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林之迁顿了顿,看她听的一脸认真,笑着建议,“要不,你多晒晒太阳。”
  谢满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当自己小孩子诓她呢。
  林之迁收拾好药箱回头,谢满月正气鼓鼓的瞪着他,林之迁好脾气的嘱咐,“不可受凉,忌食冷。”
  被林之迁这么一诊断,谢满月又在床上耗了两日,一转眼就是初五,贺家那边派了人过来接她。
  谢满月去梧桐院和谢太夫人道别,谢太夫人看着孙女活蹦乱跳的,终于放心了下来,三十晚上从宫里出来,孩子在怀里睡着睡着就叫不醒了,浑身还发烫,当时吓了她一跳。
  摸了摸谢满月的头发,谢太夫人问李妈,“贺家来了什么人。”
  “来的是贺家的管事。”李妈斟酌着语句,也没敢说那管事看上去年纪的很,青嫩的很。
  “找的时候没出力,九年没见着外孙女,这当舅舅的也够诚心。”谢太夫人哼了声,低头嘱咐谢满月,“要是去那儿不舒服,下午就回来,不必留过夜。”
  贺家两老去世后与谢家就没什么走动了,如今唯一牵连的纽带就是谢满月,偏偏贺家对此不甚在意,谢太夫人自己当宝的怎么忍得贺家这样,要不是舅家对孩子来说也是重要的,断不得,谢太夫人还不肯让孙女去拜这个年。
  谢太夫人的心思李妈知道一些,无非是舍不得二姑娘受委屈,领着谢满月到了前院,那儿等着两个贺家派来的人,一个管事一个妈妈。
  年轻的管事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倒是那个妈妈热情的很,见到谢满月时一口一个表姑娘,又和李妈允了诺一定把人给照顾好了,带着谢满月出了谢家大门,送上了马车。
  ☆、第020章 .嫁妆的筹谋(上)【捉虫】
  谢家在兆京城南,贺家在城北,顺着大街过去最快也得一个多时辰,夏堇和霜降陪着谢满月一块儿去贺家,马车上还多了个来接她的尤妈妈,左一言右一句的问着她在钦州的生活。
  “早上鸡叫了前就起来烧火做饭,还要喂鸡喂鸭去河里洗衣服,没念过书,一天能吃上一顿米饭就很好了,平时吃粟米饼子。”谢满月一样一样的说,那尤妈妈的神情十分精彩,虽说她是贺府里头伺候的下人,可她是贺家的家生子,从没经历过谢满月口中这样的日子。
  “表姑娘,如今回了谢家,日子可就好了,这谢家的日子怎么都比钦州那儿来的舒坦。”尤妈妈上下看着这表姑娘,如何都不能把她和乡下来的小村姑相提并论,最终也就只得出个结论来,龙生龙,凤生凤,谢三老爷和姑小姐生的孩子,就算是扔在乡下这气质也还是大家闺秀。
  谢满月不乐意再说了,靠在夏堇怀里,眯着眼休憩,尤妈妈瘪了瘪嘴拉开帘子朝外头看,还得半个时辰才到。
  临近中午时马车才到贺家门口,谢满月下了马车,抬头看贺家,比起谢侯府的门口,贺家还差了一截。
  门口没有人迎接她,比当初到谢家时还不如,尤妈妈带着她进了贺家,一路往内院带去,到了贺家大老夫人的院子,这才有人进去禀报。
  出来一个新妇年纪的夫人,笑着领谢满月进屋,屋子里坐着几个人,看谢满月的眼神都是打量,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真假。
  这样的眼神谢满月在谢家已经受过一回,如今在贺家更是坦然,直到那边坐着最年长的夫人说话,“满月啊,来坐。”
  贺家大老夫人朝着她招了招手,笑的很慈和,就是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多少欢喜,就算满月真只有九岁十岁也能感受得到这样的氛围,她走到贺大老夫人身旁,贺大老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孩子,还生疏上了,这儿啊是你的外祖家,你娘出嫁前可在这儿住了十六年。”
  贺大老夫人的语气逐渐感慨,“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如今可回来了。”
  五年前贺家太夫人去世,三年前老太爷也跟着走了,如今这贺家上下是同住一个府邸,各过各的,半分家状态,贺大老夫人这么一说,那儿坐着的二老夫人便插了句嘴,“大嫂,不如我带满月去老太爷那儿看看。”
  “行啊。”贺大老夫人点点头,给谢满月介绍了一下屋子里的几个人,人显慵乏,眉宇眼角都带着倦困,大舅母的身子不太好。
  跟着贺二老夫人出了屋,随同的还有刚刚出来迎过谢满月的新妇,那是大舅母的小儿媳妇王氏,刚刚成亲两年,丈夫外任去了,她因为有了身子没跟着前去,人瞧着爽利的人,去往祠堂的路上给谢满月说了不少贺家的事。
  如今的贺家别人提起来平平淡淡,好像拣不出一个大花头,早年的贺家也是辉煌过的,否则何以与谢家称得上门当户对。
  贺家辉煌的那些年,娶的两个儿媳妇,女儿嫁的人家都不俗,只是两个儿子太平庸,等贺太老爷卸任后这贺家就逐渐熄了下来,贺二老夫人后来口中的那些事,都得加个‘当年’。
  贺家的祠堂很大,贺太老爷那一辈子嗣颇多,贺二老夫人只在门口等着,谢满月进去后管事递了香,谢满月朝着那些牌位拜了三拜。
  很快的,贺二老夫人又把她带到了贺氏出嫁前住过的地方。
  期间王氏被叫回去了,到了贺氏的院子,这儿干干净净的倒是没人住着。
  “你娘出嫁后这院子也一直留着,后来她过世,你外祖母说这儿还得留着,免得啊她往后想回贺家来看看,找不着地方。”贺二老夫人慢悠悠的说着,眼眶微润,“你看啊,你娘最喜欢呆在那儿。”
  和姑姑的栖凤院格局差不多,前院也建有一个小阁楼,谢满月走进去,怔了怔,这屋子是不是太干净了,书桌旁的架子上空的就剩下几本书,该有的摆件玩样儿一样都没。
  谢满月的视线再看到了窗边一排,几个架子上也空空的。
  人死灯灭,院子还留着,东西都拿走了这也可以理解,只是贺二老夫人接下来的话,让谢满月又开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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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二老夫人命人上了茶和点心,带她到了贺氏主屋这边,谢满月打量屋子,空空的怎么都觉得奇怪。
  “满月啊,你回谢家也有好几月了,他们待你可好。”贺二老夫人笑的和气,拉着她坐下,关切的问起她在谢家的生活,言语之间的亲昵像是惦记了她很多年似的。
  谢太夫人待她好不好,谢家几房人待她好不好,谢家这些小的会不会欺负她。
  末了,贺二老夫人疼爱的摸摸她的头,“若是谢家住的不好,就来贺家,你是你娘唯一的孩子,这院子给她留着,也算是给你留着的。”
  “祖父祖母都很疼我,大伯他们对我也很好,二舅母放心吧。”谢满月笑着,双手放在椅子上,微侧了侧身,视线落在内屋,靠窗的卧榻上也都没铺什么垫子。
  “那谢太夫人都给你添置了什么,是不是和你大伯他们的都一样。”贺二老夫人显然是不想听都好,循循善诱着问她。
  谢满月笑嘻嘻的回了三个字,“都一样。”
  “谢家每月给你添置的月钱够不够。”贺二老夫人又提早钱上,谢满月转头看她,睁大着眼睛一眨一眨不语,贺二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尴尬,自圆其说,“这些应该是够的,你一个闺中小姐哪里使的了这么多。”
  谢满月低下头,她想回去了。
  正此时耳畔又传来了一句贺二老夫人的试探,“满月啊,二舅母问你,谢家有没有把你娘的嫁妆交给你。”
  微晃的腿一顿,谢满月抬起头,贺二老夫人笑的是一团和气,“你回来都这么久了,又单住了一个院子,太夫人就没和你提起你娘的嫁妆?”
  谢满月看她眼底的殷切,心思一转,摇头,“祖母没和我说起来过。”
  贺二老夫人忽的抬高了些音量,“那可怎么好,那都是你娘的东西!”
  “祖母以后会给我的啊,等我出嫁了我娘的东西都是我的。”谢满月说的懵懂,按理来说就是应该如此。
  “傻孩子。”贺二老夫人一脸的严肃,“等你出嫁了那儿到底还剩下多少东西你怎么知道,这些要早点拿在手中,那可都是你娘的嫁妆,谢家这做的可不地道。”
  十一年前贺氏出嫁,贺家两老疼女儿,嫁妆备的十分丰厚,可贺氏嫁过去才一年多,孩子刚生下就出了事,那嫁妆根本没怎么动,这十年时间里,谢家忙着找谢满月,贺家忙着盯谢家会不会吞了贺氏的嫁妆不还,要是孩子找不回来,这些东西都是要原封不动抬回贺家的。
  如今谢满月回来了,贺家还怀疑谢家是不是故意找个人回来搪塞,就想硬留下那丰厚的嫁妆,直到谢满月进了贺家,贺家两个老夫人看到了这才压下一些疑惑,谢满月生的和谢仲伯他们太像了。
  这也足以说明为什么谢满月前来拜年,贺家同辈的几个表哥表姐都不在贺府,嘴巴上说的在理,初五的日子这都出去走亲戚了,实际上比谢家某些人更不愿意接受谢满月回来的事实,贺氏的嫁妆要不回来了。
  谢满月嘴角扬了扬,一口咬定,“放心吧二舅母,祖母会给我的,我现在还小,才刚刚学着打理庶务,娘的东西可不能给我败光了。”
  “好孩子,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也得以防万一。”贺二老夫人拍着她教导,“贺家是有你娘出嫁时的嫁妆单子,等你回了谢家,问太夫人要你娘如今的单子,这上头可勾清楚了如今还剩下些什么,你把这给舅母送来。”
  谢满月心中冷笑着,嘴上疑惑的很,“为什么要送过来。”
  “我给你存着,将来等你出嫁了往这儿一清对,不就清楚了谢家是不是把你娘的东西都给你了。”贺二老夫人循循善诱,说的全是为了谢满月考虑的。
  “我自己存着就好了。”谢满月握着手捏了捏。
  “你存着不作数,他们不认怎么办。”贺二老夫人说的振振有词,“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不懂,你娘出嫁的时候你外祖母可是给了她四间城里的好铺子,还有个庄子,这些每年都有银子进账,算不算在嫁妆里头你怎么知道,等你出嫁了那些东西再给你,这么多年这些银子的去向你也不知道,要我说,你应该现在把你娘的嫁妆拿过来,铺子不会打理不要紧,舅母替你去打理,谁让你是咱们贺家唯一的外孙女,舅母我铁定帮你,可不能让人仗着你年纪小蒙了你!”
  谢满月这冷笑也藏不住心底,直接显在了脸上,如今你不就是仗着我年纪小来蒙我来了么。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哄骗她把娘的嫁妆往外祖家拐,又让她这样去和祖母讨要,到时候和谢家生分了谁负责,贺家负责呗。带着这么多的嫁妆到贺家来,和谢家又因此生了隔阂,她一个女娃娃,最后还不得给啃的骨头都不剩。
  ☆、第022章 .嫁妆的筹谋(下)
  “二舅母,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如今我是一点儿都不清楚这数目呢,也不知道铺子里赚了多少钱,很多吗,岐山镇上一间十尺长宽的店,后头加个小院一个月收租就有二两银子,够乡下用一年的。”谢满月抬头看贺二老夫人,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那可不,那才十尺的店,你娘的那四间店,最小的长宽都有二十尺不止,还有二层,后头一个单立的小院儿,在兆京闹市得赶上这个数。”贺二老夫人甚觉得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有什么难搞定的,看谢满月好似动了心,加紧着劝,“起码得十几二十两一个月,一年下来租金就得上百两,若是自己开铺子,生意好的还不止这数,你年纪小还不懂事,这些啊得有人替你看着,二舅母这儿不正好。”
  “可是我去和祖母说,祖母不会答应,因为我什么都不懂。”谢满月听着眼底闪烁着光芒,半响湮灭了下来,嘟囔着,“我还小,祖母可不会让我现在就打理。”
  “你去太夫人说,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当然得是你的,你让舅舅家帮着打理能有什么问题,谢家家大业大的,怕是顾不着。”贺二老夫人见她越加动心,开始教导起她怎么能从谢太夫人手里把贺氏的嫁妆拿回来,最好是都往她这儿送着打理。
  “那也不行啊。”谢满月一脸为难,忽然她抬头看着贺二老夫人,“有了,二舅母,我有办法了!”
  贺二老夫人说的有些口干,端起茶喝着,“和二舅母说说,二舅母给你出主意。”
  “祖母不是不信我能打理好铺子嘛,那二舅母您给我一间铺子让我打理,我只要把您的铺子打理好了,祖母自然就信我了,她就会把娘的铺子交给我,这样我就能让二舅母您帮我打理了。”
  贺二老夫人一愣,“那你得打理多久。”
  谢满月歪头想了想,“短则两三年吧。”
  贺二老夫人一口茶梗在那儿,险些上不去下不来噎死,她放下茶杯伸手兜了一下嘴角的茶水,咳了几声,“要学什么得两三年。”两三年进出就好几百两了,她哪里能给这丫头折腾。
  “二舅母,我小时候没念过书,不识字,现在都还没认全呢,我得慢慢学,特别快学起来祖母也不信,两三年过去,离我出嫁还有好几年呢,祖母看我打理铺子做的好,自然就把娘的东西给我了啊。”谢满月觉得自己的办法十分的好,继续仰头看贺二老夫人,笑嘻嘻得问她:
  “二舅母,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一间铺子,我好学起来了啊。”
  谢满月脸上写满了真诚,她可真的想学好了,从祖母那儿拿铺子过来给二舅母打理呢,可贺二老夫人听着却戳心的很,让她给她铺子,那怎么可能,一个小丫头片子字都没认全,不得弄的亏本。
  贺二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满月啊,二舅母就算给你,你如今也打理不好,你听二舅母的,直接去和太夫人说,她啊一定会把你娘的东西给你。”
  “我不要。”不待贺二夫人说完,谢满月转头直接回绝了她的建议。
  “你不想知道那里头有多少银子了,不想自己都清清楚楚的了?”贺二老夫人有种孩子不太好哄的感觉,但是理智上还是分析着这孩子好摆平,看谢满月一脸犹豫,“你可知道,这些都事关你将来嫁了人在夫家地位的高低,谢家大房有两个女儿,二房也有一个,四房也有,你爹和你娘都不在了,除了两个老的,谁能给你做主,万一早走了,你大伯他们可不会对你婚事这么上心,你的这些东西要早早的握在手中,腰板儿硬了,做什么事儿都硬气!”
  “你到时候去和你祖母提了,也别说是二舅母吩咐的,这显得你多没主见,如今你要像个大人一样,事事都能自己做主了,这样你祖母才会信你。”贺二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教导道。
  要不是换了个芯,谢满月指不定真让她给忽悠进了,从头听到尾都是为她考虑的,无父无母,势单力薄,唯有钱财嫁妆都在手中握紧了才不会受人欺负,任人摆布。将来出嫁了也有说话的份。
  可这些铺子庄子,到了贺家手里,真的是替她攒银子的么。
  “二舅母,要显得我有主见,那也得我能办事,二舅母可以替我置办一件铺子,我自己来打理,打理好了祖母就信了,您说的那些法子都不顶用,我一个孩子怎么能和长辈顶嘴呢,不能惹祖母不开心,万一不让我住了怎么办。”
  “那你住到贺家来,二舅母照顾你。”贺二老夫人心里头乐呵了一声,好啊,吵翻了回来自然是最好,一个孩子能花多少银子,养大就行了。
  谢满月正经起神情来,看着贺二老夫人一板一眼道,“二舅母,您这话说的不对,您怎么会觉得和祖母顶嘴后可以住到贺家,这不尊敬长者,村里老人说了,这是要遭雷劈的!”
  贺二老夫人怔了怔,一时说辞有些梗,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费了这么多口舌,还不肯松口,让她替她置办铺子,她可从没想过。
  谢满月见她没说话,眯了眯眼睛,泛着困意,“二舅母,我清早出发午饭都没吃,还饿着,时辰都快过了,您不饿呢?”
  拖着她忽悠了这么久,再不吃就下午了。
  贺二老夫人缓过神来,带着谢满月到了前厅,那儿早就备好了饭菜,贺大老夫人身子不适没来,谢满月又是小辈,就由大老夫人的小儿媳妇王氏陪着她。
  王氏身后的奶娘怀里还抱着十个月大的儿子,正是哎哎呀呀想要说话的年纪,也不认生,看到谢满月就想凑上来。
  谢满月逗了逗他,转头看王氏,“小表嫂,刚刚我去了我娘的院子,怎么院子里这么空呢。”
  “我也不甚清楚。”王氏也没瞒着,“我才嫁进来两年,来的时候那院子就空了,里头的东西都已经搬出去了,前些日子知道你要来,本是要添置一些进去,后头想想那儿久未住人,你住着也不舒坦,这就另外给你安排了客房。”
  谢满月点了点头,神情里不甚在意的模样,又说起贺家的习惯,什么时候走亲戚,初几家里人最多,后来问道贺二老夫人这边,王氏的神情微闪了下,笑着摇头,“二婶素来比母亲亲近些,母亲的身子时常要调养,府里的事二婶也有帮忙。”
  半分家状态下再一起过日子,许多东西其实都拎不清,冬日里来去炭火这得怎么算,大房二房谁用的多谁用的少,几斤几两那也都得清清楚楚,轮着算不清的,更是一团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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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满月在贺家住了一夜,到晚上的时候才见到大舅舅和二舅舅,相对来说大舅舅对她还亲近一些,至于那些贺家的表哥表姐同辈,谢满月还是没有见到。
  第二天一早,谢满月去大舅母二舅母那儿道别,离开了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