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店主人很慷慨的给了我好几个金币,说我用来换裙子还多了。他们给我挑选了一件新衣服,男孩很热情的建议我,应该修整一下头发、洗澡刮一下胡子。
  他们一家都围在我身边忙碌,我有种去迎接新娘的感觉。
  等我要走的时候,我看见制衣店里的布团,忽然有了主意。我空荡荡的袖子,经过店主人妻子的努力,塞进布团,变得不再那么奇怪。
  我还讨了一把梳子。
  我在这里得到了帮助和祝福,我因此充满了感激。
  这种心情相隔太久没有出现。久到,我甚至都忘记,曾经的自己,也是个会说‘谢谢’的人。
  第35章
  我回到黑暗森林,认真的给她换衣服梳头。
  我这一切做得很细心, 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小时候生活的镇子, 那里有个风俗,女孩嫁人的当天, 新郎会在众人面前,为她梳一个大辫子。我们那里的妇人, 全都是绑辫子的。
  很小的时候,我就借妈妈的头发练习过了。妈妈说过, 这是男孩子必须要会的。只有这样, 将来才能娶到美丽善良的妻子。
  我知道她不大喜欢自己的头发。可我想告诉她, 她的头发很美, 绑起来的时候很美, 编起来的时候很美,披着的时候也很美。我真的好喜欢她。
  我应该很熟练的, 可我只有一只手,还是出了洋相。我用上膝盖,觉得不够又只能用上牙。她会嫌弃吗?会有怨言吗?
  我看着如此美丽的她, 已经完全没办法思考。
  我眼睛好酸,却又好高兴。那种要感谢万物的心情,让我愚蠢的想在神殿唱赞歌。
  我迫不及待的告诉她。“我马上就能复活你了。你再等等我,我现在就去。”
  我一边往死亡藤蔓那里跑,一边在心里向她告白。
  等你醒来, 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会找一处城堡, 在森林深处, 那里安静没有人打扰。我们的房间将有个漂亮的窗户,外头有一棵茂盛翠绿的大树。清晨的时候,鸟儿就在枝头唱歌。
  当被吵醒的你推开窗,它们就会受惊吓飞起。可很快它们就会回来,因为它们知道,你不会伤害它们。它们落在窗沿边,围绕着你飞舞。我就在你的身后笑着,就这么看着你。
  森林里必定会有一处小溪,鱼偶尔会跳出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溅起彩虹色的水滴。小溪旁边长着漂亮的花,蝴蝶在上头飞舞,当你想吃烤鱼的时候,我就陪着你过去。我会帮你提着钓竿,将鱼饵细心的穿在鱼钩上。
  你可以在树影下垂钓,无论鱼儿多久才上钩,我都会点火等你。
  当然,就像当初科黎罗尔小镇那样。森林不远处,有个繁华的小镇。每家制衣店的店主都认识你。你亲切的和他们打招呼,紧接着就因为几个金币的价格与他们争论。但当你走出制衣店的时候,店主都会笑着和你告别,叮嘱你下次再来。
  我们可以一起到小镇的面店吃饭。你可以一边歇脚,一边清数着自己的战利品。
  回去的时候,我们可以去一趟驱魔人店铺,买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管它们有没有用,只要你喜欢、只要你高兴。
  当夜晚来临,漫天繁星之下,你依偎在我的怀里,呼吸平稳,睡得香甜。
  我们将迎来另一个明天。
  我停在死亡藤蔓的前面,累得不停喘气。吸血鬼的移动速度本身就很快,而我却觉得不够。不拼尽全力,无法表达我激动的心情。
  我连梦境的力量都忘了使用。
  我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很久。这一次很奇怪,征服已经在等着了。
  “我劝你还是快点,外面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别功亏一篑。”
  征服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迫切。
  我没有理他,却也暗暗担心,如果她醒来,看见卫拓他们,会是怎样的想法。那些自诩光明的人,最会讲歪理了。他们一定会劝她离开我的。
  有了这个想法,我没办法在等,快速走向死亡藤蔓。我已经很熟练攻击的动作,但为了不伤害那个铁盒,我还是选择将藤蔓引开。尽管这样,我和藤蔓也没有怎样纠缠,我几乎是闪躲了两下,轻轻松松就斩断了最后的藤蔓。
  忽然间,身边所有的树,里头残影都发出了哀嚎。我向铁盒扑去,而有个人比我还快。
  是征服!
  我用梦境的力量来到他身后,毫不犹豫的使出法力,想要斩下他的脑袋。
  我的攻击穿透他的身体过去了。
  他根本没有看我一眼,只是迅速打开了铁盒。
  铁盒里释放的气息让我感觉不对,我的身体本能比想法更快,我本该快速夺下那铁盒,可我却瞬间跳跃到一旁树上,隔开了距离。
  征服抓着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他疯狂的大笑着。整个森林都开始震动,天变得更暗,原本死亡藤蔓的位置,竟然塌陷下去。这个塌陷还在不断扩大,仿佛能吞噬所有。
  大地在震动,黑水流灌进塌陷的地缝中,黑色的虫子纷纷往远处逃离,大树的树根全部露出地面,仿佛是想拔根逃亡一般。
  征服在自己的胸口划了一刀,那里还有一道早已愈合的疤痕。原本心脏的位置,征服那里却是空荡荡的。
  我大脑瞬间空白,却什么都清楚了。
  征服将那颗心放入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他释放出来的强者威压更甚。
  “谢谢你,把我的心找回来了。”征服的伤口在迅速愈合,他狰狞着表情,得意的朝我道谢。
  我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是冷的。
  我并没有多大的震惊,却有很多很多的愤怒。
  或许,我心里早已隐约感觉出来,这可能不是一颗可以救活她的心。但是我太渴望复活她,我没有办法接受,她将永远死去的结局。
  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所以我有意忽略了所有的怀疑,压制下心底的声音,放弃了所有理智……
  我握紧拳头,愤怒的朝征服大叫。
  我能感觉到眼睛发热,脖子上的青筋全都显露了出来。我从来没有那样大喊过,竭尽全力、撕心裂肺。
  征服施展法力,尽管他在地上仰视着我,也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出来吧,我的妹妹。感谢你做的一切,我终于自由了。我终于能统治这艾伯大陆了!”
  征服朝我身边传输法力,法力汇集起来。一道白色的模糊亮光出现,像烟又像雾。
  我想要离开,可是却被一旁的亮光牵引,困在原地。
  那个木屋就在大树下,她很危险,我得要去救她!我释放法力,试图突破斩断和梦境的牵引。
  梦境一现身,就是大声的质问征服。“哥哥!你欺骗了我!你说过,是他们嫉妒你,所以才囚禁了你!你骗我!你怎么能欺骗我!”
  “为什么不能?”征服开心的大笑着。“如果我不这么说,你那么喜欢复原,怎么可能会帮我。嫉妒吧妹妹?还有你更嫉妒的呢。复原之所以拦着我,不让我对艾伯大陆下手,完全是因为……他不想破坏心爱女人喜欢的这片土地!嫉妒吧?疯狂吧?嫉妒吧!疯狂吧!”
  “住口、你住口!住口!”梦境变得歇斯底里。“那只是因为我醒来晚了,所以才让那个贱人迷惑了他。你竟然让我带人斩断他的力量,你竟然让我做了这样的事情!”
  “我的好妹妹。谁让你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站在复原那边呢?我可是你哥哥,你怎么能站在复原那边!”征服愤怒的指责。“复原掀起了战火,我为什么不能统治艾伯大陆,所有人都来阻拦我,所有人!因为他们弱小,因为他们恐惧!所以,他们只能阻止我,明明是自私,却用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如果你知道复原的力量还在,怎么可能会帮我夺回心脏。我是为了让你,不错误的选择啊!复原根本不爱你,他是献祭自己囚禁的我,他为了那个女人,可以牺牲一切!你怎么能因为这样的人,放弃自己的哥哥?那是错误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犯错呢?”
  “所以你就告诉我,他们用诅咒囚禁了你的心。所以你就欺骗我,不是因为你的野心,而是因为大家对你的恐惧!你欺骗我,你欺骗我!我甚至杀死了自己,让自己在力量中徘徊了几千年。就是为了救你,就是为了救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当然可以。”征服自在的摊开手。“你别忘了,我们的大哥是谁。你不也一样欺骗了别人?你竟然撒谎那颗是复原的心,你渴望那是复原的心吗?你渴望复活他,这种渴望甚至超过了,让自己哥哥活着!如果杀死我能换来复原,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毁灭我。这样的妹妹,我为什么不可以欺骗她?我还要告诉她,复原有多爱别人呢!”
  梦境疯狂的大叫,尖锐的叫声让周遭的地陷变得更加严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杀我?别傻了。你没有了利用价值。现在,应该是我杀了你。”
  征服说出口就这么做了。他将法力完全包裹在梦境身上,用烈焰灼烧着自己的妹妹。
  “没有了你,艾伯大陆就剩我一个原身。没有人能与我抗衡,我终于可以统治一切了。”
  “不……”梦境开始变得虚弱。她的光影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在求饶,尽管上一秒还说要杀死征服,下一秒就开始求饶了。“哥哥,我为了你主动放弃了生命,哥哥,不要。我错了,哥哥,我只站在你这边。我永远听你的话。哥哥,求求你,我是你妹妹啊。我真的错了,哥哥,我帮你,我可以帮你得到艾伯大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别傻了。去死吧!”征服红色的眼睛好像要滴出血来,他的法力瞬间暴涨,将属于梦境的光影全部打散。
  我能感觉到身体的牵引消失,我连忙往木屋方向跑,迟来的一步,是胸口钻心的痛。
  梦境被从力量中剥离,而我不可避免的受了伤。我想要施展出梦境的力量,去往她的身边,可是一时间力量仿佛消失了一般,根本无法编织。
  我嘴里一口的血腥,最后硬是咽了下去。
  “你别跑啊!你跟随我……还找那尸体做什么?”征服一边追过来,一边叫着。“我早就提醒你了,原始血脉是永远得不到爱的。”
  我现在无法思考,只想抱紧她。
  我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了。
  梦境不该骗我,如果她没有给我希望,哪怕是尸体,我也能够满足。我永远不会去奢想,只要能偶尔和她倾诉两句,这就够了。
  梦境给了我希望,结果又带给我无尽的绝望。
  现在,让我如何满足只有尸体的她。
  我想要她活着啊!
  我想要看她笑,我想要感受她的呼吸,我想要抚摸她温暖的肌肤,我想要告诉活着的她……
  我爱她啊!
  第36章
  大地在摇晃, 藤蔓的哀嚎声尖锐得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整片黑暗森林, 陷入了惨叫和绝望。地面隆起无数的树根……我远远就看见,木屋被破坏得歪斜。
  我连忙冲进去, 她不在床上, 小床翻倒了过来。我急忙四处去看, 在树根之间找到了她,树根下面森森白骨, 她差点就跌落到里面了。
  我急忙将法力打过去,我明明是想要抱起她, 却只有一边手。
  我将她扛在身上,在木屋被坍塌前带她离开。藤蔓发起攻击, 却很奇怪, 没有朝我攻击,而是全部往征服那去。
  征服的法力击打在我的后背, 我向前方摔滑。我在空中看见卫拓带着一队人马赶来。原始血脉也好、驱魔人也好,都出现了。
  我将她换了姿势, 护在怀里,摔在地上滑行了好几米。我倒在地上, 一动不动。本来很快就可以站起来, 可是我不想站起了。
  卫拓他们为征服而来, 这些所谓的正义勇士,将在这里打败征服。他们会带着胜利回归, 得到所有人的鲜花和掌声, 各方达成和平协议, 从此幸福的生活在艾伯大陆上。
  而我和她呢?她死了,根本无法复活。对我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参与进去。我根本不想动弹,必须努力加深呼吸,才能强压下心脏传来的酸楚和刺痛。
  这太不公平了。就算我注定失去所有,那她呢?她为什么不能享受这份胜利?所有人都可以得到的幸福结局,怎么偏偏不能分她一点。
  只要能让我复活她,我愿意付出所有。如果我注定无法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窗子时,拨开她脸上的发丝。注定无法在黑夜笼罩的漫天星空下,俯身给她当天的最后一个吻。那么,请让别人来这么做。请让别人来代替我。而不是直接剥夺掉她应得的一切,将本属于我的结局,残忍加在她的身上。在所有人欢呼胜利的时候,让她孤零零的睁着眼死去。
  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替代她。
  她溢满泪水的眼睛成为了最后的定格。我早就知道的,所以我给她准备了一口棺材。只是为什么,承认她死了,却无法说服自己再也见不到她。水晶棺材找了很久,不舍得把她埋在地下,偏偏要找个一个显眼的地方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