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节
  “算是,也算不是,反正……”冬云一脸为难,“老爷,不论如何,奴婢能感觉到,这宫里的人敬重小姐,都是真的。”
  遏必隆长长叹气,失落消沉地走开了,冬云也不知道老爷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不过再也不会冲着小姐责骂,倒也是好事。
  冬云回来,见底下的宫女都在门外守着,她们说娘娘要一个人静静。
  “怎么静呀,这慈宁宫、宁寿宫里好些事儿等着她呢。”冬云着急不已,自言自语着,“从昨晚就不大高兴了,这又是怎么了。”
  确实是从昨晚起,灵昭就在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虽然太后总是拿孝康皇后来劝她开导她,可灵昭心里很明白,自己或许有一天能做到像亲婆婆的七八分,可上头几位,怎么会容她。
  除非,赫舍里舒舒死了,不然她永远也没机会。
  年初二的下午,石榴离宫,久违地回到佟家,来探望卧病在床的佟夫人。
  夫人尚好,有了年纪,以及思念女儿和亡夫,岁末年初总要病一场,此番皇帝也派了好几回太医来看,并无大碍。
  佟夫人见石榴,自然高兴,还有倾弦,欢喜地围着她叽叽喳喳。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皇帝哥哥了,嫂嫂也不来接我去玩。”倾弦煞有其事地问石榴,“为什么你们都不理我了?”
  奶娃娃长成了小姑娘,眼眉渐开,虽然没小时候那么像元曦,佟家的女儿是美人坯子,这不假。
  石榴笑道:“皇后娘娘说呢,小姐怎么不进宫找她玩儿了,过些日子,宫里没那么忙,小姐可一定来。”
  倾弦这下高兴了,跑来祖母床边说:“奶奶你听,皇后嫂嫂找我呢。”
  佟夫人没答应,也没拒绝,不多久就让人把孙女带走,单独对石榴说:“你告诉皇后娘娘,倾弦越来越调皮,不敢送进宫叫她闯祸,多谢皇后娘娘记挂了。”
  石榴其实明白夫人的用意,也就没说什么。
  佟夫人问:“今天就回宫,还是住两天,皇后娘娘允你的假了吗?”
  石榴道:“娘娘是要奴婢住几日,可奴婢觉着不合适,回来看望过您,日落前就走。”
  佟夫人看着窗外天色,说道:“那就早些回去,我没事,往后……石榴你别惦记我,踏踏实实地在娘娘身边。”
  “奴婢知道。”石榴说。
  “石榴,你说外孙媳妇和孙女,哪一个亲?”可是佟夫人突然冒出这句话,笑悠悠地看着石榴。
  “奴婢……”石榴想了想,应道,“老夫人,您或许应该问奴婢,外孙子和孙女,哪一个亲。”
  佟夫人问:“那自然是一样亲,我还问你做什么。”
  石榴说:“外孙媳妇和外孙一心同体,老夫人,那么在您眼里,外孙媳妇和孙女,自然也是一样亲。奴婢若是说的不对,请您多包涵。”
  佟夫人十分欣慰,握了石榴的手说:“我的女儿虽然精明能干,可她也心地善良,这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倾弦是我的骨肉,皇后也是玄烨的心头肉,石榴,你虽是我佟家的人,可我希望你,能忠心对待皇后,好好替元曦照顾她的儿媳妇。就算有一天,我们倾弦进了宫,不论那时候我还在不在,石榴,我命你不能偏心倾弦,不能听她的话,更不要听国维的话,不要对不起皇后。”
  石榴的心重重一沉,起身离座,屈膝道:“老夫人,奴婢记下了。”
  佟夫人咳嗽了几声,叹道:“看样子,倾弦进宫是早晚的事,可是这孩子被宠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紫禁城里,傍晚时分,舒舒从慈宁宫请安归来,得知石榴已经回宫,她高高兴兴进门,却见石榴捧着礼盒发呆,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
  舒舒扬起笑容,大大方方走来:“老夫人可大安了?”
  石榴这才回过神,忙道:“回娘娘的话,老夫人大安,还要奴婢向娘娘请安。”
  “如此最好,皇上也能安心。”舒舒说:“来回辛苦,今日就早些休息,我这儿也没什么事。”
  “太皇太后那儿?”石榴问,“您不必过去照应了吗?”
  “有姑母在,用不上我们。”舒舒笑道,“皇上说,要让皇祖母好好和女儿相处几天,明天没人进宫了,早晨也不必过去请安,皇上说要让长公主睡个懒觉。”
  “最忙的几天过去了。”石榴笑道,“娘娘这几日,都没和皇上说上话吧。”
  舒舒往乾清宫的方向看了眼,笑道:“总有能说话的时候,不着急,有和我说话的功夫,倒是希望皇上能歇一歇,安心吃口饭。姑姑,你说做皇帝到底有什么意思,天底下的人,还以为他多安逸,多了不起。”
  话音才落,外头传话昭妃娘娘到了。
  舒舒和石榴彼此看了眼,石榴带着宫女将佟家的礼物都收好,舒舒坐到暖炕上,悠哉悠哉摆一盘围棋,见灵昭进来,笑道:“姐姐从宁寿宫过来吗?”
  灵昭行礼后,得皇后赐座,舒舒更是相邀:“姐姐一道来下盘棋吧,忙了两天,脑袋里乱糟糟,下盘棋静静心多好。”
  灵昭垂眸:“臣妾棋艺不精,娘娘恕罪。”
  舒舒不以为然:“不妨碍,咱们坐着说说话也好。”
  但灵昭没有正经事,不会跑来坤宁宫和皇后闲话家常,便道:“有两件事,要请娘娘定夺,一是元宵宴摆在何处,二是宴上宴请哪些人。”
  舒舒问:“这事儿腊月里没定下?”
  灵昭欠身道:“是臣妾疏忽,也以为定下了,今日问内务府的人,才知道连宴席摆在何处都还没定下。”
  “那你照老规矩办吧。”舒舒说,“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放心你,我也是。”
  “臣妾不敢擅自做主,想请娘娘示下。”灵昭道,“娘娘如何吩咐,臣妾便如何去打点。”
  舒舒将黑白子罗列在棋盘中,心中飞速算计着灵昭此行的目的,和她言语中的冷暖,难道就为了长公主回京的事儿,这人说拉下脸就拉下脸。
  舒舒微微含笑:“摆在宁寿宫如何,太后出面宴请宗亲贵族,也是一件体面的事,皇额娘毕竟是先帝正宫。”
  灵昭忙道:“娘娘,太后她不喜吵闹,且宁寿宫后院多是先帝宫嫔,若是叫人在那里进进出出,实在不妥。”
  舒舒拿着棋子,笑悠悠看着灵昭:“那姐姐说,摆在哪里好?”
  灵昭道:“臣妾想请娘娘示……”
  自相矛盾的事儿,就在眼前,舒舒继续摆放棋子,云淡风轻地说:“连太皇太后都知道我懒,我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呢,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离元宵还有些日子,不急。”
  灵昭被自己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真是想不开,她到底图什么。
  石榴在边上,也是听得莫名其妙,送客后归来,问舒舒到底怎么回事,舒舒将棋子一颗颗收回,说道:“长公主回京的事儿,没和她商量,她不高兴了。”
  “可是……”
  “是吧,姑姑也觉得,她已经认为我和皇上,应该事事都和她商量,这才多久?”舒舒眸中,透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锐利目光,冷然道,“但愿她今晚若睡不着,能好好想想,想明白想透彻,若不然,能做事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石榴问:“娘娘的意思是?”
  舒舒说道:“荣常在是个聪明人,又是大阿哥的生母,别浪费了人才。”
  第782章 玄烨的忧虑
  是日夜里,大李子从乾清宫退下,预备去休息,走在路上一面舒展筋骨,经过了坤宁宫西侧门,见石榴提着灯笼站在宫檐下,他挥了挥手,可石榴完全没看见。
  “公公,要不要奴才去请石榴姑姑出来?”边上的小太监殷勤地说,“姑姑怕是没见着。”
  “不必了,明儿再见吧。”大李子说,“你们都回去,好生盯着乾清宫的差事,皇上若是喝茶起夜找不见人,我可不饶的。”
  众人听命,将灯笼交给大李子,纷纷回去了。
  大李子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担心,在宫道上徘徊片刻,果然见石榴也独自出来了。
  可石榴看起来满腹心事,自己提着灯笼走,眼里没看别人,一直到了大李子跟前也没察觉,还是大李子喊了一声,她才发现。
  “有心事?”大李子说,“方才和您打招呼,也没瞧见。”
  石榴笑道:“也就是我了,现下换别人,谁敢对李公公不敬,谁敢看不见李公公。”
  这都是玩笑话,大李子揣摩着石榴的情绪,也没多嘴问什么,之后两人分开各自回住处,一夜相安。
  隔天上午,玄烨散了朝,回到暖阁换衣裳,说是约了纳兰容若几人在箭亭射箭。
  大李子在一旁伺候,便轻声道:“奴才有件事,要向皇上禀告。”
  得知石榴有心事,玄烨问:“坤宁宫里发生了什么?”
  大李子道:“奴才只知道,昨天石榴回了一趟佟府。”
  玄烨沉默不语,换了衣裳后,就带人往箭亭去,不巧的是,雅图来迟半步,没和皇帝遇上。
  听说玄烨去了箭亭,雅图欣然道:“我也去瞧瞧。”
  这边厢,玄烨张弓搭箭,箭无虚发,将容若他们射出的箭矢全部打落,场内一片叫好,可玄烨一脸闷闷,高兴不起来。
  但一回身,见到姑姑出现,脸上有了几分笑容,大步走来说:“姑姑怎么来了?”
  雅图行礼后,笑道:“想来看看皇上的英姿。”
  “没什么英姿,不过手熟。”玄烨谦虚,指着边上一众少年,“他们才是大清的希望。”
  雅图说:“皇上,能让我试试吗?”
  玄烨立时答应,吩咐大李子:“拿女子用的弓来。”
  雅图上前道:“不必,姑姑从小用的,就是男子的弓。”
  她在一旁容若的手中取了弓,从箭筒里抽出箭矢,张弓搭箭,利落干脆,嗖一声风响,利箭飞射而出,稳稳地扎在了远处的靶心正中。
  场上静了须臾,旋即一片叫好,雅图对玄烨笑道:“姑姑的功夫,还成吧?”
  玄烨惊讶极了,低落的情绪立时兴奋起来,连连点头:“姑姑,您在科尔沁,也每天练习射箭吗?”
  雅图将弓还给容若,看了看这眉目清俊的少年,走来与玄烨道:“草原上也有忙不完的事,姑姑哪有闲工夫练习射箭,其实这一下,也不过是运气好。”
  大李子早已命人在边上奉茶,玄烨请姑姑到边上坐,说道:“朕从小就听说,姑姑年少时英姿飒爽,比男子更勇敢,皇爷爷时常带着您骑马狩猎,果然不假。”
  雅图笑道:“可惜你皇爷爷,没机会见到你,皇上,您的皇爷爷是鹰扬天下、威震四海的霸主,而您,也必将超越他。”
  玄烨谦逊地说:“朕眼下是乾清宫的一条困龙,朕还在努力挣脱枷锁牢笼。”
  雅图道:“到那一天,姑姑一定再回京城,来向皇上朝贺。”
  玄烨笑道:“带上阿图姑姑一道回来,皇祖母很惦记你们。”
  雅图侧过身,看见还在场上等候的少年们,便道:“皇上去和他们练习射箭吧,姑姑看一会儿就走。原本去乾清宫,是想告诉皇上,午膳请到慈宁宫来用,姑姑从科尔沁带来了厨子。”
  玄烨重新回场上,与众人一起练习射箭,雅图喝了口茶,稍坐片刻,便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但离开时,禁不住回眸看了眼侄儿,她刚才来的时候,这里十分热闹,热闹的气氛下,便显得玄烨的低沉格外明显,毫无疑问,玄烨有心事。
  一晃,已是正月初七,先帝忌日。
  这一日,舒舒抱着承瑞,头一回带着皇子,随同玄烨祭奠。
  七年转瞬即逝,玄烨说,他已经快记不得皇阿玛的模样,只记得最后,他满脸脓疱。
  雅图此番在京中,自然也要给弟弟上柱香,今日亦同行至孝陵。
  礼毕后,承瑞哭闹不止,舒舒和乳娘们围着小阿哥转悠,雅图和玄烨恰好落了单,她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承瑞是皇后的孩子,她自己小小年纪,怎么就能有这样的气度和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