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只要你答应,我一定能带你走。”
  “我不会答应。”
  “你别这么固执。”
  “你凭什么保证我的安全?如果贺槐生不打算顾忌人质,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坐在驾驶座上,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夏蝉一怔,“车动了手脚?”
  谢星洲没说话。
  夏蝉心中一凛,脑中顷刻间转过数个念头。这会儿脑袋里有一根神经一抽一抽地疼,让她又开始反胃。她头探出窗外,往后看了一眼,车子后面黑压压的一排人,全都盯着这边的动静。谢星洲说带她走,谈何容易。贺启华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计划里有一丁点儿闪失?
  片刻,她在心里下了决定。
  “手机拿来。”
  谢星洲打开手机的相机,对准夏蝉。
  天色更亮,太阳似是随时要喷薄而出。
  夏蝉朝着前方的天空看了一眼,心里越发决然。
  ·
  不过几秒的视频,贺槐生反反复复看了数遍。
  镜头里,夏蝉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的明亮坚定。
  她说:“贺槐生,别犹豫。照你自己的计划往前走,我能脱险,相信我。”
  笑话,怎么能相信,这人一贯说谎不打草稿。
  正心乱如麻的时候,洗手间们忽被人推开。
  贺槐生抬眼,镜子里映出贺启华的身影。
  贺启华走过来,打开水龙头,一边拿净水洗着手,一边说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贤侄看仔细了?要是没看仔细,我跟你解释解释。这车呢,质量不大好,刹车坏了。车前面是段斜坡,发动以后……”他住了声,呵呵一笑。
  贺槐生沉着目光,“你想要什么?”
  贺启华关了水龙头,抽出张纸巾擦干净手,两根食指交叉,比了一个十字,“你的股权,这么多。别着急,我知道,这事儿难以抉择,贤侄可以慢慢考虑。我让董事会议暂停了,贤侄务必中午十二点之前告诉我答案,否则……”
  贺启华伸手,在贺槐生肩上拍了一掌,“记住,报警也没用,看是车快,还是警察到得快。”他笑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贺槐生紧捏着拳,一拳砸在流理台上。
  片刻,他掏出手机给丁永贵打了个电话,开口先是一通骂。
  丁永贵听着,没有吭声,也没辩解,“对不起贺总,这是我工作的疏忽。”
  “赶紧去找人,找到以后,别让她坐的车发动。”
  丁永贵在那边听得一愣,“车子……”
  贺槐生闭了闭眼,“刹车坏了。”
  挂了电话,贺槐生往自己脸上浇了捧水,又掏出手机,给王洪韬打电话。
  他简要陈述事情经过,询问王洪韬有什么建议。
  王洪韬一愣,“夏夏她现在安全吗?”
  “暂时安全。”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在夏蝉这一环上出了差错。
  王洪韬一时也六神无主,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一个什么好对策。这事儿贺槐生谋划了十多年,这次要是失败,被贺启华夺取十个点的股权,他这一辈子别想再翻身。
  然而……
  王洪韬声音有点儿哑:“贺总,这事儿我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只看你怎么选。我是过来人,又蹲过大牢,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光,都蹉跎在里头了。最开始不是不怨,凭什么那些龟孙子都活得好好的,就我一人倒霉。蹲了十几年,渐渐也就想开了。现在回头再看,什么功名富贵全他妈是虚的,只有身边人才是实的。当然,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筹谋这么多年,又隔着血海深仇……贺总,随你怎么选,不怪你。只能说,夏夏没那个享福的命……”王洪韬声音一梗,停了半刻,才又说,“贺总,你把那视频发过来,我给夏夏她妈看看,好歹是个交代……”
  王洪韬住了声音,再也说不下去了。
  挂了电话,贺槐生站在那儿,便觉心里压了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想到不久前,她给他看手相,煞有介事地说,“你前半生都不大顺利,但以后都能顺风顺水。”
  而他怎么说的?福气会有的,他说有就有。
  方才王洪韬说,随你怎么选,不怪你。只能说,夏夏没那个享福的命。
  贺槐生忍不住,又将那视频打开。
  他看着她,眼眶刺痛,眼里泛潮。
  而她的目光坚定明亮,带着笑意:
  贺槐生,别犹豫。照你自己的计划往前走,我能脱险,相信我。
  ☆、第46章 槐与蝉声(10)
  天渐渐亮了,远处一片温暖的霞光。
  夏蝉歪靠在椅上睡了一个小时,再醒来时,渐渐恢复了些精神。
  “饿吗?”谢星洲直起身从车子后座上拿了只塑料袋过来,在里面翻翻找找,找出两条面包,递给夏蝉。
  夏蝉看他一眼。
  谢星洲这才意识到她双手还被绑着,犹豫了一下,替她松了绑。
  夏蝉揉着酸疼的手腕,见谢星洲又把面包递给过来,停了动作,接了过来。她一言不发,拆开包装,把面包撕成小片,一片一片塞进嘴。面包很干,她嗓子眼发疼,哑声问:“有水吗?”
  谢星洲找了找,摇头。
  夏蝉便也没再说什么,艰难地将面包都咽下去,一点不剩。
  她头靠在玻璃窗上,眯着眼看着前方喷薄而出的太阳,“我手机能给我吗?”
  “不能。”
  夏蝉闭了闭眼,又问:“你们跟贺槐生约定的撕票是时间是什么时候?”
  “别这么说——十二点。”
  “贺槐生要是不答应,不就是撕票么。”夏蝉平淡地说。
  谢星洲盯着她,好像非要从她平静苍白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贺槐生要是不选你,你恨不恨他?”
  夏蝉瞥他一眼,“是我自己轻信你,他不选是本分,选是情分。”
  谢星洲目光有些凉,“你这么维护他。”
  夏蝉别过目光,似是不想再谈论这事。
  过了一会儿,她问:“几点了?”
  “快八点。”
  “我能下车方便一下吗?”
  谢星洲顿了顿,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一会儿,便有两个人过来,一人押住她一条手臂。
  谢星洲也跟着下了车,见夏蝉似被拖着往前走,便说:“你们轻点!”
  其中一人回他一个“呸”字。
  途中,夏蝉一直在留心观察四周环境。四周荒草漫漫,将路都要淹没,远眺能看见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而城市的高楼则在更远的地方,笼罩在一片浅淡的晨雾之中。
  夏蝉被押送到了一栋简陋的平房里,一个男人摔上门,恶声恶气道:“老实点!”
  夏蝉并不准备贸然行动,这会儿想逃也逃不掉,首先她体力不支,再则,无论如何,也拼不过两个男人的速度。
  在两个男人的押送之下,她又重回到车里。
  经过方才这一路的观察,她已十分清楚,以她和谢星洲二人之力,绝对不可能离开这地方。
  除非,她能说动谢星洲主动报警。
  夏蝉抱紧手臂,合上眼,“我睡一会儿,你别打扰我。”
  趁着假寐的时候,夏蝉脑子飞快地转动,试图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照在眼睑上的阳光暗了几分,一睁眼,谢星洲正往车头玻璃上遮报纸。
  谢星洲看她一眼,在驾驶位上坐好,“醒了。”
  夏蝉微抿着唇,转头看他,“我们聊会儿天。”
  “聊什么?”
  “随意,聊什么都好,就当是送我一程。”
  “别这么说,我说了,你绝对安全。”
  夏蝉忙说,“你信吗?假如贺槐生决定放弃我,贺启华下令撕票,你预备怎么做?”
  谢星洲微微蹙起眉头。
  “你没考虑过这个可能,还是你潜意识拒绝考虑这个可能?你劝我不要相信贺槐生,难道你自己信他一定会选我?”夏蝉抬头看向前方,玻璃挡风板被报纸盖住了,这会儿只让太阳照出一层朦胧的光,“你兴许不知道贺启华是什么样的人。贺槐生十四岁的时候,贺启华在他父母的车上动了手脚,就是跟这车一样的手法,谋杀了他的父母。”她眼角的余光看着谢星洲,见他神色渐而变得严肃,“……谢星洲,你这人哪点都好,就是优柔寡断,又过于在乎别人的想法,你宁愿相信外人,却不肯去相信亲切的人。”
  谢星洲张了张口,声音有点儿哑,“……你爱过我吗?”
  夏蝉别过目光,轻声开口,似是叹息,“爱过,全心全意。”
  然而他不肯珍惜,借前程之名,行背叛之实。
  “现在呢?”
  谢星洲盯着夏蝉,一瞬不瞬。
  时间似是停了一刻,夏蝉垂下眼,“现在,我爱贺槐生,全心全意。”
  谢星洲神情一滞。
  远处传来浪涛拍打礁石的声音,太阳越深越高。
  夏蝉不再兜圈子,“谢星洲,你有手机,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