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准确的说,那并非马车,拉车的灵兽通体漆黑,身体像熊,鼻子像象,眼睛像犀,尾巴像牛,腿像老虎,足下还踩着黑色火焰,看一眼都觉得心悸。偏偏她抬头看了,连低头都做不到,就像是被梦魇住了一样。
  四不像拉着的车架也是黑色,上面雕刻一只火凤,凤尾铺开一丈之外,竟是在车架后面悬空出现,又像是车身后飞扬的火焰,划过天幕之时,烧起了一片彤云。
  忽然间,车帘打开,露出了一张妖异的侧脸,苏停云眼睛一阵刺痛,之前不能低头的,这会儿倒能了,她低下头捂着眼睛,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展鱼两手手心各凝了一层冰,直接按在了苏停云和小布点的眼睛上。
  “拜月教魔尊的梦貘凤羽车架你们也敢看,活得不耐烦了是吧。”他一脸严肃地警告他们,“以后千万不要看了,知道了吗!”
  ☆、第059章 :养凶
  眼睛不舒服的是苏停云和小布点,展鱼没事,他催动大铁剑朝无量宗的方向飞去,在太阳落山之际赶到了无量山。
  苏停云眼睛恢复了正常,小布点也好了不少,眼睛不疼了就是还有点儿红。当年要入无量山必须攀登的登天梯现在梯子都被撬掉了不少,看起来格外凄凉。
  “无量宗的登天梯是有幻阵的,有阵法的地方肯定有灵石,所以那些刻有阵法的阶梯都被人给挖了。”展鱼耐心地解释,语气之中遗憾不已,就好像叹息他来得晚了,没有搬到一块砖。
  十年的时间对于修真界来说真的不长,然发生的变化却叫人心生感概。当年赫赫有名的无量宗,如今竟然成了菜市口似的。
  山脚下有不少修士在摆地摊,这些人也不是苏停云想象的那般神秘莫测,反而跟前世的小摊贩一样卯足劲在吆喝,明明本身最多凝神期的实力,偏偏把摊位上的东西吹得上天入地出神入化,仙器魔器灵丹妙药应有尽有,让人颇为无语。偏偏有些法宝上灵气宝光亮得吓人,乍眼一看还真不是凡品。
  “就是骗骗一些没眼力的傻子。”展鱼又道。他这会儿没拿剑,修为又变得平平无奇,他这样子,就跟拿了武器就美少女战士变身似的,让苏停云大开了眼界。
  三人飞上登天梯,要进无量宗还得一人交一块下品灵石。这就是那霸占了无量宗的商会珍宝阁了。
  珍宝阁是做生意的,不分正邪,有几个元婴期修士坐镇,还有个能够炼制出七品丹药的炼丹师,实力虽然比不上现在的六大门派,却也很有几把刷子。无量宗有灵脉,本来各方势力都想抢,一直争执不休,直到腾龙柱出现,他们才将重心彻底转移,达成一致,把这块肉默许给了珍宝楼。
  因为正魔两道都有些关系,加上许诺了不少好处,如今这被无量宗,就成了珍宝楼的一个临时驻地,他们按灵气浓郁程度开辟了不少洞府,收取灵石供人修炼。
  想进无量宗寻宝捡漏也行,交灵石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缴纳的灵石也越来越少,最终变成了一块下品灵石了。
  苏停云身上早就一穷二白了,一个子儿都摸不出来,展鱼沉默地掏出了两块下品灵石,本来他是打算让小布点儿等在外面的,只是一想到这里龙蛇混杂,小布点又只有炼气期,他便磨磨蹭蹭地再摸了一块,那脸上的表情,就跟剜了他心头肉似的。
  他们可以猎杀灵兽取得灵晶换灵石啊,不至于连下品灵石都没吧?苏停云心头疑惑,不过此时对展鱼也是心存感激。
  交了灵石进入宗门,当初掌门所在的无量山现在成了珍宝阁建的修炼洞府,一个洞府就十来平的大小,一排接一排地矗立在无量山上,就跟从前那个世界的廉租房似的。
  中央大殿倒是没变,成了珍宝阁的商铺,珍宝阁的修士也在其中修行。左边的天策峰原来是资源最多的地方,遭到的破坏也最大,本来的大殿在那天夜里就变成了废墟,其余地方也是断瓦残桓满目疮痍。
  听说天策峰的灵泉乃是因为太上长老早年埋在地下的一块奇石,而那奇石现在被皓月宗挖了去,这就使得天策峰如今灵气全无,与普通山峰无疑。
  右边的天玑峰整座山都消失了,原本的品字型仙山现在缺了个口子,偏偏那里出现了一块草原,人们还能走进草原之中,就像是天玑峰被一剑削平,然后整个山峰都被搬走了一样。
  苏停云三人没受限制地上了天策峰,她步子迈得快,心急火燎地往自己的小池塘赶,等到了那里,心都凉了。
  池塘边的大树已经被拦腰斩断,死去多年。大树底下的房屋也不复存在,而池塘里则堆积了大量的杂物,淤泥之中散发出一股恶臭,怕是里面还藏着尸体。
  想到这些,苏停云都心头作呕。
  当初的一切恬静美好,都被打破,化作了令人恶心的烂泥。
  她那快有人高的大舌兰草没有了。虽然一开始就没抱以多大的希望,但苏停云心底深处依然希望有奇迹,然当真的发现它不在了,苏停云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她的情绪低落,意志消沉,脸上再无半点儿笑容。
  她此行不只是找舌兰草,还想找到李馨眉的元神,她和李馨眉在这里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苏停云觉得或许她就在附近,因此用神识仔细搜寻起来,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哎……”展鱼也满面愁容,一个宗门的落败,就是这么残酷啊。
  小布点则是捏着鼻子,“师妹这臭泥塘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瞧瞧别的。”他已经认定了苏停云会入门了,如果她入门,又做了师父的弟子,岂不就是他师妹了,日后就有个能使唤的人了。
  苏停云都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她仔仔细细地看,打量每一件物品,在池塘附近足足转悠了一个时辰,依然没发现任何端倪。而此时,天色已暗,月上柳梢,周围行踪鬼魅的修士又更多了些。
  “你们三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呆了足足一个时辰,难不成有什么发现?”黑暗中,一个阴沉的声音突兀响起,吓得小布点差点儿丢了手里的剑。
  他身子一颤,随后敏捷地把剑塞到师父手中,并立刻躲到了师父背后,躲藏的时候还不忘拉苏停云一起,而苏停云个子高,他还不放心,让她蹲下来藏着。
  “何方妖邪,装神弄鬼!”展鱼将手中长剑往地上重重一搁,一脸正气地道。只不过他此时修为没有变化,看起来实力不强。
  “区区筑基初期,就敢如此张狂。”一男一女从黑暗中走出,男的是个虬髯大汉,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提了柄足有一人高的长刀。月色下刀光闪耀,刀尖上还有血痕,似乎刚刚才杀了人。
  女的长相妖媚,尤其红唇极为显眼,她穿紫色薄纱裙,露了半边白花花的胸脯,手臂上缠了绸带,看这容貌打扮,妥妥魔修无疑。
  两人实力应该都是筑基期,苏停云估摸着威胁不大,却不知为何展鱼隐藏修为示弱,而小布点更是一副快要怕死了的表情。
  “识相点儿把乾坤袋交出来。还有,你们发现了什么?”虬髯大汉手中长刀往前一划,就见一道劲风刮过,展鱼护着身后两人后退,饶是动作敏捷,依然被割掉了一缕头发。
  “跟他们废话什么?”女魔修右手搁在身前,五指成爪,手中出现一把琵琶,她拨动琴弦,便有悠扬琵琶声传来,然仔细去听,那声音却有些刺耳,仿佛有女声合着那琵琶声低吟,让人眼前出现幻觉。
  “原来是魔门刀鬼和琴姬!”展鱼冷哼一声,“既然是你们,我也就可以开杀戒了。”
  说罢,他手中长剑微微发光,身上气势瞬变。
  展鱼只出了一剑。
  他出剑的速度太快,快到苏停云只捕捉到了一点儿残影,而下一刻,对面两人竟双双陨落了。一个照面,就成了死尸。
  偏偏杀完人之后,展鱼还扭过头来一脸严肃地说,“我拭剑楼修士,不可轻易开杀戒。那刀鬼和琴姬实力虽然一般般,恶名却远扬,死在他们手里的低阶修士难以计数,偏偏一直行踪诡秘,没有被正道同胞斩杀。”
  “我们的剑,只斩该杀之人。”说完,他把杀了人还在滴血的剑抛给小布点,“好好拿着。”
  “他们没被斩杀,是因为他们有靠山吧。师父你就这么把这两个杀了,要是对方师父来报仇怎么办?”小布点儿满脸愁容,显得十分忧心。他小小年纪都要操这么多心,真是太累了。
  “他们师父虽然厉害,却不会像你师父我这样替你点魂灯。”展鱼抄着袖子过去,“我们善后就好。”
  他是金丹期,但不拿剑的时候只有筑基期,没人会觉得他们能杀得了这一对心狠手辣的狗男女,再说那两人出手的时候本来就挑着附近没人的时候,还自个儿设了结界免得弄出动静,自然就省事不少。
  天策峰上这会儿怎么着也有个几十人,他们师父查清凶手,还得废些力气,更何况,他师父也不定会为这两个弟子出头。
  苏停云以为展鱼是要毁尸灭迹,结果他却是把两个人身上的东西都剥了干净,女修还好,裙子还在,那男的尸体就完全赤条条的扔那不管了。
  看他动作娴熟,小布点一幅见怪不怪的表情,还在一旁帮忙,苏停云便明白,他们干这样的事情怕已经有许多次了。
  “走离开这里。”等刮干净了,展鱼一挥手道。
  苏停云还要去禁天涯,她往禁天涯的方向过去,展鱼也没问为什么,跟着走了过去。
  苏停云想了想道,“以前我跟人约好,一起拜入无量宗,十年前,他被收为弟子,而我却被拒之门外。”
  “她阵法天赋高,本来很受看中,却不料幼时身体落下暗疾无法修炼,修为止步于凝神,后来她得了一位婆婆照顾,在天策峰上修养,之后,就是无量宗出事,她也没了消息。”
  她说的九真一假,可信度就高了。
  “对哦,千机阁当年的讯息里,都提到过一个婆婆呢。”小布点回忆了一下,“是个好婆婆。”
  苏停云微微一愣,她勉强笑了一下,快步走到了禁天涯,正要靠近,就被展鱼一把拉住,“不要过去,那地方有古怪。”
  崖底戾气颇重,竟是个养凶之地?不过似乎时间太久,封印力量也减弱不少。
  展鱼是以身养剑之人,虽然不懂封印阵法,但养剑和养凶具有想通之处,他自然能够感受到几分。
  ☆、第060章 :决定拜师
  “养凶之地?”苏停云不懂,但仅从字面意思上看,就知道不是好事。
  “我们拭剑楼有个养剑阁,乃前人所造,以天地间浩然正气养剑。”说到这里,展鱼傲然挺立,神色格外自豪。
  偏偏小布点在一旁接嘴,“不就是买不起品阶高的飞剑么,只能抱着凡铁自个儿养。”
  平时小布点不管怎么嫌弃门派,展鱼都笑呵呵地不予反驳,这会儿却立刻黑了脸,直接喝道:“跪下!”
  小布点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就是心直口快,最重要的是,看不得门派中师父和师伯们的某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执着。
  师父在惩罚徒弟,苏停云也不能说什么,她心系着禁天涯,这会儿又往前挪了两步,结果展鱼也不罚小布点了,连连道:“小云你咋不省心呢,说了不要过去。”
  “这养凶之地本就是极阴之所,底下不晓得埋了多少尸骨使得凶煞之气冲天,虽然时间隔得太久,凶地已经没了当初那样的效果,但你不过筑基期的修为,就是那崖边罡风都够你喝一壶的。”
  时间到底有多久,展鱼估摸着比无量宗的传承都长。也不知道是想养出个什么凶物来。还好被封印了,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这天底下,对这禁天涯能够有所了解的,怕是只有拭剑楼了。
  拭剑楼的传承至少数十万年,甚至比皓月宗还要源远流长,而养剑阁的建立,更是先辈们花了数万年的时间,只可惜,后辈无能,没有将拭剑楼发扬光大,想到这里,展鱼就又是一阵怅然。
  不过他显然没有料到,就在他说完之后,便有其他人也知道了此处的秘密。悬崖边长了一株舌兰草,此时正安静地听着壁角。
  “养凶?”白夙皱了下眉头,养凶之术乃是魔道所创,为天道不容,早已失传,现在竟然又冒出来了。
  “婆婆,婆婆,婆婆!”一株足足有一人高的舌兰草啪啪啪的拍打着肉叶子,不断地发出声音,吵得白夙脑袋疼。
  舌兰草是会复述旁人的话的,结果这株舌兰草就喊了十年的婆婆,一会儿是李馨眉的声音,一会儿是杜溪之的,还有尹梨和柳飞舟,这些也就算了,他曾经呢喃过一声婆婆,也被它听了去,如今最喜欢就是盗用他的声音。
  白夙被它吵了十年,如今听到婆婆两个字都觉得头疼。还是那株小的懂事,晶莹剔透,玉石雕琢的一样。
  大舌兰草天天聒噪,他话不多,听得烦了就会呵斥一声聒噪,结果任乙听到了多次,便用聒噪给大舌兰草起了名儿,如今喝一声聒噪,大舌兰草还来劲儿,经常用各种声音把婆婆喊一遍。
  它还喜欢关注无量宗天策峰禁天涯的消息,自个儿不想重复,就指使旁边那株小的发声,这就使得白夙基本上每天都能听到禁天涯上的动静,本来都是些不值得关注谋财害命的琐事,却没想到,今天听到了个让他都有些动容的消息。
  那边,对话还在继续,不知为何,白夙觉得声音有一丁点儿耳熟,然他每天听到的声音太多,哪怕留下印象的几乎没有,此时,也想不起来声音到底在哪儿听过。
  “那如何才能破开封印?”养凶之地养出来的大白都有心善的一面,会把死皮视为母亲想要救活,会在记忆苏醒的那刹那,将死皮完整地包裹在她身上,那如果不是这养凶之地的缘故,大白是不是天底下最纯良的灵兽。
  它是白嫩嫩的呢。
  苏停云刚刚说完,就觉肩膀一沉,她淬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重剑压得直接跪倒在地,只听展鱼厉声喝道:“名知封印凶兽还欲破开,难不成你想天下生灵涂炭!”
  苏停云没法给展鱼解释底下的大白到底是不是凶兽,她艰难地道:“我的意思是如何破坏这养凶之地,既然能让灵兽变成凶物,如今因为岁月久远,凶煞减弱,我们也应该出力,让这凶地改变,起码,能让里面的凶物好受一些。”
  展鱼神色稍霁,他就是看到苏停云身上没啥戾气才准备收徒的,这会听她解释也就信了七八分,她不是恶人,自然不应该做出天下大乱的恶事。
  “这封印不晓得存世多年,别说你我,当今世上的那些渡劫期大能,也无一人能破得开。”
  听得此话,苏停云的心蓦地一沉。其实峨长光都没破开封印,她也是有所准备,只是如今听到别人如此肯定,苏停云仍是觉得眼睛发酸,若非强忍住,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至于破解之法,虽然很难,但我辈既然遇上了,自然应该尽一份绵薄之力。”说到这里,展鱼大步走向了悬崖边。
  悬崖边罡风肆虐,吹得他衣袍翻飞,袖子猎猎作响。此时的展鱼身上,真的让苏停云感觉到了朗朗乾坤浩然正气一样的东西。
  他是要开坛做法么?
  然而下一刻,就见展鱼一脸不舍地将手中的大铁剑直接从悬崖边扔了下去,一旁的小布点儿惊呼出声,“师父这剑我抱了四年了,从我三岁拖着走开始就抱到了现在,你说是以后要跟我人剑合一的宝剑,居然就这么给我扔了!”
  小布点儿平时很嫌弃这大铁剑,然此刻没了,他急得脸都红了。
  “回去再让你三师伯打一把,反正是凡铁,不值钱。”展鱼呵呵笑道,“你不爱自己的剑,没养好,前面几年白费了力气,不如拿来破了此地凶煞。”
  “这样就行?”苏停云傻眼了。
  “若是从前的当然不行,我不是说了因为时间太久,这养凶地已经失去了效果,我们养剑阁的浩然正气自然能破。不过若是那凶物已成,自然无用。”说到这里,他突然把头一拍,“我倒想到个法子破除封印,待我们拭剑楼有修士飞升渡劫之时,浩然正气加上天道雷劫,没准能把养凶地封印除去呢。”
  “说了也是白说,我们连个元婴期都没。”小布点失了大铁剑情绪低落,这会儿不高兴地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