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打印机哼哧哼哧,一张一张地往外吐着纸,不远处秘书室闹嚷一阵,渐渐安静下来,整个公司,就剩下她一人。
  夏蝉立在那儿,看着纸上的数据和资料,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她四下看了看,抬手,在打印机上按了几下。
  凌晨的街上了无人迹,夏蝉开着车,一路往楸山驶去。
  到达贺启华的宅子,已是凌晨。
  夏蝉拿上资料袋,到大门口去按门铃。
  她往里看了一眼,中式别墅,前面造景的庭院,占地面积极大。楸山是富人聚集的地方,寸土寸金,能在这么一个地方造园林,当真是大手笔。
  不多时,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也不开门,隔着栅栏的大门,将资料拿了进去。
  夏蝉走出几步,又往宅子里看了一眼,灯火通明。
  她心里疑惑,在路上站了片刻,又静悄悄绕去别墅后院的停车场。
  停车场上七八两豪车,其中一辆是贺启华的林肯。
  夏蝉挨个辨认,掏出手机,将车牌号都记了下来。
  正要走,忽听里面传来一声狗吠,夏蝉吓得差点儿尖叫出声,急忙攥紧手机跑回车上。
  开出去一阵,贺宅渐渐远了,夏蝉方长舒一口气。
  她拿过一旁的手机,给贺槐生发了条信息:在哪儿?
  片刻,贺槐生回复:家里。
  夏蝉:出来,有东西给你。
  贺槐生:睡了。
  夏蝉心底无端冒出一股火气,心想她辛辛苦苦大半宿,到现在连口热汤都没喝上,这人倒好……
  夏蝉气鼓鼓打字:不出来别后悔!
  最后,贺槐生妥协:哪里见?
  夏蝉想了想,问:“哪儿还有地方能吃宵夜?”
  贺槐生:我家。
  ☆、第18章 迷迭(08)
  最后,夏蝉体谅残疾人,还是开车去了贺槐生的住所。
  到金葡园小区门口,便看见贺槐生已站在那儿等着。她在贺槐生指挥下停了车,从车里拎下数个大包小包,一股脑儿塞进贺槐生怀里。最后自己手里只抱了一只资料袋。
  贺槐生提稳了,进电梯前,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她穿着t恤和七分裤,t恤十分宽大,在腰上系了一个结,露出一截皮肤。
  夏蝉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自发解释起来:“裙子这么贵,我要是弄脏了,干洗费就要扣掉我一个月的工资。”
  人穷就不能学灰姑娘,要是再不小心弄丢一只水晶鞋,她这半年也算是白干了。
  金葡园的房子都是一层一户,最大程度保证了业主的*。
  夏蝉出了电梯,瞧见地板蹭亮光可鉴人,便问:“我能脱鞋吗?”
  贺槐生点头。
  夏蝉便蹬掉了脚上的单鞋,直接赤脚踩在地上。
  进屋,夏蝉四下打量一圈。这公寓装修十分简洁,只用黑白灰三个色调。夏蝉暗自嘀咕,这房子住久了真不会性、冷淡?
  然而夏蝉先下最关心的还是温饱问题,便问贺槐生:“宵夜呢?”
  她见贺槐生又要拿手机打字,忙将他一拦,“说话。”
  贺槐生似有些无奈,只得费力说:“……没做。”
  “那做啊。”
  “……不会。”
  夏蝉无语,“如果这算广告,你这行为就是严重欺骗消费者。”她环视四周,“冰箱有东西吗?”
  贺槐生点头。
  夏蝉在贺槐生的指点下找到厨房,拉开冰箱门一看,里面食材食材倒是挺丰富。
  她先煮上粥,然后找了个大碗,将面粉调成糊,又加入葱花、鸡蛋调味料。开了火,倒入油,将大碗里的蛋糊摊成饼……
  贺槐生立在门口看着。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做饭,但没加过夏蝉这样的女人做饭,他以为她这人就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去餐馆吃饭也必然诸多挑剔。
  夏蝉摊好了四五个蛋饼,电煮锅里粥也已经煮好了。
  “帮忙拿下碗筷。”
  没听见动静,夏蝉叹了声气,只得自己腾出手去拿。
  她盛了自己的份,转头看向贺槐生,待他目光看过来时,问他:“你吃不吃,有多的。”
  贺槐生顿了顿,点头。
  夏蝉便又盛了一碗粥。
  这回贺槐生倒是自觉,主动过来端蛋饼。
  夏蝉饿得狠了,一晚上没吃东西,又忙到凌晨,一口气吃了两个蛋饼,连喝了一大碗粥,才开口说话:“……腊肠不错,哪里买的。”
  “申姨,做的。”
  “能送我一点吗?”
  贺槐生点头。
  夏蝉看着他,指了指蛋饼,“你觉得好吃吗?”
  贺槐生又点头。
  “那我要是拿这这门手艺去创业,能不能找你拉点儿投资。”
  贺槐生看她一眼,“……要多少?”
  夏蝉笑了,“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吃完,夏蝉将碗筷端回厨房,看见一旁有洗碗机,然而从没用过这玩意儿,不知道如何操作。
  贺槐生走过来,挽起袖子,“我来。”
  夏蝉也不跟他客气,自己回客厅沙发上坐着休息。
  没坐一会儿,便觉眼皮沉重,就歪着身体枕着一旁的扶手,闭眼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脚尖一弹,醒了过来,迷迷瞪瞪地睁眼,看见对面沙发上坐着贺槐生,正看着她。
  夏蝉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条毯子。
  她问贺槐生:“几点了?”
  “三点。”
  “哦。”夏蝉站起身,拿过放在进门时搁在电视柜上的资料袋,回到沙发上。
  她把资料袋递给贺槐生,“这是今晚酒会的资料。”
  贺槐生瞥了一眼,神情平淡,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夏蝉一时沉默,想到陈艾佳说的话。这公司本该是他,如今被别人拿来大作排场,这情况放在任何一人身上,都无异于往心口上捅刀。
  夏蝉只得解释:“……我想你兴许用得着。”
  贺槐生看她一眼,哑声说:“谢谢。”
  “还有……”夏蝉把自己手机拿过来,一看,两个未接来电,周兰打的,她先没回,翻出方才记在备忘录里的车牌号,问贺槐生,“有没有纸和笔?”
  贺槐生起身去给她拿来。
  夏蝉将车牌号和对应的车型一一抄下来,递给贺槐生,又删掉备忘录,“我今晚去给贺启华送文件,发现那么晚了,还有人留在他宅子里。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我把停车坪上的车牌号都替你抄下来了。”
  贺槐生看着她,片刻,低头输入一串文字。
  夏蝉微信里跳出信息:你最初并不打算帮我,为什么改变主意?
  夏蝉愣了愣。
  这事儿,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初进贺启华的秘书室,多半是因为一时没有合适的工作,又不能一直闲着消磨斗志。但那天开产品研讨会,她见那些阿猫阿狗也跟着嘲笑贺槐生,心里不是滋味。
  读初中的时候,她干过一件事儿。
  那时候班上有个女生,家里穷,平日穿着寒酸,成绩又特别好。但她性格软弱,一直被班上有些女生孤立。后来有次换座位,夏蝉主动要求跟女生坐一起。此后,只要有人来找那个女生的茬,都被她痛骂回去。她性格强硬又特立独行,班上本就几个人敢跟她打交道。在她的维护下,女生在初中的后两年都过得较为顺遂。初中毕业之后各分东西,夏蝉与那个女生也渐渐失去联系。然而夏蝉大四那年突然收到一封邮件,是女生发来。女生那时候刚申请斯坦福全额奖学金成功,在邮件里感谢她当年的帮助。如今,女生留在美国,与夏蝉偶有邮件来往。
  夏蝉自知算不得多么富有正义感,只是看不惯一些人欺负弱小。
  身体缺陷并非人格缺陷,唯独不应该被人拿来嘲笑。
  然而,这些理由不能讲给贺槐生听。
  他这人自尊心强,必然受不得任何人的同情。
  夏蝉眨了眨眼,开始编胡话:“跟着贺启华,一辈子给人打工;但是要跟着你,你到时候你成功了,我也算是你的肱骨之臣,好处肯定少不了的,对吧?不说别的,我要创业,投资渠道肯定不用愁;不想创业,你给我分一星半点儿星晖的股份,我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她这话似真似假,一时也分辨不清。
  贺槐生说:“我……不一定成功。”
  “不,”夏蝉看着他,“你一定会成功。”
  贺槐生沉默片刻,打字问道:想好了吗?你泄露资料,严格意义上属于经济犯罪。
  夏蝉抬眼,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一定得成功。”
  贺槐生半晌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