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陆文不信:“你别蒙我啊。”
  瞿燕庭说:“要看怎么拍了,但首先要写到位,让导演明白这场戏的各个度,他才能做最恰当的调整。”
  整段戏改完,陆文来来回回品读了三四遍,道:“《第一个夜晚》里面写个吻戏就三两行,现在正经床戏都驾轻就熟,啧啧啧。”
  瞿燕庭合住电脑:“……你啧个屁。”
  陆文说:“我夸你进步大!”
  天黑得越来越晚,晚饭后夜幕才迟缓地降落下来,陆文又吃了点零食,有些撑,瞿燕庭陪他去湖边散步。
  沿湖有半圈木道,年头久了踩上去咯吱响,几米一个小彩灯只能依稀照出个人影,陆文便宽心地搭着瞿燕庭的肩。
  走累了在秋千椅上歇脚,湖面夜风徐徐,旁边一棵开满花的桃树不断飘落花瓣。陆文接住一朵,闻了闻,捏着花萼搔弄瞿燕庭的手心。
  背后的小广场有阿姨在跳舞,右边码头小孩子们在打闹,面前有一对对夫妻遛弯经过,陆文隐在一方黑暗里抓住瞿燕庭的手,叫了一声。
  待瞿燕庭微微扭脸,他吻在对方的唇角。
  “唔。”
  写完火辣剧本的瞿燕庭,此刻清纯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夜深周围逐渐没了人影,陆文摸出手机看时间,不小心点开一条热门推送。
  九点多的娱乐头条,曾震和靳岩予一同现身某家餐厅,偷拍的图片有些模糊,但陆文辨认出曾震没换衣服,估计是忙完赴的约。
  他突然记起来了,影棚外眼熟的那个人在录真人秀时见过,是靳岩予的助理。他把新闻给瞿燕庭看,说:“你老师和靳傻子,好像是第一次被拍到。”
  瞿燕庭的神情被夜色遮蔽,淡淡地说:“我以为他们已经结束了。”
  “靳岩予搞出风波也没被抛弃,看来曾震还挺喜欢他?”陆文分析了一句,“靠,那我跟他有过节,曾震怎么会选我啊?”
  瞿燕庭随口说:“不知道。”
  陆文摁灭手机:“完了,他肯定是找曾震吹枕边风,让我落选。”
  瞿燕庭:“有可能吧。”
  “看来不用等结果了。”陆文郁闷地说,“难怪你不想我去试镜,我把这茬给忘了,不过——”
  瞿燕庭说:“不过什么?”
  陆文想问那句“《藏身》绝不会是下一个《影人》”是什么意思,《影人》拿了奖,同期票房第一,为什么《藏身》绝不是下一个?
  但他偷听了瞿燕庭讲电话,不太地道,便暂时吞回后半句,说:“没什么……挺晚了,咱们也回家吧。”
  瞿燕庭坐得腿麻,在不平整的木道上趔趄了一步,刚站稳,陆文挡在他身前半蹲下去。他趴上那片宽阔的背,身体一轻紧抱住陆文的肩膀。
  两个人的重量压得木道更响,瞿燕庭偏头问:“选不上的话,失落吗?”
  陆文回答:“有点,我用心准备了,感觉演得也不错。”他摩挲掌中的大腿,“没事,选不上就算了,我等着试下一个。”
  瞿燕庭说:“下一个是哪个?”
  陆文笑道:“你找到中意的导演后推荐我一下,我去试孟春台。”
  瞿燕庭模仿他:“靠,我是你的plan b啊,美得你。”
  “我不美,你会拿我当灵感吗?”陆文掂了掂,“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床戏动作,不是照着我的习惯写的吗?”
  “我……”瞿燕庭小声,“我又没办法参考别人的。”
  陆文说:“你是文曲星,我就是你的缪斯!”
  瞿燕庭道:“你是我的谬误。”
  沉默地拐了个弯,月色皎洁,陆文沉了沉音调:“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拍《藏身》,不考虑其他任何因素,想么?”
  背上安静许久,瞿燕庭才回答:“我恐怕没有勇气,十多年消磨掉太多东西了,知识、技巧、审美、风格……”
  他慢慢地说着,比喻道:“一个十多年不拿刀的厨师,还能做出好味道吗?”
  “不一定啊。”陆文反驳,“我当了快三十年的处男,第一次不也很厉害吗?”
  瞿燕庭狠捶他一拳:“你快走吧!”
  第91章
  等结果的日子过得很慢, 好像一天有三十个小时。陆文不抱多少希望了, 又没耐心,开始挑选其他中意的剧本。
  对他而言, 跑通告的生活虽然轻松、赚钱快, 但他更喜欢在剧组拍戏, 体验不同的角色和人生。如果拍完能唱主题曲,那就更好了。
  从筛选剧本到甄别班底, 瞿燕庭给了许多意见。陆文每天赖在书房, 要么问东问西,要么守在一旁看瞿燕庭改戏。
  熬过一个通宵, 瞿燕庭终于全部改完了, 他疲倦地陷在椅子里, 用酸胀的眼球凝视文档末尾的“剧终”两个字。
  黎明的光透进窗户,瞿燕庭捏着眉心走回卧室,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往陆文的臂弯和怀抱里蜷缩。陆文没醒, 肌肉有记忆般锁住他。
  瞿燕庭安稳地睡到中午, 午后约王茗雨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地段有些偏, 正好师徒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瞿燕庭先到,在露台挑了一处背风的位置,点了两三样蛋糕。
  几分钟后,瞿燕庭向楼梯口招手:“师父,这儿。”
  王茗雨循声过来,在桌对面的沙发落座, 说:“没吃午饭么,点这么多。”
  瞿燕庭擦擦手,从包里抽出一沓厚实的剧本,道:“昨晚通宵了,早晨一气儿睡到中午,错过了饭点。”
  王茗雨埋怨地看他:“别仗着年轻不注意身体,早知道约在正经餐厅,吃这些有什么滋味。”
  “没关系,我垫垫就成。”瞿燕庭将剧本推过去,“彻底改完了,指出问题的几幕戏我贴了签儿,师父先看看。”
  王茗雨展开眼镜戴上,借着明媚的阳光翻开剧本。瞿燕庭低头吃一份高热量的核桃派,香甜补脑,暗自打算给陆文打包一份带回去。
  吃到一半,王茗雨抬头问:“准备立项了么?”
  瞿燕庭抿掉唇上的核桃渣,说:“还没,就年前给工作室的项目组看过一部分初稿。”
  王茗雨“嗯”了声,掀开下一页,在阳光下看久了不舒服,她挑着修改的几处看完,合上说:“余下应该问题不大,我拿回去看。”
  瞿燕庭点点头,关心道:“师父,你的本子进展怎么样?”
  “过半了。”王茗雨端起咖啡,心累却享受,“长篇大戏没有不磨人的,先泼墨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再细细修剪,且要下些工夫。”
  瞿燕庭自省道:“我还要多修炼修炼。”
  “你啊,”王茗雨替他分析,“你擅长写人,就拿孟春台说吧,以他的个人经历拉扯时代背景、政策、整个故事,是不一样的类型。”
  瞿燕庭一边吃蛋糕,一边听王茗雨的麈尾之诲,聊得畅快时也吐槽同行的作品,刻薄起来比难伺候的观众更要刁钻。
  有两名年轻女孩儿来露台找位子坐,叽叽喳喳谈论着刚看完的电影,是曾震正在上映的影片。
  桌上变得安静,瞿燕庭往咖啡里丢了颗方糖,搅动着等声音淡去。不料,王茗雨主动提及:“有没有看到基金会的新闻?”
  书影者基金会一个月前进行的慈善项目,在昨晚登上了各大头条,不单是娱乐媒体,不少有分量的官方媒体也宣传了此事。
  当初靳岩予惹出风波,为挽救形象便从公益入手。不过昨晚的头条与他无关,所有新闻只提到了曾震的名字。
  瞿燕庭猜测道:“是覆盖老师和靳岩予被偷拍的那条新闻?”
  王茗雨无所谓地说:“应该是吧。”项目是她选定和跟进的,曾震发新闻前和她商量过,但她懒得问太多。
  说完,王茗雨嘲笑曾震多此一举:“只是单纯地吃个饭,被拍到有什么,也值当大动干戈。”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瞿燕庭抬眼望过去。
  王茗雨挑明道:“说是散伙饭。”
  瞿燕庭不觉惊讶,虽然电影顺利上映,口碑也不错,但靳岩予惹的麻烦总会影响一些。本就是一种交易关系,哪有什么真情可谈。
  瞿燕庭注视着咖啡杯中搅起的漩涡,想起靳岩予离开岚水前和他在院中的对话,想起对方那副不甘心并死不悔改的倔样儿。
  见他不出声,王茗雨叹道:“不就那么回事么,看上了就玩玩,玩腻了就结束,来来回回需要谈拢的根本不是感情,只有条件。”
  瞿燕庭听出一丝感慨,说:“师父,咱们不聊那些了。”
  “嗯,不聊了。”王茗雨喝口咖啡,“对了,曾震的新片选角,你那部剧的男主角参加试镜了,你知道么?”
  瞿燕庭点点头,心说又聊回来了,道:“还没定,不知道什么结果。”
  王茗雨说:“应该就是他了。”
  瞿燕庭微怔,他并不希望陆文能参演,但也不愿见到陆文被否定,所以一时的心情有些错杂,问:“是老师说的?”
  王茗雨摆摆手:“那部电影的编剧是我大学同学,聊天谈到的,他说基本已经定下陆文了。”
  瞿燕庭忍不住又问一次:“真的?”
  “嗯。”王茗雨以为他不解,“那孩子的演技和观众基础都不错,重点是资方很满意他。其实一开始想定实力派秦东,更稳妥,但秦东嫌便衣男二的戏份多,有些微词,被曾震直接给毙了。”
  傍晚回到家,瞿燕庭没有将这一消息告诉陆文。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万一有什么变数也未可知。
  但王茗雨的消息很准,试镜后的第四天,陆文接到了经纪人的通知。
  他当时看了一整天的剧本,闭目放松,戴着耳机找了首古典乐听,接电话时没注意是谁打来的,随后被孙小剑的尖叫吓得汗毛倒竖。
  陆文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就像高考那年,本来做好了名落孙山的准备,结果神奇地被一本院校录取。
  挂了线,陆文对着飘窗外的天空消化这件事,意外和惊喜之余,其实有一点隐隐的慌张。他迈上了一大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站稳。
  对于瞿燕庭和曾震的关系,陆文也没有完全弄清楚,他悄悄地捋了很多次,记起瞿燕庭曾让他再多给一点时间。
  瞿燕庭还需要多久,没勇气说的话又会是什么?
  陆文想,或许在接触曾震的过程里,他能探知一二?
  很快,陆文出演曾震新片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大自媒体轮番上阵,真真假假的爆料满天飞。等双方完成签约,官方正式宣布了这一合作消息。
  借着上映影片的东风,以及陆文自身的热度,剧组做了一大笔宣传。短短几天内,陆文不单是一枚当红的新星,一跃成为最受观众、业内和资方瞩目的潜力股票。
  他的片酬、身价纷纷上涨,与曾震合作意味着正式踏足电影圈,资源跟着全部洗牌。
  靳岩予无可避免地被拉出来,年前那一场风波重新成为大众津津乐道的谈资,谁也料不到,当时的十八线有朝一日会把红极一时的顶流踩在脚下。
  陆文一时间风头无两,一举一动都能引来大众蜂拥的关注。
  进组日期定在四月十二号,十号晚上,陆文在林榭园过夜,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摊在床尾,然后被剧烈震动的床垫颠落到地板上。
  嘭的一声,瞿燕庭吓得一瞬间绷紧了身体。
  陆文倒抽了一口气,头皮舒爽得阵阵发麻,结束后,他抱着瞿燕庭躺在床上,合搭一条薄毯,慢慢晾干胸膛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