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前世,顾准于五年后的秋狄上,为了保护六皇子,不幸死在了虎口之下。
  祁夫人伤心过度也病倒了,连为丈夫操办丧事都下不来床,更别说顾忌旁的事了,偏其时顾韬才只得虚岁九岁实岁八岁,还没有正式请封世子,便不能立时继承显阳侯的爵位,总得待顾准的丧事完了,皇上发了话后,才算名正言顺。
  更不幸的是,顾韬竟然没等到顾准的丧事办完,便失足跌进水里溺亡了,如此显阳侯府的爵位只能顺位落到了父亲头上,彭太夫人与彭氏因此得意非常,在侯府内只手遮天,连祁夫人母女都得看她们的脸色过活,终于祁夫人在将两个女儿都发嫁了后,也郁郁而亡了。
  顾蕴原想着,让父亲做不了侯爷承继不了显阳侯府诺大的家业,便算是对他的惩罚了,这也是她坚持要留下,不肯跟外祖母们回保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她不能让父亲的地位高过舅舅们,不然以祖母和父亲的无耻与凉薄,那三个条件势必会被推翻,再做不得数,指不定她和舅舅们还会遭到报复。
  然而现在顾蕴不这样想了,纵然做不了侯爷承继不了家业,父亲依然是显阳侯府的二爷,将来分家时,也自有他一份产业,想像前世那样体面荣耀固不可能,却一样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也太便宜父亲了!
  看来自己为父亲物色的续弦人选,除了要与祖母打擂台要给彭氏好看以外,还得也给父亲好看,搅得父亲家宅不宁才是……这样的人选,她该上哪儿找去呢?
  之后顾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毫无头绪,直至次日清晨起来后,她才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选却与前世的顾蕴一样,名满盛京城,只不过顾蕴是出了名的贤妇孝女,盛京城内所有有女媳的人家都要让女媳学习的楷模,前者却是出了名的泼妇烈货,人人鄙夷唾弃的对象。
  此女姓周名望桂,其父乃密云卫的指挥使,因周夫人在生周望桂之前,已一连生了四个儿子,直至三十岁上才得了她一个独女,打小便溺爱非常,养成了她唯我独尊的跋扈性子。
  等到长大以后,这样的性子要结一门好亲便有些难了,次一等的人家周大人周夫人又看不上,惟恐委屈了女儿,于是便一直拖着,直拖到周望桂都二十二岁了,才不得不低嫁了一位寒门举子。
  那寒门举子娶周望桂一个老女看重的自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家世及娶她能为自己仕途带来的好处,待周望桂进门后,自然不敢与之硬着来,以致周望桂的性子越发的跋扈,不但对婆母不敬,还不许丈夫纳妾娶小,家里但凡哪个丫鬟与丈夫多说了两句话,立刻便会将其打上一顿发卖出去。
  她如此善妒,若自己能生也就罢了,偏她并没有继承到其母好生养的体质。
  奈何她自己不能生,也不要别人生,那举子为自家香火计,先后在外面纳了两房外室,被她得知后,都带着人上门将其腹中的孩子生生打掉,再将人卖到了私窠里去。
  一时间京城人人都同情那举子,那举子自己也是悔不当初,说早知道仕途平顺要以自家断绝香火来交换,他宁愿一辈子都只做个穷酸举子,也好过现在这样,日日活在母老虎的淫威和大舅子们的拳头之下,别说休妻了,连和离都是奢望。
  上一世直至顾蕴身死前,那举子都年届五十了,膝下依然犹空,别说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有。
  顾蕴越想越兴奋,若这周望桂真成了她的继母,那以祖母的性子,连母亲那样温柔宽厚的人儿她尚且诸多挑剔,想也知道与周望桂绝对婆媳相得不了;周望桂又最容不下妾室庶出,彭氏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至于父亲,这样好色薄情的人,更是在周望桂手下讨不了好去,最妙的是,周望桂父亲是正三品,她还有四个哥哥,父亲打又打不过,休妻和离又不可能,后半辈子会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里,可想而知。
  决定了,自己的继母就是这个周望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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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回 黔驴技穷
  顾蕴掐指算了算时间,周望桂今年应该十九了,等明年父亲出了孝,她便二十了,年龄倒是与父亲颇相当;她家世又拿得出手,嫁妆也极是丰厚,以祖母的性子,才亏了大笔银子,势必要变着法子找补回来的,只要运作得当,这门亲事成事的可能性少说也有七成。
  心动不如行动,顾蕴立刻叫了卷碧至跟前儿:“你去叫刘妈妈进来,我有话与她说。”
  “是,小姐。”卷碧应声而去,很快便带着刘婆子回来了。
  顾蕴便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吩咐了刘婆子一通:“劳妈妈出去告诉刘大叔,让他即刻去一趟密云,打听一下……”待刘婆子领命而去后,才叫锦瑟磨了墨,给外祖母和舅舅们写起信来。
  只是她才写了没两行字,彭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琼珠来了,行礼后赔笑道:“四小姐,太夫人说……您昨儿个虽已学会怎么给长辈行礼了,旁的规矩却还没学呢,请您即刻过去嘉荫堂……”
  昨儿顾蕴压得彭太夫人姑侄大气都没法儿出的场景琼珠是看见了的,本不想来饮绿轩触顾蕴的霉头,可彭太夫人的话她又不敢不听,只得硬着头皮来了,心里却是忍不住腹诽,明明自己就投鼠忌器斗不过四小姐,太夫人偏不信这个邪,还要一再的惹四小姐,待会儿吃了亏,回头还不是只能把气都撒到她们身上。
  一边腹诽,一边暗暗咂舌,四小姐才这么大点儿年纪,竟厉害至此,以前她们怎么就没人发现呢?也不知道四小姐这是随了谁?
  顾蕴自不知道琼珠在想什么,她只是诧异于彭太夫人的愚蠢和不识时务,昨儿个才被她教训了,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又作起死来了?她不将彭氏腹中的孽种给作掉了,便不开心是不是?
  “劳琼珠姐姐稍等片刻,我洗个手换件衣裳便随姐姐过去。”顾蕴笑着与琼珠道,只是那笑却未抵达眼底。
  琼珠不由微微瑟缩了一下,忙赔笑道:“那奴婢去外面等四小姐。”说完屈膝行了个礼,却行退了出去。
  顾蕴方叫暗香打水来洗了手,换了件衣裳,带着刘婆子与卓婆子一道去了嘉荫堂。
  给彭太夫人见过礼后,顾蕴也不废话,直接便道:“祖母不是说要我继续学规矩吗,彭姨娘怎么不见?”
  彭太夫人见不得她那副目中无人的张狂样儿,冷冷道:“彭姨娘昨儿个胎气大动,太医说半个月内都不能下床,我已打发了几个沉稳的婆子过去服侍她,你打今儿起,还是跟着齐嬷嬷学规矩罢!”
  又吩咐齐嬷嬷,“将四小姐跟前儿服侍的人都带下去候着,在我屋里,四小姐用不着她们服侍。”
  齐嬷嬷应了,叫了一声:“来人!”便见十来个粗使婆子蜂拥而入,不由分说拉扯起刘婆子和卓婆子来。
  顾蕴如何还不明白彭太夫人的企图,这是昨儿个吃了亏,今儿铁了心要找补回来了,可她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哼!”冷笑一声,顾蕴吩咐刘婆子与卓婆子道:“两位妈妈不必客气,只要不出人命,打伤打残了都算我的!”
  刘婆子与卓婆子闻言,心里有了底,当下也不再客气,一阵拳打脚踢之后,一群粗使婆子便尽数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直哎哟了。
  顾蕴看也不看彭太夫人惊悚交加的脸,径自吩咐刘婆子:“你立刻去把彭姨娘给我‘请’来,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出人命,打伤打残了都算我的!”
  “是,小姐。”刘婆子大声应毕,径自退了出去。
  顾蕴方看向彭太夫人,似笑非笑道:“看来祖母并不像您表现出来的那般看重彭姨娘腹中的孩子啊!”
  彭太夫人被她那句‘打死打残了都算我的’唬得不轻,这哪里是一个四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她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却也知道自己此刻决不能在她面前露了怯认了怂,不然以后自己便越发没有长辈的威严了,因色厉内荏的说道:“我看你是失心疯了,竟连我身边服侍的人都敢打!来人,去告诉大夫人,让大夫人即刻备了马车,使人送四小姐去家庙修身养性去,等什么时候她眼里有长辈了,什么时候再接她回来!”
  刘婆子虽去请彭氏了,卓婆子却还在呢,她往门口一杵,方才众人也是见识过她厉害的,还有谁敢出门见祁夫人去?
  彭太夫人见连自己的下人都不听自己的话了,越发怒不可遏,正待发作,刘婆子老鹰抓小鸡一般抓着仅着中衣的彭氏回来了。
  彭氏脸色惨白,肚子因中衣颇贴身一览无遗,一见彭太夫人,眼泪便忍不住哗哗掉了下来,可见顾蕴冷笑着立在一旁,她立时不敢哭也不敢说话了,只是双手护着肚子,瑟瑟发抖。
  顾蕴的视线只在彭氏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嫌恶的移开了,望向彭太夫人道:“祖母确定还要教我规矩吗?”
  彭太夫人气得直哆嗦,已是口不择言了:“你如此嚣张暴虐不敬长辈,就不怕传出去,将来没有哪个男人肯娶你吗?你就等着将来老死闺中,成为全盛京城的笑柄罢!”
  没有哪个男人肯娶她,她还不愿意嫁呢,重生以来,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再嫁人好不好,祖母还想拿这个来威胁她!
  顾蕴暗暗冷笑,也不与彭太夫人多说,只是冷冷道:“我将来会不会老死闺中,就不劳祖母您操心了,指不定那时候您老人家早已不在这人世了也未可知。我们现在说的是学规矩的事,祖母您还是尽快拿个主意罢,省得闹得彼此都不痛快!”
  彭太夫人直恨不能一掌拍死顾蕴,可要她对顾蕴动手,她终究还是有几分忌惮,眼见事情已然收不了场了,除了晕倒,她还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只得大喝一声:“你这个孽障,你气死我了!”然后“晕”了过去。
  “太夫人,您醒醒,您醒醒啊……”
  “太医,快叫太医……”
  顾蕴冷眼看着齐嬷嬷等人乱作一团,除了冷笑,还是冷笑,得靠装晕来应付眼前的困境,祖母也算是黔驴技穷了,希望以后她可以识相些,别再来烦她!
  至于彭氏,等她生下女儿后,不必她动手,甚至不必将来周望桂动手,单只彭太夫人的怒气,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顾蕴冷冷看了彭氏一眼,扬长而去。
  ☆、第四十七回 打听
  那天之后,彭太夫人总算识时务的没有再找顾蕴的麻烦,或者说不敢再作死了。
  顾蕴不由哂笑,彭太夫人这么弱,自己称她做“对手”都是对这俩字儿的侮辱,不过也再次证明了一件事,比起步步为营小心隐忍什么的,果然还是恣意妄为来得更痛快,难道这便是所谓的“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可惜自己懂这个道理还是太迟了,不然前世也不至于活得那般憋屈了。
  而顾蕴身边的人厉害,她自己更厉害,压得彭太夫人和彭姨娘连头都抬不起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很快便在显阳侯府的内院传开了,以致各房各院的丫头在面对顾蕴时,都无形中比先时更恭敬了不少,各行当的差使但凡涉及到饮绿轩时,也是第一时间便办了,比办朝晖堂的都利索。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顾蕴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就在府里立了一回威,彼时她正坐在临窗的榻上,在受昨儿她挑中的那几个丫鬟的礼。
  四个新上来的丫鬟里,其中三个她都觉得有她们不多无她们不少,只有一个,是她一眼便相中了,并一早便打算要好生待她,让她再不必像前世那般纵然最后体面富贵都不缺,却依然称不上幸福满足的。
  皆因那丫头不是别个,正是前世无论她落魄还是荣耀,都一直陪着她,对她不离不弃的喜嬷嬷。
  只是现在喜嬷嬷还不叫喜嬷嬷,而是叫喜鹊,一个听起来实在平庸的名字,一张完全可以称得上木讷的脸,然而这张脸之下,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你才说你叫喜鹊?”顾蕴强压下满心的激动与感动,笑着与喜鹊道:“这名字倒好,听着就喜庆。以后你就跟着如嬷嬷,在我屋里当差罢。如嬷嬷,记得一应份例赏赐都给她按二等丫头算。”
  喜鹊却是一脸的懵懂,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入了小姐的眼,允许自己进内室当差,还领二等丫头的例,要知道像她们这样新进的小丫头子,总得跟着上面的姐姐们学上两三年,才能渐渐做些近身服侍主子的差使,要混到二等丫头,则需要更长的时间。
  还是如嬷嬷提醒她:“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小姐磕头谢恩?”
  她方回过神来,然后在才蒙顾蕴赐了名字,自以为自己与她不同,谁知道一转头却发现她才是那个不同的另几个丫头艳羡的目光中,恭恭敬敬的给顾蕴磕了头谢了恩。
  顾蕴倒是有心再抬举抬举喜鹊的,又怕抬举太过惹人生疑,毕竟喜鹊实在不出挑,总得过一段时间大家才能发现她的好处,且也怕为她招来其他人的忌恨,只得作罢。
  然后吩咐如嬷嬷每个丫头各赏了二两银子一支鎏金簪子,打发了她们。
  傍晚时分,卓婆子的儿子小卓子送信回来了,见过顾蕴后道:“小姐让送的信都已送到茂业米铺的掌柜手里了,掌柜的说请小姐放心,一定会尽快将信送到老太太和二老爷手里的。”
  顾蕴点点头,闲话间无意问起米铺的生意来:“京城的米铺不知凡几,舅舅家的米铺生意还好罢?等明年我的庄子上收了新米,也拿到舅舅的米铺卖去,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不想小卓子却道:“那米铺才开了两个多月,许是知道的人还少,生意瞧着并不算好,想来等知道的人渐渐多了,自然也就好了。”
  米铺才开了两个多月?
  顾蕴不过略一思忖,便明白这家米铺必定是二舅舅特地为了自己才新开的了。
  不由鼻子发酸眼圈发热,这么好的舅舅,她前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与他们近乎反目成仇呢?
  好在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过了几日,刘大自密云回来了,给顾蕴见过礼后,便细细说起他这几日打探到的有关周望桂和周家的消息来:“……那位周大人家的确有位小姐翻了年都二十了,还没许人家,周夫人都快要急疯了,方圆百里以内,不管是官媒还是私媒,就没有她没见过的,还放话谁要是促成了她女儿的亲事,一律赏银百两。”
  顾蕴点点头:“还有呢?”
  刘大恭声继续道:“听说周夫人还与媒婆说,将来周小姐的陪嫁少说也有几万两,周大人在密云卫经营多年,也有一定的人脉,谁做了她家的女婿,将来周大人势必要帮着他上进的。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登门提亲,次一等的周大人与周夫人又瞧不上,更舍不得将女儿远嫁,如今周大人也还罢了,周夫人都急得要火烧房顶了。”
  拜这些日子与顾蕴的朝夕相处所赐,刘婆子已是多次亲眼目睹过顾蕴的厉害与逆天了,一开始还挺震撼,如今却已是习惯了,甚至还曾想过,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都这么厉害,不然何以他们生来便是人上人,别人却只能是普通人甚至人下人呢?
  回到下面群房里自家的住处后,难免就要与刘大说上几句,几次下来,刘大便也如是想了,所以这会子顾蕴无论吩咐他做多匪夷所思的事,无论与他说多不符合她年龄的话,他都不觉得有异,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顾蕴自不知道刘大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刘大不愧为是走过镖的人,用起来就是顺手。
  她皱眉思忖起来,周大人夫妇明显是那等极疼女儿之人,不然也养不成周望桂那跋扈的性子,父亲的条件虽不算差,有一条却是致命的,父亲要娶的是续弦而非原配,且原配还留下了她这么个女儿,万一周大人夫妇心疼女儿,不想让女儿填别人的房,进门就做现成的娘,该怎么办?
  好在这事儿不急于一时,她还有的是时间来从长计议,总能想出个万全之策……顾蕴心里有了底,便向刘大道了声“辛苦”,端茶打发了他。
  ☆、第四十八回 无事献殷勤
  保定府离盛京城不过几日的路程,所以不到半个月,顾蕴已收到了平老太太和平二老爷的回信。
  平二老爷在信上说,因家去后忙碌了好一阵子,平老太太又病倒,大家忙着请医问药的,一时间便没有顾上给顾蕴写信,打发人给她送东西,让她千万不要见怪,只当外祖母与舅舅们都忘记她了,事实上,他们一直都惦记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