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一群人渐渐走散了,因为还是暑假期间,学校里并没什么人。
  乔裕一个人在空旷的校园里逛了很久,又是一年夏末,在天还微亮的黄昏,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满是熟悉。
  当年他牵着纪思璇的手不知道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
  没走几步就看到纪思璇站在宣传栏那里看着什么。
  宣传栏里贴着各式活动的海报,寻物启事,寻人启事,各类小广告,倒卖电话卡二手书生活用品的,求购的,各类奖学金公示结果,寝室卫生检查结果,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纪思璇一张张仔细看过去,乔裕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在看什么?”
  纪思璇指着寝室卫生检查结果上的某个寝室号歪头对他说,“当年我住这个寝室,是个优耶。”
  乔裕极配合的上前看了一眼,然后找到男生寝室那里,指着一个寝室号,“我住这个寝室。”
  纪思璇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个寝室号后面的括号里写了个“差”字,她立即哈哈大笑起来。
  乔裕扫了一眼所有男生寝室的检查结果,那叫一个惨烈,基本上都被评为差,他微微皱眉,“现在的孩子也太不讲卫生了吧?”
  纪思璇一脸揶揄,“说不定当年你们寝室也是脏乱差呢!”
  乔裕不服气,“怎么可能,萧子渊有洁癖,恨不得一天打扫三遍。温少卿本就是学医的,肉眼看不到的细菌他都嫌弃更何况看得到的,林辰是处女座,看到床单上的条纹不够直都受不了。”
  纪思璇听着听着,忽然收起笑容,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轻声问,“你呢?”
  乔裕没察觉她情绪的低落,继续开口,“我是过敏体质,灰尘多了会打喷嚏发烧浑身痒。”
  纪思璇听了一愣,转头看他,“你是过敏体质?”
  她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并不知道这件事。
  乔裕也是一脸莫名,“我没跟你说过?是遗传,我跟我妹妹都是,不过说起来,我好像很多年都没中招了……”
  乔裕还没说完就被纪思璇恶狠狠的打断,“呸呸呸!不要乱说话!”
  说完还瞪了他一眼。
  乔裕有些好笑,他从来不信这个,却也不再乱说。
  纪思璇又指着检查结果最下方的备注图示开口,“我睡在这个床位,你呢?”
  乔裕垂眸看了看,“嗯……男生寝室和女生寝室的格局好像不太一样,我是睡在靠门边的位置,因为那个时候经常通宵做作业,回来的晚怕影响他们休息,就睡在靠近门口的床位。”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你想不想去看看?”
  上学的时候纪思璇便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去男生寝室见识一下,只不过学校不允许,她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乔裕主动提及她使劲点点头,“想!”
  乔裕想了想,“去试试看吧,说不定让进呢。”
  似乎这个楼里的学生刚刚毕业,寝室楼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粉刷墙壁的工人,纪思璇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乔裕站在值班室不知道和宿管大妈说了什么,很快拎着一串钥匙走过来,“走吧。”
  乔裕拿着钥匙开门,转了几下钥匙之后忽然顿住,纪思璇有些奇怪,“怎么了?”
  乔裕微微转头笑了一下,“没什么。”
  纪思璇站在他侧后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嘴角弯起的极小的一个弧度,可她却察觉了什么。
  下一秒乔裕便推开了寝室门,在推开门的一瞬,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影子,萧子渊半卧在床上看书,温少卿坐在桌前又不知道捏着人体那块骨头在研究,林辰站在寝室中央拿着卷宗念着稀奇古怪的案例,耳边乱哄哄的,萧子渊在毒舌,温少卿在调侃,林辰气急败坏的跳脚,还有隔壁寝室打游戏的声音,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穿着鞋急匆匆的去赴纪思璇的约会。
  原来那些稀疏平常的日子早已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没什么稀罕的事情,却难以忘怀。
  床位的栏杆上贴着新生的名字,他走到自己的床位前,似乎隐隐看到的是当年自己的照片和名字。
  纪思璇跟着走过来,“是这个吗?”
  乔裕转头看着她,如果能够回到他入校的那一天,让他重新来一遍,他和她还会是今天的处境吗?
  纪思璇被他盯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乔裕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这个床位。”
  纪思璇在寝室里来来回回赚了几圈,“这就是男生寝室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乔裕笑,“这个时候当然没什么特别的,等人住进来了就特别了。桌子椅子床上堆成山的杂物啊,攒了好久不洗的臭袜子啊,洗完澡不穿衣服在走廊里裸奔的啊,开着寝室门集体看片儿的啊,偷偷用电锅煮宵夜的啊,天气太热集体抱着枕头和凉席去天台打地铺啊,多了去了。”
  纪思璇的眼睛忽然一亮,“是不是所有的男生都看片儿的?你们寝室看不看?”
  “呃……”乔裕结结实实的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纪思璇猜到了答案,“看?”
  “……”乔裕一脸不自然的调转视线。
  纪思璇眯着眼睛调侃他,“你们一个个平时那么道貌岸然,原来也都是好色之徒嘛!”
  乔裕极快的看她一眼,反驳道,“那不一样。”
  纪思璇凑上去和他探讨,“有什么不一样的,没关系啊,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看过,三宝有好多种子,我都看过。”
  乔裕扭过头去扶额,“……”
  纪思璇看着乔裕一脸的窘迫愈发的开心,“说一说嘛,你比较喜欢哪个□□,我们交流一下啊……”
  乔裕觉得这里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便催着纪思璇下楼。
  纪思璇出了男生寝室楼便开口,“我想吃小食堂的风味鸡。”
  乔裕看她一眼,“在放暑假。”
  纪思璇指着刚刚路过的几个学生,“不是还有没放假的吗?小食堂肯定在营业。”
  乔裕没办法只能跟着她去了小食堂,纪思璇找了位置坐下后,乔裕便去买饭菜,过了会儿又无奈的走回来,“只能刷学生卡。”
  纪思璇皱着眉想了下,忽然笑着扬扬下巴,“那边几个女生看你半天了,你牺牲一下色相,去借,肯定手到擒来。”
  乔裕年少的时候都没做过这种事,更何况如今一把年纪,他知道纪思璇也不是非要吃不可,不过是在逗他,他笑着回击,“那边几个男生也看你半天了,你也牺牲一下色相吧?”
  纪思璇歪歪脑袋,“你以为我借不来?”
  乔裕一脸期待的笑着看她,“翘首以待。”
  纪思璇当然不会借不来,因为这顿饭是她靠着“牺牲色相”借来的学生卡,因此乔裕落下了一个“吃软饭”的名头。
  事实证明有些话果然是不能乱说的,纪思璇扶着呼吸困难不断咳嗽的乔裕进入急诊室时,由衷的感叹。
  值班医生很快给出诊断结果,“过敏,病人之前接触过什么吗?海鲜,花粉,或者刺激性的气味?”
  “嗯……”纪思璇仔细回想着,“午饭吃了海鲜,不过他海鲜不过敏的。下午去了刚刷过油漆的房间,这个算不算?”
  “那应该就是了。”
  “严重吗?”
  “不严重,但是需要打点滴,你去缴费领药吧,然后回到这里找护士。”
  纪思璇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退回来,“那他对猫过不过敏啊?”
  “因人而异。”
  纪思璇愣在原地半天才道谢离开,十几分钟后拎着一包药水瓶站在输液室里不时探着身子往门口看,嘴里还嘀咕着,“怎么护士还不来呢?”
  乔裕难受得眼睛都睁不开,昏昏欲睡。
  纪思璇忽然看着他,“要不……我给你打吧?怎么着我也是在医学院混过一年的人。”
  乔裕忽然精神了,眯着眼睛看她半天才大义凛然的伸出手去,“好。”
  纪思璇哈哈大笑,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捏了捏那张视死如归的正经脸,“你怎么那么可爱呢?你忘了?我晕针啊!”
  捏完就笑不出来了。
  乔裕忽然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抵在额头上,闭着眼睛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
  纪思璇只觉得手指触碰到的地方一片火热和潮湿,他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发烧了?”
  乔裕抬头看她一眼后立刻低下头去,她的脸在头顶亮白的灯光下渐渐模糊,他轻声呢喃了一声,“你晕针,我晕你。”
  纪思璇看着半垂着头的乔裕,撇撇嘴,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肉麻,可到底还是没有把手抽回来。
  ☆、第33章 建筑史
  后来值班的护士终于来了,可乔裕却没松开她的手。
  从护士给乔裕的手背消毒开始,纪思璇就开始紧张,一直盯着护士的动作,被乔裕捏着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握紧,力气大到乔裕都感觉到疼了。
  乔裕转头有些无奈的笑着,有气无力的开口,“害怕就不要看了啊,到底是你挨针还是我挨针啊?”
  纪思璇的注意力都在那根针上,明明怕得要命还非要看,眼睁睁的看着细细的针尖慢慢滑入血管,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慢慢呼出来。
  护士贴完最后一张胶布解开压脉带,抬头看了看两个反应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挨针的那个反而在安慰旁观的那个,真有意思。
  纪思璇也只是晕了一小会儿便没事了,时间有些晚了,输液室里没什么人,他生病了也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睛,轻轻捏着她的手,不知道在看什么,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纪思璇的心忽然软的一塌糊涂。
  她看了会儿他长而卷的睫毛上下煽动着,开口问,“难受吗?”
  他似乎也没在出神,很快看向她勉强笑了一下,“还好。”
  纪思璇抿了抿唇,“都告诉你不要乱说话了!”
  乔裕知道她是指自己下午随口说起的那句话,她微微皱着眉,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娇嗔,他心里一暖,“哪里就那么准了?不过就是个巧合罢了,如果真的有用的话……”
  他后面几个字本就说的轻,说到一半又忽然顿住,看着她的眼睛再次开口,“我想喝水。”
  纪思璇也没在意他之前在说什么,伸手去包里摸钱包,“我去买吧,你在这儿等我。”
  等她出了输液室,乔裕看着门口才轻声开口,“如果真的那么准的话,过去的这么多年里,我怕是早就说上几千万次,我好像很久没见纪思璇了。”
  纪思璇回来的时候,乔裕已经睡着了,只是他似乎睡得不安稳,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
  她轻手轻脚的坐下,一低头便看到乔裕的手。
  他的手长得很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当年上学的时候拿笔画图就很养眼,后来轻握着鼠标的样子也好看,就算是现在被插着针管轻轻搭在椅子把手上依旧好看得不像话。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一抬眼就看到他已经醒了,正静静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纪思璇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就像当初隔着玻璃第一次见到他。明明已经认识了很久,明明已经分开了很久,明明自己并没有真的原谅这个男人,可她还是不可抑制的心跳如雷。
  乔裕发现自从她回来,他好像还没有好好的看过她。她的眉眼,她的脸庞,似乎岁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依旧明艳如初,还有那明明不好意思了却依旧逼着自己和他对视的那份倔强。
  他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他就只有缴枪投降这一个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