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话未说完,全身的血液如被烈火燃烧而沸腾,耳边传来鬼魂的惨叫,自己手下的多少冤魂一个一个变成了实体,向他扑来,在他身上啃咬、尖叫。他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慢慢转成赤红,仿佛又要陷入方才的万劫不复。
  然而这只不过持续了一瞬间,金焕觉得自己又清醒了。
  他满头大汗地望着眼前年轻的男子,终于有些明白状况的低声下气:“你、你是魔修。”
  君衍之淡淡地点了点头:“你身体里有我的血,我只要动一动念头,你就可以像刚才一样,永远不用醒过来。”
  “你怎么让我饮了你的血?”金焕脸色惨白,不自觉地颤抖。他结丹以来,极少吃饭、喝水,这魔修怎么让他饮了血?他的声音沉下来:“你在空中散了血雾?”
  君衍之没有回答。散发血雾虽然妙极,但是却难以控制。金焕住的地方偏僻,他无法确信金焕会吸到他的血。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金焕很快地镇定下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只想知道,当年恒阳宫的惨案,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什么。”君衍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金焕猛然抬头,骨骼咯咯作响,语气中似有些不信、惊惧:“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想知道,当年为什么灭了恒阳宫。”
  金焕狐疑地望着他。年纪似乎二十多岁,以血为介便能控制心魔,这种修为至少要修炼几百年,除非是天生……
  想到此,金焕的嘴唇颤抖,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你是云家的那个儿子,云少仪!”
  君衍之抿唇不语。
  过了很久,他淡淡地说:“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金焕镇定地低下头:“不是我不想说,但当年厮杀到一半,我脑中突然狂乱失去神智,醒来的时候早已经不在恒阳宫。”
  君衍之的脸色铁青:“你们为什么去恒阳宫厮杀?有仇?”
  “我若是告诉你,你会让我活着?”
  君衍之的情绪稳定下来:“你把当年记得的事情,一件一件告诉我,我让你不死。”
  “不死,只怕也不能活着吧。”金焕心如死灰,目光中突然透出一丝苍凉。
  第51章 文荆:别走!
  君衍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金焕沉着脸:“既然活着还不如死,告诉你又有何用?”
  君衍之笑了笑,淡然地说:“你是火、土双灵根,一百六十岁结丹,如果悟性高于常人,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你每年都要去山下一处僻静山洞住两三个月……”
  “那又如何?”
  “那两三个月中,衡天门周围的山村墓穴中常有尸体失踪,还有一些病弱的人突然病死。我年少时不懂,后来清虚剑宗出了一位以尸血修炼的魔修,我才知道,魔修之法数不胜数,以尸血修炼,便是其中之一。”
  金焕力持镇定道:“……原来你已经盯了我许久了。”
  君衍之不予置评。
  金焕闷闷哼了一声,竟有些愤怒:“既然是同道中人,我瞒你也没有用。不错,你我都是魔修。可惜,我的运气没有你好,天生就能控制人的心魔,反倒要像个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挖坟刨尸。”
  “……竹风国中,魔修比想象中的要多。前几天死的齐景山,也是一个魔修,只不过他的本事还不如你。”君衍之若有所思。
  “齐景山也是你杀的……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君衍之自上而下望了他一眼。
  金焕上下打量他的容貌、气质,脑中灵光一闪,不禁气急败坏:“我发狂之后,有什么陌生人能随便见我?难道你就是君衍之?!”
  君衍之的目光像一只没有感情的动物。
  “救人的才是杀人的……即使救不活也顺理成章,说一句心魔太深,无能为力便行了。”金焕有些恍惚地喃喃自语,又突然冷笑一声:“你这么想知道当年的事,为什么不去问你师父?”
  君衍之的心脏停跳一拍:“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金焕略微惊讶的脸上满是快意,像是被猫头鹰压着打的老鼠终于反咬了一口,“你师父当年也在恒阳宫,是我们中的一个,你可以去查查。”
  君衍之沉默了很久,终于站起来,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魔修,都该死。”
  金焕不服地大怒:“魔修术法博大精深,有血修、气修、神修三种,哪像你们想象得如此简单!血修刨尸挖坟、杀戮略多、名声不好,但大多数也不会滥杀无辜。气修者,吸收天地之间阴沉肃杀之气,转化为修为,像道修一样与世无争。像你这种,天生便能引动心魔,便是有神修的天资。竹风国对魔修的误会之多,简直到了让人可笑的地步。”
  君衍之的面皮有些苍白:“入魔者,害人害己,死不足惜。”
  金焕冷笑着点头:“像你这样的资质,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反倒不稀罕。也罢,你去寻求你所谓的正道,把我杀了吧。”
  说完,他躺在床上,一字也不再说了。
  ·
  崔应带着四个弟子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天一夜,终于,君衍之从石屋中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疲惫之极,脚步虚浮得随时能跌倒,脸色青白,似乎把全身的灵气都耗尽了。
  崔应连忙上前扶着他:“君修士太辛苦。”
  “金修士心魔太深,在下不能将他治好,只暂时压制着,恐怕难以醒过来。”
  君衍之的声音不哀伤、也不做作,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这就去禀告师父和众位掌门。”崔应应了一声。恭敬地说,“掌门吩咐过,君修士一定辛苦,不论成功与否,先回去休息吧。”他吩咐身边几个弟子:“赶快送君修士回去休息。”
  君衍之摆摆手:“不妨事,我去当面禀告也好。”
  “这……也好。”
  崔应带着他来到席放、萧然等人议事的大殿中。众人见到他来了,精神都一振,却随之见到几个弟子愁眉不展的面容,顿时明白了几分。
  萧然掩饰失望的神色,连忙道:“救不了就算了,辛苦你。”他吩咐身旁的弟子将一个玉盒取了出来:“这是一株九百年的回生草,廖表谢意,你收下吧。”
  君衍之把治疗的过程说了一遍,又道:“弟子没用,辜负各位掌门的期望。”
  水月宫的花念词轻轻吹着茶杯里的碧参茶,道:“大比还没有开始,衡天门就损失了两位峰主,我实在想不通这魔修想做什么。这么一来,水月宫、清虚剑宗、古镜派、衡天门都中了招,只剩下红枫教了。”
  红枫教的一阳真人本就不爱说话,这时候更加不发一言。
  古镜派的春回道人却叹口气:“老夫今年五百一十二岁,快要死了,只不过想安安静静地养花种草,却也不让我清闲。”
  大殿里顿时响起一阵短暂的唏嘘。
  萧然道:“如今焦头烂额,感叹也没用。大比五日后便要开始,是否要继续?”
  “就算我们不想继续,只怕这魔修也未必想放过我们。我们到底怎么得罪他了,要大开杀戒就痛快点,这么断断续续地杀人,实在没有一点魔修的气势。”
  君衍之抿了抿唇。
  花念词笑着说:“水月宫被这魔修杀了几十名弟子,道长还说他没气势?”
  席放道:“若不是这君衍之,清虚剑宗、古镜派共百名弟子也危在旦夕。大比应当推迟,否则擂台上若弟子们出事,叫人追悔莫及。”
  “各位掌门都这么想?”
  一阳真人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派弟子摩拳擦掌,只想与贵派弟子们较量一番。况且胜者多有奖励,若突然不比了,怕弟子们失望、不服。”
  春回道人说:“命都要没有了,还管奖励?”
  有人哼一声:“各位道长看不上的东西,年轻弟子们却稀罕得很,就盼着靠它们提升修为了。”
  “临时不比,也显得我们太怕事。”
  “若擂台上弟子们突然残杀,如何是好?”
  几个人众说纷纭,难下定论。
  萧然道:“不如推迟几日,再做打算?”
  春回道人道:“倘若推迟大比,反倒不如就此算了,弟子们在这里一日,便有一分危险。”
  花念词笑着说:“回去就不危险了?想杀人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杀?这魔修闹得人心惶惶,我们若因为他什么也不敢做,实在太窝囊、可笑!”
  一阳真人赞同地说:“不错。”
  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萧然与席放等人会心地互望一眼,终于下了定论:“水宫主说的在理,十几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女子有决断。既然如此,大比五日后照常。”
  君衍之垂头听着,仿佛在人群中变成了透明。
  ·
  大比即将开始,文荆急得团团乱转,晚上精神得像昼伏夜出的猫头鹰。
  今夜的月亮如圆盘一般清明华美,君衍之不慌不忙地换好青衫站在窗口:“我练剑去了,你跟不跟我来?”
  “不去了。”文荆摇头道,“这几日师兄夜夜练剑,虽然是为了大比,也别太辛苦。”
  “嗯,你早些睡吧。”
  “……好。”
  魔修未除,让他怎么好好睡觉?
  文荆的意识变得模糊,半睡半醒之际,一张侧脸出现在脑海之中,似乎有些熟悉、有些高雅,却让人揪心得难以辨别。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响起,系统的提示再一次刺穿他的头脑!
  文荆摸摸头痛欲裂地头颅,恼恨地摔枕头:方才君衍之出门练剑时,他还斩钉截铁地想,今夜绝不会睡觉。怎么一眨眼功夫,又没出息地睡着了?
  他提了剑,片刻不停地出了门。
  寒风在暗夜里呼啸,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更在催促他的脚步。文荆沿着系统的提示一丝不苟地寻觅,突然,一声惨叫划空而来!
  那声音就在山的另外一端,惨叫声越来越大,让文荆热血沸腾。今晚的月亮如此明亮,若能立刻飞越山头,一定能见到魔修的真面目。
  他望了望系统的箭头,却像个耗子似的缩缩脑袋,有些迟疑。
  他分明可以绕山飞过,箭头却指向山间一个位置。
  这就像是车里装了gps,明明感觉上应该走a路线,gps却一直指挥他b路线。
  文荆自然没有开过车,但他亲眼见证过爸爸的挣扎和不服,也曾几次三番地看他不顾一切提示,一意孤行,最后损失的只不过是汽油。
  但这不是全家出门旅行,走错路,也不过让老婆孩子笑一阵。
  一张隐身符,一次看到魔修的机会。
  信自己,还是信这不靠谱的gps?
  这些想法在文荆的脑海中不过是一瞬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的身体提前一步给他作出了决定,朝着山间系统提示的地方飞了过去。
  飞着转了一个方向,文荆才发现那里有个穿山而过的山洞,长约几十米,却比飞越山脉要快上几倍。
  他激动万分地迈步踏进去,疯狂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