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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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办过订婚宴的会场,又重新点缀装潢。
  会场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空旷场地,原本四周有水,水上有石桥和石椅,最外围是一个又一个连在一起、挂满紫藤花的拱石门。
  而现在,拱石门下、石桥和石椅周围,已然变成了格桑花的花海。
  紫、粉、白连成一片。
  林岁岁一走进会场,就见到这样一副叹为观止的景象。
  空旷场地飘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最中央有一个——
  盛大的烛光晚餐。
  林岁岁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大餐桌旁打电话。
  似乎听到林岁岁的脚步声,他回过身,同时对电话对面说:“行,就这么办吧,晚上我空了再打给你。”
  他挂了电话,注视着林岁岁。
  在距离他三米的距离,她住了脚。
  见她停下,石晋楼没有等她过来,而是主动走上前去牵她手。
  “…………”林岁岁环视了会场一圈,“你干什么搞得这么隆重?”
  “你难道忘了吗?”石晋楼开了一瓶葡萄酒,倒好了两杯,一杯递给林岁岁,一杯拿在手里,“今天是我们约会一周年纪念日。”
  林岁岁:“…………”
  不了不了.jpg
  只有你一人认为那是约会.jpg
  石晋楼轻轻摇晃着酒杯,拉住林岁岁的手,和她撞了下杯,自顾自地抿了一口。
  林岁岁的酒量不怎么样,但小小的葡萄酒她喝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也学着石晋楼的样子摇晃酒杯,闭起眼睛,喝了一小口。
  酒杯的边沿刚离开她的唇,她尚未咽下那口酒,没有一点防备,她的唇被身旁的男人吻住了。
  “唔唔——”
  他很温柔。
  很温柔地吻她。
  一个葡萄酒味的吻。
  他吻了她足足有几分钟。
  当他放开她的时候,她的口中已经没有酒了。
  林岁岁有些迷糊地看着石晋楼。
  他用大拇指尖轻轻地抚过她的下唇,低沉的嗓音有点冷、又有点柔,一点点引丨诱她,一点点哄骗她:“忘了过去,我会给你未来。”
  第21章 撩二十一下
  ——忘了过去。
  林岁岁反复咀嚼这四个字。
  说来轻松,写来也轻松。
  可她的过去如何忘记的了呢?
  “石晋楼, 你清不清楚一个道理。”林岁岁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有些故土, 不回也罢;有些旧友, 不见无妨;而有些记忆, 失了才好呢……”
  回想起之前在林家花园门口, 石晋楼对林先生说过的那些话, 他对他的讽刺和判断, 她放下酒杯,注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睛:
  “……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林先生的亲生女儿?”
  石晋楼微微动了动唇角,最后他只是推了推眼镜,没有说什么。
  “可是我觉得不是,因为我有父亲,我对他有记忆,相对于我的母亲, 他对我还是很好的,他是个知识分子, 和你一样,也戴眼镜。在我很小的时候, 我的父亲就死了,母亲没有给他办葬礼。他们两个不太幸福, 她总是骂他, 有时两人还会动手, 他们把家里打乱七八糟, 我不敢哭,如果我哭了,他们说不定还会打我——”
  林岁岁收回目光,侧过脸。
  石晋楼拉开两个椅子,牵着林岁岁坐了过去:“我不知道这一段。”
  林岁岁乖乖坐好,笑了一下:“终于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了?”
  石晋楼也笑,一边认真聆听,一边给林岁岁摆好餐具。
  “我的父亲死了之后,母亲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找男人,这些当然没什么问题。我觉得丈夫死了,妻子再找男人是很正常的事,都二十一世纪了,我们又不是古人,早就不封建了。”
  林岁岁顿了一下,双眸望天,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忍眼泪。
  “…………她往家里带各种男人,他们看我非常不顺眼,觉得我是个拖油瓶……当然也有个别看我‘很顺眼’的,那些都是变态,我那时候还那么小,他们就对我说一些污丨言丨秽丨语,我被吓坏了。可是我的母亲……她大概认为那是我的错吧,她比以前打我打的更凶了。”
  “有一次她和她的一个不知道姓什么的情夫给我打个半死,然后装进了大大的黑色垃圾袋中,那个垃圾袋有这么大——”
  林岁岁张开双臂,随意比划了一下。
  “我被装在最下面,上面倒满了剩菜馊饭,和他们制造的生活垃圾。那是我们村里最冷的冬天,我只穿着衬衣衬裤——”
  林岁岁掉了一滴泪:“我对天发誓我真的看到了黑白无常……”
  她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冲石晋楼笑了一笑:“但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带走我,因为在那之前,林先生把我带走了。”
  石晋楼皱了皱眉,“……他把你带到哪去了?”
  “他把我带回我母亲那了。”林岁岁咬了咬下唇,“他们吵了一架,很凶很凶很凶——”
  “……我已经想不起来他们当时吵了些什么,总之他们吵完,林先生就离开了,我躲在小屋里不敢出去……如果我出去,这一次她肯定会打死我……她站在外面骂我,骂我父亲,骂林先生,骂很多很多的人,再后来,她就没有声音了。”
  林岁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在那个房间里躲了两天两夜,直到我听到外面有汽车的声音,我知道那肯定是林先生来了——那时候的我只见过他一个会开汽车的人。”
  “我打开门跑出去,果然是林先生。”林岁岁看向石晋楼,然后又低下头,“可是我的母亲……她‘走’了。”
  石晋楼当然知道此“走”非字面意义上的“走”。
  “所以莹莹才会一直说我是扫把星吧,毕竟当时的我挺晦气的,死了父亲,又死了母亲。”林岁岁叹了口气:“母亲‘走’了之后,林先生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她在我们村名声不算太好,但她走的时候最风光……”
  “所以……”石晋楼进行陈案结词,“是林先生把你从以前的火坑里解救出去,回头又将你推进了另一个崭新的地狱?”
  林岁岁不满地看了石晋楼一眼:“地狱这个词用的有点过——如果没有林家,没有林先生,我就会死在八岁的冬天,你没有机会见到现在的我。”
  “林家不喜欢我,那是林家的事;林家把我当棋子卖了,那也是林家的事。至少这么多年来,他们虽然没有厚待我,但也没有虐待我啊,能给我一口饭,能把我养到这么大,让我读书、读大学,我已经很感激了……”
  石晋楼神色复杂地看着林岁岁。
  看来,很多事情她还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个时候,林岁岁突然站了起来,她满脸惊讶:“哇,师傅,是你——”
  一位身穿厨师服、头戴厨师帽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厨师刀具。
  他站定在餐桌的另一边:“石先生,林小姐——”
  林岁岁坐了回去,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去,她看着石晋楼,兴奋地说:“是我们第一次吃饭那个餐厅的师傅!”
  “…………”石晋楼不动声色地清了下嗓,凑到林岁岁的耳边低声纠正,“……是第一次约会。”
  林岁岁:“…………”
  她瞪了他一眼:“我说是第一次吃饭就是第一次吃饭!”
  石晋楼:“…………”
  好端端的“第一次约会纪念日”怎么突然变成了“第一次……吃饭纪念日”了呢?
  厨师师傅礼貌地行了个礼:“石先生说今天是你们的纪念日,承蒙石先生看得起,我提前好几天就准备好了,等着再为石先生和林小姐下厨。”
  林岁岁笑了起来:“师傅的手艺一顶一,上次我吃过一次就很喜欢。”
  “林小姐能喜欢就好。”
  然后厨师师傅就不再聊天了,开始现场下厨。
  同时后面的糕点师傅也做好了蛋糕端了上来。
  “哇——”
  林岁岁星星眼。
  是她最爱的抹茶蛋糕!
  糕点师傅为她切了一块,她立马拿起叉子开吃。
  林岁岁吃得很快。
  糕点师傅也给石晋楼切了一块,但他一口都没有动,只是看着林岁岁狼吞虎咽:
  “……慢点吃。”
  林岁岁:“……%#%¥*……%#@”
  石晋楼的唇角泛起涟漪,轻微的笑痕:“慢点吃,慢点吃……我把你饿着了吗?”
  林岁岁把口中的一大口蛋糕咽下去:“饿死了!中午就没吃!”
  当林岁岁说出“饿死了”的时候,石晋楼的笑容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刺啦刺啦——”
  厨师师傅开始煎牛排了。
  “师傅,我要五分熟就可以了。”林岁岁想了想,补充道,“这样快一点儿。”
  厨师师傅一边煎牛排一边和林岁岁说话:“林小姐要赶时间吗?”
  “嗯。”林岁岁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假期的时候学校关门很早,再晚的话就没有车了,而且我也怕进不去。”
  石晋楼的眉心紧紧一皱:“你要回学校?”
  “是啊。”林岁岁看向石晋楼,“林家也回不去了,我只能回学校了啊,还好学校假期也允许学生留校,就是我明天得去系里找导员补一下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