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吸烟
  言梓彤把试卷展开,认真看了两分钟,叹出一口浊气。
  旁边的人停顿几秒,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继续低头做题。
  教室里的时钟已经指向九点半,还剩半小时就要下晚自习,刚刚挪动完课桌进行调换位置的高三(11)班教室,在班主任已提前离场的最后半小时里,蠢蠢欲动。
  嗡嗡声逐渐炸开,前后左右都在窃窃私语,更有甚者身子扭到惊人的程度,与周围的新鲜面孔进行友好交流。
  言梓彤看向最为热闹的那处,第三排中间,以高康序为中心的一小戳人正在嬉戏打闹,只见高康序把刚刚下发的试卷卷成一圈,毫不留情的对着同桌方科用力一敲,方科转手来一招猴子偷桃,进攻他的下腹处,在高康序的笑骂声中抢过他的卷子埋头苦抄。
  他们那边动静很大,凳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但是无人出声呵斥,大部分人都像言梓彤一般,伸长着脖子往那边看去,充满艳羡。
  成绩好的人,总是有优待。
  更何况高康序是常年的年级第一。
  言梓彤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成绩好的人,但她是典型的另一种。
  一路勤勤恳恳老实念书,早早就戴上了大大的黑框眼镜,用尽所有精力与时间,却总比不上那些一点就透轻而易举就可以取得高分的聪明学生。
  她这种人在班级里是最没有存在感的,用不好听的话来说就是只会死读书的呆子,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性格也无趣,优生和差生都不把她看在眼里。
  但她也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努力,慢慢往上攀爬,终于在升高三的重要时刻,扒拉着尾巴进入了理科最好的班级。
  今天是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的日子,班主任第一时间给大家调换了座位。
  言梓彤比进班时上升了三个名次,依旧在中下游晃荡。
  她把目光收回来,揪着头发看数学试卷上她错了两次这次依旧做错的一道题。心里满是沉重。
  旁边人的笔刷似乎都没有停下来过,言梓彤低头的幅度更大,却悄摸着斜眼瞟过去。
  他已经把数学卷子上的错题改完了,此刻正在看语文卷子,言梓彤把视线从他的卷子上慢慢游移到他的侧脸上。
  耳朵前方有一道很淡的白印,言梓彤再熟悉不过,那是戴眼镜造成的。但是此刻他没有戴,少了眼镜的阻隔,她能清晰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和傲挺的鼻梁,她没有直视过他的眼睛,但想必应该也是好看的。她对外貌这种事情没有很深的见解,只是在心里默默比较之后发现,他的侧脸好像比高康序还要优越一些。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位新同桌。虽然她早就在进班几天后就已经知晓他的大名。
  施哲恒,进班排名十二,这一次上升四个名次,排在第八。
  上游圈的名次上升和她这种下游圈的完全没得比,言梓彤发自内心的佩服他。
  言梓彤一直都不是八卦的人,会注意到他是因为她在心里把他归为和自己一样的人。好读书,死读书,仿佛除了读书做题就没了其他事情一般。
  但是人家的成绩又证明了他是比自己强了百倍的人。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明明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却还是回忆不起老师讲的解答方法,心里愈发躁动。她抬起头,试探着侧过身子,转向同桌那侧。
  前一个月的同桌是个名次在她后面的女孩子,平日里的重心全在与前后位讨论明星娱乐的事上,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学习,甚至对她下课还要捧着书预习的样子嗤之以鼻,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言梓彤就那样撑过了靠自己解决一切疑问的一个月,期间数次想要拿着作业本和试卷去请教高康序,可是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不敢。
  这位新同桌,是和自己气场相似的人,想来应该不会嫌弃她。
  她跃跃欲试,用笔头敲了敲同桌的课桌。
  毫无反应。她懊恼自己力度太轻,却又提不起勇气敲第二次。同桌突然动了动,言梓彤吓一跳,屏住呼吸目视前方,却发现他只是收起了所有试卷,拿出了英语书默背单词。
  这么吵闹的教室,还剩不到十分钟就要放学,他还能这么心无旁念地专注,言梓彤突然觉得自己扭捏的样子很可笑,立刻坐直了身体,咽了口唾液,轻声开口:“施哲恒同学,可以麻烦你给我讲一下这道题吗”
  她把试卷递过去,笔尖指着最后一道大题,面色真诚,满目殷切,还有着低人一等的怯弱。
  直接被叫了名字,他没办法再装作无知无觉,施哲恒抬眉扫了她一眼,看清她黑框眼镜下貌似乖巧殷勤的脸。
  哇,他的眼睛果然很漂亮,眼尾的弧度可真撩人。言梓彤这样想着。
  突然的美色冲击让她没有听清他的话语,只能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脸颊已经有些羞红。
  “我说,在我面前没必要装作这样一幅楚楚可怜小心翼翼的样子,毕竟,我已经知晓了你的秘密。”
  “什么?”这次她是真的摸不着头脑。
  “啪”,施哲恒合起了钢笔,勾起嘴角认真地观察她。
  最普通的黑长直,厚重的刘海遮住额头,几乎要与黑色镜框沦为一体,乍一看,毫无生气,像寡淡无味的水。
  但其实她的头发光滑柔顺,也不失蓬松,身上是简单的白T牛仔和运动鞋,清爽干净,看得出是个爱干净的人,对自我有要求。
  只是神色中有着深深地怯弱与不自信,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暗淡了许多。
  至于那是面具还是常态,就不可知了。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彻底沸腾,只是他们这一隅依旧在无声对峙。
  施哲恒收回视线,快速将课桌收拾好,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露出丁点给她看,“来一根再回家?你会的,对吧?”
  言梓彤忐忑不安地跟在施哲恒身后走到学校人工湖的栈桥上。
  微风吹拂,给夏夜带来一缕凉意。
  远离教学楼与宿舍楼的此地寂静无声,连路灯都灭了几盏。
  施哲恒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挡着风点燃。湖边、桥上、点烟的男人,怎么看都觉得自然中带着丝美意。
  比她慌张又磕绊的吸法好看太多。
  施哲恒重又抽出一根,送进她微张的口里,俯身就要用自己的烟卷点燃她的,呛人的焦油味道和男性强势的荷尔蒙使得言梓彤顿时心惊肉跳,猛向后退,烟也掉了下去。
  “你······你干什么?”
  施哲恒被她惊恐的表情取悦到,把烟取下,手指轻点烟灰,笑了出声。
  “抽根烟而已,你怕什么,这烟要比你的黄鹤楼好抽多了,不想试一试?”
  言梓彤彻底怔在原处,“你怎么知道的?”
  施哲恒深深吸了一口,倚靠在木栏杆上吞吐着烟圈,再次抬眼打量她。
  三天前,他在自家小区门口前的便利店遇着她。
  她拿了些零食排队结账,施哲恒排在她身后。他无意中瞥到她,觉着有些眼熟,却没有立即认出来。彼时的言梓彤穿着一条红色修身长裙,背部裸露的白腻肌肤在乌黑的发丝里若隐若现,她的刘海梳起来扎了一个俏皮的小啾啾,露出饱满好看的额头,一张脸素净白皙,性感的衣着下是清新可人的外表,有着矛盾的美感。但是吸引他视线的是她的表情,无关甜美与性感,她的视线闲闲落在某处,看似在放空,但是和一般人的放空又不一样,她的神色间多了些深沉的东西,细看,像是上帝俯瞰世人,悲悯、讥诮、讽刺、不耐···他很难相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杂糅在她的面庞,再看过去,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轮到她结账的时候,她好像终于归回到了人间,有了七情六欲,动作笨拙地把怀里的东西放到柜台上,却又快速地从一旁的展柜里拿出一盒香烟,像是演练了许久。
  施哲恒无声挑眉,觉得有趣起来。
  得知香烟的价格后,镇定的神情瞬间皲裂,她脸颊绯红,声音有如蚊呐:“对不起,我,我换一包吧,可以给我推荐大众一点的比较常卖的吗?”
  分明已经窘迫到不行,却还坚持着要买,她真是浑身上下充斥着矛盾感,也就是那个瞬间,熟悉的表情与神态让他认出她是他的同班同学。
  一个在11班毫无存在感的被边缘学生,言梓彤。
  后来在店员面无表情的询问下,她说自己要男士常抽的,他还以为她是给家中男性长辈买的,或者是为了讨好他们班的班长大人?
  只是第二天中午,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到人工湖,亲眼见着她吸烟时,才确定那烟就是为她自己买的。
  “所以你,既会打扮时尚,又会吸烟,怎么看都不像是你平时表现得那样乖巧,你的癖好我无心知晓,只拜托你接下来在我面前尽量真实,毕竟我们至少还要同桌一个月,戴着面具也挺无趣的,是吧?”
  言梓彤呆呆的样子要比她装呆的时候有趣多了,施哲恒这样想着,就存了逗她的心思。
  他把还剩三分之一的香烟从口中摘出,抵在她的唇边,濡湿的烟嘴点在樱红的唇上,竟有一种别样的美,“真的不要尝尝吗?这是你那天没买的那包,不尝尝的话,有点可惜呢。”
  施哲恒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他又故意压低了嗓子,他们离得极近,磁性的男声不带任何杂质传到她的耳边,轻柔的呼吸声喷薄在她的面部,言梓彤被蛊惑了。
  她慢慢张口,只露出一条小缝,烟嘴就顺势滚落进去。女孩儿的双唇紧贴在青色的烟嘴上,含进那块濡湿,施哲恒不知为何呼吸竟然乱了一拍,他稳住心神,端好那支烟,看着她重重吸了一口,脸颊凹陷进去,这么细的东西,竟也要她如此用力······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打破了暧昧的气氛,言梓彤捂着嘴巴,咳得眼泪直流,她边咳边开口:“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不会在学校里抽烟了,请求你不要说出去!”她冲他鞠了一个老大的躬,黑亮的头发甩了漫天,“太晚了,我要回家了,施同学再见!”
  言梓彤落荒而逃,很快就消失不见。
  施哲恒捡起地上一长一短的两根香烟,丢进了垃圾桶,慢腾腾走出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