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穆流年则是轻笑一声,“这个桑丘子睿,他的胃口倒是大,如此看来,洪县应该也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云长安咬唇冥想了一会儿,脑海突然大亮,“桑丘子睿是想要借此机会,将京城的梅家一举给拉下水?”
  穆流年摇摇头,“他的计划虽然是完美,可是可行性并不高,收到的效果不会太明显。毕竟,梅家,可不止是一个梅远化。再则说了,只要是梅家的羽翼稍加周旋,那么,便没有人能够将这里的事,与梅家扯上关系。”
  浅夏转身看向了车外,“或许,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动梅家。”
  穆流年的眉心一动,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中有着几分惊艳地看着浅夏,点头笑道,“若是如此,倒是说得过去了。这一次,便是动不了梅家,至少也会让梅家在南边儿的这些势力,一一被他给清除瓦解。看来,桑丘子睿这是在给肖云放铺路了。”
  “这些不是我关心的,只要是没有人打我母亲的主意,没有动云家,那我也乐得见他们这么折腾。”
  等到浅夏到了允州之后,几乎就是未做停留,直接让人去允州城里最好的酒楼订了酒菜,再随她一起,进了死牢。
  陪她去的,是穆流年和三七。
  初一见到卢少华,浅夏几乎就是不敢认了!
  不过才多久没见,这个卢少华,竟然是已是憔悴不堪,而且一身的污浊,衣裳上,还有一些变黑了的血迹,头发上的干草,代替了往日的官帽玉簪。
  卢少华待一看清来人之后,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身子亦是僵硬得一动不动,那模样儿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牢门被打开,三人进了牢房,三七将酒菜一一地为他摆好了,这才躬身退至一旁。
  “你?你是浅夏?”
  浅夏挑眉,“不然呢?现在你这个样子,你的靳姨娘会来看你?还是你的夫人会来看你?抑或者是你其它孝顺的女儿会来看你?”
  一句话,便让卢少华本就枯黄的脸上,再添了尴尬和羞愧!
  自他进狱之后,这头一个来看自己的,便是自己的母亲,可也只不过是来了一次,便再没见着!至于浅夏口中所说的那些人,自然是一个也未曾来过。
  “呵呵,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卢少华的语气里,已是分不清是懊恼、自嘲、还是羞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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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 另有所图!
  “呵呵,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卢少华的语气里,已是分不清是懊恼、自嘲、还是羞愧了!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生父。我身上既然是流着你的血,自然就不能眼见你快要被处决了,还不为你送一顿好饭来。”
  语气里听不出嘲讽,当然也听不出有什么难过或者是心痛,有的,只是再平静不过的那种冷淡和疏离。
  “小夏?”卢少华的心底是万般纠结,浅夏刚出生时,他的满心欢喜,心底的种种纠结,那位女官的警告,还有那密函上的字字句句,卢少华突然觉得,自己当初若不是因为顾虑太多,疏离了这对母女,说不定,自己的下场,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之说,如今自己既然是已经如此了,自然也不能再怨天尤人了。
  “小夏,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你若恨便恨吧。是我一时官迷了心窍,在这牢狱的几日,也的确是让我明白了许多。”
  卢少华的态度,倒是让沐心暖的眼神微闪了闪,她知道当一个人到了绝境的时候,便会发生巨大的性格或者是心境转变。可是没有想到,卢少华的转变,竟然是这般地彻底和让人不可思议。
  “小夏,我知道现在你母亲过的很好,我也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云家的人了。也好!不姓卢了,自然就不必受我的连累了。至少,你还有云家可以依靠。小夏,你总归是要回到京城去的,我只有一件事拜托你。”
  卢少华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浅夏几乎就是出于本能地点了头。
  “小夏,我知道你母亲为林家生了一个儿子。对此,我恨过、怨过、甚至是嫉妒过。可是我也知道,是我先放弃了你娘,怨不得旁人,小夏,我只盼你见到你娘之后,告诉她,当初远了她,也并非就是我的真心实意。我也是没有办法。”
  浅夏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卢少华,这样一个男人呢!还真是,该怎么说他好呢?
  当年的事,她现在基本上也算是知晓了九成。不就是因为担心母亲会再生下一个孩子,反倒是会将他的仕途给逼到末路吗?为了一己私欲,可以对母亲冷淡,可以让母亲不再为他生下孩子,可以让自己这个嫡女过的日子远远比不上一个庶女?
  浅夏面上冷笑,卢少华,我知道你现在后悔了,可是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太迟了么?
  卢少华许是被她的笑给吓到了,竟然是生生地退了一步!
  眼前的浅夏,模样儿虽未完全摆脱稚气,可是至少,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哪里还有当初的那个小孩子的模样儿?
  这眼神,没有恨,没有怨,却是冷地让人忍不住全身发颤!
  这是他的孩子呀!是他们卢家唯一的一个嫡女!现在呢?竟然是改为了母姓?
  “小夏!”卢少华再出声时,声音已是干涩晦暗,头微微低下,竟然是有了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离你被处斩,还有十日,以后的这十日,我会天天来为你送饭的。这是一套干净的衣裳,你一会儿换上吧。至于这些东西,我明日来时,再直接取走。不打扰你了。”
  浅夏说完,直接就转身出了牢房,脚下未做片刻的停留,直接就出了大狱。
  上了马车,一言不发,直到回了云家的别院,她仍然是面色微寒,紧抿着唇,连口茶也未曾喝。
  穆流年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虽然当初她能心狠地算计了卢少华将她逐出卢家,可是不代表她对于一个人的生死,就能如此地淡定和平静。
  至少,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陪你出去走走?”穆流年询问道。
  浅夏回身看了穆流年一眼,摇摇头,一脸的寂寥,让他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疼。
  “我看到后院儿的石榴花开了,红绿相间,倒是美得很。去看看?”
  浅夏点头,两人并肩出了屋子,一起到了后院儿的几株石榴树前,看着那满树的翠叶红花。
  “五年前,我的确恨他。可是我自以为五年前我离开了卢家,并且是算计了他一把之后,便觉得我们之间两清了。我不欠他什么。虽然没有他,就没有我,可是自问这么多年来,他何曾尽到过一名做父亲的责任?”
  穆流年不语,眉色微敛,略有些粗糙的大手,轻轻地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攥到了手心里。
  “我忘不了,每每他当初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给了卢浅柔,即便是那个卢浅笑,也比我的日子过的要好上许多。我因为有母亲的照拂,吃穿用度,自然是不会太差,可是从未得到过所谓父爱的我,自然而然地,便会被府上的那些人给鄙视了。”
  浅夏轻笑一声,“你知道吗?我甚至曾经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不然的话,明明是嫡女,为何却连一个庶女的位置都不比上?难道在他的心里,她们才是嫡女?”
  “浅浅!”
  穆流年心疼她,她每说一句当年的事,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跟揪起来了一样!当初自己遇见她时,起初也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地算计自己的亲生父亲,直到后来,他才终于明白,卢少华虽然是没有打过她,可是带给她的伤害,远远比打了她几巴掌,更让她难受!
  原来,无视一个人,竟然是比责打一个人,更让人的心底发凉。
  “都过去了。浅浅,不要让自己再沉溺在了过去的那些苦痛之中,那会让你变得偏激,也不是你母亲想看到的。”
  浅夏抬头看他,浅浅地笑着,眉眼处的风华,此刻看上去,竟然是更胜往昔!
  浅夏慢慢地伸出手,然后那有些白的指尖,慢慢地触碰到了穆流年的浓眉之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抚弄着。
  穆流年不动,看向她的眸子里,却是多了一分的灼热。
  “元初,你知道吗?我从小便有一个梦想,什么时候可以像另外的两位妹妹一样,也可以坐在了父亲的怀里撒娇,也可以任性地去扯他很短的胡须,也可以用自己的小手,去感受他浓眉下的那一抹慈爱。”
  穆流年的眉心微紧,两人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感受到了浅夏身上付来的浓浓的伤感和失望。
  浅夏一边抚弄着他的浓眉,一边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亦或是有些遥远的记忆里。
  想到小时候,看到了父亲进门后看到她们姐妹几个,第一眼看到的,永远都是卢浅笑,第一个被他抱起来的,也永远都是卢浅笑。最后,才会淡淡地看自己一眼,然后,再随意地问上一两句便作罢了。
  那个时候,她虽然是渴盼父爱,可是更多地,是恨!
  她恨卢浅笑,也恨靳姨娘,更恨卢少华!
  她不明白,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吗?是自己这个嫡长女有什么地方让他丢脸了吗?为什么他的眼里永远都看不到自己?
  直到自己重活一世,她才对于这个父亲,不再抱有了任何的幻想!
  可是没想到,之前得到的那些密函,却又让她陷入了一种在亲情上两难的境地。
  她自认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心都不曾软过!想想当初自己中了他们的计策,将无辜的徐泽远送进了牢狱中时,她未曾心软过!
  最后得知真相,给卢少华和云敬丽,以及那个宋佳宁投毒时,她也未曾心软过!
  只是,重活一世,她对卢少华没有了什么期待,也没有了亲情,有的,也不过就是世人眼中的那一抹血缘的联系了!
  在她的心底里头,以为前世自己毒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也算是大不孝了!如此有违人伦的做法,竟然是没有让她堕入到了地狱,反倒是重活一世?
  当然,她应该是庆幸,应该感激上苍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如此,才让她将前世的一些因果,终于都找出了由头!
  前世,真正害死了母亲的人,是那龙座之上的九五至尊!害得自己自小便无父爱可以享受的,也是那一位!
  如果说现在的她,还有些什么恨意的话,也只是独独恨那一位了!
  当然,浅夏并不因为这个,就会选择原谅了卢少华!
  一个男人,为人夫,为人父,却是在仕途与家人面前,果断地选择了前者,这样的人,也没有资格得到幸福!更不配得到她和母亲的宽恕!
  如果这一世,自己不是设计让母亲与他和离,怕是母亲仍然逃不过被他下药害死的结局!
  一个连发妻都能狠心害死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好人?
  当然,前世自己能将这些所谓的亲人全都送入了地狱,所以,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浅夏的手,终于轻轻地滑至了他的眼皮上,温热的感觉,让浅夏的手指尖儿,似乎是被什么给灼了一下一般,快速地收了回来。
  穆流年不待她做出什么反应,直接便将其拥入怀中,轻轻地呢喃着。
  浅夏的脑子有些混乱,对于穆流年对她说了什么,基本上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直到最后,穆流年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她才听到了。
  “别怕!有我,一切都有我在!”
  最终,只有这一句话,是真的被她给听了进去。
  经过这么一出儿,浅夏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显然是好了许多。虽不见得是多么欢愉,但是周气的气息,至少不再是那种低迷地让人不敢靠近的那一种。
  之后一连九天,浅夏都会亲自带了饭菜到了死牢,卢少华也因为她每天的送饭,脸色也渐渐地红润了起来。
  到了最后这一天,浅夏再次带来了一套衣裳。
  “换了吧,明日你就要上刑场了,至少在换上死办服之前,你还是很得体的。”
  事实上,这死牢里,有谁能穿除了死囚服以外的衣服?也不过一个卢少华而已!
  卢少华的嘴唇嚅嗫了几下后,最终什么也没说,这些日子,如果不是因为有浅夏来日日为他送饭,他怎么可能会在临死前,还能有这样的滋润日子?
  想到了之前对她的态度,对卢浅笑的偏袒,他就觉得自己这个父亲,果然是没有一丁点儿尽责的地方!
  起初,他只是故意冷落她们,可是心里头,还是有她们母女的,可是随着日子越来越长,他对她们母女,就真的是一点儿心思也没有了!
  那个时候,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靳氏的温柔,浅柔的乖巧懂事,何曾在意过浅夏和云氏一丁点?
  卢少华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明日就要奔赴刑场了,身首异处,再无牵挂,可是为何就觉得自己越到了这个时候,却觉得自己亏欠她们母女良多呢?
  卢少华看着浅夏出了牢门,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最终,只是叫了一声浅夏的名字,让她的身子,僵直在了原地。
  “小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为父也不求你们的原谅。只是你妹妹,到底也是与你一样流着我的血,若是有可能,我只盼你能对她们帮扶一二。不求富贵,只求她们能平安过日子就成!至于浅笑,我知道她失踪了。如果有可能,就请你念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也帮忙寻一寻她吧。”
  浅夏心头冷笑,还是放心不下她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