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节
  阿图欣然收下,之后巴尔娅继续回她的小院,姐妹俩回慈宁宫,果然在院子里见到一模一样的花,玉儿在门前见了,还道:“你们怎么一来,就揪我的花草?”
  女儿归来后的慈宁宫,一扫往日的清静,时时刻刻都很热闹,而福临为了迎接两位皇姐,要在宫里摆宴为她们接风洗尘。
  是日夜里到坤宁宫休息,便吩咐皇后准备家宴之事,要热闹隆重一些。
  孟古青没好气地说:“皇上倒是让我在额娘面前长脸,可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回头让额娘发现,我岂不是更没脸面?你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到今天人都来了,才急急忙忙地让我去接。”
  福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朕说是和你一起的主意,谁敢胡说八道?你只管跟着高兴就是了。”
  殿内静下来,福临本歪在炕头闲适地看奏折,见没动静,放下手里的东西找孟古青,便见她气哼哼地站在一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福临叹道:“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你的脾气,就不能改一改?”
  孟古青别过脸:“你是明知道,你的两个姐姐都不喜欢我,若是和我商量,我未必答应这件事,对不对?”
  福临懒得理她,继续看奏折,南边一些官员的奏折,文字粗俗,别字连篇,瞧着像是没念过书,让他很苦恼。
  但多尔衮还在世的时候,曾对他说过,不是只有读书人才能做官,军队、农耕和商贸是国之基础,读书做官的,大部分不会种地,也不会经商。
  “她们是来给那些贱人撑腰的吗?”孟古青却爬到炕头,抢掉了福临手里的奏折,“你是故意让她们来给我做规矩吗?”
  “还给我。”福临冷然道,“你在抢什么东西,你可知道?”
  孟古青没好气地翻开看了眼,嗤笑道:“这是奏折?这字写得跟狗爬似的,你的大臣们,就这点本事?也太给大清丢脸了,我们蒙古人的汉字,也写的比这强。”
  福临怒目相视:“还给我。”
  孟古青稍稍一颤,也知道朝廷大事不可放肆,便放回了炕桌上,转过身道:“你凶什么凶,说好的不再欺负我。”
  福临不愿争吵,朗声命吴良辅进来,把奏折收走,又命塔纳来伺候洗漱更衣。
  孟古青憋着一口气,眼看着塔纳脱去皇帝的衣衫,一时又忍不住了:“滚出去,通通滚出去。”
  塔纳无奈,看向皇帝求助,福临让她走了。
  孟古青走上前,亲自为皇帝换衣裳,手触摸到福临的肌肉,便软绵绵地凑上来,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福临已经习以为常,最初的时候,还会动心甚至反省自己是不是说了过分的话,但到如今,一模一样的场景反反复复的出现,他已经毫无感觉。
  “睡吧,很晚了。”福临道,“明日摆宴,你张罗着。”
  孟古青却黏在他身上,柔声道:“福临,我这几日正合适呢。”
  美人儿目光暧昧,气息旖旎,柔软的小手不断地往丈夫腰肌上探,只有这时候的皇后,才会变得娇软可爱。
  福临伸手解开孟古青的衣扣,责备道:“又闹脾气,天天的哪里来这么多的脾气?”
  门外吴良辅和塔纳听得动静,彼此都松了口气,退开几步,遣散了不相干的人,两人在屋檐下低语,吴良辅说:“你怪辛苦的。”
  塔纳苦笑:“从小跟着,早就习惯了,只是如今……颇有些为难。”
  吴良辅见她的眼神,便猜得出来,必定是慈宁宫想要左右塔纳,让她监视皇后。
  皇太后是个做任何事都不动声色的人,这一年年发生这么多的事,就没见皇太后着急慌张过,再大的麻烦,也都过来了,吴良辅至今也猜不透,慈宁宫的水有多深。
  “还是好自为之。”吴良辅道,“咱们的主子,是皇上,是皇后呐。我今儿对你说着话,也不怕你去慈宁宫说一嘴,这是我掏心窝子的话。”
  “吴公公,我明白。”塔纳道,“主子脾气再坏,也不曾亏待我,我怎么好背叛她。”
  寝殿里,福临与孟古青翻云覆雨,床笫间的小皇后,是缠人的妖精,福临很喜欢。
  他并不抗拒要他们的孩子,但每一次的尽兴后,伴随而来的,都会是孟古青的失望,这一次也不例外。
  隔天接风宴上的皇后,还大大方方地谈笑风生,之后的日子,有两位长公主常常进宫,内宫亦是一切太平,但坤宁宫里很快就迎来有一阵乌云密布,皇后的月信,如期而至。
  虽然这些私密的事,不会大肆宣扬,可底下做粗活的宫女,互相之间提一嘴,很快就传到后宫里,贵人们便知道,皇后的心思又落空了。
  这一日,太后下旨,说御花园里的花快要谢了,落在地上怪可惜,各宫若是喜欢可以去随意采摘,制作干花等等,不必拘束。
  年轻的贵人们便结伴而来,嬉戏追逐,好不热闹。
  巴尔娅和元曦也来,几位先到的,已都摘了好些,纷纷围上前说:“佟贵人最会侍弄花草,替我们都插瓶修剪一下吧,你看这乱糟糟的。”
  元曦婉拒:“这些花都快谢了,选一些还没萎靡的花瓣做干花最合适,若是要插瓶欣赏,等夏日里的花开之前,早些侍弄才好。”
  宁贵人在一旁冷声道:“你们做什么,难道佟贵人是来伺候你们的?大家是一样的位份,凭什么差遣人家?”
  “宁姐姐,话可不是这么说。”有人酸溜溜地说,“自然是伺候太后伺候长公主们,才会有好处。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呢?可没打算让佟贵人伺候我们,不过是想请她帮忙,您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更有人刻薄:“可惜巴结了大半年,还是个没开的花苞。”
  众人纷纷捂嘴窃笑,幸灾乐祸地打量着元曦。
  这样粗俗的话,实在难听,宁贵人冷哼,不想和她们同流,可正要走,迎面见两位长公主带着宫女和小小的阿哥来了。
  小阿哥蹒跚学步,见到那么多漂亮的女眷,便兴冲冲跑来,在她们身边绕来绕去。
  “你们采完了?”雅图和气地说,“我们可来迟了。”
  众人见礼,原本该是留下来陪伴长公主一道赏花,但方才那些话,天知道有没有被听去,纷纷觉得尴尬,见长公主们不挽留,也就先后陆陆续续地走了。
  巴尔娅和元曦行礼后,也想离开,倒是阿图笑道:“佟贵人,你看看什么花拿来做干花最好,我要多做一些,带回科尔沁去。”
  “妹妹。”巴尔娅拉了拉元曦的衣袖,“咱们走什么?”
  在接风宴上,雅图和佟元曦已是互相见过,但她和阿图都笃定不管宫里的闲事,从来也没在福临面前提起过什么。
  但刚才那些话听着,心里实在气愤,都还是花一般年纪的人,怎么就变得刻薄起来,这后宫的日子,真是磨人。
  元曦将花剪递给雅图,雅图接过手时,摸到了她手上的伤痕,摊开看了眼,笑道:“这可不该是皇帝的后宫该有的手,倘若你选秀时是这么一双手,初选前就被筛出去了吧。”
  “是……”
  “你进宫以来,就天天修剪花草?”雅图道,“瞧瞧这手上的伤痕,真叫人心疼,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充实了。”
  元曦怔然。
  雅图却笑:“不然呢,就眼巴巴地盼着和皇帝睡一觉?你稀罕吗,我若是你,我肯定不稀罕。”
  第435章 她大概是和御花园八字犯克
  长公主的话说的这样直白,元曦脸都红了。
  雅图将剪下的花儿戴在她的发鬓,温和地说:“说一句别在乎旁人说什么,很简单;真要做到,并不容易。但这世上值得悲伤落泪的事太多了,不要浪费在几个苦哈哈的人的尖酸刻薄里,不值得。”
  元曦很受用,笑起来:“多谢长公主开导,臣妾记下了。”
  雅图见她得这样美,心中唏嘘福临竟然瞧不上如此好看的姑娘,但事事不能强求。
  只是没来由的,也喜欢元曦,便又悄悄地说:“哪怕心里惦记着和皇上睡一觉,那也该是因为喜欢皇上,而不是因为别人说难听的话嘲笑你,对不对?”
  元曦的脸烧得通红,害羞地跑去巴尔娅身边,阿图见了,嗔怪姐姐:“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雅图却拍拍身上的花瓣和树叶,说道:“我最烦做这种事了,我可不要什么干花。”
  从御花园散了,制作干花的事儿,全落在了元曦和巴尔娅的身上,雅图和阿图悠哉悠哉地逛回慈宁宫。
  看着小阿哥在前头和乳母追逐嬉戏,雅图说:“说好不管是非,哪有这么容易,整个紫禁城都是是非,想想额娘实在不容易,这辈子几时才能顺遂安逸。”
  阿图笑道:“额娘可比姐姐忍得住,话说回来,我这儿没什么要紧,可姐姐呢?来一趟,若不帮着点孟古青,回去怎么向舅舅交代?”
  雅图不屑:“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吗?反正你姐夫不在意,而我倒是想帮帮孟古青,人家领情吗?”
  阿图不是吴克善家的媳妇,自然更公允些:“可素不相识的小贵人,姐姐如此在意,对孟古青也多少有些不公平。”
  雅图却道:“这佟图赖一家,对十四叔忠心耿耿,也屡次救过额娘,我是看在佟图赖的份上客气几分,但人家孩子也招人喜欢不是?孟古青呢,见了我们爱答不理,说话阴阳怪气,我们是她的亲娘还是亲姐姐?受这份气?”
  说着话,到了慈宁宫门前,乳母抱着刚才还嬉闹的小阿哥,竟然已经睡着了。
  阿图将儿子接过来,抱着去见额娘,玉儿爱不释手的搂在怀里,说:“你们小时候也一样,走哪儿睡哪儿。”
  雅图道:“额娘,我们回来好些日子了,一直不见东莪,我和阿图打算明日去她府里看看,您说合适吗?”
  “你们想去就去吧。”玉儿道,“她现在也没什么,偶尔也进宫看看我和福临。只是这孩子的婚嫁难了些,她要为你十四叔和婶婶守孝,三年又三年,说是从齐齐格故世开始算,足足六年后,再让我和福临为她安排。我和福临都想,这辈子若非遇上良人,东莪是不会嫁了,但若不嫁,也就由着她。”
  雅图和妹妹对视一眼,对母亲轻声道:“往后,还是少让东莪进宫,您说呢?”
  玉儿苦笑:“怀里抱着孙子,听你们说这样的话,额娘真觉得自己老了。你阿玛也是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对我说,他觉得自己老了。一晃眼,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数日后,雅图姐妹到贝勒府探望东莪,果然她是病着了,这几日才没进宫去。
  姐妹们再见面,早已不是昔日的光景,说话客气,言语生分,雅图和阿图,也不必强求。
  但离去的时候,恰好遇见佟夫人带着婢女来,她万万没想到会遇见两位长公主,担心自己这样的行为,会被误会是故意巴结,心里紧张极了。
  可到底是皇太后的女儿,雅图和阿图并没有和佟夫人打招呼,听说等在门外的是佟图赖家的夫人,两人便径直离了贝勒府。
  佟夫人松了口气,看着长公主们的轿子远远而去,命婢女带上药材,进府去探望病中的东莪。
  东莪是真的病了,而非装病对两位堂姐避而不见,见到佟夫人,笑道:“您没遇见长公主吗?”
  佟夫人说:“没打照面,如此才好,不然叫人误会妾身故意巴结长公主,对佟贵人没有好处。”
  东莪无奈一笑:“夫人真是心思缜密,奈何您的女儿,心思太简单了。”
  佟夫人笑道:“那孩子也不傻,只是少长了几个心眼,妾身还是知道的。别人真想欺负她,也没那么容易。”
  东莪说道:“过些日子我身体好了,进宫去瞧瞧,夫人有什么话,我替您传给佟夫人。”
  “只盼着格格身体早些好起来。”佟夫人说,“宫里的事儿,佟贵人自己会应付。”
  东莪道:“也是啊,等佟大人和公子建功立业回来,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总不能撂着人不搭理。”
  皇宫里,这几日巴尔娅和元曦就忙着在景仁宫里做干花,这花儿晒了要褪色,不通风要腐烂,既要保持色泽也要留存香气,一天天的筛选下来,最后剩下能做成干花的并不多。
  为了能让阿图长公主多带一些回去,元曦和巴尔娅每天都到园子里去摘花,这一日巴尔娅来了月信,身子不爽不想出门,元曦便命石榴给姐姐送了暖身体的甜汤去,她自己带着小泉子和来旺来园子里摘花。
  天气越来越暖和,春日的花几乎都要谢了,元曦精心挑选了好些,主仆三人捧着花出来,迎面遇见了孟古青带着几位贵人来散步,也不知道那几位几时巴结上了皇后,又或是路上偶遇,这些元曦并不关心。
  “你把园子里的花都拿走了,我看什么?”孟古青没好气,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这些日子,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巴结两位大姑子,她就盼着雅图和阿图赶紧滚回科尔沁去,明知道景仁宫里忙着给她们做干花,看见佟元曦,自然是厌恶至极。
  “回娘娘的话,这些花都是落在地上,还有要凋谢的,春天的花谢完,夏天的花就要开了。”元曦应道,“臣妾已经看见,一些花苞……”
  可孟古青却走上来,不由分说,一手打翻了她捧着的竹篮。
  花瓣纷纷扬扬落地,但紧跟着,皇后又打落了小泉子和来旺手的篮子,用她的脚,狠狠地碾在花瓣上,在鞋底染出血色般的狰狞。
  “就算烂了,这园子里的花,我说不许摘就不许摘,记住了吗?”孟古青捏着元曦的下巴,“要去慈宁宫告状吗,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