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轮回
  总之,整个昌海都乱套了。
  白昭雪她爸当然得知了这件事,打过来电话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白昭雪并没有乖乖听着,反而骂道:“关你屁事!我用的是我的关系,碍着你了?”
  “狗屁你的关系!他们要不是认识你老子我,谁他妈愿意搭理你!”
  白昭雪无话可说,也无法反驳,只能怒气冲冲地挂掉了电话。
  这对父女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原因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是没有爸爸的……
  当年,乱世之时,白昭雪她爸被仇家追杀,不敢透露家人的半点信息;而现在,十几年过去之后,他已经发展成了昌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是就找回了白昭雪母女。可是对于白昭雪来说,这个爸爸,有没有其实都无所谓。
  就算他现在让自己过上了好日子,但童年缺少父爱的白昭雪,始终无法原谅他。
  ——她的名字不是这个爸爸给的,姓也不是这个爸爸给的。
  所以,在很多时候,她不愿意告诉别人她爸是谁,甚至都不想承认自己竟然有个爸爸!
  之后,白昭雪继续等着电话。
  很快,之前白昭雪拜托过的人纷纷回了电话。
  可惜,一无所获。
  白昭雪简直不敢相信,平时那么厉害的一帮人,现在怎么找一个普通人都找不到了?
  而还有一个人没有给白昭雪回电,就是之前定位刘天龙的郭叔。
  白昭雪主动给他打过去电话。
  急不可耐地问道:“郭叔,都这么久了,找到没有?”
  对面,郭叔的语气有些……无法形容:“小雪啊,你说的这个刘天龙,是什么人?”
  “就是个普通人啊……什么意思?”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啊?”白昭雪更奇怪了。
  “算了,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了,总之你记住,这件事不是我不帮你,我根本帮不起你!他的手机号不能定位,我查到,他是天城的某位领导,地位在我之上,绝对不允许随随便便定位,而且,他不叫刘天龙,他叫刘天……另外,我查了你说的身份证——根本没有这个人,这个号码从来都没有登记过!”
  白昭雪整个人都傻了。
  从来,都没有登记过?
  开什么玩笑?!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不成?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我却明白怎么回事。
  一切都是贺云飞做的。
  未来一个月内,昌海市,没有刘天龙的任何信息!
  没有人知道贺云飞是怎么办到的,但就是这么神奇,贺云飞直接把我正在用着的手机号,换成了刘天的,把我所有的一切,包括身份证信息,也都换成了刘天的。
  随便任何人查,绝对查不出来……贺云飞没有开玩笑,他真做到了。
  沉默半响,白昭雪才说道:“郭叔,帮帮我……”
  不等白昭雪说完,郭叔便为难地说道:“真不行,我帮不了,抱歉。”
  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了,白昭雪都不知道。
  她整个人都傻了。
  不过才一个月没见而已,刘天龙到底经历了什么?
  ……
  与此同时。
  东浣郊区,某悬崖下。
  这里有一条小溪,缓缓流动。
  几条鱼儿时不时跃出水面,接着又掉落水中。
  处处鸟语花香。
  而在小溪边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血肉模糊的人。
  这人的脸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你甚至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他的身上千疮百孔,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血洞还在,只是已经没有血流出来了。
  在他的身边,一片血红,几只老鹰站在那摊早已凝固的血中,时不时低头触碰。
  他没有了呼吸。
  但是,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这个人的丹田之中,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缓缓涌动。
  内脏的伤痕早已被这股力量治愈完毕,而外面的伤,如果这个人不去主动控制这股力量的话,它是无法自己游走起来的。
  ……
  铁笼。
  里面,外面。
  里面是龙,外面是人。
  “你死了。”
  “嗯,我死了。”
  “你找到答案了吗?”
  “也许吧,我不记得了。”
  “有没有不甘心呢?”
  ……
  我沉默了一下,笑道:“应该没有吧……以前我觉得,人死之后,如果还能有感觉的话,一定会非常后悔还没来得及做某些事。直到我经历过后,我才知道,根本不会。我终于可以什么也不用管了。”
  是的,我没有一丁点的不甘心。
  不找叶非凡了,不理白昭雪了,不要天龙会了,我什么也不要了,完全不后悔。
  “呵呵,人死?人死后怎么可能有感觉呢?”
  我摊了摊手:“那这是什么?”
  “因为,你不是人。”
  我弯了下脑袋:“你才不是人。”
  “我本来就不是人。”他开始动了起来。
  身子不再盘旋,整个金光灿灿的身体猛然直起,硕大无比。
  “应天龙,这个名字熟悉吗……曾经,这也是你的名字。”
  我没有答话,微笑地看着他,直到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
  作为刘天龙的我,竟然有了感觉!
  刘天龙的尸体,竟然有了气息!
  我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我看到了小溪,看到了树林,看到了……我自己。
  他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是,我明显感觉到,他有了呼吸。
  ……可是,他不就是我吗?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我竟然在缓缓上升着。
  “什么鬼?”我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
  我看的更清楚了,我确实在空中,而且还在持续上升,距离刘天龙,越来越远。
  “喂!”我惊慌大叫:“我他妈还有呼吸呀!”
  我没有想到,人真的有灵魂,然而这不是关键,刚才,我明明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了呼吸,现在这是想干嘛?
  我的身体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片刻,便已经看清地球是圆的了。
  却还没有停下,我的身体直接飘出了大气层,最终立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整个脑子都懵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一直以为人死后是不会有感觉的,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如果有感觉的话,我怎么可能甘心,我还要干死叶非凡,还要跟白昭雪玩,还想做天龙会老大啊!
  紧接着,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就在我的正前方,那颗蔚蓝色的星球,竟顺时针高速旋转起来。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它的自转速度怎么可能这么快?!
  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停下了。
  而我又感觉到,我的身体,开始落地。
  速度很快,几乎可以媲美光速,也就一瞬间,我的整个身子便已经站在了地面。
  我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绿色的世界,红花,绿树,比以往我看到过的任何景色都要漂亮。
  我还来不及欣赏,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抬头一看,苍穹顶上,几头巨龙正在飞翔,并且时不时碰撞在一起,碰撞过后,一条又一条的龙从空中落下,砸向地面,地面瞬间出现一个百米深的大坑。
  其中一条,直直朝我的脑袋砸来!
  速度飞快,我连躲都来不及,那条巨龙便已经砸中我的身体。
  然而,我没有任何感觉,我脚下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
  我睁开眼,惊奇的发现,它并没有触碰到我,它直接从我的身体穿了过去!
  我想捏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可是我自己竟然都碰不到我自己。
  “这他妈……梦,肯定是梦!”我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
  与此同时,天空中,最后一条龙也掉了下来。
  地面一声巨响过后,整个世界,安静极了。
  再一抬头,空中其实还有一条龙,但它已经没有对手了。它盘旋在空中,眼中尽是王者的气息,傲视天下的气息!
  这一瞬间,我仿佛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应……天龙?”
  可是,什么是应天龙?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紧接着,我又清楚地感觉到,这颗星球再次高速旋转起来,奇怪的是,我的身体却纹丝不动。
  当它的运动停止后,我又看到了一副不一样的画面。
  这里充满了现代化的建筑,而让我惊讶的是,在这里生活的,并不是人。
  它们是兽。
  豺狼虎豹,各种各样的兽。
  它们忘记了它们各自的天敌,各种形态不一的兽,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更让我惊奇的是,它们会说话,它们有自己的语言,而且正是人类的语言。
  “梦!肯定是梦!”我再次哆哆嗦嗦地提醒自己。
  这不是真的,我在做梦,我可能还没死,我一定会醒过来的!
  上课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就在我的身后,有一所学校。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迷迷糊糊就往里面走去。
  教学楼,宿舍楼,以及各种各样的兽,就是没有人。
  它们看不见我,正与身边的同伴交谈着什么。
  我走向了某间教室,好像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似的。
  直到我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的那条龙。
  在它的面前,盘旋着一条蛇。
  蛇说:“这个世界,不是你可以改变的,畜生就是畜生,就算你想帮它们,法律也不允许。”
  龙未答。
  蛇继续说:“在千百万年前,这颗星球上没有我们,只有一帮叫做人类的畜生,它们性格暴躁,身体高大无比,曾经几乎一度使这颗星球陷入瘫痪……时代总是不停发展的,它们那种没有思想,只知道破坏,连同类都不放过的畜生,是不能与神明相提并论的,现如今,神明类统治世界,整个世界都和平共处,其乐融融,难道不好吗?没有杀戮,没有难过,只有自由、开心,已经足够了吧?”
  龙依旧未答。
  “我在给你讲课,你能不能跟我互动一下?”
  龙终于开口,缓缓说道:“我不信。”
  蛇闻言,大怒:“你连这种被载入史册的东西都不信,你还想信什么?”
  “我只信我自己,我不相信那种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动物,几万年前竟然差点毁掉整个星球,你这话骗不了我的。”龙淡淡地说:“我只是问问你怎样才能合法的让它们跟我们平起平坐,你给我讲历史干嘛?”
  蛇更怒:“什么平起平坐,跟食物怎么可能平起平坐?”
  “它们有生命,它们不是食物。你要是这样讲的话,我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残暴。”龙站了起来,冷笑着道:“我见到的人,它们告诉我,它们是热爱和平的,绝对不会是你说的那样。”
  蛇没有表情,可我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它快被气死了。
  它同样直起身子,怒道:“你根本不懂!那帮畜生全是骗子!热爱和平?你知不知道神明用了几万年的时间才把这个世界恢复成原样的?当我们的祖先诞生的时候,这颗星球简直是下一秒就要爆炸了!而这一切,就是因为它们!不是因为它们抵御外敌,也不是同仇敌忾,而是自相残杀!当今天下,哪种生物能做出这种人杂种才做得出来的事!”
  “懒得理你!”龙径直往门口走去。
  蛇在它背后大叫:“你要不要赌一把?”
  龙并没有回头:“赌什么?”
  “龙初生时为蛟,蛟八百年为敖,敖龙厮杀,幸存者为应。你已经有了‘应’字头衔,现在是你们那最厉害的龙了吧?有个功能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龙摸了摸头上的犄角,淡淡道:“了解过,但还没来得及用。”
  “十万年,一轮回!就赌一个轮回,你可以去那个时候看一眼。看一眼,曾经的统治者是哪种生物,而那些畜生们又是怎样对待神明的。”
  “无聊,不去。”
  “你怕了?”
  寂静。
  鸦雀无声。
  龙回过头去,轻轻一笑。
  紧接着,它整个身体都运动了起来,径直冲出门去。
  ……我就站在门口。
  我真他妈是日了狗了!
  我不是透明人吗?为什么它能碰到我?并且把我带到了空中?!
  巨龙腾空而起,直入苍穹。
  一时间,狂风大作,树木连根拔起,远处,山呼海啸,百兽仰望。
  我死死抓着它的头,一下都不敢松开。
  “妈呀!”我差点哭出来。
  它的身体不停地在空中转来转去,速度飞快,比过山车还要刺激。
  不知过了多久,当它的头顶上方出现一个紫色的“台风眼”后,它终于停了下来,巨大的身子整个盘旋在空中,一动不动。
  地面上,所有生物都羡慕地朝它望了过来。
  蛇也在其中,不过,我却感觉到,它在冷笑。
  龙好像并没有看到,轻轻张口,声音如同能遍布万里,传入每个生物的耳中:“我会找到那个答案,等我回来,世间万物,平起平坐。”
  蛇微微摇头:“不是我能决定的。”
  “没关系,我姓应,就凭我姓应……法律不改,那就改朝换代。”
  蛇终于不笑了,表情十分僵硬。
  接着,龙不再言语,猛地抬头,飞入那紫色的台风眼中。
  我再次紧紧抓住它的头,下意识地往下面看了一眼……
  地面上,无数的生物正抬头仰望。
  我却偏偏只注意到,那只站立在山崖顶上的松鼠。
  ……
  直到台风眼彻底消失,蛇才再次冷笑,看着空中说道:“你以为你有多高贵?那八百敖龙是怎么掉下来的?狗屁应龙,自相残杀只有畜生才做,你就跟畜生一个德性!”
  ……
  我不知道它飞了多久,总之很久!
  四面八方,全是紫色的闪电。
  我再也撑不住了,手突然就松开了。
  然而就是这么巧,在我松手的一瞬,紫色闪电突然就不见了。
  我见到了全新的世界。
  四周高楼大厦,地面人山人海。
  我在数千米的高空,正往下落着。
  不过片刻,我便摔在了地上,我以为我要死了,可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身边,全是人,全是我的同类。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从来没有一次,见到一个人类是如此的开心。
  我注意到,这里是个公园。
  我左右一看,紧接着,看到了两个十分熟悉的人。
  我不由自主地走向他们,走近一看,才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我!
  ……不对,不是我,因为他不是我的声音,反而更像是,林夜阳?
  没错,几乎跟我一模一样的林夜阳!
  至少年轻了二十岁的林夜阳!
  而他面前的人,我就更熟悉了,竟然是之前那个给我锦囊的算命先生!
  此时此刻,两人都盯着自己的头顶。
  简单说,他们都看着天空中,那片紫色云朵。
  “天龙问世?”
  “什么?”
  “没什么……送你个小秘密……二十年后,天下大乱,我希望你,阻止一下。”
  “呵呵,我有这个能力吗?”
  “有的,一定有的。”
  “好,看心情吧。”
  ……
  “离开后,就别回来了。”
  林夜阳掏出怀里的龙头棍,用力甩向天空,大吼道:“傻逼才愿意回来!”
  与此同时,紫色云朵中,任何人都看不到的一道金光,直直落下,击中了龙头棍,而它的速度依旧不减,落入了地面。
  我始终盯着那道光,直到它消失不见。
  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越来越震惊。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地回头,就见那个算命先生笑容满面,看着我说道:“应龙,应天龙,你好。”
  “你,看得见我?”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找到答案了吗?”
  “也许找到了……也许,还没有。”
  “你会找到的。”
  “为什么?”
  “因为历史已经注定,你看不到的东西,我早就看到了。”
  我低头沉思。
  沉默良久,忽然抬头,笑道:“我,还是不信!”
  说完,我左右一看,发现早已没了林夜阳的身影,不仅如此,四面八方,所有人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
  “什么情况?”我摊了摊手。
  “你不会真的以为人有灵魂吧?”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你所想,做梦,仅此而已。”
  “我为什么能看见这些东西?”
  “因为‘历史’知道,你是不会记住这些东西的。当你醒来,你会有无数次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直到你死,你也绝对不会想起这些事。”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太理解:“你是什么人?”
  “贺少虎。”
  “很熟悉的名字,我们以前认识吗——在我没去星空酒吧以前的那个‘以前’,在刘天龙还没有意识以前的那个‘以前’。”
  他沉默了下来。
  他微微抬头,看向空中的某个方位,喃喃说道:“什么是以前?以前就是现在,轮回永无止境。经历虽不相同,但结局永远都是那个结局。你以为你在改变历史,其实一直都是在成为历史。”
  “什么意思?”
  他看向了我,笑了笑:“你不需要明白,因为没有任何意义……你该醒了。”
  ……
  真的是梦吗?
  感觉一切都好真实,而在真实中,却又无比飘渺。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在呼吸。
  我把周身的一切气体都吸了进去。
  汽油的味道,香水的味道,臭水沟的味道,以及还未来得及消散的,人的味道。
  我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某处悬崖下的那个人……
  体内,真气正在翻涌!
  游遍全身,游走于全身上下每个角落,定格在那些千疮百孔的伤口上。
  子弹,被正在愈合的血肉挤出体外,掉落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