媳妇能把何氏先人的手札拿出来,我们记下你的情。”
  嗯,三老爷真会说话。
  二老爷板着脸喝道,“打足了精神好好做事,不要偷懒,若有差错,旧错新错并罚。”
  陆漫心里直翻白眼,二老爷,真是二货老爷,说话一点不讨喜,怪不得连亲生儿子都落井下石。没有功名,没有能力,说话不中听,若他不是有个皇帝舅舅,连九品芝麻官都当不上。就是前世,哪个单位有这样的领导,员工们私下都会骂死他。
  对他们的话,陆漫都恭敬地应承下来。
  她离开鹤鸣堂的时候,绿绫手里多了一个红木雕花锦盒,里面装了一对白玉手镯和一支衔珠金凤钗,是长公主赏的。
  长公主今天一整天都对陆漫和言悦色,还表扬了陆漫好几次。她不发脾气,真的很慈祥,也很讲道理,不像公主,倒像和善的普通老太太。
  走在回去的路上,晚霞满天,看着铺在路上的一片淡金色,陆漫的心情异常轻松。路,越走越畅了。但愿老驸马能醒过来,她能顺利走出去……
  路过芍药圃时,陆漫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正是芍药花怒放的季节,满园子五彩缤纷,娇艳欲滴,馥郁的芬芳被微风吹得四处弥漫。
  陆漫几乎每天都会路过这里四次,每次都没有心情驻足观赏这片旖旎风光。今天高兴,也就有心情欣赏一番了。
  绿绫看陆漫喜欢,笑道,“三奶奶喜欢,奴婢去摘几枝芍药回屋插在瓶里。”说着,把首饰盒交给陆漫,走进圃中摘花去了。
  刚摘了几朵,一个婆子跑了过来,不高兴地喝道,“哪里来的小贱蹄子,花儿都被你摘光了,人家还看啥呀。”
  绿绫反唇相讥道,“这位嬷嬷,我只摘了几朵,什么时候都摘光了。再说,我经常看到夫人院子里的姑娘和大奶奶院子里的姑娘来这里摘花,她们能来摘,我怎么就不能摘了?”
  那婆子撇嘴道,“你也说那些姑娘们是夫人院子里的,大奶奶院子里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望了绿绫几眼,见这主仆二人实在没有眼力价,又提醒道,“那些姑娘每次来摘花,都会打赏几个大钱给老婆子打酒喝。”
  陆漫气乐了,真是小鬼难缠,身份越卑微的,越要狗眼看人低。自己这个主子被人瞧不起,丫头来摘花还得用钱买,或者说讨赏都讨得这么理直气壮。她沉脸说道,“绿枝,去问问大奶奶,是不是如这位嬷嬷所说,她院子里的人来摘花还得用钱买。若是,你问问她多少钱一支,咱们照价给。”
  那婆子吓一跳。她最近赌钱手气不顺,觉得陆漫不被待见,也知道她的丫头有事相求都会送银锞子,自己正好可以讨两个赏钱花,却没想到这位要闹到大奶奶那里去。若大奶奶知道这件事,自己挨板子不说,这个差事也会丢了。
  那婆子似才看到站在路边的陆漫,舔着脸笑道,“哟,三奶奶在这里啊,恕老奴眼瞎竟没瞧见。这位姑娘既是三奶奶的人,摘就是了,不用钱买,刚老奴是在说笑哩。”
  绿绫冷笑道,“嬷嬷不是眼瞎,是眼睛长在额顶上。”说着,又摘了几支开得正艳的花,出来时,还故意踩倒了几株芍药茎。
  那婆子气得脸都皱成了包子,骂道,“哎哟,你这个小贱人,小祖宗,你摘了那么多花骨朵,何苦还要踩死我的花秧子……”
  陆漫忍住笑,对绿绫进行了表扬,并让她继续发扬。
  自己目前也只能欺软怕硬。一个下等婆子的气绝对不能受,而讨嫌的二货老爷,他是自己暂时的公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招惹。
  想想姜展唯的话,他的脊背挺得再直,也改变不了他是庶子和从七品小武官的事实。想在这个府里真正挺直脊背,靠的不是他,而是长公主和还没醒过来的老驸马。长公主现在对她的态度刚刚有所转变,还要再加些印象分,为将来顺利离开打基础。至少,离开的时候不要把她退回陆府,也不要让她顶着姜三奶奶的名头住在别院,最好能让她合离出去立个女户……
  她又不是糊涂的原主,不会一点就爆,不会再干那些拎不清的傻事。
  回了兰汀洲,桃儿把花接过去插进花瓶里。陆漫洗漱完毕,饭菜已摆上桌。
  饭后,柳芽把一个布包和几块碎银子拿出来,说道,“三奶奶,我爹把银针和艾条买回来了,是在巧立斋买的上品,共花了八两四钱银子。主要是银针贵,花了八两一钱银子。”
  她打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九种不同类型的针具,每样针的根数不尽相同。其中毫针最多,有五十根。毫针用途最广,施针大多用这个。还有一小包艾条。
  第四十三章 练习
  陆漫知道制出一套针具不容易,特别是上好针具,要经过很多道工序,也的确要花这么多银子。
  她拿出两个银角子给柳芽,笑道,“这个给你爹,谢谢他了。”
  柳芽接过道了谢。
  陆漫又让桃儿把这些针具拿去锅里煮,再煮几块白棉布包针用。
  柳芽看出绿绫有话要跟陆漫单独讲,便带着杏儿退了下去。
  绿绫见屋里没有其他人了,就把昨天认亲时得的长辈给的东西从柜子里取出来。长公主给的是一套翡翠头面,老驸马“给”的是一张四百两银子的银票,二老爷和二夫人各给了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姜侯爷、大夫人、三老爷、三夫人,各给的是一百两的银票。
  这些银票加起来共计一千二百两,再加上昨天姜展唯给的一千两,还有原来嫁妆里的二千五百两压箱银子,共计四千七百两。
  看到那多么银子,绿绫笑得见牙不见眼,悄声说道,“咱们有这些银子,千万不能让红绫那个小蹄子知道。若她传给老太太和二太太知道,她们认会打三奶奶的主意。”
  陆漫莞尔,她也是这样想的。有这么一笔巨款傍身,一出去就能当财主。当然,首先要自由,自由,还是自由!
  她极是羡慕那些穿越去种田的女主,她们有自由,只需操心银子的事。而自己,银子有,却没有自由。得到自由和得到银子相比,自由难多了。
  听到红绫在外面的说话声,绿绫赶紧把银票收进匣子锁起来。
  红绫又是来告状的。这次没说柳芽、桃儿、杏儿,而是说没资格进主子屋里的两个小丫头和四个粗使婆子。意思是她们排挤她,也就是排挤三奶奶从娘家带来的人。
  “……奴婢记得三奶奶的话,想跟她们搞好关系。可奴婢一过去,她们就走开了,生怕奴婢挨着边儿。而柳芽桃儿杏儿出去,她们就端着笑脸凑上来,还‘姑娘、姑娘’叫得欢……太气人了!”红绫是真气着了,脸涨得通红。
  陆漫也看出来了,过来这的九个下人,只有从姜展唯书房里来的三个丫头对她礼遇有加。而另外六个人不仅不愿意来她这个主子面前献殷勤,还都躲着她,她只要一出屋,她们就走开。她之前还以为那几个人害怕自己这个大领导,不敢上前,现在看来不是这回事。
  她想了想,或许跟自己上吊连累她们挨打有关,也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最大的可能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呆不久,没必要来奉承她们主仆。
  陆漫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那些人好好干活,不公开挑衅自己,或是自己带来的人,也就由着她们。
  便说道,“我们才来这个府里,许多事情都不知道,目前不宜多事。只要她们把该做的活都做了,无需跟她们一般见识。若她们不好好干活,或是不听分派,就让柳芽去找管事嬷嬷,把她们退回去。”
  红绫听了,虽不服气,也暂时只得如此。
  第二天起,鹤鸣堂里就开始非同一般的热闹。主要是五感刺激,不仅刺激着老驸马,还刺激了鹤鸣堂里的所有人。
  一进老驸马的卧房,酸甜苦辣香,五味杂陈,样样具全。之前长公主在上房东屋歇息,而现在尽管屋里十二个时辰焚香净气,但她好闻的鼻子还是能闻到西屋卧房飘过来的异味,晚上只得搬去第二进院子的香木堂居住,否则就睡不着觉。
  再有就是卧房里定时的喧哗。戏班的戏子上午来唱两刻钟折子戏,下晌老驸马的三个重孙来闹腾一阵,之间还有专人为老驸马念他最喜欢的《出师表》。为了更加刺激听觉,念书这样的事交给了戏子,他们不止声音大,还字正腔圆。再加上陆漫和长公主时时的念叨……别提这里有多热闹了。
  因为调整了老驸马的诊治方案,陆漫去鹤鸣堂的时间也有了变化。辰时末去,因为上午她不用按摩,只跟老驸马“闹闹”家常,再跟御医们共同会诊一下老驸马的病情,之后就离开鹤鸣堂,在那里呆的时间只有小半个时辰。下午未时去,给老驸马作了按摩,再讨论一下病情,申时初就能回院子。
  在忙碌给老驸马治病的同时,陆漫开始偷偷练习针法,把脉,又在无人的时候请教付御医。付御医不仅耐心地讲解,还借给她一本《针刺大成》的书。
  针刺先是在生肉上练习,后就在自己身上练习,再后来还会在几个丫头身上练习。把脉就更好办了,天天抓住丫头摸。
  因为陆漫有前世的医学知识,记忆里又有原主的许多中医知识,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在陆漫针刺和把脉技术迅猛进步的同时,老驸马病情也令人欣喜的有了极大好转。他在闻浓香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听长公主诉说往事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咕噜,在陆漫按摩时勾了勾手指,还有一次在施针后眼睛居然动了几下,似想睁开一般。虽然没有睁开,还是让人激动不已。
  这几个进步让长公主和三位老爷看到了光明的前景,对陆漫更好了,也容忍了鹤鸣堂的喧嚣,还经常赏两位御医和相关人员银子。或许觉得陆漫是自家人给银子不好,赏她的都是首饰或者布匹。其实,陆漫更想要银子,只不过不好意思说。
  四月底休沐那天,姜展唯不回来。前两天他让人带信回来,说他跟着长官往北地公干去了,大概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他不回来更好,陆漫暗自高兴,长公主等人挂心老驸马,也没人想着他。失望和难过的,只有清风院里的那一对小兄妹。
  上午辰时末,三位老爷和世子爷就来了鹤鸣院。他们给老驸马请了安,询问了付御医、王御医、陆漫三人有关老驸马的情况,又适时地表扬了他们一番,然后悄声无息地站立一旁“侍疾”。
  世子爷还非常有眼力价,见缝插针地去帮帮御医或“护工”们的忙。
  第四十四章 儿孙
  陆漫不愿意跟那几位老爷多接触,特别是二货老爷,看她的目光总是带着挑剔。在戏班里的小采和进来的时候,她告辞回了兰汀洲。
  小采和是唱青衣的,扮相极其妩媚俏丽,他每次来都是穿着行头化了妆。还有一个叫新玉堂的,唱老生,每次来也是化了妆带着假胡子过来。据说老驸马非常喜欢听他们两人唱的戏,所以基本上是他们两个轮流来唱。
  只要他们一来,陆漫就会多在这里多留半刻钟。他们唱的戏有些像前世的昆曲,但又不完全一样。
  或许许久没有娱乐生活的关系,陆漫觉得戏曲也很好听呢。只不过她基本听不懂台词,哪怕看他们的身段比划,也觉得极好看。特别是小采和那水袖甩的,如行云流水一般,太惊艳了。
  但今天因为有几位老爷在,陆漫就没有留下听戏。
  下晌,陆漫又按时来到鹤鸣院给老驸马按摩。因为人多,陆漫便没有像往日那样跟老驸马“聊天”,只老老实实地按摩。
  大概未时末,除了姜展魁和姜玖小兄妹,所有的晚辈们都先后来到鹤鸣堂。他们来到老驸马的床前给他行了礼,说着各种好听的祝福话。
  陆漫这次又见到了二夫人林氏。大夫人、三夫人、大奶奶隔几天总会来看望一次长公主和老驸马,只有二夫人,不让她来她就真的不来。
  因为老驸马的病情有所好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颜。
  长公主坐在老驸马的床边,看到这么多儿孙笑眯了眼。
  几位当家人又表扬了近段时期做出突出贡献的两位御医和陆漫,包括姜得宇三个小兄妹。
  特别是对一岁多的小敏哥儿,众人更是好评如潮,说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太祖父。长公主还把他搂在怀里,以示恩宠。
  陆漫看了一眼打着哈哈的二老爷,心里暗骂。真是二货老爷一个,别人的儿子孙子站了一屋子,唯独他的儿女一个没有,还笑得这样欢。再是庶子庶女,也是你的亲生儿女不是。别人可以瞧不上,但你当亲爹的却不能。
  长公主望了一圈儿孙,也想起了二房的后人。问二夫人道,“老二媳妇,展玉如何了?”
  二夫人答道,“儿媳正想跟婆婆说呢。昨儿展玉遣人送了信回来,说病情已经稳定,下个月中就能回家。”
  长公主点头笑道,“那就好。他的病主要是修养,稳定了就回来,咱们家比邱家条件好得多,吃用都精细。”又道,“回来就在家里养着,暂时不要去国子监,太辛苦了。”
  二老爷皱眉说道,“唉,展玉看着温和,实则性格执拗,他一直有那个念想,又极是推崇国子监的潘先生……”此时他倒像个慈父。
  长公主深深唉了一口气,说道,“实在不行,就想法子去请一位能跟潘珉比肩的大儒在家里教授他。在家里读书,总好过去国子监读书。”她看向二夫人,刚想开口又忍了回去,目光转向三老爷,说道,“老三,你认识的名士不少,想法子给展玉找一个。”
  三老爷也看了一眼二夫人,心道你老人家舍近求远了。但他知道老娘不愿意二嫂跟那些外男有过多的接触,只得犹豫着说道,“儿子倒是认识不少名士,但能跟潘先生比肩的,却是没有……嗯,儿子再想想法子吧。”
  长公主点头,又四周看了一眼,说道,“今儿人都来齐了,怎么展魁和小玖儿没来?去,把他们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