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不用他多说,陆小凤已经闭上了眼睛,陶醉在酒香中:山西汾酒乃是烈酒,哪怕是被封在坛子里,陆小凤也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酒香,勾人得让他肚子里的馋虫都开始上涌了!
  “有酒无菜,岂不可惜?”独孤一鹤不知何时也到了院中,一向形容严肃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笑意,“过油肉,熏猪肉,酿粉肠……还有太白观的素斋三味,陆小凤,这宴席若是错过,可不是单单遗憾二字可以囊括的啊!”
  陆小凤一句话也不说,转头就进厅,在外面的几人就听到他的声音从厅里传出来:“还等什么,开宴啊!”
  独孤一鹤与阎铁珊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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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好酒,有好菜,这是一次宾主尽欢的宴席。
  唯一让宁小裳不太高兴的是,饭后,原随云不知道找了什么借口,把晚枫又叫走了。
  阿郁你这么容易被骗真的好吗!行走江湖的人怎么能这么天真!
  正当宁小裳为自家青梅的未来担忧时,阎铁珊似是想起了什么,道:“郁姑娘应当是去看天青的情况了。”他随即笑了起来,“我的总管因误信被上官飞燕的飞燕针打中,若不是当时郁姑娘在,恐怕此时早已……”
  宁小裳的脸色些微和缓了些,只是心下还是有点不太开心:以前一块桂花糕就能骗走的青梅也不知道该说是长进了还是怎么,总觉得那么容易被叫走真的让人好担心啊……可是我又不懂医术,过去了也只能碍手碍脚的……或许,等回去之后找于睿师父学些医卜杂学?
  而且遇到不懂的还能去找阿郁!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宁小裳眼睛一亮,转而开始思考以后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表:唔,大小攻防不能落,竞技场不能丢,不能占掉原本和阿郁一起走江湖的时间,阿郁还要闯秘境……
  眼角余光瞥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无花,宁小裳默默扭头,眼里凶光毕露:还要防着师兄捣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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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珠光宝气阁离开时,已经是晚霞满天了。
  好在还不到城门落锁的时候,晚枫走出珠光宝气阁大门,就看到百无聊赖地拿柳条逗着三只小羊的宁小裳。
  那三只小羊一白一黑,还有一只花儿,宁小裳就拿着随手折下的柳枝儿逗着,小黑羊前后跑跑跳跳,蹦跶得可欢了;小花羊抖抖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着跑;站最前头的小白羊转了个圈溜达了一下,又不动了。
  柳叶儿青青,逗得小羊咩咩叫。
  昔我往矣,杨柳青青;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宁小裳抬起眼来,看到怔怔地看着那三只小羊的小姑娘,立刻笑了起来:“阿郁!”他立刻奔到晚枫身边,“你可算出来了!”刚刚吃完饭,阿郁去看霍天青的伤,他自知对医术毫不了解,去了也只能是添乱,干脆出来等。
  “霍天青怎么样……阿郁?”宁小裳本来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却看到面前的女孩眼底有些悲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阿郁?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摇摇头,抬起头:“没事,我没事。”
  宁小裳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是阿郁受委屈了,但随即又不太放心地追问:“真的不要紧?”
  你看上去很难过。
  这话,他却说不出来。
  “真的没事,”晚枫仰起脸来,努力露出微笑,“我只是想家了。”
  是这样啊,宁小裳放下心来:“等我们打通秘境之后,就可以回家啦!”
  “嗯,我知道。”晚枫轻轻地说,拉着宁小裳往城外走。
  她知道,等打通那个还在成型中的秘境之后,她就可以回到自己打大唐江湖里,再看到孙爷爷,看到在仙迹岩弹琴的师父,在江湖中走动的明教师父,姐姐也不知近况如何了……
  她可以回家,去见大哥哥,大哥哥操持着整个郁家的事,只怕没顾上身体,这次回去一定得请花谷里长于调理的师兄师姐陪她一道走,到时候给大哥哥看看;二哥哥开春时候就带着车队往丝绸之路上走了,他最熟悉那条丝绸之路了,那是父亲生前带着他走了一遍又一遍的地方,他像父亲当年做的那样把中原的丝绸和瓷器送到那些化外之地,现在应该是带着那些地方盛产的宝石香料回来的路上了,若是她先往龙门荒漠走的话,说不准还能遇到二哥哥的车队;三哥哥一年多前率领船队往南海出发了,听他出发前说,那里的人一样很喜欢中原的特产,而他们那里又盛产各种名贵树木、象牙染料,按照他的航线,现在也差不多该在回航的路上了……
  ‘那边的黄花梨和紫檀木可好了,到时候三哥哥给你留下最好的,等小妹你出嫁了做你的嫁妆,十里红妆,让别人家的女孩子羡慕死你!’
  彼时她还不高兴地嘟起嘴来,生气三哥哥是不是烦她所以要把她早早嫁出去,三哥哥立刻手忙脚乱起来,想安慰她结果反而把她说得眼泪汪汪想哭,真以为是三哥哥不要她了。
  眼见一母同胞的兄弟手足无措的模样,在一旁的二哥哥笑得直捶身下的贵妃榻,坐在书案前看账本的大哥哥微微笑开,融化了冷肃的眉眼。
  书房里一片温暖。
  回忆让她嘴角的笑带上了暖如春光的温度,然而在阿云书房里看到的那二十四史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安史之乱。
  万花谷的凌云梯,郁家的书房,大唐的万里江山……这一切,在狼牙军的铁蹄入侵中原时,还能完好无损地存在吗?
  按照时间,还有八年,安禄山就要起兵反唐了……
  来得及吗?
  我们,来得及阻止他吗?
  晚枫不知道,算无遗策如天下三智唯逊一秋的天策军师朱剑秋,在看到她带去的那些书后,也没能说出定能阻止安禄山叛唐之类的话来。
  但是,她依然想为此而尽一份力。
  为了她的家,她的友人,她的门派。
  她的大唐。
  “小裳,我回去准备一下,就开始闭关。”下定了决心,晚枫道,“花满楼和陆小凤那边,你帮我说一下吧,阿云那……小裳也帮我说一声吧,秘境的事暂时不要说。”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阿云,刚刚在给霍天青诊治之后,她犹豫了好久,都没能说出那个秘境的事。
  对于她和阿云来说,或许打通秘境的那一刻,就是永别。
  她无法向一个含笑询问她家在哪里、他想要上门提亲的男子说出他们将要人世永隔的消息。
  阿云的笑让她说不出口。
  宁小裳一愣,登时明白晚枫想做什么:“你准备练那本秘笈?但那是要完全摧毁你习武至今几乎所有的镇派经脉和奇穴经脉啊!”
  “就凭我们四个人现在的功力,根本打不过十人层次的秘境,除非我们的武学修为再上一层。我看过了,那本秘笈里有万花内功第九重心法,这足以让我的离经心法更上一层楼,到时候……或许我能单人治疗过十人秘境……”
  “破而后立,”小姑娘犹带稚气的脸上却是一片冷然,像极了她那个执掌郁家在商贾之中视作传奇的大哥哥,“不破不立。”
  ☆、第八十二章
  “笃,笃。”
  清晨,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刚练完剑的宁小裳收起手中的玉清玄明,有些疑惑地看向院门,这么早,谁啊?
  陆小凤昨晚没回来……难道是他一早回来了?
  打开院门,宁小裳有种想要立马甩上门的冲动。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可惜来人的反应速度不是一流高手可比拟的,单手撑门,就让宁小裳的计划胎死腹中。
  宁小裳的脸色很沉,口气也不太好:“你来做什么?”
  “昨日席上阿晚就有些心神不宁,后来与我同去看望天青时,也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我担心阿晚,今日一早便来看看她。”原随云微笑道,仔仔细细把事说了一遍。
  他并不指望就这样能让对方让步,但是原随云没有想到的是,宁小裳神色莫名,沉默了一会,让开身:“进来吧。”
  农家院落向来简朴,宁小裳没把人带到屋子里去,两人在院落中的石桌石凳旁落座。
  从厨房出来的无花看到安然在石凳上落座的原随云,面色动了动,看向自家八师弟:你就这么放他进来了?
  宁小裳翻了个白眼,瞪了回去:不然怎么?让他在外面继续等着?阿郁要是知道非生我气不可!
  无花平静对视:郁儿已经闭关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宁小裳呵呵冷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阿郁出关了难道不会和他见面?见面了难道原随云会那么好心帮忙把事瞒过去?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不信!大师兄你挑拨离间的手段太低端了,打回去重练!
  两人仗着面前的情敌看不见,光明正大眼神交流。
  原随云被排挤在外也不着急,喝着君山银针神态安详淡定,泰然自若。
  然而等到无花将做好的早饭端出来,宁小裳皮笑肉不笑地问他要不要一起用餐,原随云依然没有听到那个小女孩的动静时,他捏着杯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阿晚呢?”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问道。
  要说阿晚赖床,所以到现在都没爬起来,他信;但是要说阿晚会赖床到连该吃饭了都不肯爬起来吃,原随云觉得他还不如相信世上有鬼。
  宁小裳正盯着无花做的素斋早餐认真思考自家大师兄有没有在里面动手脚,闻言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原随云虽然一派冷静安然,然而眉眼间却带上了些许不自知的焦躁。
  那焦躁不定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他下意识地看向晚枫闭关的地方。
  昨日,阿郁闭关前,眼底似乎也带着如此不自知的焦躁。
  老实说,他很担心阿郁。
  门派至高心法又岂是说练就能练的?更何况现在的阿郁心神不凝,即使阿郁身上带着她大哥哥遍寻中原海外得来的寒雾银玉,外抑心魔,宁心静气,然而又有谁能打包票说她不会在钻研万花内功第九重的时候走火入魔?
  宁小裳放下已经拿起的筷子,道:“大师兄你先用吧,我先去给阿郁送饭。”说罢,他去厨房拎了无花一早准备好的食盒,走到原随云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这青年一眼,才道,“跟我来。”之后径直朝门外走去。
  无花眼见那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叹了口气:“小八终究是心软。”
  “说谁心软呢?”陆小凤刚从外头回来,一大早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这小凤凰从墙头跳进来就看到那一桌素斋,顿时眼前一亮,“这桌素斋是大师做的?”
  无花微笑起来,抬手引其入座:“不若来尝尝贫僧的手艺?”
  陆小凤摸摸下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衣僧人微笑点头,看了一眼自家师弟离开的方向,转头一派光风霁月。
  【划掉】让你抢我给郁儿送饭的活自己想办法解决早饭吧!【划掉】#
  空气里传来山林独有的湿润气息,原随云若有所觉地偏过身来,恰好避开一滴从枝头滴落的露珠。
  看到这一幕的宁小裳眼神微暗。
  “其实阿郁是要我瞒着你的。”宁小裳忽然出声道,见吸引了那青年注意力,他才继续往下说,“但我知道,除非是在面对病人的时候,否则阿郁她一点都不擅长撒谎,更不会隐瞒什么,因为她自己心里也会不好受。”
  宁小裳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原随云说:“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为别人做决定,所以每次她硬下心来,不过问别人意见独自做决定的时候,总是很难过。”
  原随云轻轻点头:“阿晚……确实如此。”
  “所以这次她瞒着你,心里也不好受。”宁小裳说道。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在心里埋怨她?”原随云问,虽然他心里完全不觉得对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告诉他这些。
  “当然不是,若你因此不喜欢阿郁了,我反而会很开心,”宁小裳冷笑道,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原随云的不喜,“这样浅薄的喜欢,阿郁不需要。”
  他看了原随云一眼,忽然叹了口气:“可惜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我想你把我叫出来,应该不是要和我说这些。”原随云淡淡道,即使是来自看不顺眼之人的夸奖,他依然不为所动。
  宁小裳又看了这青年一眼,转过头去,淡淡道:“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昨天阿郁心神不宁吗?因为她找到回去的路了。”
  原随云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