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建武帝不喜欢她们闹他,这事儿她们都看出来了,只是他对美色不上心,她们求不来特别的荣宠,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了。所以这难得有侍寝的机会,自然是要想法子抓紧的。虽说明知他不愿意还非要去做什么的,她们心里也挺怕的,但比起一个可以给她们下半生做依靠的孩子,这点害怕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加上建武帝心有顾忌,最多就是呵斥几句,也没真的罚她们,这些妃子胆儿可不就越来越大了么。
  “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给妾身们做主!”
  过惯了人人都有肉汤喝的日子,谁还愿意回到过去整天吃素?更别说还有可能要被送出宫了。
  众妃子一时心下大乱,纷纷求起了苏氏。
  苏氏表示自己会再劝劝建武帝,而后便让她们回去了。
  众妃子心中感激,又听说建武帝最后到底是接受了苏氏的建议,心中欢喜极了,之后再见到建武帝,也不敢再贪心了,生怕建武帝一恼,这好日子就到头了。
  与此同时,宫里大半未曾侍寝的妃子都被建武帝找借口送出了宫,其中也有一些已经侍过寝,但不愿再在宫里待下去的。
  苏氏亲自送走她们,并每个人给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因此,竟得了个淑惠仁厚的名声。
  如此,这事儿便算是了结了。
  但建武帝的日子却并没有好过起来,因为虽然妃子人数少了,他也不必每天去睡女人了,可走的都是没有野心,安分守己的,而留下来的……
  “锦娘,朕今晚不想去云锦宫,那个云美人,她、她天天熬羊汤给朕喝!朕现在是一闻到羊肉味儿就想吐啊!!!”
  看着垂着大脑袋,死赖在她宫里不走的建武帝,已经彻底掌控后宫,再也不需要他配合的苏氏微微一笑,没什么诚意地劝道:“可陛下要是不去,她明天一早,一准又要到去你跟前‘请罪’了。陛下也知道那云美人爱哭,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这万一哭坏了眼睛……她父亲是朝中重臣,陛下,不好不去的呀。”
  心里又突然一脚踩空了的建武帝:“……”
  难过,想哭。
  ***
  就在建武帝蔫头耷脑地往云锦宫去的时候,不远处的某座宫殿内,一个黑影悄悄从半开的窗户里跃了进来:“娘娘,沈平死了!”
  沈平,那个被段峰抓住的禁军叛徒的名字。
  “他交代了什么?”站在窗边的女子,大半个身影笼在黑暗中,看不清面貌,只有一双修长却带着几许薄茧的手,不轻不重地搭在窗沿上,在朦胧的月光照耀下白得有几分刺眼。
  “还……还没打探出来,禁军看得太严了。” 来人低声道。
  “他若不是说出了什么,他们绝不会让他死。”女子似乎是怕吵到什么人,说话声音压得很轻,“去查,两天之内一定要查清楚。”
  “是!”黑影应声,片刻才又道,“我们安插在凤栖宫里的探子,今早又被拔了一个,这……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个了!娘娘,我们太低估那个苏氏了,她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女子声音冷冽,带着几许再三被坏了好事的恼意,“本以为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农妇,却不想——”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顿了片刻后,恢复了冷静,“主上那边可有什么吩咐?”
  “主上没有具体吩咐,只说……你没有太多时间了。”
  女子放在窗沿上的双手猛然一紧。
  “回去告诉主上,我知道了。”有微凉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撩动了不远处床上的纱帐。女子猛然转身回到床边,给床上正睡得香甜的孩子盖好被子,这才低声道,“秋风已起,再有半个月,便到一年一度的秋猎了。”
  黑影明白了她的意思,默然点头,无声离开。
  女子看着床上孩子安详的睡颜,清冷美丽的眸子里,温柔与杀气交融着荡了开来。
  第53章
  秋猎又称秋狝, 古时就有, 每朝每代,延传至今, 已经成为传统节日一般的习俗。但它与传统节日又有些不一样,因为它不仅仅是一种文化传承,更是一国军事实力的展现。
  新朝初建, 各残余势力仍在蠢动不安, 这第一年的秋猎,对建武帝和大周来说都有着重要意义,因此朝廷上下早早就准备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出行之日, 一早, 建武帝就率领后妃子女、文武百官、禁军侍卫共计两万多人, 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往位于京郊的汉阳山围场而去。
  一路上人欢马嘶, 旌旗蔽日,百姓们争相围观, 见到为首的建武帝, 纷纷下跪大呼万岁。
  魏小花坐在华贵的马车里,看着外头不停闪过的百姓们感激敬畏的脸, 心中有些感慨。
  破爹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是一个好爹, 也是一个好皇帝。
  是他带着这天下的百姓从乱世的漩涡中挣脱而出, 给了他们安宁和平的生活。也是他让他们不必再受战乱之苦, 不必再骨肉分离。他还大赦天下, 减免赋税,日日励精图治……虽然看起来憨傻憨傻的,半点儿一代明君的气质都没有,但魏小花必须得承认,他受得起这万民敬仰。
  又见熊弟弟正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身后,身着甲胄,脊背直挺,已经初现棱角的小黑脸虽然因为紧张激动有些发红,但神色刚毅,眼睛明亮,再不见往日畏缩,她便忍不住扬眉笑了起来:“可算是有些做皇子的模样了。”
  这样重要的场合,苏氏身为皇后,自然不能不到场。她正给一旁兴奋得直咋呼的刘太后剥桔子,闻言偏头往外看了一眼,跟着笑了起来:“到底是长大了。”
  比起与几个月前判若两人的母子仨,刘太后虽然长胖了点,但气质还是没怎么变化。闻言将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随手在衣服上一擦,吧唧着嘴说道:“主要还是俺们老魏家的种好,你瞅瞅铁牛,不声不响就翻身做了皇帝老爷,那可是皇帝老爷啊!大宝比他老子聪明那么多,将来一定会比铁牛更厉害!没准儿到时候就成……成……还有没有啥比皇帝老爷更厉害的?”
  魏小花乐得不行,跟她说:“有啊,皇帝老爷他娘呗,不过大宝应该是做不了……”
  “嘿你个死丫头,连你奶都敢逗!”刘太后指着她笑骂了一句,往日因为穷苦而显得有些尖刻的脸这会儿吃的胖乎乎的,说一句话就抖两下,看起来富态而滑稽。
  但总归是比从前好看了很多。
  “哪儿就是逗您了,皇帝老爷他娘,可不就比皇帝老爷更厉害么……”
  “哼哼,拍马屁也没用!”
  祖孙俩说着就斗起了嘴来,苏氏坐在一旁看着,眉目含笑,眼神温柔。
  ***
  与此同时,紧随三人其后的马车里,曹昭仪母子三人也在说话。
  不过气氛就没有前面那辆车那么愉快了。
  “我不管!我就要出去和大哥哥一起骑马!我就要!”蹬着小短腿在母亲怀里打滚,非要出去跟魏大宝一起骑马的,自然是魏大宝的死忠小尾巴,小胖子魏腾了。
  小家伙被哥哥在马上的英姿帅到,坐马车又实在太过无聊,便忍不住闹腾了起来。曹昭仪哄了半天还是没哄住他,终是压不住心里的恼恨怨愤,厉声大喝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声音嘶哑,如同老鸦嘶鸣,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阴沉之气,魏腾从不曾听过这样的声音,顿时吓得噤了声。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对自己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母亲,见她眉目狰狞,双目赤红,不由有些害怕。
  “母妃……”害怕归害怕,可这人到底是最疼爱自己的母妃,魏腾小小叫了她一声,委屈地瘪起了小嘴,“你凶腾儿,你不爱腾儿了!”
  曹昭仪一怔,欲将他抓进自己怀里的双手一下松了开。
  “母妃是累了,腾儿不许再闹,让母妃好好休息一下。”说话的是魏潇芷。魏腾往日调皮的时候被这个姐姐给惩治过,因此对她还是有几分敬畏的,又见曹昭仪脸色确实很难看,到底不敢再闹,闷闷地“哦”了一声,趴到窗口继续看哥哥去了。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看着看着,他忽然又笑了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来回晃了晃,口中亲近地叫着“哥哥”。
  就连缠在他手腕上的小蛇珠珠,也冲着那个方向亲近地探了探脑袋,口中芯子乱吐,似在跟那边的人打招呼。
  曹昭仪看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似的疼。
  这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可如今却一心向着外人,全然不顾她这个母亲的感受!
  “母妃,腾儿还小,不懂大人们之间的复杂,你别怪他。”见母亲脸色不对,魏潇芷忙握住她的手安抚了一句,随即叫来一个随行禁军,把蠢弟弟丢到了他的马上去玩耍,也省得他一会儿又要闹。
  曹昭仪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将她搂入怀里,闷声大哭起来:“我的儿,母妃……母妃这心里苦啊!”
  魏潇芷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将满肚子苦水汹涌倒出。
  “……”不是,母妃,你快闷死我了。
  魏潇芷挣扎着从她怀里冒出一个小脑袋,雪白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无奈。
  这几个月的禁闭日子,她母妃就是这么又怨又恨地哭着过来的。
  她劝过,哭过,安慰过,甚至还大逆不道地跟着外祖母一起骂过,可她仍是沉浸在被建武帝厌弃的打击中,怎么都走不出来。每天不是大骂设计坑害她至此的幕后黑手,就是嫉妒如今这皇后之位越坐越稳了的苏氏,要么,就是为了建武帝的狠心而哀怨哭啼。
  简直愁死二公主了。
  要不是身后有镇国公府与曹家旧部,还有他们姐弟俩在,苏氏又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以“为了两个孩子的颜面”主动求建武帝把她放了出来,让她一起参加此次秋猎,魏潇芷觉得,就她母妃这犯错了不赶紧想法子弥补,却只知道哀怨伤心的样子,只怕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出得来——谁愿意整天对着一张憔悴难看的怨妇脸呢?
  再是真爱也扛不住啊!
  又见曹昭仪还在哭诉自己连日来的委屈与伤心,魏潇芷终于忍不住,用力挣开了她的怀抱。
  “母妃要还想夺回父皇的心,就别再哭了!父皇喜欢爱笑的女子,你这般整日哭哭啼啼的,他见了如何能舒心?”
  曹贵妃哭声骤然一停,然后……
  哭得更大声了。
  “我就是笑得再好看,他也不喜欢我!十几年的夫妻感情啊,他却为了一个野丫头,跟我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呜呜,怎么能就这样呢?我是那样爱他啊!!!”
  魏潇芷:“……”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外祖母每回从景宁宫里出来,都要连喝三杯冰茶了。
  她现在也很想喝。
  ***
  就在这有人欢喜有人悲的气氛中,汉阳山围场到了。
  众人该安营扎寨的安营扎寨,该休息的休息,约莫半个时辰后,围猎活动便正式开始了。
  建武帝兴致高昂,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一马当先,带着一众官员冲向了不远处的山林。
  魏大宝策马就要跟上,谁想就在这时……
  “哥哥等等我!”
  却是小胖子魏腾跟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缠着他要跟上。
  “腾儿!你不能去!这太危——”曹昭仪眸子一缩就要拦他,却被几个曹氏旧部阻止了。
  “宁王殿下小小年纪便这般英勇,真不愧是陛下的儿子!”
  “是啊是啊,昭仪娘娘就让他去吧,有秦王殿下这个兄长在,宁王殿下必不会有事的!”
  ——秦王的存在感越来越强,这小胖子要不多在大家面前冒冒头,怎么跟他争?
  听他们这话里的意思,竟是要把魏腾的安危托付给魏大宝,魏小花直觉有些不妥,下意识就要阻止,却被苏氏按住了。
  做兄长的保护弟弟,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何况他们身边还有那么多禁军在,表面上看也不可能出什么事情,魏大宝要是拒绝了,只怕会落得个心胸狭窄,容不下幼弟的名声。
  魏小花被母亲这么一按,也是反应过来了,又见熊弟弟已经一把捞起那咯咯直笑的小胖子走了,便也背上弓箭骑马跟了上去。
  “我也去试试,看看能不能给皇祖母和母后打几只山鸡回来!”
  “小心些!”苏氏这回没再阻止,只柔声叮嘱道。
  “知道了!”学了这么几个月,魏小花的骑射之术虽然谈不上多么厉害,但基本要领都已经掌握,她扬眉一笑,整个人像团明亮的火焰般策马冲了出去。
  夏枯紧随其后跟上。
  苏氏和刘太后不会骑马,自是坐在了望台上看热闹,另外曹昭仪母子仨和容嫔母子也是没有下场。倒是随行的其他妃子中,有几人兴致勃勃地加入了狩猎大军。
  “这是往哪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