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五日后,崇安帝辞别百官,带着皇室宗亲们,浩浩荡荡的出宫往行宫去了。
  崇安帝将自己的儿女们都带着了,除却皇后外,没再带其他嫔妃。
  钟宛坐在马车上,倚在软枕上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摇摇头小声道,“皇帝够心狠啊,后宫那么多人,一个也没捎着,好歹也是皇子的生母,他就不怕郁王抓了谁当人质吗?”
  郁赦低头看书折,头也不抬道,“你以为谁都同我似得,去哪儿都要把你捆在身边。”
  钟宛笑了下,把车帘放好,道,“我替你看看?”
  皇帝不在京中,每日自有人往来于行宫与内阁之间传递书折,崇安帝没精神处理政务,索性全推给了郁赦,郁赦不想耽误事,从上了马车就在批复。
  郁赦将一沓书折一分为二,分给了钟宛一半,问道,“皇帝方才同你说了几句话,问什么了?”
  钟宛没说话,他拿起一支笔,在一封空白书折上写:问我,要不要带着从心和宣瑜。
  郁赦皱眉,两人目光交汇,郁赦写道:他起疑心了?
  钟宛摇头:说不好,我不信他不知道双胞胎不在京中了,故意问我一句,更像是在试探。
  钟宛想了下又写:宣瑞被劫杀的消息还没传到京中来,他应当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把京中空出来。
  郁赦沉默片刻,写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钟宛笑了下,把满是字迹的书折拿了起来,撕成碎片,一点点丢进了马车中的小香炉里。
  两人继续看书折,钟宛看的比郁赦快,批复好后左顾右盼,小声道,“皇帝大概什么时候动手?”
  郁赦沉默片刻摇头,“他没同我说,但……应该很快。”
  钟宛叹口气,“我没去过行宫,还想好好玩几天呢。”
  郁赦不太当回事,“将来让你住个够。”
  钟宛笑了,“刚哪儿到哪儿啊小王爷,这就这么笃定将来能让我随便住行宫了?”
  郁赦没说话,钟宛一心想跟郁赦腻歪,挨挨蹭蹭的凑到郁赦身边来,舒服的靠在郁赦肩膀上,畅想道,“这边的行宫就算了,太大了,我住不过来,将来真一切顺利,你替我修个小一点的吧,年轻的时候当行宫,过上几十年后当养老的别院,好不好?”
  郁赦点头:“好。”
  钟宛曲起长腿,把手搭在膝盖上,笑着问道,“到时候你陪不陪我?”
  郁赦依旧点头,“陪。”
  钟宛眯眼看着郁赦,突然觉得有些话不必再问了。
  不知为何,钟宛就是笃定,从心担心的那些事永远不会发生。
  他和郁赦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现在,不是为了将来渐行渐远形同陌路的。
  一行人走了足足有一天,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行宫。
  郁赦毫不避嫌,不许钟宛离开他身边半步,钟宛神情也很自然,好似两人本应如此一般。
  崇安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也不敢说什么,一顿热热闹闹的晚宴之后,众人各自回自己的院落。
  崇安帝留给郁赦的宫苑位置十分好,地方距主殿不远,却又足够幽静,郁赦和钟宛里外赏看了一番后回了内殿,屏退众人后,钟宛轻轻吐了一口气。
  郁赦一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怎么?倒害怕了?”
  钟宛摇摇头,“不是害怕……子宥,你今天时时刻刻牵着我,刚才还故意当着旁人的面要他们给我准备这个准备那个,是有什么深意?”
  郁赦顿了下,“这会有什么深意?”
  钟宛咬牙:“没什么深意你那么大声的跟宫人说,我睡前必沐浴,澡盆里要放花瓣,花瓣要新鲜,还只要大红色花瓣是什么意思?!巴不得别人都知道我矫情?我何时洗澡要花瓣了?!”
  郁赦尴尬的转过身,没说话。
  “你……”钟宛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是不是担心,皇上会顺手结果了我?”
  郁赦沉默片刻,“不无可能。”
  钟宛坐在床上,挑眉,“所以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睡在一起,你要让皇帝投鼠忌器,怕杀我时伤了你,是不是?”
  “有备无患。”郁赦坐了下来,淡淡道,“皇帝对你一向很温和,别就这么被他糊弄了。”
  钟宛道:“自然不会。”
  “我只是突然有点担心别的事。”钟宛把手搭在郁赦腿上,在郁赦腿上写字。
  “宣琼是被郁王连累了,皇上不想郁王将来摆弄新帝,又被你迷惑了,觉得你将来会对郁王心慈手软,所以索性弃了这枚棋子,那还有别人吗?”
  “除了我,谁还有可能影响到你?”
  钟宛看了郁赦一眼,又写道:皇太后摄政……
  郁赦心中一沉。
  钟宛轻声道,“子宥,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不少茶点吗?让你的人,给安国长公主送一点过去吧?”
  郁赦同钟宛目光交汇,已明白了钟宛的意思,片刻后点头,“好。”
  丑时,郁赦和钟宛躺在床上,都没阖眼。
  钟宛抓着郁赦的手玩他的手指,郁赦由着他揉捏,轻声道,“睡吧,有事我叫你……”
  郁赦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叫喊声,窗外灯火晃动,似是有不少人冲进了院落。
  钟宛呼吸急促,崇安帝动手果然很快。
  片刻后,外面一个宫人急促的拍门,大喊道,“小王爷?小王爷没事吧?小王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郁赦起身披上外袍,抽出床头佩剑,将门打开,“怎么了?”
  “出事了!!!”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不知怎么的,这行宫里竟混进来好些刺客!他们不知藏了多久,方才趁着夜色突然出手,皇上和长公主遇刺了!”
  黑暗中郁赦眸光一闪,“公主如何了?”
  “还好还好!”宫人急切道,“外面有人撞见了那些刺客,发现的早,侍卫们冲进去的也及时,公主只伤到了手臂,没有大碍!”
  屋中的钟宛松了一口气,郁赦脸色冰冷,“皇上呢?”
  宫人着急道,“皇上洪福齐天,也没事,但不知这是来了多少刺客,不知还有多少藏在行宫里的,皇上不放心,让公主皇子们马上去正殿!那边侍卫多,不会再出岔子!”
  郁赦收起佩剑,“好。”
  一盏茶后,郁赦带着钟宛赶到正殿,宣璟宣琼他们刚受了惊吓,面色不佳的立在一边,殿中的老太监见郁赦来了,忙将人请了进去。
  内殿中,崇安帝披着一件袍子,脸色冰冷的坐在床上,听罢侍卫的话后问道,“查清楚了吗?刺客是从哪儿进来的?”
  侍卫不确定道,“园子里……有处竹林,林深叶茂,疏于防守,臣等搜查时,发现了一条密道。”
  殿中一时静谧无比。
  崇安帝慢慢道,“这是朕的行宫,朕自己都不知道,这行宫之中,竟有一条密道。”
  侍卫额头冷汗淋淋,“密道不知修了多少年,掩在地下,那处又是个高坡,也不易被雨水侵蚀,轻易塌陷不了,实在……不易发现。”
  崇安帝身边的一个老太监上前半步,轻声道,“皇上,老奴如果没记错,这行宫,当年是郁王督见修建的吧?”
  第93章 信我
  话音未落, 宣琼脸色惨白, 膝盖一软,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钟宛无奈,这个废物。
  宣璟永远比别人慢半拍,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他眼中一亮,忍不住兴高采烈的落井下石,“五弟, 现在只说行宫是郁王建的, 又没说刺客是郁王派来的,你急什么?莫不是你知道些什么?”
  宣琼这会儿也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心虚, 他被崇安帝软禁多日,早就成了惊弓之鸟, 有点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他勉强定了定神, 低声道,“父皇,舅舅定然、定然不知情……”
  崇安帝一言难尽的看了宣琼一眼, 眼中满是疲惫。
  崇安帝低垂着眼皮, “朕也不信……起来吧。”
  宣琼忙爬了起来,哆哆嗦嗦的立在了一边。
  殿内一时没人说话,好一会儿后行宫的侍卫长进殿回话,“回皇上,各宫苑已排查干净, 臣等护驾不利,还请皇上降罪。”
  “肯定不能饶了你们!”宣璟好好的睡着觉,突然被闹醒脾气十分大,他头一次遇到行刺的事,简直莫名其妙,“这边一半的禁卫都是数日之前就来行宫戒备的,你们怎么当差的?!”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崇安帝皱眉,“先说刺客,都擒住了?”
  侍卫长点头,“是,各宫各苑,隐秘处都搜查干净了,房上也有身手好的人巡查过,怕有水鬼,池水中也拉了网,现已排查干净。”
  崇安帝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夜深了,朕去看看长公主,你们先回自己院里,对了……”
  崇安帝皱眉发作道,“太医来了吗?长公主在偏殿这半天,怎么没太医来回朕。”
  一个老太监忙上前道,“皇上放心,太医正给长公主包扎呢,还没来得及过来回话,老奴方才去看过了,太医说没伤着要害,还算好。”
  崇安帝脸色愈发差,“废物!这么多人,护不住一个公主!”
  刚刚起身的侍卫长闻言又跪了下来,低头道,“臣等无能,长公主的宫苑距离那片竹林最近,刺客率先去的就是长公主处,万幸值夜的禁卫当时正巡视在长公主宫外,不然……臣等万死不能谢罪。”
  崇安帝沉吟片刻,自言自语,“万幸,万幸……”
  侍卫长嘴上说着万死,但还是要替禁卫开脱的,“刺客人数众多,乍然暴起,实在是没有料到,巡夜的禁卫死伤过半,已拼尽全力了。”
  崇安帝本已起身要去偏殿了,闻言顿了下,慢慢回头,眉头一点点蹙起,“刺客并未全去长公主宫中,值夜的禁卫就死伤过半……这刺客是有多少人?”
  侍卫长道,“刺客一共三十七人,死三十人,重伤两人,轻伤五人。”
  崇安帝脸色一变。
  宣璟哑然,“还有活着的?那审啊!”
  侍卫长一心想将功补过,忙道,“是!皇上放心!轻伤的那五人我们已好生看管了起来,嘴也堵住了,绝无寻思的可能!如今只待刑审这帮贼人了!”
  崇安帝脸上的血色褪尽,他身形微微一晃,勉强稳住后,扶着矮桌,重新坐了下来。
  崇安帝猝然咳了起来,老太监们上前替他顺气。
  立在一旁的钟宛蹙眉,转头同郁赦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交汇,钟宛不知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可怕念头。
  崇安帝咳的好像要将肺呕出来一般,半晌声音沙哑道,“你们先不必……回各自宫苑了……”
  “公主们全去皇后宫中安置,皇子们,皇子……”
  崇安帝抬头,目光扫过自己三个儿子,片刻后分派道,“宣琼宣璟,留在西殿,子宥……宿在东殿,无朕明谕,不得乱闯,不得外出。”
  宣璟闻言又要暴起,他一百个不想跟宣琼一处,但见崇安帝脸色实在差的可怕,憋憋屈屈的低头应了。
  崇安帝又看向侍卫长,“人都聚在这两处宫苑之内了,再出差池,就别怪朕不够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