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一直到许妈妈提问,许可才点点头说:“嗯,今天班里来了一个转学生。”
  “咦,不是已经快放暑假了吗?这个时候来转学生?”许妈妈觉得有些吃惊,“是男生还是女生呢?”
  “是男生,叫苏青行。”许可回忆了一下那个耐心听自己说乱七八糟话的少年,“他是个很好的人,长得也很好看,班上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欢他。”
  “才第一天就这么受欢迎吗?”许妈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脾气暴的女儿,“那诺诺是不是也……”
  “别瞎想了。”许诺“啪”的一下把筷子砸在桌上,“我这辈子也就适合孤老终身,反正你们还有宝贝儿子传宗接代。”
  “诺诺。”许妈妈有些头疼地扶额。
  “我吃饱了。”许诺说着就准备转身就走。
  “等等!”许爸爸看了一眼许诺的饭碗,“你刚才怎么什么都没吃?因为你这几天胃口不好,所以这桌上可都是你们姐弟喜欢吃的菜啊!”
  “有什么好吃的?”许诺扫了一眼桌上的鱼和肉,竟然有一种反胃的感觉,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谁会想吃这种东西啊,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倒胃口!”
  “诺诺?”全家人都知道许诺的脾气不好,但却从来没有见她无来由地发这么大脾气。
  “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因为妈妈忘记了那个!”许妈妈突然起身走到旁边的厨房,然后端了一盆东西走了出来,“是诺诺最喜欢的醉虾,诺诺生气肯定是因为没有看到这个吧?”
  醉虾?
  当许妈妈打开玻璃盆盖子的时候,许诺就看见了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一道菜,已经熏醉的差不多了的小虾,偶尔还会微微弹跳一下。
  许诺的肚子在叫,刚才在桌上也没有看见任何想吃的菜,所以这会儿看见醉虾的时候,虽然也不是特别想吃,但身体的饥饿感似乎越来越明显,使得许诺最终回到餐桌旁坐下。
  “诺诺,女孩子就应该……”看到女儿回来吃饭,许妈妈以为许诺的气已经消了,“算了,妈妈不说了,你别盯着醉虾吃,吃多了生冷肚子也不舒服,多吃吃别的菜。”
  不过许诺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盯着醉虾在那里一股脑地吃,根本不理会桌上其它的菜。
  “嗯?这次的醉虾这么好吃吗?”看着许诺在那里不停地吃,许爸爸也有些眼馋,“看来妈妈的手艺进步了很多。”
  “还行,就是有点口味重,要是不放酒不放料的话就更好了。”许诺停下的时候,盆子里还剩下一点点底。
  “不放酒不放料,那还是醉虾吗?”许爸爸和许妈妈面面相觑。
  “我回房间了。”吃完醉虾后,许诺虽然还是觉得肚子饿,不过桌上已经没有她想吃的东西了,所以干脆拍拍屁股回房间。
  “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没礼貌了。”许爸爸也是一阵生气。
  “爸,妈……许诺真的有些不对劲。”许诺走后,许可压低了声音,“刚才真的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不是让你别提这件事情了吗?”许爸爸叹了口气,“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可可,我们已经带诺诺去医院看过了,不是吗?就连医生也说诺诺很健康的。”许妈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天你一定是做了噩梦,所以一时间有些分辨不清诺诺他们当时到底在不在车上。”
  “可是……”
  “好了,别说了。”
  “爸爸,我明天不想上学。”许可虽然害怕,但最终还是带着向父母求助的心情,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
  “胡说什么?马上就快期末考试了,你们一大一小是不是想气死我吗?不想读书的话,现在就从家门口走出去好了!”
  许爸爸瞪视了一眼后,原本应该很丰盛的晚餐,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人想继续吃,只能不欢而散。
  “啊!”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家的浴室里出现女生的尖叫,使得已经休息了的许家父母,以及怎么都睡不着的许可从自己的房间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许爸爸着急地敲了敲浴室门。
  “诺诺,妈妈进来可以吗?”许妈妈试了试门把手,却发现浴室门已经从里面锁住了,“诺诺,开开门。”
  浴室里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也让门外的许家人松了一口气。
  等浴室门被打开之后,他们就看见穿着睡衣的许诺站在那里,连头发都是干的。
  “怎么回事?”看见女儿不像有事的样子,许爸爸又开始不开心了。
  而许诺只是没什么表情地把右手递出去,所有人就看着她手背上被烫红了一大片,还出了一个水泡。
  “这是怎么回事?”许妈妈立刻心疼了。
  “我也不知道。”许诺皱了皱眉,“我就是伸出手试了试水温,没想到会这么烫。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没事!没事!老许,你快去拿药膏。”许妈妈一边开始处理许诺的烫伤,一边出声安慰,“你姥姥经常说福祸同行,这一次你们躲过这么大一个祸事,现在碰见一点倒霉事根本没什么。”
  “这水也不烫啊,只是温的而已。”许爸爸拿来药膏后就试了试水温,“你们女娃都这么嫩的吗?”
  “哼。”许诺撇过头去不理会。
  许妈妈对许诺的烫伤做了一番处理,可是在一家人各自散开回去睡觉之前,许可却似乎发现姐姐手背上的烫伤好像……扩散开了?
  “看什么看!”许诺注意到弟弟的视线,直接白了他一眼,“明天老时间叫我起床,不然有你好看的!”
  说着,许诺就在许可的面前关上房门,将被吓得往后缩的弟弟抛在门外。
  许可回到房间后,却还是怎么都合不上眼。有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哪个。
  究竟是相信许诺死了?
  还是相信许诺活着呢?
  他自己期望的又是哪个答案呢?许可将自己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但好像还是可以闻见那股熟悉的烧焦味。
  等到了四五点钟,许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梦中却似乎出现了许诺手背上的烫伤,他梦见那个烫伤的痕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最终……
  “啊!”许可直接从梦中惊醒,明明还特别困,但床头的闹钟却好像已经响了好久,窗外也已经开始亮了起来。
  许可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跳起来,然后冲出房门,和往常一样冲到姐姐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许诺,许诺!”
  “吵死了。”许诺的房门打开,满脸不爽,她不止已经穿好了校服,手里甚至还拿好了书包,“你房间的闹钟响了十几分钟,我都被吵醒了,你竟然现在才起来。”
  “对不起,这几天都……”许可说着,却下意识地去看许诺的右手背,然后发现她竟然戴了手套?
  “许诺,你的手……”
  “我乐意。”许诺没有解释,直接推开什么都没准备的弟弟,“快点折腾吧,不一起出门的话,那两个又得唠叨了。”
  “嗯。”
  许诺和许可是一前一后出生的双胞胎,不仅长相不相同,就连性格差异也很大。
  认识许诺和许可的人都觉得,这一对姐弟的性格好像装反了一样,姐姐许诺人高马大,长相一般,脾气不太好,做事也很冲动,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和校外的混混一起玩,进入高中后虽然成绩不怎么好,但行事却稍微收敛了一些。
  弟弟许可却是众所周知的乖孩子,长得秀气,成绩好,脾气好,除了胆子有点小,特别怕姐姐之外,似乎看不出什么其它的缺点。
  不知道是不是身边这样的言论太多了,许诺和弟弟之间的关系很差,也特别讨厌别人把她和弟弟作比较,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无论对方是老师还是长辈,许诺都会恶言相向。
  和许可相比,许诺倒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在同辈人中人缘特别好,桂竹高中的每个人都知道许诺是学校里的大姐大,人高马大,力气大,打架厉害,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还特别讲义气,和谁都能聊到一起去。
  也许是双胞胎的关系,许可知道姐姐其实并不喜欢“大姐大”这个称呼,她宁愿柔柔弱弱,做一个可以找人依靠,汽水瓶都拧不开的娇娇女。
  不管怎么样,许可也很清楚地知道,姐姐许诺最讨厌的人,就是他这个弟弟。
  但许可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位姐姐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嗯,也许也是讨厌的吧……只是许可从来都不敢说出口。
  每天早上,许可都会和姐姐一起出门,然后沿着同一条路去学校。但在这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不会说,一前一后,就像是两个陌生人。
  只不过这一次,当许可走在姐姐身后时,他的目光总是盯着许诺右手上戴着的手套,突然很想知道她手背上的烫伤究竟是已经好了……还是像他昨天做的梦一样,扩散开了?
  “许可。”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许可的身后响起。
  许可转过身去,竟然看见穿着便服的苏青行站在他的身后。
  苏青行并没有穿桂竹高中的校服,昨天他去学校报道的时候,倒是有老师让他填写买校服的表格,但是看了一下校服的价格以及他手上的差旅费之后,苏青行还是郑重放弃了。
  衣服太贵,钱不够充裕,而且他在桂竹高中最多也只能待几周而已,买校服成了一件非常鸡肋的事情。
  不过现在时间已经靠近暑假,所以位于南方的怀玉市的天气也越来越热。
  虽然苏青行感觉不到温度,不过出门的时候沈思却特地叮嘱他穿着方面的事情,让他别大热天的穿着毛衣到处走。
  所以这会儿苏青行就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带领t恤,下身是蓝色白边的五分裤,看起来倒是有些水手风,莫名清爽。
  不过……
  “转校生,你是小学生吗?竟然还穿着短裤去上学?”许诺也注意到了后面的苏青行,这会儿从前面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苏青行,“今天有体育课,体育老师会被你气死的。”
  “不能这么穿?”苏青行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愣住,“家里人说这样子可以。”
  苏青行出门的时候,沈思还表情严肃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原谅两个从来都没有上过学,连小学文凭都没有的冥界大佬……
  “算了,随便你,早知道不买校服就可以穿自己衣服的话,我也不买了。”许诺和许可身上是怀玉市的标准夏季校服,上身白色蓝边短袖衫,下身蓝色长裤。
  从颜色来看,苏青行倒还真是穿对了,只是裤子的长度有些不符合要求而已。
  “你的手怎么了?”苏青行的目光落在许诺戴着手套的右手上,“受伤了吗?”
  “转学生,别多管闲事。”许诺似乎不想提及右手的事情,直接单肩背着书包,转身继续向学校走,“再不走就迟到了。”
  “苏青行,我好怕!”许可也不知道自己昨天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把那么多事情告诉第一次见面的苏青行。
  但许可想了想自己在这座城市认识的所有人,竟然发现他确实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除了陌生人之外,可能根本不会有人耐心听他说的那些话。
  事实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陌生人都会让许可去看心理医生,能够遇到苏青行也算是许可的一种幸运。
  “你还在担心昨天的事情吗?”苏青行显然知道许可为什么害怕。
  许可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把昨天许诺烫伤的事情,还有昨天做的梦告诉苏青行,然后有些恍惚地说:“我现在也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我总觉得睡觉前看见许诺手上的烫伤扩大了,但做了那个梦之后,又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也是一个梦。”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太紧张了。”苏青行在心理疏导方面很有经验,“你现在因为这件事情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做噩梦,第二天起来精神不佳面色苍白黑眼圈严重,昨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刚生完一场大病。”
  “如此一来,一天接一天地过这种生活,只会让你的压力和恐慌变成恶性循环,一天比一天更害怕,一天比一天失眠。”苏青行露出笑容,试图平复许可的心情,“不如自我催眠一下怎么样?”
  “自我催眠?”许可有些不明白苏青行的意思。
  “是的,你不是说许诺和班上的同学都已经死了,生活在我们周围的都是可以被碰触尸体吗?”苏青行语气平缓地问道,“那你觉得他们知道自己死了吗?”
  “有可能不知道。”许可摇了摇头。
  “那就假设一下,如果你许可和许诺一样都是死而复生的尸体,却至今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去,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苏青行的声音在许可的耳边回荡。
  如果他是许诺,是一种什么感觉?
  以为自己依然活着,却一天天带着自己的尸体行走?许可忍不住缩了起来,他很难想象那种感觉。
  当许可沉默下来的时候,苏青行自己的心情却并没有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