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秦昭握拳捂嘴笑:“哥哥还有呢。”说罢从自已衣领下拉出一个。
  知言拿上前比对,原来是一对。可能另一个是嫡母准备给儿媳妇的,先戴着,等嫂子进门再还给她,遂放心戴上塞到衣服底下。
  远处传来言语声,转头看见秦明、秦旭带着秦晔从旁边小径拐过来,往榕树下走来。三人穿着月白或银白长衫,头发梳成小辫被一条银色抹额束在脑后,面似冠玉,身姿如松如柏。秦明朗朗笑着:“四弟惯会挑地方,这地方清静。”
  秦旭斜睨了一眼:“还有好些个吃的,”手拿折扇轻轻敲了下知言的头“兄妹俩偷着说私房话,我等偏不走了。”掀起后摆坐下,二房的两位嫡子也都坐下。
  秦昭冲着远处的婆子招手:“再备两壶茶来。”转身对着兄弟们:“少拿我们兄妹做筏子,准是被五弟、六弟他们闹烦了,出来躲清闲。”说罢冲着秦明挑眉一笑。
  知言不语,分别冲他们喊了大哥、二哥、三哥后低头喝茶。
  一时茶点送来,几个小爷说起朝中大事:四月边关不稳,英国公请战,秦首辅主和,两个亲家吵得不可开交。朝中有个二缺的御史一炮哄天直言道圣上不为,佞臣当道,如此下去恐步长盛二年边乱之伤,又哀哭孟仲白何在。皇帝大人正头痛,看有人把炮口对准自己且揭伤疤,气得一佛出气二佛出天,直接拉过来打板子让其闭门悔改。文武两家也握手言和,打毛仗,国库没钱好不好,开一个小边市就能解决问题;英国公心道不是老子爱打仗,特么我爷我爹我兄弟和儿子都死到边关,实在是言官太可恶,我若不梗着脖子上会被参尸位素餐。所以两个亲家朝上互吐口水,下朝握手表默契。可怜的李御史当了炮灰,少年们对此表示鄙视,借昔年孟铁御史之义沽名钓誉之辈,更应被夺了功名。
  又言杜侍郎正式被御笔亲封为文华阁大学士,甫一上任几个奏疏直指老狐狸,大有和秦首辅对着干的势头,学生对上老师,如此小人不愧是奴生子。他家的杜六郎鼻孔都快朝天,着实让人不爽。听闻沧州有个少年文采出众胜出杜六郎许多。秦家少年表示,只要有人能把杜六郎比下去,比自已强又有何妨。
  说着说着,论到秦明的通房丫头,秦明今年十四,这个月开始二太太给他备了通房丫头指导人事,虽时间不长,但兄弟们都知道。晚上那点子时间就他一人不在前院,回来满脸通红支吾不语,套问几句便都全盘吐出。秦明实在招架不住,把目标转嫁到秦旭身上,秦旭今年十三岁,大房小跨院里通房丫头养了一年多,说不准过几日他也要用上。
  秦昭虽然心底也对丫头神马的很感兴趣,但是自家亲妹子还在旁边。遂捂了知言的耳朵往园中找兄弟姐妹去了。
  知言听孟仲白之名久矣,心里有些好奇,一时没忍住问秦昭:“四哥,孟仲白是谁?”
  秦昭早都怀疑这丫头不是真傻,被她骗过好多次,不过看在她口风紧的份上说话也没避着:“先帝在位时的一个御史,跟祖父同朝为官有些交情。”
  知言“哦”了一声便做罢。听闻竹林中热闹非凡,秦昭带她过去一瞧。从五爷往下,五六个少年在溪中戏水,六爷秦晖卷起裤管,长衣早湿透被扔一旁,拿脚丫子撩水往众兄弟身上泼。九爷秦旷远远地站着,许是前面玩疯了,发髻打开披散在肩,如缎乌发衬得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知言直呼妖孽,等这小子长大,京都少女们魂都会被之勾走。
  秦晖看见四哥带着九妹过来,一步踏上岸趿拉着鞋奔到眼前。“四哥去了何处,寻了半天没找着。带九妹也来玩一会。”
  秦昭狠敲弟弟的头:“竹林里溪水凉,你尚不得多玩,带妹妹们玩闹若病了如何是好。”秦晔伸手挠挠头,憨笑不语。
  秦旷也凑过来,“方才三姐姐他们过来找九妹,八妹说是瞧见四哥领走了,眼下她们去了老祖宗房里。”
  三个哥哥在头顶说话,知言无聊拉过九哥秦旷的衣襟下摆跟六哥秦晖的上衣系到一起。让你丫装滴仙范,这么爱干净。
  秦晖硬要拉着秦旷再去嬉水,秦旷没有哥哥力气大,被带到溪边。结果是秦晖一步跳下,两人衣襟连在一起,秦旷也被带下去,一个不防兄弟俩皆扑倒在水里,浑身湿透洗了个凉水浴,岸上众兄弟笑起来。
  秦昭暗暗好笑,方才九妹私底下的小动作他都看见了,这个鬼丫头。伸手摸摸知言的发髻:“小坏心眼。”
  知言冲他一笑不语。
  秦昭喊过婆子们扶两个弟弟上岸,送回房洗澡更衣。秦旷经过知言身边伸出一双糊满淤泥的手摸知言小脸一把,紧跟着的秦晖不仅有样学样还往知言身上抓了一下。知言真是没法子继续装淡定,苦着脸,被人捉弄了。
  秦昭闷笑连连,这下可好,几个弟妹都成这样。得了怎么领出来再送回去吧,用溪水浸湿手帕拭干净知言的脸,再领到沁苑住处。
  奶娘一见心里只呼老天爷,十小姐生病跟前的人都吃了挂落,这位小祖宗再生病老太太可饶不了自个。
  秦昭像是看透奶娘的想法:“先替妹妹洗澡,再让厨房送碗姜汤来。若再不好,凡事有我担着。”
  奶娘连声应下,送走四爷。对着知言又是一顿折腾,幸好知言身体无恙,几位哥哥也没什么不适。此事也就不提。
  ☆、第14章 击鞠
  秦家少年们尽情享受几日休闲时光后,便不得不动身回燕京城秦府,十爷秦晤多赖两日也被方太君送走。静园一下空寂许多,正逢七夕乞巧节,园中有一亭名唤掬月,临水而建匠心独特而又精致。摆了桌案果品,晚风习习,花香隐隐,一众女孩对月穿针乞巧,知言向来都是垫底的。做倒数第一也很成就感嘛!
  每个姑娘身边的锦盒里装着蜘蛛,知言的锦盒里头被换作为瓢虫。没神马原因,下午在花圃里闲逛抓了两只瓢虫偷换出奶娘辛苦寻来的蜘蛛,大概是心无所求吧。若是有所执念,不管信与否都想验证一番。
  等次日清晨众姐妹打开锦盒一看,有的结了网,也有没结网的,只有知言的两只瓢虫引来大家一笑,方太君忍不住想问原由,答:“蜘蛛太丑了,结网也不好看。瓢虫漂亮,想看它结网。”
  方太君好笑之余又对知言解释:“乞巧时只能用蜘蛛,换做其它结不了网。”
  知言点头应下再也不用瓢虫乞巧。明年,谁知道呢,大概会用毛毛虫或寻只天牛。把希望寄托在一只虫子身上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八月初又是一番车马劳顿,方太君率儿媳孙女离开静园搬回燕京秦府。
  骤然从听着蝉鸣蟋蟀叫声入睡的沁苑回到四方四正的秦府后宅,知言深感不适。仿佛外出度假数日后,回到车水马龙钢筋水泥的大都市,只觉得眼前繁华充斥着肮脏腐臭的气味。但知言知晓静园也非世外桃源。
  回房后,奶娘率丫头婆子们依是忙着归置箱笼,并打赏屋里留守的丫头婆子。
  当年方太君给孙女们身边的丫头起名很是偷懒,嫡女用梅兰竹菊,庶女分别用春夏秋冬四季节气,刚好每人六个。不料秦府子嗣太盛,等这些都用完,后面姐妹们的丫头也就随便起名。
  轮到知言的六个丫头:立冬、冬至、大寒、小寒、大雪、小雪,深深觉得没一个文艺点的名字。立冬和冬至自五六岁起就在知言身边陪玩,慢慢地上手学服侍,现在也算是房里的老人;小寒和大雪中途换过人,如今仍进不了屋;大寒和小雪则来得稍晚两年,虽也看着机灵,但不如冬至和立冬得重用。
  所以知言一小屁孩现用着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一个奶娘和一位教养嬷嬷另加两个粗使婆子。方太君更不消说,四个一等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三等丫头十数个,另使唤婆子若干;几位太太都是减半;两个老姨娘身边各有一个一等丫头、二等丫头两名、三等丫头二个、两个婆子;各位老爷的姨娘身边是一个二等丫头、二个三等丫头、两个婆子。
  凭老狐狸和各位叔伯的俸银都不够给家中后宅里这帮人发月银。秦家现居京中权贵之首,家中的太太小姐也算名媛,出门穿的衣裳从不重样。明面上公中一季四套衣裳,像逢着老太太和老狐狸生辰时额外再做两身。另方太君闲暇之余常命丫头理理私库,大手一挥给各位孙女挑颜色鲜亮的做几身衣裳。各房另有贴己,时常也为女儿家裁衣打首饰。其它衣食起居所用之物全是精品,说句不中听的话,不上档次的进不了秦府大门。唉,贪官好,否则家里都揭不开锅。
  闲言少叙,中秋节前兄弟们与人相约击鞠,后宅全体出动观战助威。二姐姐知棋已定亲,留守看家。听闻她帮着大太太管事做得风声水起,头三天跟随大太太进议事厅,大太太就借她手发落了身边的一个管事婆子——素日在府里也有些脸面并且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一下子就被撵到南边的庄子里,明眼人一瞧便知怕早有嫌隙,不过此举给知棋立威不少。立熄了一干人想暗地里使绊子、混水摸鱼等不安分之心,众人皆打起精神办差。二姐姐一时令行无阻。
  五太太早在去静园避暑之前,把身边一个名唤香怜的十六岁二等丫头开脸给五老爷做了房里人,前阵她不家皆是香怜在服侍五老爷。说来也是个有造化的,进房两月有余,五太太回来细问日常起居,请来擅妇科的大夫一把脉已有四十余天的身孕。方太君喜上眉梢,连连赏了五太太和香怜,并命五太太看顾好子嗣。五太太才抚育知容两月诸事还未理顺,如今更添此等大事,那里还有精力兼顾其他?!
  因此方太君只带着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六太太及众姐妹坐上车驾往击鞠别院行去。临出门前,几个姐姐冲着知棋挤眉弄眼,言语取笑,原是方恒做为秦府的编外学员,所有活动都和秦家少年组团一起行动,今天击鞠也不例外。二姐姐定了亲不能出门,只是含笑不语面带娇羞。
  小姑娘你才十三岁,好吧,大家都早熟。
  击鞠别院座落在城北,原是前朝一位尚书的私家击鞠别院,他家现败落了,迫于生计此块地方以租赁的形式供燕京城中各文官子弟使用。不打眼的古董院落出售补贴家用,别院太过显眼,老尚书后代恐被人指责辱没祖先不敢出手。文官不及勋贵一代荣起,至少还能袭爵三代,像英国公家世袭罔替旁人只有艳羡的份。做一任尚书或阁老,能保得下台后不被清算已经很是幸运。所以老狐狸在拼命撒网,秦家孙女和孙儿们都是鱼饵,诱得大鱼上钩。
  此时的小小鱼饵知言开心地坐在二楼包间看场上的比赛,正在击鞠的两队是杨阁老的孙儿子侄和冯侍郎家儿郎、几个翰林的子弟。场上胜负尚不得知,场下另是一种较量。
  今天来的几家都是往日见过的,杨阁老家、秦家、冯侍郎家、杜侍郎另朝中几位官员家眷,也算是文官间争斗的另一个战场。太太夫人锦衣华服衣香鬓影,抬眼望去一片欢乐祥和之气,太太们之间轻声说着顽笑话,语带机锋,互相奉承携手示亲密。但只观杜侍郎之妻杜太太便知秦杜两家不睦传言八成是真。
  杜太太昔年也是秦府座上常客,一脸精明像,素日都是舌灿莲花、死人都能说活的主。一件寻常衣裳经她描叙变做霓裳羽衣,秦家姐妹被夸成九天玄女,秦家儿郎不消说,经她那嘴一说,最持重的秦旭都飘飘然只觉得自个貌比潘安、才高子建。今日杜太太只是陪坐在旁言语不多,杜家的几位姑娘更是明显表现出对秦家姐妹的敌意,杜侍郎的嫡长孙女杜大姑娘一直用挑衅的眼光看着知言姐妹。
  一时杨冯两家比试有结果,堪堪打成平手。太太团们七嘴八舌:“贵府大公子常听闻诗书比别人强些,今日一观原在骑射上头也不输于人。”另一位:“哪里哪里,浑玩罢了,可别认真了去。”
  知言贴在湘竹帘前,看见自家哥哥们上场,一袭天青骑马装头上扎着红巾简直帅呆了,她玩心顿起指着场上:“三姐姐快来。”
  知书身着对襟银红绣海裳袄藕色百折裙,身形婀娜,眉目淡雅,举止间透着浓浓的书卷气。知言对她指着场边一少年,清秀文雅未曾换骑装,说道:“看白家表哥。”知书脸刷地红了,揪着知言的发鬃轻嗔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是你心虚好吧,看一眼就脸红暴露了有么有。
  早上才吐槽过二姐知棋,好吧三姐十二岁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正在知言捉弄知书之时,听闻一阵骚乱动静不比寻常。一旁的杜大姑娘挑眉扬声道:“准是小叔叔上场了。”语带自豪。
  杜家六郎大名如雷贯耳,自从知言六叔秦桦这燕京第一名草娶妻生子。燕京城中有那么几个青葱少年备选名草,眼下有一文一武两颗草呼声颇高。知言名义上的表哥乔骏被拥做勋贵子弟之首,武艺高强、相貌英俊,but乔骏名草有主,早早与舅家表妹定亲,拥趸之人少了几许。另一文便是杜侍郎的嫡幼子杜六郎杜谦,和秦旭同年,但名头比首辅嫡长孙响亮得多。回想起兄弟们的忿忿然,知言也多了几分好奇,轻轻扒开一条竹帘张望。才五岁多的九小姐这举虽不雅但也无大碍。
  一少年驰马而来,冲到人前勒住缰绳,轻扬着下马眼神带着挑衅看着秦府儿郎。知言可算是知道杜大姑娘的那副姿态打那儿学来的,有家传嘛。杜六郎着宝蓝色骑装,额头上扎着兰色丝巾,五官虽比不上四哥,可是剑眉立目,薄唇紧抿,恃才傲物如宝剑出鞘锋芒显露。这气势是比知言的哥哥强,秦家儿郎多为内敛含蓄,乔骏虽英武但更稳持。真是杜六郎一出,众草皆退。
  阁楼上小姐里头有好些个眉眼含春,轻咬嘴唇,绞着小手帕,人虽在此,心早都飞到杜六郎身上去了。其中还有一两位方才特地拜见过方太君,捏着含了两斤蜜的声调请安问好。哼,看上别人还想做我嫂子没门。
  场上开试开始,以往与杜家比试秦家儿郎只能胜五场,照场上两队的实力杜家多有让着秦家,照眼下的情形以后秦家儿郎恐败多胜少,惨不忍睹。
  击鞠场上力量悬殊,阁楼上剑拔弩张。四姐知画眼观自家哥哥处在下风,遂提议文斗,几首诗词做出来,自是知书拨了头筹。杜大姑娘气忿不过,夺过诗稿一把拍在桌上:“小妾养的也敢到人前头来,没的辱没我等。”
  秦家姑娘外出交际时老狐狸已在内阁行走,他就是要让别人看看自已的家风与行事风格。曾有位御史闲得蛋痛,上疏奏:秦大学士罔顾礼法,嫡庶不分,乱了纲常。皇上也是庶出好么,再说秦阁老只是嫡庶同等待遇,又没宠妾灭妻,果断被扇回去了。所以众姐妹在外都是被人捧着,从未受过此等挫折。
  今日杜大姑娘公然砸场子,估计知书长这么大是头次遇到,文艺女只是捏着帕子偷抹泪。
  四姐知画本就是个炮仗,只知往前冲没后着。变了脸色:“杜大小姐说话放尊重些。”
  杜大姑娘鄙夷地看着秦家众姑娘:“没几个能上得了台面,哼!”
  杜大姑娘与知书同年,知书哑火了,知画口舌争不过人,知娴本就娇憨不做声,知静没底气——她爹是庶出,剩下就更小了。小知恬看情形不对想挤到知言身边来,总是安全点。不料杜大姑娘也回身向外走去,两人碰到一起,知恬被撞倒,这孩子太乖,被撞疼了也不做声怯生生地憋着泪花。一旁的奶娘丫头扶她起来,知言心疼得不行,上前去拉着知恬的小手轻轻哄她。
  好歹知画还知道替妹妹讨公道:“杜家家教也就如此,杜大姑娘只会欺弱凌小。”
  杜大姑娘自知理屈,又不愿服软,一味嘴硬:“不过也是个小娘养的罢了。”
  知言只觉得气血上涌,这小姑娘太没分寸,张口就言:“你祖父尚是个奴生子。”
  ☆、第15章 受罚
  然后,全场寂静,用落针可闻形容也不为过。杜家几位姑娘皆眼圈红红,面带羞恨,再不做声。闻讯赶来的大太太和杜家四奶奶两位司马氏闻言面面相觑。好吧,知言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杜侍郎杜润最讳言出身,说起来他的嫡母是一位郡主。本朝公主郡主神马的都不甚出名,皇家给她们荣华富贵,但决不允许参政,基本都是背景板透明人。杜侍郎的这位嫡母是先先皇同母弟韩王唯一的女儿,稍稍出格了点。昔年春闱,韩王替女儿相中了一位杜姓进士,年已及冠,发妻亡故,相貌英俊,才学中等,太过优秀的人你断了他仕途别说仕子自个不愿意,皇上也不情愿:这么好的人才当花瓶用?无奈郡主和杜宾仪成婚数年一直无子,眼看杜宾仪年近四十,郡主才开恩把身边的一位宫婢放到杜宾仪房里做了侍妾,一年后得子便是杜润。杜润从小便聪慧,适逢旧时太子即今上选伴读被挑中进了东宫,老狐狸曾做过东宫侍讲学士,座下弟子除了太子还有杜润。
  依着律令,郡主公主之子孙三代内皆不得议政。但这位郡主太作,在先帝在位期间,不认杜润为嫡出,杜润生母被杖杀,后来更是公然与太子争储位的豫王交好。待今上登大位后,褫夺了堂姑母的封号等,更是下旨让她与杜宾仪合离,杜宾仪已年近七旬再未娶正妻。所以,杜润族谱上生母一栏很是不够看。他自恃从小在华族间长大,父亲是宾仪,嫡母是郡主,现在可好变成奴生子。虽然他后来正经从科举出身入仕,但人家总有一两个痛处。
  这对司马氏堂姑侄立场尴尬,但纵归是世家出身,三言两语把场面圆转过来。击鞠场上已很是难看,秦家儿郎被打得落花流水,后头姑娘们再闹得难堪,以后都在一个圈子里行走总是不太好。
  回府的路上大家都垂头不语,实在太憋屈了。几位哥哥许是击鞠累了,骑在马背上一副蔫头耷脑,精神不振的样子。
  捅了马蜂窝的知言不消说,百无聊赖地玩弄着玉葫芦,也不看一旁奶娘担扰的神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不了挨板子。
  见了方太君,老祖宗你干吗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我知道自己错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甘愿受罚就是了。
  悉不知方太君担扰几个孙儿孙女怎么受罚,秦怀安不是个会手软的人。
  知言被教养嬷嬷念了两天的紧箍咒,又在学堂听孔先生单独训导,于是这日下午乖乖地在房里写描红练大字。老太太屋里双喜来传话:老大人下朝了,让各位姑娘们都过去。
  知言在奶娘丫头陪同下雄赳赳气昂昂进老太太正房。
  老狐狸正在考兄弟们的功课,姐妹们也陆续到齐,全都垂头正坐不语。
  等老狐狸转头望向屋里孙女们,一眼看到坐在最前面的知书,正色开言道:“你是老夫的亲孙女,为何杜家大姑娘一句话便失了分寸,以后如何能持家。”
  知书闻言羞愧,落泪不言。
  秦敏看见这个孙女倍感头痛,自个老娘就是这般性情。家里头女儿孙女众多,唯有知书有五分当年母亲的柔弱,偏又是个庶出且好些诗文养得性子悲风怜月。轻叹一声:“你总要自已立起来,父兄姐妹才能为你出头。从明日起家学隔日去一次,多在你大伯母跟前走动历练历练。”
  知书拭泪轻声应下。
  知画后背挺得僵直,听祖父发话:“一击不中便冒然出手乃兵家大忌,何况不必争一时长短。你可明白。”
  知画懵懂点头。
  老狐狸又对知娴、知静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等姐妹荣辱与共,怎可只知自保。”
  最后他看向知言,唤她上前。知言小心翼翼地走到老狐狸面前,听他发问:“为何出言无状。”
  知言使劲往自个脸上贴金:“十妹妹哭了,三姐姐也哭了。”
  只听老狐狸对众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那等言语本就不应搭理。凭他是何人,我秦某的孙儿孙女个个都能挺腰自强,一点口角就觉得落了下乘,真是白白辜负了素日的一番教诲。”
  听言众姐妹都起立听训。
  秦敏看向知言突然想起一回事来:“杜侍郎是奴生子之言从何听来?”
  知言不敢对老狐狸撒谎,自己的那点智商小聪明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又不能供出哥哥们,垂头不语。
  同时,秦昭上前一步,秦明、秦旭、秦晓也都上前请罪。
  秦敏看向孙儿们,又看向知言,只道:“拿戒尺来。”
  知言心里狂吐槽:你特么朝中事都忙不过来,还要管孙女们,闲不闲!
  一时戒尺送到,秦敏威仪下,方太君不敢做声。
  秦敏问向知言:“司马老师言,你背书写字时总在看姐妹们的进度,比知仪差略比知恬强,老夫见过装聪明的,可第一次听说有人故意装笨。可知悔改。”
  知言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不撒谎的好:“保证以后和八姐一般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