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她蹙着一对儿烟眉喃喃道:“入夜前我还见他活蹦乱跳欺负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停尸的营帐,老军医走在前头掀开帐子,侧身让开一条道,素素柏舟则抬着尸体走了进去,他们一进去,便傻了眼。
  里处停了十几具血迹斑驳的尸体,满帐子的腥臭,刺鼻之极。
  待他们将尸体依次摆好,一旁的老军医才到:“他们的死法跟这具尸体一样,也不知凶手是安了什么心,这些新兵连战场都不曾上过,死于非命,实在可惜。”
  虞柏舟掩住口鼻,蹙眉沉声问军医:“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军医道:“第一具尸体是今日酉时发现的,之后便在新兵营各个偏僻处发现了其它几具。”
  短短几个时辰,新兵营便出了十几具尸体,然这些人的死法又都是一样,难免让人觉着奇怪。虞柏舟从老军医手中借过一只白布手套,像模像样的查看了几具尸体。
  虞柏舟发现,这些尸体脊背后都少了一块背阔肌肉,缺口处方方正正,像是被人刻意切走的一般。
  几具尸体皆是一样,极具规律性。
  他思忖片刻,又问:“这件事虞大将军知道么?”
  老军医叹息一声:“怎会不知?他已下令戒严新兵营。”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凉风,让素素打了个寒颤,她朝虞柏舟跟前挤了挤,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不住的瞟着四周。
  待他们从停尸的营帐出来后,虞柏舟愈发觉着不对,他豁然转过身看着素素,吓得素素啊了一声。
  素素瘪瘪嘴,拽着柏舟的胳膊,憋着嘴,忍着眼泪弱弱道:“柏舟,我晚上再也不出来上茅厕了,怕妖怪吃人。”
  “……”虞柏舟倒是很淡定,他问她:“素素,你觉着什么样的妖怪,只咬人,而不吃人?”
  素素一时顿住,不知如何回答。她拿一双晶莹清澈的眸子看着柏舟,顿了片刻才说:“大师傅说,妖怪吃人不吐骨头。”
  虞柏舟点点头道:“不是妖怪,是有人蓄意为之。”
  素素惊讶,随即抿唇,神色一凛冽:“那些死了的士兵,好可怜……我习武的时候受伤,我娘都会心疼半天呢。那些士兵也是有爹有娘的人,他们爹娘得多伤心啊?柏舟,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人呢?”
  虞柏舟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道:“可能是为图某种利益。”
  “凶手好残忍。”素素愤愤然,又问:“可是柏舟,刚才那伤口,不像是人为。师傅们教我认过很多兵器,也没见过有什么兵器能将人背脊上的皮肉撕开。”
  柏舟拉着她走到营帐后,躲过一队巡查的士兵。待巡逻的士兵走远,虞柏舟才说:“素素,你跟我去找爹。”
  素素以为虞柏舟要把她送回家,登时坐在地上,盘腿耍泼不走了。她的嘴噘的老高,撒娇道:“不!我不回家!”
  “谁要让你回家了?”柏舟轻声哄她:“你跟我去找爹,我们得找出凶手,素素,你也不想再有人死,对不对?”
  素素将信将疑看着他,她还没来得及质疑他这话的真假,虞柏舟便蹲下身,拾了一把泥,不由分说往她脸上糊。
  等素素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柏舟糊了一脸泥。素素有点委屈,她没有奶敷脸已经够可怜了,现在柏舟还拿泥糊她的小白脸。
  素素不高兴了。
  柏舟解释道:“这样我爹就认不出你了。”
  素素听了他的解释,才勉强接受自己这幅丑样。现在是子时,周遭光线昏暗,柏舟应该也看不清她的脸。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得到几分安慰。
  一夜之间,新兵营连死了十几个新兵,此事不容小觑。现下出征在即,如若新兵营内人心惶惶,新填充的几千新兵如何还有信心上战场打仗?
  只是让柏舟费解的是,新兵营守卫森严,凶手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连夺十几人性命,而不被发觉的?
  就在柏舟蹙眉思考的时候,素素的肚子不争气的咕一声叫唤。
  她揉着肚子道:“柏舟,我们先去找点吃的吧?”
  柏舟看了她一眼无奈叹息一声,见周遭无人便带她先去了伙头营。
  伙头营里空无一人,外头有两排泥土堆起来的灶,上面摆着十几口铁锅。素素手脚麻利跑过去,她不需看,只需拿灵敏的鼻子一闻,就知道哪口锅里有熟食。
  素素闻到香喷喷的肉味儿,双足踩着脚下土堆一点,身子轻巧的跃过了半人高的灶台,稳稳当当到了对面。她一系列的动作轻飘飘的,起身飞跃时跟轻巧的小燕儿似得。
  素素靠着灵敏的嗅觉找到那口有肉的锅,蹲在灶台上时,她意外的发现灶面儿还热乎着。素素搓搓手,迫不及待敲开锅盖,顿时一股子香喷喷的热气在她面下氤氲开去。
  由于光线昏暗,素素看不清锅里的到底是什么肉,只能隐约瞧见一坨坨巴掌大的方块肉在蒸笼里有次序的摆放着。
  素素伸出手指戳了戳,方块肉软软的,不烫手,她拿起一块就要放嘴里。
  虞柏舟绕过第一排灶台走了过来,吹燃火折子,往锅里看了一下,顿觉头皮一麻,伸手拍掉了素素手中的方块肉。
  素素心疼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那块肉,嗷了一声:“柏舟,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再喜欢你了。”
  柏舟:“……”
  ☆、第9章 打人
  素素最见不得的事有二。
  一是见不得旁人不让她吃东西,二是见不得旁人打落她的食物。
  虞柏舟一下触了她两条“见不得”,可见她这会儿是有多生气。
  素素鼓了鼓腮帮子,怒目圆睁,借着微弱的火折光芒瞪着他,“柏舟!我以后再也不喜欢你了!我要跟你绝交三个时辰!”
  “……”虞柏舟蹙着眉头,将火折子递至锅边,随后沉声问她:“素素,你有见过这样的肉吗”
  素素跳下灶台,手撑在灶面儿上,挨着锅边看了看,奇怪道:“柏舟,这是什么肉啊?这味道我没闻过,肉我也没见过?军营里养了什么好吃的肉吗?”
  虞柏舟提醒她:“刚才那些士兵,后背都少了一块肉。”
  “……”素素顿时脸色煞白,突然觉得喉咙里涌上一阵苦涩,她撇过头蹲在地上干呕起来,愣是把入夜前吃的那桶饭给吐了个干净。
  这些人肉可说是打开了素素新世界的大门,素素以前听她娘说过,战乱时,百姓流离失所,多数食树皮、草根为生。还有些饿疯了的贼寇,专煮活人吃。想到这里,素素的胃里又开始翻腾。
  真是……还让不让人兴奋的吃肉了?
  还有两个时辰新兵们便要起身晨练了,天亮之后,这件事一定会给那些未上过战场的新兵带来巨大的心理冲击,新兵营里势必会闹得沸沸扬扬,搞得人心惶惶。
  虞柏舟思忖片刻,觉得这件事不宜再拖,他打定主意道:“素素,你留下来看着这锅……我去找爹,看他如何处理这一锅东西。”
  素素直觉四周阴森森的,她拽着柏舟的胳膊,“柏舟,你要留我一个人吗?别……柏舟,我怕。”
  她怕黑……
  虞柏舟也不想将素素留在这里,这一锅“肉”被凶手放在这里,很可能会被凶手搬走。
  凶手蒸煮人肉,本就凶残,不排除打算吃这些东西的可能,更有可能想利用这些人肉制造一场“军心动荡”。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必须留个人在这里看守。权衡之下,柏舟觉得素素比他更适合留下。
  “素素,你得留下来看着这些东西,千万不能让其它新兵瞧见。新兵营的士兵未曾上过战场,凶手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唯恐会使新兵营军心动荡,更恐他们会失去斗志。若这些士兵失去了斗志,日后只怕一上战场,便会成为敌军手下的亡魂,届时,只会死更多的人。”
  素素脑子没绕过弯,但她勉强听懂了柏舟的意思。
  总归一句话,如果她不在这里看着,新兵营的那些兵,就会被——吓!破!胆!
  素素踌躇了一会,觉得自己在这里看守大锅,还能拯救好多的性命,这么光荣又有成就感的事,她怎么可能放过嘛。
  她蹲在灶前,手撑着下巴,无奈道:“那你快去快回啊。”
  虞柏舟点头,“素素你小心点。”
  素素捧着圆润的脸蛋,蹲在灶前点了点头。
  等柏舟走后,她坐在土灶前,扭过头觑了一眼灶上的那锅人肉,心里阵阵发寒。她坐了没一会儿,肚子实在太饿,她瞧着周遭无人,便去伙头营的营帐内翻了一根白萝卜。
  她满意的望着手中翡翠般莹白的萝卜,颇不讲究的用袖子擦干净,拿起来就放嘴里啃。
  萝卜很脆,素素一咬一口汁,甘醇的汁水中带着点呛鼻的辛辣,总体味道她觉着还不错。素素一边啃萝卜,一边悠哉悠哉的掀开帷幔走出营帐。
  她手握萝卜,哼着小曲儿一出来就愣住了。
  她看见蒸人肉的灶前杵了个黑衣人,腰间别了一把精致的弯刀,整个头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贼头贼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素素不笨,咬了口萝卜,心里呀了一声!来者不善啊。
  她跟黑衣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柏舟说的那个凶手!
  素素有点小激动,她好久好久没有打架了!
  她不顾三七二十一,将啃了一口的白萝卜朝着黑衣人砸了过去。素素丢的快狠准,不偏不倚砸在了黑衣人脑袋上,黑衣人疼的闷哼一声。
  她的动作明显惹怒了对方,黑衣服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弯刀,慢慢朝着她走了过来。黑衣人走路时特别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看得素素都快急死了。
  素素看黑衣人那架势,是要跟她打架吗!?可是,哪里有拿着刀走这么慢打架的人啊!
  真是个……急死人的凶手啊!他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她撩起袖子准备跟黑衣人大干一场,正准备动手,她脑子里就蹦出柏舟那句“军中不可打架斗殴”的话。
  素素踌躇不定,纵身跳上灶台,拾起一根烧火棍,跟黑衣人对峙周旋,“你……你你……你别过来啊!军中打架斗殴可是要挨杖责的!”
  因为素素的话,黑衣人明显一顿。黑衣人觉得此刻站在灶台上拿着烧火棍的小士兵……脑子有病!
  他是杀手!不是士兵!
  “找死!”黑衣人轻身跃上灶台,举起手中弯刀朝着素素砍了过去。
  素素下意识反击,身体灵巧的躲过对方的弯刀,下盘一稳,腰身柔软一弯,手中的烧火棍在空中绕了一圈,狠狠戳在了对方正胸口位置。
  黑衣人没料到看似柔弱的素素,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那利落的招式,明显是个练家子。
  黑衣人被素素那么一袭,胸口顿时有一阵火辣蹿开,疼得他闷哼一声。
  素素脚快,趁机一脚将黑衣人踹下灶台,那黑衣人登时摔了个底儿朝天。他正要腾身而起,素素便从灶台上跳了下来,重重踩在了他的胸口。
  被素素一踩,黑衣人顿觉如被千斤巨石压住胸口,胸腔一热,一口热血喷涌而出。那人被素素一脚踩得内伤,五脏六腑似都裂了开去,疼得躺在地上无甚力气。
  加之百来斤的素素蹲在他的肚子上,他现在毫无反击之力。
  素素见黑衣人再无反抗力气,觉得没意思。
  这凶手,也太不经打了啊!她都还没出手呢,就倒下了?
  她伸手扯下黑衣人的面巾,用烧火棍戳了戳他的胸口,问:“说,你是不是凶手!”
  黑衣人不说话,素素想起她娘讲过的一些衙门逼供的法子,眼珠子咕噜一转,撩起袖子,在手掌上吹了口气,一巴掌唬在了那人脸上。
  黑衣人头一偏,一口血吐了出来。
  连带着他压在舌下的毒/药,都一齐被素素打了出来。
  素素打得手疼,便拿起地上的萝卜砸他的脑袋。奈何这黑衣人嘴跟被针缝起来似得,愣是不张口。
  素素打得累了,用烧火棍抵着那人喉咙,撑着下巴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