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避开人群一步步的往顾府走,巧云小心的护着如欣往前走,越走如欣就越发的觉得熟悉了。
  拉过一个正从前面出来的大婶问道:“这位大娘,请问这么多人围聚在此所为何事啊?”
  “哟,姑娘你还不知道呢?咱们京师可是来了位真神仙,不收银钱替人算卜,只要是关乎自身的问题吉凶,都能给你断,我邻居家的官人来问吉凶,大师就让他这几日别碰水,别出门。你知道怎么着?他不信邪,这么冷的天去江边垂钓,结果掉进了湖水里,若不是发现的及时,人怕是就没了!”
  许是听这位大娘说起,身边原本在排队的阿婆也忍不住插进了话题,“我是来问孙儿的满月宴放在哪日的,听我大儿媳妇说,现在不止是咱们平头百姓等着算卜呢,达官贵人家也有许多人在等着大师给挑日子断吉凶呢!”
  “对对对,而且这位大师不止是不收银钱,还不问你出身,不论是布衣百姓,还是位高权重,统统得按顺序。每日只测三十个有缘人,听听这些个规矩,而且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没瞧见过如此好相貌之人,可不就是真正的大师吗!”
  如欣越听越觉得熟悉,有这种能力不图钱财还长得貌美之人,整个大周只有她了!
  道完谢就朝着人群尽头走去,果不其然,还没往前走几步,如欣的眼前一亮,正端坐在顾府前门那个穿着姜黄色袄子的人,不是乙儿又是谁。
  她穿着去年冬日自己送给她的那件姜黄色的衣裙,梳着可爱的发髻,此刻坐在一张棕黄色的长桌后面,她的背后竟然还竖着一面旗帜,上头写着一个大大的卜字。
  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原本在与人说话的乙儿正巧抬起了头,两人的四目相对,就好似去年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让人惊艳又怜惜。
  如欣愣了一下,赶紧带着巧云跑了过去,排着队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算卜。
  看到如欣要越过他们还有人忍不住拦了拦,“你这姑娘好生没有道理,我们可是起了大早过来排的队,哪个不是为了见大师一面等了许久的,你就算是有再急得事也该按顺序才是!”
  一个人说完,其他人也跟着开口接话。
  还不等如欣辩解,端坐在桌案后的小姑娘朱唇轻启,眼睛弯弯的眯起,“她是我朋友。”
  “原来是大师的朋友!都怪我们眼拙,如今一看果真是不同常人!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姑娘请。”
  刚刚还是一副鄙夷语气的人,这会都一副羡慕又尊敬的样子了,大师的朋友呢,没准是另一个大师呢!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若不是她事事都言中了,谁敢相信,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姑娘,三言两语就可道破天机啊。
  如欣有许多的话想和乙儿说,可这会看到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尤其是现在环境也不允许,她就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就和以前在太原的时候一样。
  正巧现在轮到的是一个有些发福的男子,殷切的在桌子前的小凳子上坐下,“见过大师!小人姓方家里世代都是做米面生意的,大儿子憨厚不善经商,二儿子聪明可懒惰不思进取,您说小人该将家业传给哪个儿子好呢?”
  乙儿看了看男子,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铜钱轻轻向上一抛,这就是认同他是有缘人了,可以为他算卜了。
  身后的排队顺便围观的人都忍不住艳羡的眼光,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错过大师的算卜瞬间。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愿意相信乙儿是真大仙的原因之一,她算卜从来不装神骗鬼的,所有都展现给每一个人看,正是因为如此的坦诚不做虚,才会让她不过几日就在整个京师火了起来。
  现在街头巷尾,酒楼茶馆说书的内容,无一不换成了帝师门外的这个漂亮大师。
  铜钱轻巧的回到了她的掌心,仿若对周围的一切都好不关注一般,乙儿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铜钱,阴面朝上。
  如欣屏住了呼吸,看着其他人探长了脖子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掌心里的一枚小小铜钱。
  忍不住发笑之前每次乙儿算卜的时候她都会在旁边看,看了这么大半年了,她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难道这些人以为这么看看就能看懂了不成。
  铜钱虽然只分为阴阳两面,可讲究却十分的多,根本就不是外行人光是用眼睛看看就能看懂的。
  “敢问你家中是否还有个女儿?今年应是十七。”
  姓方的男子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的样子,“神了神了,您可真是神仙降世啊,小人家中确实除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儿,聪明伶俐手脚勤快什么都会,从小就受人喜欢。”
  “那就是了,你可以将铺子交给你女儿打理了。”
  “啊?大师这放着两个儿子不用,这女儿?可是要嫁出去的啊。”还不等姓方的从震惊中晃过神,围观的人就忍不住接嘴了。
  “从卦象上看,你的大儿子命带文曲星,是读书的料,还是让他读书考取功名吧。二儿子为人懒散只会亏空家业,还不如交给聪慧的女儿,招婿入门,此事便可迎刃而解。”
  也许不是正主,无法对乙儿的这番话有所感悟,而姓方的男子却好像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
  “多谢大师点醒了我!是我一直将视线都放在两个儿子身上,从未考虑过女儿!您的这个方法实在是太好了!待我为女儿招的良婿时,一定请大师参加!”
  要不是被杏儿给拦住,就差感激涕零的跪下磕头了,得了准确的好消息,男子就激动的离开了。
  后面的人又迅速的坐了下来,这个就是刚刚一直在后头观望的人,尖嘴猴腮,看着并不像是个好说话的,而且刚才的字里行间倒像是有不信任乙儿的意思。
  “大师大师,您看我可是有缘人吗?”
  乙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不是诚心来算卜的,心都不诚之人,即便是算了,又有何用呢?下一位。”
  “欸欸,你这姑娘喊你一声大师你就自以为是了?我可是在这等了一上午了,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么几句话的,今天你是算也得给我算,不算也得给我算!”
  这回乙儿抬了抬眉眼,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扬,“不必算了,你面露黑光眼中带着煞气,今日必然会飞来横祸,我送你四个字吧,自求多福。”
  “草!老子砸了你这破摊子!”
  “谁敢在我顾府门前,砸我家的摊子?!”只听一声冷冽的声音在人群的后头响起,所有人的视线朝着后面看去,刚从宫中出来的顾洵还没有换官服,淡淡的一句话让他不威自怒。
  “来人啊,把这闹事之人直接给我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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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三)
  几个侍卫上前, 迅速的抓住了闹事之人,将人狠狠的压在地上, 准备要丢出去痛揍一顿的时候, 那人惊慌失措的喊了起来。
  “你们别乱来,我的姑父可是司天监的李监正, 你们若是敢伤到我, 我姑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到司天监周围的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毕竟司天监在本朝的地位一向都很高,推算历法负责祭祀天象等术数, 在他们看来能与上天打交道的人都是让人畏惧的。
  这也是为什么乙儿一出现就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敬畏, 能断吉凶,卜未知之事的人可以说是近乎神明的存在了, 他们这些普通的凡人又怎么能和神斗呢。
  所以同理可得, 他们也许害怕位高权重之人, 那是屈服于身份地位的妥协,可对司天监这样深迷又带些奇幻的人物, 却是与生俱来的畏惧。
  “听说李监正周易五行,天象命理无所不通呢!简直就是当世的活神仙,顾大人也真是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了人家, 没准真的是误会呢,也不怕神灵怪罪。”
  乙儿的眉眼低垂,掩盖了其中满满的不屑,世人只知道李家, 却不知本朝的司天监在这之前全是姜家族人担任,尤其是上一任的监正正是她的祖父。
  原本传到至今应该是他的父亲,可因为先帝的发难,导致如今知道的无人敢提起姜家,不知道的都以为这姓李的有何等的本事。
  当年姑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无名之辈大放厥词。
  侍卫们有了片刻的犹豫,眼神带着询问的看向顾洵,“顾大人?”
  顾洵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人,“我的话还需要说第二遍吗?不管是什么李监正还是许监正的,敢在我顾府门前闹事动我的人,一律给我打出去。”
  往人群中淡淡的扫了一眼,所有人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这位所谓的李监正的亲戚,这才意识到站在着说话的人竟然就是帝师顾洵。
  他当时还以为这个小姑娘在顾府门前不过是凑巧,就算是真的引来了顾洵,也只会怪她拦了顾府的大门,没想到顾洵不止是认识她关系还不浅。
  而且没想到他报了他姑父的大名,顾洵不止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就让人把他给处理了,只可惜还不等他想通了,要痛哭着求饶,他已经被人抬着用力的丢了出去。
  他也是家中的独子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更是因为家里有个做监正的姑父,从来都是嚣张跋扈的人。
  今日竟然丢了这样大的面子,被人这么指指点点嬉笑的看了笑话,这口气他哪里忍得了。
  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实在是太快了,还不等围观的众人反应过来,那人身边的小厮就扶起他快速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也许是被顾洵雷厉风行的手段给震慑到了,其余排着队的路人们都有些害怕的不敢说话,甚至有的人还偷偷的趁着大家不注意往外溜走了。
  这也算是明哲保身,既不得罪顾洵也不想开罪了李监正。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从人群中冒出了一个响亮的好字。
  “顾大人干得好!这人算卜心不诚,明显就是来闹事的,这种人就应该好好给他点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仗势欺人,我支持顾大人和大师!”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了第二个人,“就是!大师算卜不求银钱不求回报,这样的好人竟然还有人来闹事,真是可恶!”
  乙儿的心思本来因为这个插曲而转到过往的回忆,本来已经没什么心情算卜了,没想到突然其他人都激动了起来。
  各个群情激奋的拥戴她,全是说的好话,一时之间倒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是了,谁都不是傻子,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有思想有眼睛的人,他们也懂得明辨是非。
  这也让她接下来想做的事,更有了几分把握。
  被掩埋的并不代表这被否认了,也许被遗忘的事情等到重见天日的时候反而会得到不一样的回报。
  又连续的算了几卦,杏儿看着天色不早了,低声的询问了几句,乙儿点了点头,就代表乙儿响亮的发声了。
  “今日算卜就到此为止了,今日还剩下三个名额,会连同明日一块,明日开卦的时辰是在巳时,今日未曾轮到的明日请早了。”
  下一个就要轮到的人是个婆婆,也没有因为马上轮到她就结束了而生气,反而是关切的看着乙儿,“多谢大师为我等指点迷津,还望大师好生休息,老婆子明日再来。”
  有了她的话,其他排了许久队的人也纷纷表示了他们的善意。
  乙儿的嘴角微微上扬,即便是不说也能知道她的心情很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顺带的提了一句。
  “今日酉时三刻会有降雨,路上湿滑,婆婆回去要仔细些。”
  老人家干瘪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惊讶,她从来到坐下根本没有提过她家住在何处,可乙儿却直接的告诉她,等会酉时会有雨,她还在回去的路上,让她要小心。
  她的家住在东城门外,虽然离顾府不算远,但以她的脚程酉时应该刚好出城门!这可真是神了!
  激动地握着乙儿的双手,“多谢大师多谢大师,老婆子一会就去买油纸伞,明日一定准时来等大师。”
  道完谢也没有拉着乙儿继续多说,就慢吞吞的穿过人群,朝着街市上的卖伞的人家而去。
  而因为乙儿和顺带的一句话,其他人又窃窃私语了起来,这会离酉时三刻可就剩一个时辰了。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的天气很好,从过了十五之后没有下过一次雨,日日都是大好的天气,怎么可能突然就下雨呢。
  “这,该不会是大师只通算卜之道吧,对天象不太涉及,我听我家老爷子说,最近天气干冷的厉害,得过了孟春才会有雨呢。”
  原本和谐的声音里,就出现了一些质疑声,“我可是从前日就来了,今日又等不到,明日我还是算了。”
  “我也想起来明日还有些事情,等着后日再说。”说着人群就朝着各个方向散开了,还有不知情的人也都跟着不明所以的跟着回去了。
  可乙儿却对这些话都充耳不闻,提醒杏儿记住这个老人家的样子,明日她若是来了,第一个先替她算卜。
  她每日算卜的次数也有规定,并不是想给多少人算就给多少人算的,最为合适的数字是三,所以当初在太原她每日只算三卦。
  今日也一样,算不够也只能留三卦,多一卦少一卦都不行,命有定数。
  而对于他们猜度她也不放在心上,事实如何自然等到酉时即可知分晓了,现在说再的多也没有用。
  顾洵从刚刚起就一直陪着她们,没有离开过,听到那些言论也只是过耳云烟,让下人收了摊子,等到都回了府就缓慢的关上了顾府的大门。
  如欣终于有机会可以和乙儿说话了,满肚子的话说都说不完,尤其是刚刚看到杏儿陪在乙儿的身边,还有些吃味了,以前可都是她陪着乙儿的呢!
  离吃饭还有些时间,顾洵刚从宫里出来,还有些事要忙,尤其按照大周的规矩,春二月乙亥会举行科举的殿选,也就是今年十二号,离殿试的日子只有三日了。
  陛下登基是第四年了,正好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可是对于新君来说无比重要的一件事。
  整整准备了四年的时间,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日。
  当然这所谓的考生里面,混着多少重臣的得意门生就不知道了,但他们即将是周以世亲政之后亲自提拔重用的第一批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