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裴非叹一口气,面对方沉碧蹲□,抬头看她惨白的一张脸,道:“璟熙的病也许是真的难以治愈,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保全自己为先,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在我这里,你永远才是最重要的,就好比璟熙在你心里一样。”
  方沉碧无声,她双眼无神的将目光挪向另一处,声音微弱快不可闻,道:“不要去找蒋悦然。”
  “好。”裴非捂住她的手,那一刻她方才感觉到一股暖暖的温度从指尖一直滑进自己的心口窝里。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神,也不会是哪方勇士,其实自己谁都拯救不了,反而还连累了很多人,结局竟是这样。
  “我会保护你,用我的命。”裴非临走时候这样说,可方沉碧的心宛如死水一般,她再不介意谁爱她,或者她爱谁,就算立即死去,她也只想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只是这样而已。
  光景如流水,两个人坐在房间里一句话也没有,直到日头升高,眼光从窗棂了照进来,落在方沉碧裙裾上,像是洒下来的碎花。
  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进门的是刘庆,他轻手轻脚进了门儿,跟方沉碧和裴非拜了一拜,道:“小公子暂时是没什么危险了,但是可能需要继续调养好一段时间,但我们老爷也说了,小公子的病并不能痊愈,但至少目前算是稳定了些,不知道您是不是要带着夫人一道去看看?”
  方沉碧还没等刘庆说完,赤着脚跳下床就往外跑,裴非忙跟了上去,一把扯住她胳膊,一抬手把她打横抱起来,由着刘庆打头带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完结本文,因为实在太忙了,对不住各位了,拖得太久了。
  第七十五章
  进门时候,孩子已经睡熟了,方沉碧伏在床头边,轻轻摸着孩子额头,不敢惊动他半分。
  关大夫朝裴非挥挥手,示意他出来,便先行离开,等到出了门关大夫才道:“裴少这里我亦是要实事求是的交代,这娃娃怕是已经不中用了,这血症基本上说来就是一个死字,之前本朝的一位公主也是因着这个恶疾夭折的,小公子能听到今时今日也算是不易了。”
  说罢关大夫朝着门里望了一眼,见方沉碧坐在踏脚椅上,眼神里只有慈母心疼的柔色目光荡漾,着实有些不忍心,叹道:“我看夫人那里也不便我一个外人多说什么了,只是有劳裴公子您多费心思婉转点告知她吧,不然这孩子状况如此差,怕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我也恐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
  裴非又说了几句折回房间,看着方沉碧依旧保持那样的姿势,一只收轻了再轻的抚摸孩子的额头,她的眼光极近痴迷了,孩子一直在睡,没有半分感知,脸色苍白如纸,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真当是他已经没了呼吸。
  裴非突然觉得十分为难,究竟如何去告知方沉碧这孩子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她而去?这让他怎么开口?
  他又为难又尴尬的站在方沉碧身后沉默不语,竟手足无措到觉得芒刺在背的慌乱,救璟熙她什么都愿意,可人的生死怎么会是他能改变的了的?
  “我知道,璟熙就快要离开我了。”眼光不变,那么温柔的似乎如流动的天光一般,那么暖,那么情意浓浓,她看着孩子的脸,贪恋的扬起嘴角,那般安宁静好的表情,让裴非看着看着就沉迷进去,似乎那样的表情他一次都未曾见过,不知道蒋悦然是否有这个幸运曾经见过呢?除了这个孩子,她到底还对谁展露过这样的表情?那一刻的酸楚,是裴非这一辈子以来第一次尝到的感觉。
  “沉碧”他第一次这样叫她,酸涩里析出一丝丝的甜意,有小小的幸福感充斥其中,这样的喜悦竟是跟偷来的一样,连自己都不敢昭然若揭那般大大方方品尝其中滋味。
  “我知晓,人生来便有死去。”方沉碧声音很小很轻,裴非努力去听,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错过她说的。
  “可你知道吗,没了璟熙,我也不是我了。”他看见她轻启嘴唇,那一个一个字仿若竟不是听见的,而是从她一张一合的嘴巴里猜出来。
  “你......”
  “他是老天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也是我这一辈子最珍视的人,没了他再不会有那样的人出现,你说,我若是还活着,只是活着,是不是不如死了?”方沉碧稍稍侧脸,晶莹泪珠顺势滑下,她怔怔,视线胶在面前的幼儿脸上,泪水蓄满眼眶,淹没她面前的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我总觉得我活了两辈子那么久,我无所争,因为知道争不来,老天若是不肯给你,你便是哭闹,便是心机丛生也没用,得来的只是另一种方式的警告,告诉我不是我的就不是,若是不肯安分接受,怕是已经到手的东西也要收回去的。
  可是我早就两手空空了,我还有什么能被夺走的呢?除了一条命而已呢。可是奇怪的很,老天吝啬给我所有,却独独肯留给我一条命。所以,我忍啊忍,拼命的忍着。继母薄待我,我忍,我不忍我爹便难做,他没有自己子女,继母怀了弟弟,为了养育之恩,我忍了。
  见到自己爱的男人也要忍着,就由着自己性子去,惹他那么冲动行事不顾后果,若是到时候为了我又遭受了什么,我怎么能安心呢?婆婆算计我,把我嫁给蒋煦,我也忍了,怎么办,都为了悦然,他是个太重感情的男人了,我什么都不能给他,除了让他不要为难,不要再被他的母亲算计去了,为了方家能安安生生的活下去。
  有了璟熙之后,我突然觉得我似乎不在两手空空,那九个月,我没有一天不想他,可我还是只能忍,我能如何,偌大的蒋府像口棺材,我走不出,即便走的出,若是我不见,我舅舅舅妈,连方家一起都要跟着倒霉。璟熙出生那会儿,我难产,我以为我要死了,就像我娘生我的时候那样,漫天遍地的血,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呢?流了一床一地。孩子落地,
  为了璟熙的未来,我忍了蒋煦,忍了一切,我骗了蒋悦然,我好怕每次他从京城回来时候璟熙叫他三叔的样子,那么相像的两个人,我更怕别人知道了什么,以后我的璟熙怎么抬头做人?可父子连心,怎么掩怎么藏都没用,璟熙就喜粘着他三叔。你知道吗,我每次见了这个都心酸的无以复加,这都是造了什么孽,会轮到今日的结局?到底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孩子的呼吸一点点消逝,潮汐般的最后吞咽,方沉碧泪流满面,她依旧维持轻轻抚摸孩子额头的动作。不知璟熙是不是已经醒了,脸色开始发青,眼睛半睁,不知是看得到还是已经看不见了,只是他面容还算安详,似乎没有感受到太多痛苦,挥着小手在自己眼前乱抓,嘴里涌出血沫子,看样子似乎在喊娘。
  裴非已知不好,转身就要出去,却被方沉碧喊住:“你别走,我将他带来这个世间,便也要由我送他走,别再折腾他了,我的璟熙已经疼了太久了,他现在想要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
  方沉碧僵直身体,坐在床边,抱起孩子搂在自己怀里,用自己里衣袖子擦着孩子嘴角的血沫子,轻拍孩子背心,哄着道:“璟熙啊,你爹说过两天就回来看你,你且先好好睡,睡醒了你爹就回来了,娘一直陪你,娘不走,娘带着你,等你爹来接我们走。”
  小手挥了挥,越来越无力,最后攥着他娘的领子边儿,搭在那再也不动了。
  “璟熙啊,娘的璟熙,快快睡,睡醒了就长高高,娘等你长大,等你长大呦,娘等你。”
  裴非僵硬身体,见方沉碧轻拍孩子,眼睛里已经没了泪水,只有慈母疼爱的目光看着怀里的孩子,不见了恐惧,也不见了痛苦,只有安静。
  “娘永远都会陪着璟熙,永远都会。”
  裴非不忍再看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口,他有些力竭,从房间到门口只有几步路,却觉得走了许久许久,眼眶发酸,胸口闷痛,他觉得吃力,便手扶着门框,头也没回,道:“方沉碧,你要守着你儿子,我就守着你。”
  “璟熙好好睡,睡香香,长高高,娘的璟熙是乖宝儿,睡醒了你爹就来了,来接我们了。”房间里的人似乎并没听见任何一个字,依旧柔声哄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怀里的孩子真的只是睡熟了,
  他只要睡一会儿工夫就会醒来,还会叫她娘,还可以喊那人“三叔”。
  裴非经觉得人生是那么沉重,方沉碧一字一句把她这辈子说的那么轻飘飘的,好似没有一点重量,没什么了不起,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了这么多日月,可是却在她的儿子死去这件事面前彻底崩溃了。又有谁说人的崩溃只能是发疯发狂呢?
  人人都觉自己无辜,仿若找不到罪魁祸首就应该觉得认倒霉便是正道,可她又为自己委屈什么了呢?她什么都不想要,除了她的儿子。
  抬头,阳光已足,甚至是刺眼,刺得他眼睛火辣辣的,立马就辣出了泪水。
  “老天?”裴非苦笑:“老天你为何如此欺负人,就算她做错过什么也该结束了,何以欺人如此,她若不多要,你就不要那般吝啬了,天也要积德,不是吗?”
  话出口,嘴角又是爬上苦笑,他摊开双手,瞧了又瞧自己的手,方才觉得两手空空又岂止只有方沉碧一个人?
  还没走出院子,裴宁迎面走过来,裴非直起腰收了收脸色,道:“蒋家的小少爷去了,回头府上预备后事吧。”
  裴宁应道,折身就要出去,又听裴非补充道:“这事情你让其他人出面办,你别露脸,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得去,现在府里必定是乱成一团,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我姐姐找到方沉碧的下落,所以风声切莫走漏了,至于蒋家那面,也就不要告知了,听说蒋府的大奶奶正在给她儿子安排好了一场婚事,说起来也就这一两日了,等他成婚了之后再选个日子报信儿过去吧。”裴宁应是,立马出了院子。
  裴非也觉得这个院子实在让人压抑,亦不好去再打扰方沉碧与璟熙最好的话别,便自己先行出了院子。
  一夜过去,蒋悦然只保持一个姿势靠在床边,陈莹莹靠在另一边,也这么窝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便先醒来,先换好了衣服,端来洗脸水。
  虽说陈莹莹的腿脚并不利落,但倒也是诚心诚意的,蒋悦然看在眼里,只是愈发觉得自己母亲是罪魁祸首。陈莹莹走到床前,将白布巾放在温水里浸了浸,稍稍拧干水,伸手递了过去,准备蒋悦然擦脸。可蒋悦然并不领情,侧过脸并不打算劳烦她。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我并不是你想娶进门的人,但毕竟我们也是拜过天地了的,外人到是我们早已是夫妻了,你若是肯给我这分脸面,就算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昨夜我亦是一夜未睡,我想了许多许多,我能嫁给你已是圆了我的梦了,即便只是有名无实我也认了。”
  陈莹莹微微侧过身子给蒋悦然擦脸,又道:“你要去便去,找她也好,怎么都好,我也绝不会多一句话说。只要我还能守着这个位置,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也就够了。”
  蒋悦然闻言,扭过脸,一字一句道:“我原以为不娶你便是不害你,但还是被我娘算了进来,也不知到底是成全了你还是成全了她自己,但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差别,我要的也只有方沉碧一个人而已,我也不怕你知道,不怕你去我娘那里告状。
  总之,这样窝囊的事儿我不会再做第二次。拜堂也好,和离也好,我无心于你并不是你的错,但我别无选择,我只能站在她身边,因为这是我的选择,一直都是,不曾欺瞒你,也不曾坑害你,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日后若是还有机会,我还是会放你生路,跟着我寡守一辈子对你亦是不公平,也不是我愿见的。”顿了顿,蒋悦然道:“这是我的真心话,也是我的想法,句句为真。”
  蒋悦然的话如同一根根儿软刺,看起来似乎都是为她好,说起来也句句都是道理,他没欺骗她任何,甚至是一直拒绝她嫁进来,可她那么期待,现下如愿以偿了,反而听见这样的话之后,只觉得心冷的如三九寒冬结成的冰溜子,尖尖的,生生戳进她的心口里,疼的那么温吞,那么婉转。
  “你当真就那么爱她,不惜一切代价?”声音出了她的口,像是一条丝线,绕着她的颈子,也勒着她的心。
  “对,就是这样爱她。”回答亦是那么斩钉截铁。
  陈莹莹看着蒋悦然的脸,突兀的笑了,笑容苦涩的令人心酸,道:“既然那么爱就去吧,虽说这样的话你说在我面前像是生剥了我的脸皮,可我还是不忍心你不痛快。毕竟,比起你不快乐,我宁愿我不快乐。”
  说罢,陈莹莹挪着脚步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这边吩咐卓安把你东西收拾出去,姑母那里我去劝着,你且先去京城接他们母子回来吧,家和万事兴,分寸我是有的,你也放心。”
  陈莹莹出去了,蒋悦然突然觉得这场闹剧唱到最后居然没有一个是赢家,无论算计的是谁,被算计的是谁到最后都是苦角,谁又比谁幸运呢?
  卓安过来时候满脸讶异之色,也没想到陈莹莹竟能大度到如此地步,连大夫人那里的说辞都一并承了去,果然是有一家之母的风范,比起那么不是人间烟火的方沉碧,还是陈莹莹看来顺眼很多。
  蒋悦然的药劲儿还有些,还觉得身子乏力的很。上了马车卓安开始安顿蒋悦然,见他一张脸臭的很,也没敢招惹他,只是顺口替陈莹莹说了几句好话,蒋悦然一句也没接,靠在车厢里,眼睛看着窗外心思很重。
  马婆子哭的一双眼已经红肿的像桃子,方沉碧一脸淡漠,抱着咽了气的孩子一直坐在那。
  “沉碧,孩子走了,你放他下来换件衣裳吧,裴公子那面送衣服过来了,时辰久了孩子身子硬了就不好穿了。”马婆子哄她,可方沉碧没有反应,她就那么抱着孩子,也不说话,也没表情,仿佛被抽走了魂儿,只剩下一副躯壳坐在那里。
  “沉碧啊,孩子已经走了,你也接受吧,以后日子还长,你跟三少还有机会。沉碧,你可别这样,你别吓舅妈,舅妈怕死了,你舅舅人不在这,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可怎么办啊。”
  方沉碧听不见耳边马婆子唠唠叨叨的在说些什么,她心里反反复复的问自己,璟熙没了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她要怎么跟蒋悦然说起孩子死了。
  孩子真的已经没了吗?这一切是真的?她动了动已经蜷曲僵直的手指,刺痛感传来,眼睛望向窗外,天光扎眼,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都是真的。
  “舅妈,我要带璟熙回去了,璟熙一直很想见到他爹,我要让他爹再抱抱他,不然我的璟熙怎么能闭得上眼,我怎么能安心。”
  马婆子忙应道:“好,就听你的,把孩子衣裳换好了我们就回去,方梁还在府上,我这就让裴公子安排我们回去。”马婆子抹着泪儿,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方沉碧 放下孩子,把水盆端过来,开始给孩子擦身子,血水凝结,她一遍遍擦拭孩子脖子上的血迹,直到都擦干净,她将裴非送来的新衣裳给璟熙穿上,孩子的身子已经开始僵硬,她不敢用力,眼泪一颗颗掉下来,砸再墨绿色的衣裳上,洇出一滩滩的水花印子。
  “璟熙啊,娘这就带你回去见你爹,儿啊,一路慢着走,娘陪着你。”
  可是孩子已经再也听不见了,换好衣裳的璟熙好看的像个白玉雕的娃娃一样漂亮,长长睫毛盖住了他那一双跟方沉碧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他像是睡着了,跟平时一样,方沉碧看他,觉得就像平时他只要睡上一个时辰就会醒过来,到处喊娘撒娇的样子。
  马婆子过了会儿进来,见方沉碧收拾好一切,她见了床上的孩子又是哭的不能自己,裴非跟着进来,见到方沉碧弱如扶柳,脸色竟比床上已经咽了气的孩子还要苍白,而此时的她神情恍恍惚惚,不如其他女子失去子女时候哭天抢地的发泄,她就如同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裴非见了心痛的厉害,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她疼,自己竟比她还要疼,恨不得自己能替她去疼才好。
  他缓缓走过来,一只手扶上方沉碧肩膀,道:“我听你舅妈说了,你们这就要回去了。”
  方沉碧点点头,道:“我要带孩子先回去。”
  裴非满肚子话要说,但现下的情况实在不适宜,他点点头,道:“如果你要回去我送你。”
  方沉碧点头,不看他也不再多说。
  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绕着小路回去,孩子静静的躺在方沉碧的怀抱里,方沉碧不做声,马婆子一脸丧气神色,裴非也是不做声。因为赶得紧,马车驾的比平时快得多。
  可就在与此同时,蒋悦然的马车正从官道以疾驰的速度通往京城,这里是最近的路线,也是最快的。
  也许是造化弄人或是天意如此,两个人再一次走了不同的路,在平行的两条路上擦身而过。
  而另一边儿,裴府上算是开了锅,眼见是后院走水,大家一股脑的去救火,可方才扑了一半儿,裴福突然一下子悟了什么似的,忙道:“这可不好,快去少爷房里看看去。”
  果不其然人早已不在,裴福唉声叹气,道:“看来这又是要一场风波了,是不是曹挽香的魂灵儿不散,还是跟我们裴家对上了,怎么的做娘的搅合一通,做女儿的也不肯安生。”说罢赶紧指挥下面人出府去找,可这时候裴非和方沉碧早已经走不见了。
  一大清早的功夫,蒋家就来了客人,说是远房来的亲戚,只要见大太太。
  这两位亲戚倒也奇怪,刚进了屋子就关门儿,连平素大夫人的贴身李婆子都给赶了出来,外边儿一圈丫头婆子都纳闷儿,到底是什么亲戚来做些什么。
  也就是一炷香的光景,两个远房亲戚又来去匆匆的走了,等着李婆子进门儿时候,大夫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张脸青白青白的,好似惊魂未定。
  “夫人,您......”
  大夫人不等李婆子把话说完,忙比划着:“赶紧去给我找马文德过来,这不孝的子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眼瞅着就要惹大祸上身了,他还不自知呢。快去,快去。”
  李婆子也不敢多问,忙不迭跑出去找马文德去了。没多少功夫马文德来了,进门儿就给大夫人喊到了里间儿去,一股脑的道:“我是一直不知道你那侄女的身世来着,以为是偏远的山沟里一个普通丫头罢了,谁曾想倒是从头到尾都给看错了,这下子算是惹祸上门,不得消停了。”
  马文德一头雾水,又问:“夫人何出此言,我倒是不明白您的意思了,您说的可曾是沉碧这孩子?”
  大夫人黛眉一蹙,恨恨道:“不是这小蹄子还会是谁?”
  马文德微有不爽道:“夫人怎地这般说她了。”
  大夫人一字一句道:“你可知方沉碧这死丫头的娘是何人?”
  “这个我不曾得知,只知道是我那远房表弟家的原配,当年是生沉碧的时候难产而亡的,我倒也未曾见过她本人,他们成亲的时候也不曾操办过,见过的人本也不多。”
  大夫人冷道:“你当然不可能见过,曹挽香那样的女子也不是谁说见就见的,当初她可算是一方人物了,闹了王爷府又戏弄的京城大户的裴家,据说连当今皇上也被她蛊惑过,差一点就祸乱的后宫,后来自是闹腾的太大了,皇后都出面来干涉,她也不知道是怀了谁的种,便带着肚子连夜从京城跑了,一路跑到我们清河县来,镇上她不敢待,就在山沟里的方家落了户,嫁的就是你那远房的表弟方安。
  原本她也想留着一条命,守着些秘密等着重见天日东山再起的时候,可老天自有公道,在她生产的时候设了一劫,她就没熬过,死在了方家。而现在方沉碧的出现倒是惹起了那些人的注意,原本一个女子怎么会平白的长得与那曹挽香七八分相似,却也比她娘更胜几分美,既然有人在意就自然会查到她头上来,时间这么一算,曹挽香逃走,方沉碧出生,这时候一对一个准儿,她不是曹挽香的女儿还能谁是?”
  马文德的确也并不知方沉碧曹挽香这码事,乍闻这身世也觉得实在是大吃一惊,道:“就算沉碧是曹挽香的女儿,可她出生之时就是没有了娘,她本也是无辜,何必牵连她进来 ?”
  大夫人笑道:“除了那曹挽香,任是谁也不知道方沉碧到底是谁的种,也许是公主,郡主,最差也是裴家的千金小姐,可不管是谁的种,曹挽香这人本就该死,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样该死,只有死人才会守密,才不会成为把柄。那么方沉碧是谁的种还重要吗?重要的是她有一个怎么样的娘。”
  “难道说刚刚那两人就是来跟夫人说这事的?”
  “说对了,那两个人是宫里的,他们知晓了方沉碧的下落,也找到我这里来了。一大早,我那乖媳妇还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替那不肖子孙说情,我也是糊涂了竟也允了,由着他胡闹,现下我也不能再由着他性子了,你赶紧带人上京,越快越好,就算是五花大绑的押也要把他押回来,不然这小子非要惹出大风波来不可。”
  马文德不甘心,又问:“可沉碧还带着璟熙少爷,孩子还在生病,大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沉碧不能回府就算了,哪里打发都可以,可毕竟小少爷还小,就这么母子分离,岂不是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