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绣桌上平整的铺着一块云间,是她最喜爱的缠枝杜若,豆绿色配着清浅的白,好看极了。
  “姐姐……”钮妃身子重,绣出一件云肩,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这东西复杂,全部都是花色才好看,废的功夫不必绣制衣裳用的少,甚至更考校眼光。
  又是缠枝的,密密麻麻的用针量过,顾夏抬眸,有些感动,有些气她不爱惜自己身子。
  第32章
  钮妃一向是端庄温柔的,此刻也是。
  拿起桌上的云肩, 轻柔的替她披在身上, 又系上盘扣,这才退下, 欣赏自己的杰作。
  顾夏对着铜镜照了照,顿时稀罕上了,钮妃说要取下来,她怎么也不允。
  “孩子气。”钮妃笑她。
  待两人坐定, 顾夏这才将云肩解下,笑着解释:“这么美丽精致,非重大场合, 哪里舍得穿戴。”
  钮妃点着她的鼻头,无奈道:“就你促狭,心眼子多。”
  顾夏觉得自己非常无辜,一会儿子心眼多,一会儿又天真孩子气, 真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此行便是为了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既然已经完成任务, 便好吃好喝好玩,将这些事都抛在脑后。
  钮妃看了羡慕不已, 她若是有这么大的心, 那日子就要好过许多。
  顾夏赖到天黑才回去, 钮妃知道她最近在看书, 便拿了诗经教她, 她在心中想,钮妃和皇上都是好为人师的人,难不成这是大佬们的癖好不成。
  回到景仁宫,三小只便殷勤的迎上来,上蹿下跳的吸引她的注意力,顾夏好奇的抬眸望,就见她的床边摆了一只死老鼠,而奶豆儿跟献宝似的,得意洋洋的昂着头,一副我功劳最大的模样。
  “汪汪汪~”我先发现哒。
  “叽叽叽~”我先摁住哒~
  顾夏:……
  “啊~”尖利的叫声脱口而出,她这个人,不怕蛇不怕蜘蛛,就对老鼠丝毫没有抵抗力,做过最严重的噩梦,便是被一群老鼠拖进老鼠洞。
  而在现代城市中,难得见老鼠一次,她都把这个弱点给忘了,突然间看到还在抽搐的老鼠,整个人都要坏掉了。
  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内室,顾夏扶着门框,惊魂未定的看着无辜的三小只。
  “喵~?”奶豆儿歪着头,身上细腻的绒毛都炸开了,在空气中随风舞动,不解的看着铲屎官。
  “汪?”瓜娃子意识到自己办错事了,有些心虚,这建议还是它提的,并严禁奶豆儿把老鼠扔掉或者交给小太监。
  “叽叽~?”紫貂也有些懵,看自家主人的表情,一边叫着,一边往奶豆儿后面躲。都是它干的,跟我无关。
  顾夏蹲下,挨个点了点它们的眉心,无奈道:“我害怕蛇鼠,以后不要让我看到,知道了吗?”
  三小只有些遗憾,怏怏的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回答:“喵。”“汪。”“叽。”
  被这么吓了一通,顾夏那点瞌睡也没了,精神百倍的用膳去了。
  “先把它们三个抱下去洗洗,一个比一个脏兮兮。”顾夏吩咐,但这时候太阳落山,天又有些凉,就加了一句:“好生的擦干,莫要冻着了。”
  三小只最害怕洗澡,这一次却乖乖的,非常老实的任小宫女动作。
  顾夏回到内室的时候,老鼠已经被撤下去,地上的血点也擦洗干净,可她一想到那里曾经有一只老鼠,心中就不自在,拧着眉头吩咐:“这春日老鼠也跟着苏醒,好生的排查一番,蛇鼠都整治干净才是。”
  海宁赶紧应下,顾夏见他没有下去,便问道:“何事?”
  先躬身行礼,见顾夏面露疑惑,这才道:“奴才得到的小道消息,有些做不大准,可说出来,嫔主子心中有防备,便比什么都好。”
  顾夏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这一次的秀女里头,有一个女子相貌出众,是中宫千辛万苦寻的,说是相貌……类您之绝色。”
  海宁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乍一压低,又带着几分磁性,倒是挺好听的。
  “本宫知道了,会小心注意的。”顾夏摸了摸嫣红的唇瓣,顿时笑了,觉得有意思极了,这位绝色怕是身份不高,很好拿捏吧,顶好再是个不孕不育的,岂不一举两得。
  海宁正要下去,顾夏就叫住他:“过来吧,替本宫读话本。”
  舒舒服服的斜靠在床榻上,这才冲海宁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了。
  碧玉簪冠金缕衣,玉如肌。
  从今休去说西施,怎么伊。
  香腻桃色不傅粉,最偏宜。
  好对眉儿共眼儿,觑人痴。
  清朗的少年音果然好听,顾夏闭着眼,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疑惑的睁开眼,就见海宁俊秀的脸庞一片火红,整个人都快烧的冒烟了。
  顾夏:……
  “不过是读个戏曲,你羞什么?”
  这《玉簪记》一点露骨的地方都没有,她才要他读的,这表情不知道还以为她要他读的是淫词艳曲呢。
  海宁用力的握着自己手中的话本,垂眸瞥见有些皱巴巴,顿时惊吓的松开,小心翼翼的抚平褶皱,心中暗恼,嫔主子好不容易让他在跟前伺候,却被他搞砸了。
  只得清了清嗓子,顶着冒烟的脸接着读下去:“相公,你可莫要把莲池错当蓝桥跨啊!”
  一连几个相公出来,海宁又读不下去了,顾夏挥挥手,无奈道:“唤香墨进来读吧。”
  这样脸蛋儿红红,羞涩的要滴出水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他做了什么呢。
  莫名的从脑海深处浮现‘纯情小处男’这样的词,顾夏有些黑线,她需要一点去污粉,清洁一下心灵。
  过了一会儿,少年音又接着响起,顾夏睁眼看了看,海宁白皙的脸蛋还是红红的,到底声音稳住了。
  耳朵被伺候的舒服,她也就不计较没去寻香墨的错处了。
  “小生失礼,多有冒犯,还请仙姑恕我风流少年才调!……”海宁的声音清朗中带着温柔,顾夏在他有节奏的话语中,渐渐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海宁这才蹑手蹑脚的,拿着话本出去,沈嬷嬷与他面对面,他便躬身行礼,小声道:“嫔主子睡了,您伺候着吧。”
  太监若能留宿,那必是主子的心腹不可,可惜顾夏觉得,太监依然是男人,心思难测,因为残破不全,反而心思更诡秘些,因此难以跟太监交心,更喜欢用宫女些。
  她身边都是小太监,她也就喜欢用海宁和寿宝两人,想着等开年内务府拨人的时候,再调过来一批,她亲自选几个可心的。
  若真是要选,这时候便要备下,顾夏第二日便招来海宁,交代道:“你去太监所瞧着,寻样貌端正,聪明伶俐的,仔细的考校一番,心思也得端正,到时候本宫留着用。”
  听她这么说,海宁心中有一丝委屈,他知道主子这么多的嘱咐,最重要的一句在相貌端正,当初他便觉得,他和寿宝能杀出一条血路,就是因着相貌较别人清秀些,这要是来了更好看的,他岂不是要失宠。
  还得他亲自去办,无端的,他心中升出一种,他去主子选秀去的感觉。
  顾夏今儿,便是要忙活着选秀呢,因此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她就已经起来拾掇了,照着品级大妆后,就搭着沈嬷嬷的手,往交泰殿去。
  她到的时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没有到,顾夏就松了一口气,要是落到两人的后头,那事情就有些不美了。
  太监和宫女来来回回的忙活着,有嬷嬷在一旁指挥,见她来,一群人呼啦啦的赶紧行礼,拜倒一片。
  “行了,都忙自己的吧,自己负责的事务在检查一遍,莫出纰漏才是。”顾夏施施然的立在门口,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她得迎接两位祖宗。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两人的依仗出现在御花园门口,顾夏快步上前迎接,请安叫起之后,才搀扶着太皇太后的胳膊,迎她进交泰殿。
  两位祖宗都坐下了,顾夏又小心的伺候茶水点心,直到第一批秀女进殿,这才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选秀与她想象中更加不一样,完全没有争奇斗艳的感觉,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十六岁,一个比一个小,看在她眼里跟儿童似的。
  幸好她手中拿着做过记号的花名册,只需要跟人对上就成,长相如何并不重要。
  太皇太后就在她身边坐着,对她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看到屁股大的难免多看两眼。
  而顾夏也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康熙表妹——如今的佟国维之女佟氏玉音,佟家如今借着孝康章皇后的势,刚刚起来,还没有未来佟半朝的威势。
  佟玉音年仅十四,身量还未长成,瞧着一团稚气的,容长脸,细眉细眼的,是个端庄婉约的女子。
  穿着秀女统一的棉袍,头发编成一个大辫子垂在脑后,行动间头发一动不动,恪守规矩。
  “佟国维之女佟氏,留牌子~”
  太监的唱礼声响起,佟玉音容色不变,依然很端的住,优雅的行礼谢恩。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看头了,许是她点的人很多,和太皇太后的意,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参加选秀的秀女有很多,能入围的也不少,可最后冲到殿选的,也不过几十人罢了,六人一组,根据蒙古族、满军旗、汉军旗的顺序,很快就阅选完了。
  接下来的事情,自有专人负责,不需要她在看着,顾夏就利索的回景仁宫去。
  这一天眼花缭乱的,她需要好生歇息才是,心中也得暗暗思量接下来得路怎么走。
  原本的打算自然是行不通的,在后宫中越久,越能察觉出自己当初的天真,幸好一直有钮妃姐姐护着,要不然她早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时隔三百年时光,还能找到一心为她的闺蜜,这是她的幸运所在。能够携手相依,在无尽的时光中相伴而行,是她们两人之间的缘分所在。
  这么想着,顾夏便令厨下记得,明日记得备着鱼、紫苏叶、甘草等,她要给钮妃做一道酥骨鱼出来。
  用过膳洗漱过后,顾夏穿着肚兜,披着寝衣躺在床上,海宁隔着晶帘给她读话本,在好听的声音中入睡,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她今日有些累,果然没一会儿就睡下,海宁声音渐低,隔着晶帘瞧着她闭上眼睛,睡颜恬静,便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刚一出去,在门口立定的功夫,便看到康熙来了,见屋里一灯如豆,压低声音问:“你们嫔主子呢?可是睡下了?”
  海宁轻手轻脚的请安,这才低声回:“回皇上的话,嫔主刚刚睡下。”
  康熙撩开门帐,立在晶帘外头,就见她穿着月白的寝衣,这会儿已经蹭的散乱不堪,露出里头碧色的肚兜来。
  许是做了好梦,唇角微勾,那甜美的酣睡姿态,略有些惹人。
  悄悄的坐在床边,他本担心她今日心情不佳,如今一看倒是放心了。
  顾夏敏锐的睁开眼,见是康熙,便露出一抹笑,经过今日的事,她心中升出压迫感和紧张感来,纵然现在后宫中她的相貌很能打,可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会让她很快淹没在众人中,她若是有孩子还好,若是没有孩子,那岂不是惨了。
  像这一次养别人的孩子,养不养的熟另说,养着总是有隐患在,不如自己的孩子可心。
  “睡吧,朕看看你便走。”
  睡什么睡,她抓紧时间造孩子吧。
  寝衣宽大,一伸胳膊便露出雪白晶莹的胳膊来,顾夏跟没骨头似的将胳膊缠在他的脖颈上,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康熙喉咙快速的上下滑动,他这一次真的只是来看看她,并不打算做别的。
  可伊人有请,那里有他拒绝的道理。
  他神采奕奕的双眸,如同清朗的湖水,能清晰的倒映出她的身影,在这一刻,好像他是她的,相逢既是别离,这才是她们之间的可怜可悲之处。
  波光潋滟,水色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