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廖府尹大呼:“八十大板!八十大板能把人活活打死!你不是跟我说……”
  祁师爷连忙在廖府尹耳边耳语几句:“这是做给人看的,不然让有心人看了去,以为大人您判案不公,落人口实。我跟赵平安说过了,他们知道分寸。”
  廖府尹恍然大悟,点点头,对下头说:“师爷说的有道理,那就八十大板吧,平安,去拿板子来。”
  下头立刻骚动起来,不明真相的人们不自禁的朝府尹跪下来:“大人开恩哪!大人开恩哪!”
  廖府尹不为所动,敲敲惊堂木:“跪啥!都起来都起来,不是说不判死罪了么,如今打个八十大板,他一介武夫难道承受不住?”
  有妇人已经哭了:“他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哪,要不是他给找的孩子,哪有我们的今天?大人开开恩吧。”
  廖府尹不肯听,别过脸去。只有顾柔和宋奶奶两个人一言不发,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着,轻颤着。
  一会儿赵平安他们就把板子拿来了,廖府尹挥挥手:“开始吧。”
  有人在旁边唱着:“一。”
  只见赵平安的板子高高扬起,又迅速落下,重重的落在薛遥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薛遥脸色变了变,不知是古怪还是痛苦。
  “二——”
  又一下,只见薛遥仍然挺直了背,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三还没喊上,突然一个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薛叔叔!薛叔叔呜呜——别打他了,别打他了呜呜……要打就打我吧呜呜……”说着还把小手伸出来。
  这一哭,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呜呜啊……别打薛叔叔,别打他了……”
  哭声会传染,满满本来一声不吭的,也被带的一下子哭了起来。
  一时间,哭声震天,这些孩子当时在地窖里被关了两天,又冷又饿,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薛遥,是他把他们救了出去,让他们回到父母怀中,如今昔日英雄被打,怎么能不哭。
  廖府尹拍惊堂木也没用,赵平安他们板子也不打了,听廖府尹接下去的差遣。
  有几个大人都跪了下来:“大人开恩哪!大人开恩,孩子也知道报恩,何况大人!薛大哥他是迫不得已啊。”
  有人带头,其他人顺势一起跪了下来,磕着头,一声一声的高呼大人开恩。一时间,整个大堂全都跪了下来,磕头的磕头,哭的哭,热闹的很。
  廖府尹骑虎难下,瞪了祁师爷一眼,悄悄说:“看你出的馊主意!”
  正这时候,廖府尹看到了一边做着的宋奶奶,忙问她:“宋奶奶,这事儿,您怎么看?”
  宋奶奶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慢慢站起来:“大人,若是这八十大板打下去,怕是他薛遥走不到居庸关啊。如今战事刚歇,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处处都需要人手。薛遥一身的力气,何不留到居庸关为国效力呢?”
  廖府尹心里也有此意,如今得到的宋奶奶的支持,自然借着梯子下:“既如此,这八十大板就……就改为二十大板吧。等伤养好了,就上路,去居庸关服役,大伙儿看如何?”
  二十大板可轻的多了,跪在下头的人们一听,忙磕头谢廖大人,一个个的说廖大人高风亮节菩萨心肠啥的,把廖大人说的嘴角都忍不住上翘。
  接下来的二十大板则轻松多了,有赵平安的放水,薛遥根本没啥感觉,要不是顾柔打眼色让他叫两声,他可能还意识不到呢。
  这一审可谓皆大欢喜,廖府尹祁师爷得了名声,薛遥死里逃生,村里人铲除了心腹大患。
  只是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薛遥就要上路了。
  农家腊酒 70|大结局
  十月二十八这天早上,顾柔抱着孩子,和宋奶奶两个等在城门口,眼巴巴的望着来时的方向。彭大磊和陶顺两个前一天晚上就到了,在城里的客栈里凑合了一夜,今个儿早上也早早的到了,冯掌柜驾着马车也来了。
  几人跺着脚,互相寒暄着,眼睛不断往城里的方向瞟。
  “来了来了!奶奶,他们来了。”顾柔眼尖,第一个看到薛遥远远的过来。
  薛遥穿着前几日顾柔托人送进去的棉袄,由两个小兵押送着。赵平安还要当值,不过他早跟俩小兵关照好了,让别仗势欺人,好生待人家。
  到了城门口,两个小兵特意停下来,让家人好好告别。
  顾柔早准备好了一大包的行李,让薛遥背上:“边境苦寒,你可千万照顾好了自己,保重身子,我和孩子都在这边等着你呢媚笑众生。家里头的事儿你就放心吧,我俩不会让人欺负了去。明年这时候,我就在这里等你,我们。”顾柔深吸一口气,“不见不散。”
  薛遥故作轻松的把顾柔和满满都抱进怀里:“没事儿,我一年后就回来了。居庸关嘛,那边都是我的老熟人,金大将军也在那边。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们,若是有啥事儿就去找陶顺,或者大磊哥,肯定能帮你解决了。”
  顾柔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掉过头去抹眼泪。
  宋奶奶几个上前来,都跟薛遥好好的道了别,嘱咐他这个那个,等小兵来催的时候,顾柔才惊觉离别的话都在喉咙里,硬生生的堵着,化作一腔热泪洒了出来,溅在满满的脸上。
  “别哭……”薛遥用粗糙的手指擦掉顾柔的眼泪,声音沙哑低沉,“等我回来了,咱们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咱买个城里的房子,带院子的那种。把满满带大,让他去读书,咱们再生个小女儿,以后儿女双全,咱们一家再也不分开,可好?”
  顾柔连连点头,她努力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可奈何泪水模糊了眼睛,只看得清他的轮廓。
  小兵又催了一遍,薛遥最后看了一眼顾柔和满满,和大伙儿道别:“行了,回去吧,我得走了,一年嘛,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各位——我走了!”
  薛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顾柔抱着满满,不肯看他离别的身影,背过身子偷偷掉眼泪。等她想看薛遥最后一眼的时候,薛遥早已淹没在茫茫大雪中。
  “下雪了。”宋奶奶看看天,鹅毛大雪无声的飘下来,隔在顾柔和薛遥之间宛如千山万水,“瑞雪兆丰年,阿柔,这是吉兆啊,我们回去吧。”
  一年后
  村里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刚刚收完了粮食,人们的脸上都是满足的喜色。这个村子两面环山,一面是曲水江。山脚边有一潭泉水,泉水边是一户人家,院子里头是一个小娃娃,正像个小鸭子似的一摇一晃的走路。
  他生的漂亮,皮肤白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上一下,一双眼睛像琥珀似的嵌在脸上,灵气十足。
  突然小娃娃脚下一软,呀的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只见旁边突然蹿出来一只大狗,对他左嗅嗅,右嗅嗅,又汪了一声,似乎在鼓励他爬起来。
  小娃娃也不哭,抓住大狗的毛,自个儿站起来,再拍拍小手,往屋里走去:“娘,娘。”
  一个妇人走出来,正是顾柔:“满满,咋了?”
  满满一边比划一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大约是在跟顾柔说他摔倒了也不哭,自个儿站起来的事。
  顾柔听不懂,可也认真的辩解着,时不时的点点头。
  “满满真棒,大黄也很棒。”顾柔摸摸满满的头,又摸摸大黄的,把满满牵进屋。
  本来家里两只狗,被那个周老四弄了个一死一伤,只留下一个大黄,如今成了满满最好的朋友。
  下晌的时候,顾柔带着满满去小婉家串门。
  小婉生孩子那会儿可谓九死一生,足足在产房里折腾了两天,产婆问陶顺保大还是保小,陶顺脸上眼泪鼻涕都分不清了,毫不犹豫的说要保大重生之炮灰小受逆袭。
  还好顾柔事先问宋奶奶求了参片来,这参片还是当时她生孩子的时候特意备着的,如今让小婉用上了。也正是这参片,才吊住了小婉的命,生下一对龙凤胎。
  如今小婉儿女双全,自己却不复当年雷厉风行的模样了,反而温婉了许多,儿子是哥哥,叫陶一帆,取一帆风顺的意思,女儿是妹妹,叫陶一诺,取一诺千金的意思。
  “小婉,我和满满来看孩子来了。”顾柔不用人请,自个儿熟门熟路的摸进来,“我帮你带了点鱼腥草过来,这个治咳嗽是最好的,每天洗干净了煮水喝,效果最好。”
  小婉自从生产了之后,这身体就有点虚,这不,秋风一起,她就咳嗽个不停。好在陶顺经此一事也沉稳了许多,不仅地里的事情不用小婉操心,连每天洗尿布烧菜都全包了。
  小婉见满满也进来了,忙道:“我病着呢,快让满满出去,别让过了病气!”
  顾柔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大病,咳嗽而已,能有什么病气。前几日你男人不是带你进城看过秦大夫了么,可按时吃药了没?”
  小婉点点头:“别担心我了,再过几天你男人就该回来了,你家里打扫了没?别到时候你男人回来了一看,这家里头灰蒙蒙的。”
  顾柔笑着说:“早就打扫好了,家里亮堂着呢。”她又促狭道,“你如今还是爱教训我,不过我就爱你这样儿!快点给我好起来,过几日咱们捡秋去!”
  正说着呢,突然彭大磊冲他们家:“薛家媳妇儿呢?在哪儿呢!薛遥回来了!他回村里来了!”
  顾柔在房里,一听这话,什么都不顾的往外冲:“大磊哥,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彭大磊喘了口气,急忙道:“薛遥回来了!就在村口!”
  顾柔抱起满满就往村口冲,咋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过几天嘛,可当她看到村口那个高大的人影的时候,却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眼眶发热,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又慢慢的朝他走过去。
  一年的漫长等待,在此时此刻全都烟消云散,她这一年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而生。
  他似乎落拓了,整个人如同顽石一般被居庸关的北风吹的更加粗糙了点,可仍掩饰不了他亮若寒星的眼睛和利剑出鞘般的眉毛。
  他仍然穿着当年她亲手缝的衣服,大约是嫌热,皮子让他脱了下来拿在手上。脚上是她做的鞋子,仍然是熟悉的针脚。
  顾柔控制不住似的直笑,正碰上薛遥转过身来,他逆着光,背后是漫天的火烧云,烧尽了她一年来的漫长等待。
  顾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别哭……我回来了。”
  顾柔才惊觉自己满脸泪水,忙别过脸去擦:“丑死了,别看。”
  薛遥扳过她的脸,帮她擦干泪水:“不丑,我一年没见你了,让我多看看。”
  顾柔抬起头,此时夕阳透过云层透出光来,顾柔看清了薛遥的脸,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不知是泪水还是阳光。
  他说:“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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