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租婆
  又到了收租的日子。
  叶湑骑上她心爱的小摩托,行驶在暴富的路上。
  第一套房租给了一对小情侣,寻常亲亲我我,天天腻在一起,偶尔两个人脾气上来了,吵吵小架,也无伤大雅。
  叶湑过去时俩人正在冷战,看着房租准时进了账,她心情很有些不错,又见两人坐在沙发两头,谁也不理谁,便好心劝了一句:工资都用来交房租了,就别在其他地方给自己寻不开心了。
  亏得她这句话,俩情侣一下子醒悟,当场和好了。
  第二套房一共住了三个人,租之前谁都不认识,一个是刚毕业的程序员,三人里面头发最少;一个搞金融的,三十来岁,日常就是健身、天天在朋友圈晒自己粉色肌肉,逼得叶湑把他拉进了黑名单,再也不见他社交动态;最后一个,是在外企工作的设计师,天天混迹在gay吧,少有回来。
  叶湑收钱的时候,家里只有程序员一人,另外两个委托他一并交了租。见他俩不在,叶湑出于关心,随口问了一句。
  程序员正抱着电脑敲代码,手边放一桶泡面,已经有些发硬。听到叶湑问他,程序员抓起泡面桶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回话,语气冰冰冷冷,毫无波澜:“一个避难,一个买醉。”
  叶湑一头雾水:“避什么难?买什么醉?”
  程序员扶了扶眼镜,刚想说话,却被泡面噎住,不小心扯了个嗝:“设计哥馋金融哥身子好久了......”
  “嗝!”
  一股泡面味冲破喉咙,叶湑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前几天没忍住,总算付诸了行动,把金融哥吓坏了......”
  “嗝!”
  程序员歉意一笑,继续道:“一连好几天没回家,跑去避难。设计哥受到打击,天天到酒吧买醉嗝......大概就是这样。嗝!”
  哦。
  叶湑摸了摸下巴:“意思是他俩可能都要搬家了?”
  “嗝!搬家?”程序员疑惑了一下,“不见得吧,嗝!我才是这屋子里最多余的。嗝!”
  “你别吃那泡面了,对身体不好,瞧你嗝来嗝去的。”叶湑听不懂他说话,收了钱,骑车就走。
  “谢谢姐!嗝!”
  第三套房只住了千里眼一人,叶湑给的友情价,时不时还会免租半年。然而看着他一个人住着三室两厅的大房子,叶湑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简直是资源浪费!
  千里眼见势头不对,赶紧道:“姐你冷静,别生气。”
  看他说话这样小心,话里话外都还在关心自己,叶湑心一软,自己反思了一下,觉得平时对千里眼的态度似乎过分了点,其实人家也不坏,没招她没惹她。这么想着,又觉得千里眼可怜,对他便多了几分温情。
  回想起千里眼平常用来打发时间的爱好,似乎是天天窝在沙发看《今日说法》?也不见他和朋友出去玩,好像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就她一个人。
  想到这里,叶湑一拍桌子,这怎么行!千里眼这日子过得着实冷清,她有些瞧不过去,为了他的心理健康着想,也该给他找个室友。
  她当即打了广告,让千里眼知道了,抱着她大腿哀嚎:不!他就想心理不健康!他就想和撒老师做朋友!
  可惜晚了。广告打出的第二天,有人找上门来。叶湑开门一看,巧不巧了,全是熟人。
  一个是马奥运,还带了只铁牛;另一个,则是高冈。
  “我都没想到,房东居然是你,这真不错。”高冈一进屋,四处转悠,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参观完房间回来,也不给叶湑考虑的时间,摸出笔问她:“咱什么时候签合同?要不就......现在?”
  太不要脸了,装得真像那么一回事。
  马奥运高兴坏了:“我去!我家铁牛总算不会被人嫌弃了,以后大家就是同一屋檐下的朋友,还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高兴完了,还踹了宙斯一脚:“铁牛,快快谢恩。”
  宙斯嗷呜一声,撅起屁股摇尾巴,一脸谄媚地给叶湑献殷勤。
  满屋的人,只有千里眼伤心欲绝。他死死抱着客厅的电视机,神色恹恹,叶湑安慰他:“你放心吧,没人和你抢电视。”
  千里眼双眼一亮,真的?他还想天天看《今日说法》呢。
  马奥运正好路过,点头附和,又补了一句:“老兄,我看你营养不良,以后就跟你马兄混,你马兄手艺贼拉好,师出名门呢还!”
  “师出名门?”
  “是我书画老师。”马奥运一脸得意。
  妈的,书画老师教做饭,逗他玩呢。
  “你书画老师谁啊?听着跟大师似的......”千里眼小声嚷嚷。
  马奥运感慨:“我老师苏东坡啊,最会做肘子了。”
  千里眼捏紧拳头:“我呸!你们一个个的,就会寻我开心!”
  马奥运毫不在意,打开外卖软件:“为庆祝乔迁之喜,让我们来点杯奶茶!我要大杯的奶茶三兄弟半糖少冰,你们呢,要什么?随便点,今天你马兄请客。”
  千里眼心痒痒,一时没忍住,悄悄探头过去,小声地说:“我要流心奶黄波波。”
  马奥运皱眉:“没有那个。”
  “那就换成珍珠奶茶。”
  “大杯中杯?加不加冰?几分糖?”
  “都行,不要珍珠。”
  -
  叶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高冈的车刚刚驶走。他行李才带过来,房间没收拾,只把合同签了,就忙着回去处理案子。
  马奥运刚点完奶茶,抬头看她一个人站着,忍不住说道:“和高队长同处一室,很有安全感,是不是?”
  叶湑转身笑他:“那恭喜你了,可以安心住下。”
  她一直待到傍晚,晚饭都没吃,骑上车回了浮梁胡同。
  千里眼听到动静,从客厅追出来,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马奥运拦住。他手上还舞着锅铲,劝千里眼说:“你就别去找她不痛快了。”
  千里眼跺了跺脚:“道理我懂,可她饭都没吃呢。”
  “等高警官忙完这段时间吧,到时候再一起聚餐,我看现在啊,大家都没这个心情。”马奥运叹了一口气,宙斯悄悄来到他身后,用脑袋蹭他的手。马奥运看着宙斯,揉了揉它耳朵:“你也没心情是吧?宙斯。”
  快凌晨的时候,高冈才驱车回家。
  上午过来时,把行李放客厅他就没再管,现在回了屋子,还得收拾一番才能休息。另外两个房间门紧闭着,千里眼和马奥运已经休息了,高冈两指提着拖鞋,光着脚悄悄把行李提进卧室,摸黑取出床单,关上门,准备开灯。
  摁下开关,房间瞬间亮堂,高冈当场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屋子已被收拾过,床单被套一应都换了,窗帘也是刚换的,只是瞧着有些旧,他走过去摸了摸,好像是她在自己书店用的那种,虽然不新,但胜在干净,也没有刺鼻的味道。
  窗边摆着盆栽,也是新的。初夏的晚风从窗外吹进来,一股白茶香在周身绕了一圈,他转身来到床边,用手试了试,又凑近了闻:被子里全是那股白茶香,淡淡的,似乎还晒过太阳。
  他去冲澡,回来钻进被窝,被子的触感既轻,又软。
  他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姑娘,抱他在怀里。她身上有白茶香味,他不是喜欢香水的人,但在梦里,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闻的味道了。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从警那么多年,少有这么舒服的。早上醒来,只觉身上一阵粘腻,腻得闷不过气。
  他苦笑一下,起身去卫生间冲澡。
  -
  马奥运在厨房忙碌,高冈收拾好东西,从房间出来,准备出门。
  宙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咬住他的裤管,不让走。
  “宙斯?”
  它呜呜地叫,咬着他不放。马奥运听到动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赶忙从厨房冲出来,只看到高冈要走,看样子是不打算吃饭了。他悄悄给宙斯比了个拇指,然后对高冈说:“吃了早饭再走吧?”
  高冈抬手转了转腕表,笑着婉拒他:“不用了,我还赶时间。”
  马奥运伸出五个指头:“就五分钟,五分钟都不行吗?”
  高冈还是要走。
  马奥运怒了:“宙斯乖乖,逮着他,不准放。”
  高冈无奈,到餐桌上拿起马奥运做的面包和鸡蛋,往门外走:“我路上吃,总行了吧?”
  这就对了嘛!马奥运笑笑。
  -
  自上回去了滑头的酒吧,高冈打听的那件事很快有了消息。
  他开车来到浮梁胡同,叶湑正在打理书店,没什么客人,安静得不像话。高冈向她走去,拉过她的手臂,转身关上书店门,又替她带上了锁。
  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弄得叶湑摸不着头,这是怎么了?
  高冈领着她一路出了胡同,坐上车,等她自己系好安全带。
  “去办案。”高冈说。
  “你不是有两个徒弟吗,还有那么多同事,我就一普通市民,能做什么啊我。”真是给叶湑气的,“我还得做生意,店子好些天没开张了,我那老客户不知道,还以为书店倒闭了呢。”
  “你爸妈的案子重要,还是书店重要?”高冈看她一眼,发动车子,驶上主干道。
  叶湑立马闭了嘴:“好的,都听您的。”
  -
  考古工地那边的同事有了意外的收获,在凶手藏了六只陶器的那片空地上,常有附近村的小孩玩耍,警方一打听,好家伙!这帮孩子,居然有人看到一辆陌生的面包车开过来,把那陶器搬上车运走的现场。
  再往下问,更让办案的同事兴奋。说是还看到那辆面包车后面贴了贴纸,好像是一只小船,船上满是鲜花的模样。
  那就对了,有了目标,监控画面也好调取。
  从滑头的秘密酒吧回来后,高冈查过从李家村麦田拖回来的车辆,他在轮胎内圈找到了船和花的标记,和男人手臂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对于考古工地那边也出现这样一辆车,高冈一点也不惊讶,两个案子,都是有大乌树身影的,但他没把这船花的标记告诉任何人。
  大乌树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高冈把车停在陈家村口,这陈家村与李家村隔得远,与考古工地那一带也不近,但偏就让他查到有辆带着大乌树标记的车,曾多次停在这里。
  多亏了那个老家伙,窝在秘密酒吧那么多年,能耐却不小。
  高冈带着叶湑从车上下来,遥遥望着陈家村大门。
  这陈家村的青壮年都进城务工去了,如今只剩了些老人,还有年幼的孩子。其实孩子也少了,大多都被父母接进了城,或是南下去了沿海城市读书。
  这边山头的田地荒了一茬又一茬,还在地里劳作的,全是七老八十的孱弱农人,只怕过不了几年,这陈家村就要变成荒村。
  高冈停在一所学校前,村里小孩越来越少,学校招不到学生,如今全都变成了空建筑。
  “死气沉沉的。”叶湑说。
  高冈推开铁栅门,进了教学楼,沿楼梯上去,叶湑只得跟上。这教学楼只有四层,高冈把每层都走了一遍,除了教室,还有老师、校长办公室。有几个办公室门口甚至还贴着教职员工的照片,已经褪了色,偶有雨丝飘进过道,沾湿了照片,更加瞧不清模样。
  “嫌疑人藏在这里?”叶湑问,“不可能吧,也没见有人在这里筑巢啊。”
  高冈叫上她转身就走:“我就是好奇,随便逛逛。”
  “你们办案的,就你一个人吗?经常见你自己行动。”叶湑注意着脚下的碎石,往前跳几步,绕开这段路。不知不觉,便走在了高冈前面。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而已。”他在后面慢悠悠地走,并不着急。
  叶湑总觉得这两天的高冈有些奇怪,她这人敏感,猜到高冈带她来是有目的的,但他似乎又并不是太想带着自己。
  明白了这些,叶湑不再追着他问话,该知道的,他自会告诉她,不该知道的,问了也是白问。
  “叶湑。”他突然叫她。
  “啊?”听到他声音,叶湑转过头来。
  “咔擦——”白色的灯光闪烁两下,叶湑头一偏,忍不住把眼睛眯了眯。
  高冈手上拿着一个老式胶片相机,趁她回头之际,按下快门,将她这微微吃惊的表情记录在底片上。
  “你这是干嘛,我还没准备好,拍什么呢。”叶湑不满。
  “不会,很好看。”
  叶湑正准备说些什么,被高冈带着往外走:“继续,还没完呢。”
  他们在村子里四处闲逛,高冈一直拿着他的相机,不时拍一两张照。路过村民房门口,有老人坐在矮墙下晒太阳,见到陌生年青人来,搭起眼皮子瞅一眼,又悄悄移开视线。
  陈家村不大,半下午不到,他们已经把这村子走了两遍。
  回到车上,高冈从后座拿出睡袋和自热火锅,塞到叶湑手里:“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在车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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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包租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