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王氏愣住了,她是在没想到平时只是爱吃爱玩儿爱占小便宜的小外甥女儿竟然会这样说话——这样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份,先不说皮毛是不是她真的故意不给,就是她真的故意不给又如何呢?
  偏心?这话说的可笑。在亲生女儿和外甥女之间,不要说做舅妈的了,就是做舅舅的应该也有一个准确的偏向。不用说平日有多喜欢外甥,关键是关键关头到底更看重哪一个!
  若是没有意外,九成九就是自己女儿,没办法,谁让这是亲生的呢。
  这根本不叫偏心,偏心的前提应该是两边地位差不多。若是两边明显差很多,那能叫偏心吗?
  可是曾雪梅却能理所当然地要求王氏一定要两边平等对待,就好像她不平等对待,就是天大的不对,犯下了过错一样——真正让王氏心里不舒服的是,在这个小丫头看来,王氏给她的东西都是‘理所当然’,而不给她和赵莺莺赵芹芹一样的东西,那就是罪大恶极。
  虽说王氏同意赵嘉母女三人住进赵家,并且日常上从不苛待她们,这并不是图她们什么报答。但是任谁知道自己帮助的人是个白眼狼,心里也会非常不舒服的吧。
  明白这母女三人一个德性,根本不应该有什么指望后。王氏彻底没有了好脸色:“小姑是怎么教孩子的?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我们家的孩子,不说什么知书识礼的淑女,但是尊敬长辈这些该做到吧?”
  说着又看向曾雪梅:“雪梅你这一次实在是寒了舅妈的心,舅妈哪点对你不好?这边稍不如你的意,你就满腹牢骚,这是做人晚辈的道理?实在是让舅妈好生失望!更何况这皮毛舅妈确实没有,至于说莺姐儿芹姐儿的,那大概是哪一回做女红剩下来的料罢了——你们要皮毛,我这里是没有,问你们娘去吧!”
  说着气鼓鼓地回房不肯出来。
  赵嘉犹自不信王氏竟然因为这一点儿‘小事’这样生气,与方婆子抱怨道:“三嫂这么怎么回事儿?不就是问她要个毛皮,不给就不给么,何必说那些大道理来埋汰人?看看,雪梅都吓成什么样了!”
  曾雪梅确实被吓到了,她这时候才想起来,王氏并不是她的娘,而只是个外人而已。如果,如果三舅妈把她们赶出去了,她们怎么办——小孩子一吓就容易乱冒各种念头。一时之间六神无主。
  方婆子却不买账,因为她虽然迟钝,但却比自己女儿和外孙女强一点。她意识到了王氏并不是因为一点皮毛而生气,而是雪梅的那些话实在是很不妥。以身带入的话,那些话确实让人觉得这孩子十分不知道感恩,就是个记仇不记恩的!
  想到这里,她其实也心里有些不喜了。在这一点上她和王氏的立场是差不多的,既然雪梅是这样对王氏的,那么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差别。正如王氏的感觉一样,她并不指望未来外孙女们回报她的好,但是知道她们就是白眼狼,那感觉绝对不同。
  “你三嫂又说的没错,这次是雪梅做的不对。长辈给了东西就应该心里感激,至于心里埋怨给的少了,这是做晚辈的应该有的心?你自己想想,若是你养活了雪梅一场,她却嫌弃你穷,养的不好,没让她过上富贵日子,你怎么想?”
  赵嘉想也没想,立刻柳眉倒竖:“她敢!”
  “她怎么不敢?要是你再不好好教,你看她日后敢不敢!”方婆子没好气瞥了女儿一眼。
  王氏被看的如坐针毡,也在堂屋里呆不住了,干脆领着月娥和雪梅回了东厢房。这时候的雪梅已经彻底慌了,既是害怕因为刚才的事情王氏要赶她们一家走。也是害怕刚刚外婆说的话,娘亲真的相信了,从此不喜欢她了。
  只不过她这是多虑了,赵嘉虽然对方婆子的那些话有一些触动,但是绝对没有全部相信。大概所有做父母的都是一样的吧,绝对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将来会变坏。至于说现在表现出来的一些迹象,要么是别人小题大做,要么就认为是小孩子都会有的毛病,不足为虑。
  她现在也是这么想的——不亲的舅妈和亲娘之间能一样吗?雪梅怎么可能那样对她!
  不过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毕竟刚才正是雪梅连累她吃了一顿排头呢!因此拉住雪梅的手,拿手指头戳她的头:“你啊,说话不过脑子,你外婆说的对,那话是能对长辈说的吗?我要是你舅妈,也生气了。还有,做事情之前也没弄清楚,那根本不是你舅妈分配的,是你表姐自己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算是莺姐儿自己的,自己有的用,却不分给做客的表姐妹,这也不对。”本来一直没说话的曾月娥忽然插嘴。
  赵嘉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也没什么错,挥挥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雪梅这件事做的不对,你要记得,以后说话之前要想想!如今咱们是寄人篱下的,哪能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到这里,曾雪梅心里更担心了,怯生生问道:“娘...娘,三舅妈会把咱们赶出去吗?”
  她一想到无家可归,想到要过以前那种辛苦的日子就满心的不愿。她或许不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但是她的实际行动已经表明了这一点。
  赵嘉听到这句话倒是笑了:“哎呦呦,原来小丫头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我说怎么几句话就吓的脸色发白!你啊,明明胆子这样小,做什么还抢着出头!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放心吧,你三舅妈哪能赶咱们出去!你娘我姓赵呢,就是她出去,我都不会出去。我既然不出去,你们两个当然也就跟着了。”
  王氏可不知道赵嘉是这样说话,不然只怕她心里更气!
  就是现在她也生气的不得了了,晚间就和赵吉说了这件事。赵吉固然对自己妹妹有感情,但对于两个才见过的外甥女儿就平平了。毕竟情分这种东西都是处出来的,对于他来说,这两个外甥女也就是妹妹的附带而已。
  这时候听王氏说了雪梅白日的事情也是皱眉,过了一会儿道:“从小到大小妹就是娘心里的尖子,也就只有二哥超过她。只不过二哥那个也不叫疼爱,那应该叫做惜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养的小妹她无法无天——不然也干不出私奔的事情。只怕她心里,大家都还迁就她来着。她也只能想到自己,想不起别人。”
  “现在看起来,雪梅只怕是学了她的性子!”
  第105章
  李妈妈早上起来的时候天色还不见一点儿微光, 昨日王氏已经嘱咐过了,让她今早早些把早饭收拾出来。今日要做的事情多, 可不是一会儿就能收工的。要是早上磨蹭久了, 说不定晚上都得做!
  李妈妈洗漱完毕就到了厨房,这时候天没亮,厨房里面自然暗沉沉的。李妈妈划亮火柴点燃了一盏油灯摆在了灶台上, 然后手脚利落地生活。有些手拙的妇女,生活半天不成, 好不容易着了,也有浓浓的烟冒出来。
  李妈妈却不是这样的, 几根稻草从油灯上引燃, 三两下就烧起一堆火来。中间没有一点费劲的地方, 然后火就哔剥哔剥地窜上来。
  李妈妈满意了, 重新洗洗手, 然后从橱柜里取出一块脊骨和一根极好的肋骨, 用斩骨刀斩成块儿。先过滚水绰一遍,然后就和切成滚刀块的萝卜一起炖了起来——萝卜排骨汤做法本就简单, 要想做的出色,要诀只在一个耐心而已。骨头炖出骨髓, 萝卜久炖出味,最后一点辛爷去掉了,这才叫好呢!
  盖上锅盖,李妈妈先不管这锅汤。而是从橱柜背后拿出一个平常用不着的平底铁锅,用清水洗干净擦干, 然后才搁在灶眼上。今早虽然忙碌,但是她可不会因此在饮食上打马虎眼,做省事一些的早饭!她这是准备要做锅贴!
  锅贴是金陵名菜,她本来是不会的。不过扬州这个地方,四海汇聚,各个地方的菜色都有,何况金陵离扬州也不远的。而锅贴这道金陵名吃王氏就会,李妈妈跟着王氏做了一回,记在心里,后来就能自己上手了。
  锅贴和外面卖的煎饺子可不同,煎饺子是拿熟饺子来煎,而且煎的方式不同。而锅贴则是要用生饺子——为了省时,李妈妈昨晚就已经包好了饺子,现在天时已经颇冷了,并不担心饺子会坏。
  李妈妈拿起油罐子里的调羹,舀了了一勺子油。手腕转动,调羹在平底锅上游走,然后清亮的菜油就均匀地抹在锅面上。这是有技巧的,不是做了多年主妇的女人决计做不到这样!这是既省油又不耽搁做菜的本事!
  然后就可以将生饺子摆上锅面了,元宝状的饺子,占了铁锅当心的一块,满满地挤在平底铁锅中心,任李妈妈料理。
  锅底现在是大火,趁着这火,李妈妈很快将油水混合然后洒进去。扣上锅盖,晃动锅子,里面的剩饺子乱动。不一会儿,再撒一次混合油水。几次下来,偶尔也会放油进去。也不晓得这样来来回回几次了,李妈妈额头冒汗,手臂都有一些酸痛的时候,锅贴差不多做好了。
  打开锅盖一看,确认确实是不错的,李妈妈才把锅贴转到另一个灶眼的锅里。这锅底也是刷了油的,底下火却不大,只是一些暗火而已。盖上锅盖放着,这是为了保温。因为李妈妈还要做第二锅,第三锅!
  赵莺莺过来洗漱的时候锅贴已经做好了两锅了,李妈妈正在做第三锅。赵莺莺晓得今天吃锅贴,便手脚又利落了一分,然后转身去正房叫人——王氏昨日说了今日要早起的,叫她起来这件事就落在了一惯起的比较早的赵莺莺身上。
  然后随着天边擦上浅蓝、月白,赵家这个院子渐渐苏醒。起身的、洗漱的、泼水的、说话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并不吵闹,但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王氏坐在饭桌前的时候,李妈妈这边三锅锅贴都已经做好了。打开萝卜排骨汤的锅盖,用筷子轻轻一戳,不管是萝卜还是排骨,都已经软烂了。略微调了一下味儿,只不过放一点盐而已,然后随手撒一把葱花,这就算完了。
  这道汤本来就是吃个原味而已。
  锅贴被铲了起来,很多都互相粘连,有的是七八个,有的是十几个。李妈妈每个盘子放上十几个,然后又配了一碗汤,一份一份地端上了饭桌。
  萝卜排骨汤已经能尝到一些萝卜的甘甜了,赵莺莺浅浅的喝了一口,就觉得一道热流从喉咙流淌到了胃部,在冬日里真是格外舒服!
  然后夹了一个锅贴,锅贴也是煎的恰到好处,底部焦黄酥脆,上面则柔软妥帖。一口要下去,有外壳的香脆,有面粉的柔软与香气,也有锅贴馅儿的鲜美——这锅贴的个头也是小小的,两三口一个简直停不下来!
  吃上两三个锅贴就喝一口汤,像赵吉和赵蒙这样的中间还要连着添汤添锅贴。等到一家人吃的满足了,赵吉和赵蒙去染坊准备做事。王氏则是宣布今天要做的事情,其实这件事大家昨天也就知道了,那就是做酸菜、酱菜、干菜!
  每到冬天可以吃的蔬菜就急剧减少,萝卜、土豆之类的东西来回吃,谁都会腻味。而且很多时候,这些也不一定有的吃。至于说土炕上培出来的蔬果,那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消遣的,至少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经常消遣的。
  赵家现在倒是勉强能在冬日里也经常吃蔬菜,但是以前节俭生活留下的习惯,让他们和普通人家一样。会在之前买下最后一季、大量的蔬菜,然后做成酸菜、酱菜、干菜等,然后整个冬日就有各种菜色吃了。
  其实酸菜、酱菜、干菜这些也不只是为了应付冬日,因为它们有自己的特殊风味和吃法,就是不缺菜蔬的其他季节,它们也会出现在家户人家的饭桌上。总之就是每年有几个日子,集中做出很多来,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有的吃了。
  而这一天,显然就是王氏选定的一个日子——这种家庭活动现在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不然赵家大可以去买,反正都不是贵东西。总之,所有人都要参与进来。
  王氏先分配工作,方婆子、赵嘉和她一起做干菜。干菜最简单,但是却需要刀工好,把各种用来做干菜的蔬菜切成细丝或者薄片。赵莺莺如今刀工有模有样,但是王氏看重她的手,不想她这样用刀。
  李妈妈其实刀工更好,不过她经验丰富,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交给她。
  譬如说腌酸菜,各种配料的配比,大家知道是知道,但是下手的时候却更讲究经验与感觉。这种时候让李妈妈来,还是更放心一些。
  赵莺莺几个小姑娘则是被分配一起给李妈妈打下手做酸菜——至于说酱菜,酱菜可有几道工序,今天只能把要做的蔬菜先切成段,然后晾一段时间。这不必像干菜一样那么干,还是需要一些水分的。
  等几天后晾到差不多了才能进行下一步,调酱腌制。所以今天就只要切段就可以了,这些有王氏他们做干菜的时候顺手就做了。
  赵莺莺们做的酸菜也有两样,如果不算酸黄瓜、酸豆角这样不应季的酸菜,一般来说在冬季时做的酸菜最主要的是芥菜和白菜,当然,也有酸萝卜等,但是那些做的肯定不如芥菜和白菜多就是了。
  而在芥菜和白菜的选择上,大约是北边白菜,南边芥菜。扬州正好在当中,所以赵家一般是白菜一大缸,芥菜一大缸。
  两者处理的方法大同小异,但是也有一些区别。譬如说芥菜要做酸菜,之前就要晒伤一整天,变得蔫嗒嗒的才好,白菜就不用费这个事了。
  赵莺莺负责处理白菜,切掉白菜头去掉老菜帮,然后清洗干净,甩干水分,对半破开,这就可以了。赵莺莺不断做这个事,开头还好,后面就完全没有趣味了,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好在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做这个,赵芹芹在擦洗玩腌菜的大缸之后就赶忙过去帮她。一个专门负责切菜头去老菜帮,另一个专门负责清洗和甩干水分对半切开,这样速度快了很多。
  至于曾月娥和曾雪梅则是在一旁处理芥菜,她们在赵家以后除了女红之外就没有动过其他的活计了。但是在老家的时候,这种轻省的家务还是常做的,所以倒也算得上是手脚利落。
  至于李妈妈。现在白菜这边帮忙,在缸底撒上适当的盐,然后码上白菜。每码两层白菜就要又撒一些盐。至于说盐撒多少,这全看经验,要估计这两层白菜的多少,然后确定放盐的分量。若是盐放少了,腌出来的酸菜自然不够味,多了的话则是发苦,那样自然也不算是腌好了。
  等到白菜一层层地码上去,最后铺到了缸口,赵莺莺和赵芹芹总算能歇口气了。然后去打一些井水来,倒入腌酸菜的缸里,直到水没过白菜。最后盖上一块专门用来压酸菜的大方石,盖上遮灰的棉纱布这就可以了。
  再看芥菜那边,那边也差不多完了,不过芥菜和白菜最后的腌法倒是有些不一样,白菜不能密闭,而芥菜要密闭。所以腌芥菜的大缸是窄口的,上面有一个粗布装了沉重的河沙,等到芥菜都腌好了,再把装了河沙的粗布袋子盖在缸口。这种盖子纹丝合缝,最适合这种缸了。一般来说,装酒的大缸也是用的这种盖子。
  酸菜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时间有长有短,不过王氏估计最近的天气,大约道:“也就是二十来天的日子,到时候就够了。酸菜好了给你们做酸菜鱼吃!”
  其实谁缺一口酸菜鱼呢,不过毕竟是这一批的新酸菜,又是大家自己做的,还是有些不同的。
  随着时间走到下午,赵家两个大大的酸菜缸满了,几个做酸萝卜之类的酸菜的酸菜坛子也满了。满院子拉起棉线,上面全是挂着的蔬菜丝蔬菜片。而等到太阳落下,一家人则是要把棉线两头解下来,将蔬菜丝蔬菜片收到屋子里去,不然让露水打湿,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
  晒晒收收好几次,中间还经历了没办法晾菜干的雨天,总算在一个冬日暖阳之后,王氏仔细检查干菜,觉得都十分干爽无可挑剔了,然后将干菜紧紧地卷起来,按照干菜的不同种类,装到布袋子里。
  只不过这是之后的事情了,在集体做完活儿的第二天,赵莺莺又回归了自己做针线活儿的日常。第一幅‘路路清廉’已经做了一半了,她打算这个月过完之前就将它赶完。这样她再绣‘一路荣华’的时候时间就充裕的多了,过年的时候也能多休息一段日子。
  赵莺莺有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做针线,有的时候是到堂屋里,和王氏她们一起。至于具体怎么选择,全看当天一家人怎么安排。
  中间又辛苦了几天,家里的酱菜都做了。赵莺莺这一天又正好到了堂屋里做针线活儿,这时候‘路路清廉’已经很能看出样子了。王氏见女儿绣活做的好,也是满心欢喜。
  忽想起什么来,问赵莺莺:“你之前绣的那卷佛经怎么样了,彩秀坊给你卖出去了么?”
  赵莺莺一边下针,一边道:“已经卖出去了,也是好运,正好赶上彩秀坊受了程府的采买,程府老太君礼佛要用佛像、佛经之类的,这就一道送进去了。那边已经收了,不过卖的钱要等到年前才能送来,因为程府和彩秀坊也是逢节开销的。”
  至于说有多少钱,赵莺莺只会与王氏私下说,现在满屋子的人,她可不会随便说——那并不是一个小数字,而知道的人多了,传扬出去,她要多不少麻烦呢!
  王氏自然也不会问有多少钱,只不过听到‘程家’先瞪大了眼睛:“程家?哪一个程家?难道是那一位?”
  若是不刻意提起,只说是程家的话,大家确实只会想到八大盐商之首的程家。
  赵莺莺笑着点头:“就是那个程家,若不是她家的话,我也不会巴巴的提起来了。”
  这下赵莺莺不说价钱王氏也要喜悦非常了,这不只是说明价钱会非常可观,同时买主是程家老太君这样的人物,对于赵莺莺以后绣品的叫价也是很有好处的——绣品的价格除了本身的技艺之外,还要参考哪些人是你的客人,以及曾经的价格。
  曾月娥在一旁听着,她并不知道程家是什么人家,但是看赵莺莺和王氏的反应就应该知道了,这一定不是一个一般的人家,甚至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那么她的绣品该卖多少银子?几十两的有的吧,说不定能上百两呢!
  曾月娥自从上次的拐子事情之后,整个人沉默了很多。然而这却只是外在的,内在的她现在对于嫁人什么的彻底不愿意去想了。因为她从母亲的描述中得知了一个可怕的现实,那就是不管怎么样,她这辈子嫁的人都只能是不好的那种了。
  区别大概只在于很不好和不太好。
  或许对于母亲来说,那些很不好的还可以忍受,至于不太好的则是上上大吉。但是对于曾月娥来说,都是整日柴米油盐地计算,给一个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最后变得粗糙难看。
  她不愿意变成那种样子,她想今后都能舒舒服服过日子,最多做一些针线活儿,轻松度日。而想过上那种日子,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嫁人,嫁个富贵人家——偏偏她娘告诉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在‘罗公子’的那件事之后,她不想嫁人的事情了,她想的是钱,也只有钱。除了嫁人之外,她要怎么才能有钱。
  作为一个被家庭保护的女孩子,曾月娥十几岁的人生里,距离外界最近的就是那段从山东来扬州的路程。可是这段路程也没让她学会什么赚钱的技能,对于她来说,她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能自己挣钱的方法了。
  而现在,她忽然发现,离她最近的一个挣的多的竟是比她年纪还小的赵莺莺。她的刺绣她见过,对比她在老家绣庄看到的各种绣品,哪怕对比最好的那种,都是只好不坏,所以她才估出那个价。
  她站在了赵莺莺身后,忽然冷不丁地问道:“莺姐儿,你之前那佛经卖了多少银子?几十两还是上百两?”
  赵莺莺一愣,她没想到直白问她这个问题的竟是并不大和她说话的表姐。不过她并不想说这个,便含糊道:“也没多少银子,毕竟卷幅不大,而且绣庄寄卖,是要抽掉很多佣金的。”
  “到底是多少钱?我想知道。”曾月娥进一步逼问。
  赵莺莺这时候也有些恼了,谁要是一直逼问你不想说的事情,任谁也不会觉得高兴的。更何况这个人还不是她爹娘,她倒是想说一句:凭什么你问我就得答?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恐怕场面要更加尴尬,赵莺莺便只是笑了笑,然后就低头继续刺绣了。
  “我问你话呢,莺姐儿!”赵莺莺年纪比曾月娥要小两岁,所以在曾月娥眼里她就是一个妹妹的辈分。而作为姐姐,在妹妹面前应该是天然就有尊严的。赵莺莺不回答她,她当然可以质问赵莺莺。
  只不过这个问题在于,首先赵莺莺并不是从小就在她姐姐权威之下长大的小妹妹,其次赵莺莺也不是个讲究姐姐权威的人——她对于赵蓉蓉这个大姐的尊敬并不只是因为赵蓉蓉是她的姐姐,而是因为赵蓉蓉在她们这些妹妹之上,扮演了一个非常好的好姐姐。
  就像她认为自己理所当然地可以质问赵莺莺一样,赵莺莺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不想说的话就可以不说。对一个平辈的表姐,难道她还没有这个自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