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7)
  就像那个大厅的机场中央在两年后没有了纪寒川等候的身影,顾珩北生活里关于纪寒川的烙印都在一点点发生转移。
  有一天顾珩北忽然想起纪寒川的微博小号。
  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顾珩北还是想进纪寒川的小号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但是纪寒川的小号密码换掉了。
  ccbb1314的密码,被换掉了。
  顾珩北那年面临着事业的分水岭,他是不能在A国考执照的,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留在A国跟着导师进CSHL做博士后,二是遵照公派协议回国,不论选哪一个,他都得和纪寒川分居两地。
  唯一解决的办法是纪寒川和他一起回国。
  顾珩北一直在等纪寒川自己提出来,他理所当然得以为当年纪寒川为了陪他来A国,现在当然也会为他回京都。
  何况当时国际局势复杂,NorMou的海外环境并不算好,收缩回国内本就是顺应形势。
  顾珩北在正式做决定之前有近两个月的假期,他没等到纪寒川主动开口,先等来了爷爷病重的噩耗。
  那天和爷爷中断通话后顾珩北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给纪寒川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纪寒川慌慌张张地赶回来。
  我要回去顾珩北攥着纪寒川胸前的衬衫,眼泪模糊满脸,眼前所有的场景都在不停倒转,他看不清纪寒川的表情,只是一遍遍地问,你跟不跟我回去?
  我们回去!纪寒川抱紧他,不停地亲着他的眼睛和脸颊,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顾珩北,我们回去!
  我以为你不会跟我回去了。顾珩北长到那么大,第一次那么脆弱,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会那么脆弱。
  顾珩北,你要相信,纪寒川红着眼睛哽咽,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你对我更重要。
  但最终顾珩北一个人回了京都。
  在机场的那天纪寒川接了通电话,顾珩北眼睁睁看着他脸色唰然如白纸,所有的血色都在一瞬间褪去。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顾珩北问。
  纪寒川的嘴唇被他咬得青白一片,他过了好久才艰难地跟顾珩北说,他要回公司一趟,他会赶最快的时间回京都去。
  顾珩北死死盯着他:公司发生了什么事?爆炸了吗?死人了吗?今天就要破产了吗?破产了那就他妈的破产去!老子稀罕那点钱吗?!
  纪寒川上下牙关打着颤,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顾珩北难以置信,我只是走了半年,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了。
  机场广播开始播报顾珩北飞机的班次即将检票。
  顾珩北过了检票口后转身,和一线之隔外的纪寒川两两相望,他只留了一句话:纪寒川,你记住你今天选了什么。
  送走爷爷之后,顾珩北知道自己再也没法自欺欺人了。
  回到A国的当天顾珩北直奔NorMou。
  纪寒川不在公司。
  顾珩北逮的就是他不在公司。
  纪寒川的手机里植有公司安保部门的定位芯片,这个部门是由李楚管理,全公司除了纪寒川本人,也只有李楚有权限查看他的行程轨迹。
  顾珩北在办公室里堵住李楚,他笑着说李楚,三年前春节你没回去过年,我和纪寒川大年三十去你家给你妈送东西,你妈动脉瘤破裂,从急救到送医院,最后手术康复,全都是我一手操办,那会你说你欠我一条命,这话是作数不作数?
  李楚被他这么一说膝盖都软了:学长,你想要我做什么?
  把纪寒川这一个月的行程轨迹,全部调出来给我。
  李楚是个技术死宅,他直到那时候都不知道顾珩北和纪寒川之间出了天大的问题,还以为顾珩北只是单纯要查勤。
  顾珩北在NorMou里还顺便得知伊万卡出了车祸也一个月没来公司了,出事日期就是顾珩北回京都的那天。
  纪寒川那一个月都待在同一个地方。
  那是一家规格相当高档的私人疗养院,顾珩北往这个地方来的时候李楚提前通知了纪寒川,纪寒川在门口拦住他。
  相濡以沫了七年的情侣一个月后再相见,彻底物是人非。
  顾珩北拿到的地址精确到房间号,他一路冲到那间房门前:我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是谁,让你在这里整整守了一个月!
  纪寒川脸色苍白若死,他跟了顾珩北一路,竟是脚步虚浮气喘吁吁,他好几次拉着顾珩北,手上却好似半分力气没有,都被顾珩北轻易挥开:顾珩北,你先别闹,这件事情等到以后
  顾珩北要么不做一件事,要么就一定会做绝。
  他的底线曾为纪寒川一退再退,如今已是退不可退。
  对,我今天闹了,顾珩北手指指着着纪寒川,特别平静地说,纪寒川,你夜夜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没闹;各大媒体上新闻绯闻铺天盖地,我没闹;我爷爷走了,你没跟我一块回京都,我没闹我今天既然闹了,就要闹个名堂出来,我一定要知道这里面是谁,你是自己开门,还是我来开?
  你别这样四个字,纪寒川吐得是支离破碎。
  我就这样,顾珩北语气一直很平稳,你能怎么样。
  纪寒川,这么多年我把你惯到我头上,你是不是真觉得你就是个东西了?
  顾珩北心狠的时候那是真的狠,即使面前的人是纪寒川,他也能刀刀见骨,剔得他血肉淋漓。
  米白色的房门横亘在他们面前,顾珩北用力推门,纪寒川死攥住门把。
  从前他们的手紧握在一起,都是往同一个方向使力。
  如今却在这道门上,逆向而行。
  门缝一点点撕裂,顾珩北在满目雪白中看到一抹铺满黑色长发的背影,那无疑是一个女人。
  纪寒川的眼睛里布满鲜烈的血丝,像是有刀光在瞳孔里片片切割,他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满目灼灼,尽是绝望。
  纪寒川青到发紫的嘴唇不住颤抖,沙哑的嗓音里沁着血,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最深处里抠出来的:
  顾珩北,你还不明白吗?从那一次我哥出事,你一味帮顾进南开脱,我就觉得,我们不是一类人了
  燃烧到尽头的烟蒂猝然烧到指尖,中断了所有的回忆。
  顾珩北被烫得指头一缩,他把烟蒂摁进阳台上的烟灰缸里,目光无意识扫到自己手背上还红肿着的伤口。
  顾珩北回家后冲了个战斗澡倒头就睡,也没再给手背消毒,浸了水的伤口有发炎的迹象。
  他的目光微微一顿,不期然地想到纪寒川看到他的手背就掉下眼泪的场景。
  顾珩北忽然大踏步走向门口拉开房门。
  外面灯火通明,顾聿泽和纪寒川这俩憨娃去睡觉也不知道把灯关掉,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纪寒川的病历袋,顾珩北把所有的X光片、CT、MRI等片子全部倒出来,在灯光下一张张审视着。
  半个多小时后顾珩北拨出一个国际长途:
  你好,是HHW疗养院吗?我是你们疗养院以前的一个病人的家属。
  我家人四年前入住你们疗养院,当时他住在A区009号病房不不不,我不是事隔几年来找麻烦,而是我家人最近很想念以前照顾他的一位护工,所以我想找到那位护工
  我家人的名字叫纪寒川(HeasonJ)没有这个人?
  抱歉我说错了,他的正确名字是,韩雪落(SnowHan)。
  第74章
  翌日早晨,天光刚亮,顾珩北睁眼后看看时间还有点惊奇,他的小侄子居然没一早过来闹他。
  昨儿一天顾珩北为处理各种突发事情忙得脚打后脑勺,等他回到家里时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顾聿泽和纪寒川却是在钟燃的休息室里睡了一下午,俩祖宗上蹿下跳生龙活虎。
  顾珩北毕竟是个糙男人,他也不管那一大一小平均心理年龄还不满五岁,直接就让他俩作伴着玩儿作伴着睡,爱洗澡洗澡不洗澡擦擦脸也行。
  后来他们俩的确去睡觉了,顾珩北夜里下楼时整个房子里的灯都亮着,玩具零食碎垃圾落得到处都是,看得他直犯头疼。
  顾珩北起床后去隔壁卧室敲了两下门,里头没动静,他拧开门,一眼望去不由大惊。
  床铺上被子乱糟糟堆成一团,顾聿泽和纪寒川却是都不在床上!
  冷汗唰一下爬满了顾珩北脊背。
  儿童手机的铃声从一坨被子里传出,顾珩北站在楼梯口连连喊顾聿泽和纪寒川的名字,终于确认这俩家伙自己跑出去了。
  顾珩北匆匆套了件大衣,夺门而出。
  奥特曼,小孩儿穿得鼓鼓囊囊,哒哒哒哒迈着小短腿,嘴巴里呼出一旋儿一旋儿的白气,像个喷着热气的小茶壶,你走慢一点呀,我追不上你啦!
  纪寒川左手拎着个蓝色的塑料桶那是顾珩北家用来放拖把的,右手提着一个黄色的工具箱,里面锥子铲子钢钎齐全。
  你腿好短。纪寒川低头看小萝卜头。
  孩子蹦了蹦:我以后还会长呀!我要跟我小叔叔长一样高!
  纪寒川听到顾聿泽叫小叔叔,嘴角抿出一个小小的涡,他停下一双大长腿,把工具箱放进小桶里让顾聿泽抱着,然后自己把小孩抱起来走。
  好重呀。孩子嘟哝,装满了钢制品的工具箱对他来说确实太重了。
  纪寒川想了想,把顾聿泽放下,然后他背过身去蹲下来:上来。
  孩子依言趴了上去,纪寒川一手托着孩子的小屁股,一手拎着桶。
  奥特曼你真好!顾聿泽搂着纪寒川的脖子表白,你现在是我第二喜欢的人!
  那你第一喜欢谁?
  孩子扳着指头数:爸爸妈妈小叔叔,还有爷爷大伯三叔叔
  你喜欢的人好多。
  对啊,顾聿泽悬在半空的小腿蹬了蹬,问奥特曼,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北北。
  那是我小叔叔。
  嗯,纪寒川偏头看孩子,你是小北北。
  小区里一个巡视的保安看他们面生:你们是哪户的?
  顾聿泽乖乖答:9栋1201。
  这一大一小都穿着银灰色的羽绒服,男人戴着鸭舌帽,小孩戴着毛绒绒的针织帽,帽子下的脸盘都长得非常好看,保安难免多看了几眼,问道:大清早爷俩就出来散步啊?不嫌冷啊?
  纪寒川说:我们去打冰。
  孩子点着头附和。
  打冰?保安一头雾水,打什么冰?打冰做什么?
  纪寒川认真道:不打冰,没有水。
  保安一脸纳罕:什么?要停水了吗?没收到通知啊。
  纪寒川有点鄙夷这个人的智商:你不懂。
  那儿!顾聿泽指着前方,欢快地喊,湖就在那!
  太湖华府之所以叫太湖华府,是因为小区里有个人工湖,春夏两季湖里色彩斑斓,游满了种类各异的观赏鱼,冬天湖上厚厚一层冰,阳光照上去漂亮极了。
  小区物业为了安全,在湖畔边立了块牌子,禁止溜冰。
  哎你干什么?保安一直跟在后面,看到那个年轻男人背着孩子走下湖畔,又径直走上冰面,赶紧出声喝止,那牌子上写的什么你没看见啊?
  纪寒川才不理他,他把顾聿泽放在冰面上,带着小孩在冰上走。
  奥特曼,顾聿泽拉着纪寒川的袖子小声说,那个叔叔好像不让我们上来。
  这湖又不是他家的。纪寒川理所当然地说。
  对哦。顾聿泽开心极了,小皮鞋踩在冰上哒哒哒哒,像小马儿欢乐的蹄子。
  你这个大人不像话!保安站在岸边大声喊,这湖上冰很薄的,你再把小孩子给掉水里去,要滑冰去溜冰场,几十块钱一个小时你都舍不得啊,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诶你你干什么?
  保安看到纪寒川打开工具箱,从里面取出一根细长的钢钎和一把锤子,惊得声儿都变调了。
  顾珩北出了门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家里的棉拖,他手里只捏了个手机,一路疾走,他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假如纪寒川和顾聿泽出了小区他要怎么找,要是没出小区又该怎么找。
  顾珩北跑到大门口,岗亭里有个保安大叔,顾珩北比着那一对大人小孩的个头问保安有没有看到他们出去,保安大叔当然没看到,顾珩北又让他把监控倒放了好一会,确认俩人没出小区。
  只要没出小区就好,大叔心说□□的一个大男人带一个小孩儿出门有什么好怕的啊,不过他还是很负责任地说,我问问我们队里巡逻的人有没有看到,他们长什么样
  就在这时保安大叔的对讲机响了,顾珩北清楚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粗犷焦急的声音:喂喂喂,三队三队!人工湖这边有人捣乱,快过来两个人!
  人工湖附近的保安很快就都聚过来了。
  风声潇潇,杀气腾腾。
  纪寒川和三个保安对峙着,固执地问:为什么不让我打冰?
  你这个人最先喊话的那个保安已经喊到喉咙痛,彻底不耐烦了,你是不是傻?跟你说了这冰不能敲,一敲全裂,你自己想不开别带着孩子犯险
  纪寒川一脸倔倔的不服气:这冰不会裂。
  保安跳脚:谁告诉你不会裂?你赶紧下来,万一出事了谁都负担不起!
  纪寒川坚持:不行,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