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古朴的华安寺据说是大鄢立国前就已经有了,香火绵延数百年不绝。无论朝代更迭,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它仿佛都静静地偏安一隅,成为了世外桃源。而它是佛门净地,又隐于山林中,战火从不曾蔓延到它的身上。遗世独立,是以寺庙才得以幸存数百年。
  这历久弥新的质朴的美,几百年之后遗下的历史厚重感仿佛有着一种独特而神秘的魅力。不过来多少次,都会不免为之倾倒。
  今日趁着人少,她就更能好好地看一看了。
  傅采蕴和傅采芙跟着甄氏还愿祈福,还进了佛堂吃斋菜。因为文昌大长公主与庙里的住持似乎有些交情,因而甄氏每次去,住持都会招待她在佛堂里吃斋。而今日她们就被一个年幼的小和尚领进了佛堂。
  “这不是英国公夫人么?”进了佛堂,一把女声从身后传来,三人转过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打扮华贵的女人,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傅采蕴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因为她认人不太好,因而也不确定对方是谁。但似乎曾经在一些宴会上见过。
  “原是镇国公夫人,这还真是巧了,这样都能撞到一块。”甄氏笑着回道。
  镇国公夫人,傅采蕴虽然不太记得清模样,但这名头她是听过的。镇国公府同样也是皇亲国戚。当今的太后,就是当年镇国公的嫡长女。虽然镇国公府今时比不得往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仍是不能让人轻看了去。而且镇国公府到底还有个太后在后宫里撑着,更是让人不得不给几分颜面。
  镇国公夫人掩唇轻笑一声,“今日我是来给沧州难民祈福的,想来英国公夫人也是如此吧?”
  看来前来祈福的还真不止她们,傅采蕴不禁暗自高兴,自己这个理由寻得还真是冠冕堂皇再正当不过了。
  “可不是么。只是芙儿与蕴儿也是心慈的姑娘,她们非得拗着我要跟来华安寺。我拒绝不得,便也就带着她们来了。”
  听到甄氏说英国公府的姑娘心慈,镇国公夫人不甘示弱一般地当即应道:“今日我也将犬子带来祈福了,只是他喜欢华安寺的古朴建筑,在外头看着入迷不愿进来呢。”
  镇国公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外嫁到了金陵,身边只有一个儿子。这个镇国公世子素有才名,镇国公夫妇为了培养儿子成才,特地将镇国公世子远送到外地跟着名流大儒学习,有时一年也见不得一次。近日镇国公世子才学成归来。
  甄氏与镇国公夫人同为国公夫人,两家家世相近,自然接触的机会比较多。就算是为了家族利益,两人也是偶尔会互相送礼,你来我往,来往走动得比较密切。
  而此时甄氏与镇国公夫人既然碰上了,也就在佛堂聊了起来。佛堂内除了她们两家以为便没有其他外人了,但佛门净地,那肃穆的气氛也不自觉地感染影响到置身其中的人。就是甄氏与镇国公夫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好像生怕惊扰了庙中的神祇一般。就算是傅采蕴和傅采芙,比起平日来也是危襟正坐。
  见甄氏与镇国公夫人似乎还要聊好一阵子,对于傅采蕴而言真是天赐的好时机。虽然将傅采芙扔在佛堂似乎有些不厚道,没准这小丫头后来等会儿就会埋怨自己,但傅采蕴此时自然顾不得那么多,寻了个借口便偷偷地跑了出来。
  没办法,她总不能当着甄氏和傅采芙的面去给穆峥求平安符。其实她之前也在为这件事而发愁。但出现了一个镇国公夫人,立马就将她的一切难题迎刃而解。镇国公夫人还真是个贵人!
  伴在她们身边的傅采蕴根本就没留心在听她们在说些什么,脑海里想的全是要找什么借口脱身出去。等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趁着两人都没有说话的空挡,傅采蕴立马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佛
  堂。
  傅采蕴在来时已经将华安寺的地形布置摸出了一个大概来,离开了佛堂,她和惜夏就立马直接奔去寺庙的后面,那里才是求平安符的地方。
  一切都顺顺利利,傅采芙也没有偷跑出来跟着她。但傅采蕴始终却有几分慌张和心虚,总是有几分担忧会被旁人看见她在这里干的事。
  除了口头的承诺,穆峥什么实质的名分都没有办法给她。一念及此傅采蕴不免觉得有几分委屈,但她也理解穆峥的难处,所以只要能够帮到他,就算自己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谁让自己也那么喜欢他呢。
  傅采蕴攥紧手中的那道小小的平安符,将它贴在自己的心口处,不禁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但她此时也不敢逗留许久,将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收好后便快步地赶回佛堂。
  天有不测风云,傅采蕴和惜夏还没走回佛堂,天就已经变了脸。乌云盖顶,雷声大作。淅沥小雨也变成了瓢泼大雨。雨势实在太大,傅采蕴被逼得不得不暂时躲在一个水榭里头避雨。
  傅采蕴与惜夏匆匆走着,加上雨势很大,谁都没有听见身后的叫唤声。
  “姑娘,你没有事吧?”突然下起的瓢泼大雨,让惜夏也是一阵狼狈,她想看看主子有没有被雨淋湿,却只见傅采蕴拿着自己小心放好的平安符出来看,确认没有被淋湿,她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哎。惜夏不禁在心里轻叹,这平安符对于傅采蕴而言,好像比她自己还重要似的。
  不知在水榭里头等了多久,雨渐渐地停了。傅采蕴才让惜夏撑起伞,两人匆匆地往回赶。不料却被人从身后叫住了,“姑娘请留步。”
  傅采蕴转过身,却见身后走来了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
  她不禁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突然间被这样一个陌生人叫住,让她有些不明所以,不知来者何为。
  “姑娘,您的香囊,方才在前头的树下落下被咱家公子拾到了,特地让小的来还给姑娘。”小厮一边说,一边将香囊递给惜夏。
  惜夏虽然也一时讷讷的,可她毕竟反应很快,而且眼尖的她也认出了那正是傅采蕴随身佩戴的香囊,一定是傅采蕴在树下许愿时不小心落下的。
  傅采蕴转头一看,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站在凉亭里头远远地望过来。傅采蕴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见他衣着不凡,显然也是大户人家的贵族少爷。
  谢过小厮后,傅采蕴想要往佛堂走,但还没走回去便遇上了甄氏和傅采芙了。傅采芙立马关切地凑过来,“五姐姐,方才的雨没有将你淋湿吧?”
  “没有,我好得很。”傅采蕴一边笑,一边轻轻摸了摸怀揣着的平安符。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又脑洞大开来狗血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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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舅父
  傅采蕴是通过茉莉将平安符送去给穆峥的。她收不到穆峥的回应,也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当时自己告诉他有东西要送给他时,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头洋溢着的全是兴奋与期待。如果见到是平安符,他会不会失望?
  虽然两人相识了一年,但傅采蕴还是不敢自认很了解穆峥的喜好。
  这种七上八下,患得患失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换做是以前,她可能会想自己这样冒着艰辛地给穆峥求了道平安符回来,这家伙岂有不喜欢之理?但现在她却在想,穆峥带着这样高的期望,见到那道平安符会不会很失望?
  就像一阴一阳相伴而生,她要享受那甜蜜,也必须要被这挠人的苦恼折磨。
  想着穆峥很快就要走了,傅采蕴本想亲自将平安符送给他。但她腆着脸地去找傅卓琛再帮他们安排一次见面的机会,却被他很直接地拒绝了。
  “你这小祖宗……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一些?”傅卓琛不敢冲撞穆峥,但对着傅采蕴就有话直说了,“你们俩上次见了这么久,不是该谈的都谈好了么?还有什么未完的事?我知道你们俩现在难舍难离,恨不得形影相随。但现在外头风声那么紧,所有人都盯着秦王府看,你以为英国公府就没人关注?你现在便安心地等秦王回来,等他请旨赐婚。等你做了秦王妃,你们俩爱怎么黏在一起就怎么黏在一起……”
  “真讨厌!”傅采蕴轻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傅卓琛知道这丫头心里其实什么都懂,但就是在闹脾气。但话说回来,她鼓起腮帮子又羞又恼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得很。她还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长大了一样,其实耍起性子来还不就是个小孩童?
  他的五妹妹,脱俗起来很脱俗,可爱起来又不失少女的天真烂漫。虽然能够成为秦王妃是她的荣幸,但谁能说秦王娶到这个小姑娘就不是他的荣幸呢?
  三天之后,由邓烈将军领兵,秦王以监军之名随军至沧州。当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皇城的主街时,傅采蕴正在国公府内绣荷包。
  由于她之前一直不认同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且好像要故意与这言论对抗一样,她的女红一直都糟糕得让人触目惊心。她还记得以前和傅卓林还在驸马府时,她在刘嬷嬷的监督下不情不愿地绣了个荷包,想要塞给傅卓林,追着他满院子跑他都不肯要。
  后来刘嬷嬷只能安慰自己,虽然姑娘的绣工如此糟心,但这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姑娘出身这么高贵,难不成还会因为女红不好遭夫家嫌弃不成?
  所以傅采蕴的绣工就一直维持在一个不忍直视的水平上。
  直到有了穆峥,在给他求了平安符之后,傅采蕴才想将那平安符放在自己亲手绣的荷包里。无奈水平实在是不怎么,而傅采蕴到底没有穆峥那种那么丑的灯笼也敢送出手的厚脸皮,想想还是作罢。
  “哎呀……”细细的针刺破了傅采蕴的手指,让她不禁低呼一声。今日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日日掐着时间,今日就是穆峥出发离开皇都的日子了。
  她真想跑去给穆峥道别,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事事都得小心。何况她的身份这样跑去给他送行似乎也不大好,只得作罢。
  也就真如穆峥所说,除了等,别无他法了。
  寻春见到傅采蕴刺破手,赶忙去拿了药给她包扎上药。这样被包裹了一下,傅采蕴连绣荷包的活动也被迫暂停了。
  “姑娘,依我看,虽说现下是非常时期,不宜轻举妄动。但姑娘若是入宫给太后问安,这是尽孝道。估计也无有人敢说姑娘一句不是。”
  琉冬确实是几个丫鬟中最了解傅采蕴的想法的,她说的话也是傅采蕴心里所想的。就算不让她四处串门,那她入宫给自己的外祖母请安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吧?反正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继续在屋里待下去了。
  ***
  今日的太后看起来精神不十分好,傅采蕴不知道这跟穆峥的离开是否有关系。他毕竟也是太后喜爱的孙子。
  傅采蕴不敢叨扰太久。离开了兴宁宫后,她又不想立即回府,只慢慢地走到后花园去看看花儿。
  不同于上一次中秋节里的略显几分萧瑟与清冷,现下可是枝叶繁茂,花木扶疏,一派郁郁葱葱的夏季。四处花繁叶茂,置身其中也会无端清凉一些。
  除了学绣荷包,傅采蕴还新增了一个爱好便是修缮打理公府的花园。文昌大长公主也随着她弄。来这后花园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特地来观察观察宫廷的花园景观布置。
  “你们手脚快一些,别磨磨蹭蹭!”一把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傅采蕴见到一个太监在指使着花匠在掘不远处紫藤萝花架下的泥土。
  那个管事太监姓朱,负责宫中的园林盆栽的管理修缮。他认得傅采蕴,见到她远远走来,朱公公丝毫不敢怠慢,快快地走来问好。
  “朱公公,这是在做什么?”
  朱公公可是察言观色,阿谀奉承的能手。朱公公笑着道:“这是要将这架子移到那一头呢。”朱公公边说边用拂尘指了指另外一边,“要将架子移到那几棵大树中间。”
  “公公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做这些?紫藤萝好阳光,如若移到大树旁,定然会被大树荫蔽了大半的阳光,不利于紫藤萝的生长。而且紫藤萝移栽之后很难存活。朱公公,此举实在是不妥。”
  朱公公本想继续说话,却见傅采蕴身后来了人。脸色一变刚着急地上前请安,却被那身后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朱公公的表情变得极快,快得连傅采蕴都不曾觉察。
  “回郡主的话,老奴也是奉旨行事罢了。”见到身后之人,朱公公的话语不觉谨慎了许多,特地挑一些两边都不得罪的中肯的话来说。
  “我看这紫藤萝长势这般好,放在这里也无不妥,这样移走未免可惜。”
  “花草林木的价值便是为人所供赏,若是不为主所喜,再好看的花木也无用。”
  “既然是观赏的花木,图的也不外是它的光鲜亮丽罢了。如若养它的方法不当,它的长相枯槁萎靡,最终影响的不还是人的观感么?”这句话傅采蕴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但她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这话并非出自朱公公之口。
  她回过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衣衫纹饰精致,一看便知贵重。她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
  自己真是被太后和穆峥给惯坏了,加上宫中的人对她态度的恭敬,不知不觉就让她在宫中也像在府中一样轻松随便。这会儿可好了,竟然还不知好歹地在陛下面前大言不惭!
  傅采蕴连忙给皇帝请安,还没屈膝便被光启帝免了礼。听光启帝语调温和,傅采蕴的胆子又开始肥起来了,悄悄抬眼开始打量起皇帝来。今日也并非是她第一次见光启帝,但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同他这么近地接触。而且每一次光启帝都是一身明黄帝服,哪儿像今日这般穿起便服来像个温文随和的寻常男人一样?
  胆子一旦被纵了出来,就很难再变回以前了。
  这是永宁的女儿。
  光启帝虽然面上表情不多,但双眼却是温和的。尤其是见到傅采蕴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看似小心实则大胆地往上瞅着自己,那可爱的模样便是惹人爱怜。
  尤其是想到她那有些可怜的身世,便觉得她此番脸上的纯真烂漫更是难能可贵。
  “不必拘谨,既然来了,那便随朕逛一逛吧。”光启帝一边说,便率先地背着手走在前头。傅采蕴得了令,便快步地跟上,走到他身后就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跟着。
  “关于你的事,朕可是听说了不少。”
  光启帝走在前头,傅采蕴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温和的声音很容易就让人放下心防。“陛下日理万机,还能记住臣女的事,实在让臣女万分荣幸。”
  “前些日子,皇后因为许美人顾美人一案赞扬过你。”
  光启帝回过头,见到傅采蕴睁大着眼看着自己,那娇憨的模样神情着实讨人喜欢,也无怪她这样讨太后的钟爱。
  “能够为陛下和皇后娘娘排忧解难,是臣女的福气。”
  “你当日这样维护顾美人指责许美人,难道没想过许美人这样一个小小的美人都胆敢在中秋宫宴干出此等胆大包天的欺君栽赃行为,定不会这么简单么?”
  大约是光启帝的声音语调真的就如和外甥女说话的大舅子一样,傅采蕴的敬畏与防备之心也不若方才的重了。“外祖母和诸位娘娘都待臣女亲厚,而且臣女的母亲乃宫中的公主。宫中的事便是母亲的事,母亲的事,臣女便不该不闻不问。何况陛下圣明,臣女不过是仗义执言,若是受了什
  么冤屈,陛下定然不会助长歪风,坐视不管。”
  这丫头,还胆大包天地将自己也搬上台面了。光启帝的脸上虽是在笑,但声音却是沉沉的,“你这丫头难不成在教朕应该怎么做?”
  听见光启帝的语调变得突兀,傅采蕴还没这样在皇帝跟前说过这么多话,自然琢磨不了帝心,只得跪下道:“臣女不敢,请陛下恕罪。”
  “前些日子顾婕妤诞下了公主,若你无事,便去看看罢。”
  “是。”过了好一阵,傅采蕴才悄悄地抬起头,光启帝却是已经走远了。
  “朱公公,你说……陛下该不会是恼了我吧?”傅采蕴站起来,回头看着身后的朱公公问道。
  “哪儿的话!”朱公公翘起兰花指,笑得谄媚,“老奴还望郡主往后遇着了什么好事,都别忘了老奴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