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以往,他是出了名的冷静自持,那些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事,他自认为是世上最滑稽可笑之事。世上根本没有真心可言,所谓的真心相付,不过是别样的相互利用罢了。
  敛眸垂头,望着那光洁的湖面,一轮明月倒映在湖水上。不由的想起她的脸,还有那唇齿间的温度,冰冰凉凉的柔荑。
  下意识的捏了捏掌心,空空如也。灼热的掌心,没能裹住她冰凉的手,一时间还真是不习惯。
  所以说,习惯这东西,一旦养成,还真是可怕得很!
  罢了!
  穆百里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自从赵无忧走后,他便很少说话很少展露笑颜。总觉得身边少了个聒噪的人,变得冷冷清清的,做起事儿来也有些不得劲。
  这赵无忧,有毒!还是剧毒!
  第二天一早,陆国安便发现,穆百里已经坐在了正厅里,案上摆着一样东西,放在精致雕花木盒里面。他一早便听人说了,说是督主一夜未眠。
  “督主?”陆国安行礼。
  “都准备好了吗?”穆百里问。
  陆国安点点头,“已经通知了王唯庸,知府衙门一见,有关于瘟疫的治理情况,以及钦差卫队的行程。这个时候,王唯庸应该是在知府衙门候着了。”
  “带上东西,走吧!”穆百里起身就走。
  “是!”陆国安让身边人带着木盒子。
  王唯庸一夜未眠,一大早驿馆那边有人来报,说是穆百里今儿要去知府衙门商议瘟疫的治理事宜,他自然不敢怠慢。
  师爷道,“大人,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出什么事儿了,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王唯庸压低了声音,“继续让人去找,东厂这边我来应付。对了,只说是东厂吗?”
  “是!”师爷颔首,“赵大人那头,似乎一直没有动静。咱们的人盯着驿馆两日了,说这位赵大人如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在干什么。”
  “早前就听说,赵无忧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大概来了云华州,一时间不太适应。不出门自然是最好的,少一个人搀和,就少一分危险。”王唯庸一声叹息,仿佛夹杂着万般无奈,“但还是得小心,切不可出现任何疏漏。”
  “是!”师爷点点头,“大人,那公子”
  “查到他在何处了吗?”王唯庸问。
  师爷抿唇,“有人瞧见,说是公子去了眠花宿柳,后来去了哪儿便不知道了。”
  “简直是混账,都什么时候了还去逛窑子。”王唯庸陡然大怒,“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如今整个云华州被闹得天翻地覆,他还有心思去找女人?”
  “大人,公子毕竟是少年人,血气方刚呢!”师爷急忙宽慰。
  “岂有此理!”王唯庸伸手便将案上的茶盏拂落在地,砰然一声脆响,引得师爷慌忙躬身。
  “大人息怒。”师爷道,“公子如今神出鬼没的,有廖峰跟着,应该不会有事。”语罢,快速收了地上的瓷片,“大人,如今最要紧的是东厂。那位赵大人倒也无妨,这么多的女子送进去,他自身体质不好,估计折腾得早就没了气力。”
  第229章 给你点教训(1)
  王唯庸轻叹,“但愿柔姬这美人计,能起到作用。”说起来,若不是情非得已,他还真舍不得柔姬这样娇滴滴的美人。想起柔姬那曼妙的身段,脉脉含情的双眸,王唯庸的心里便只道可惜。柔姬伺候人的功夫,可真让人神魂颠倒啊!
  正想着,外头传来了动静。
  王唯庸急忙回过神,起身出去相迎。
  穆百里已经到了外头,如今谁也不敢拦着,那些被剜目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旁若无人的走进知府衙门,这浩浩荡荡的东厂派头,虽说风光,却让人人都心惊胆战。
  这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督主!”王唯庸行礼。
  “罢了!”穆百里径直走进去,一袭绛紫色的袍子,衬着那颀长的身躯,腰间玉带缭绕,身上的珠翠随着他的脚步行进,而发出清晰的脆响。
  穆百里拂袖落座,晕开眉目间的浓墨重彩,眼底的光泛着深邃之色,若烟波浩渺,凝眸便得惊心。
  奴婢们快速上前奉茶,而后战战兢兢的退下。
  偌大的正厅之内,唯有严阵以待的东厂番子,和额头冒着虚汗的王唯庸主仆。
  穆百里漫不经心的托起杯盏,修长的指尖轻柔的夹着杯盖,极为优雅的抿一口杯中茶。及至放下杯盏,他面色一怔,仿佛这才想起王唯庸来,“王大人怎么还站着?赶紧坐吧!咱们当官的,都是为皇上分忧的,何必如此见外。”
  “是是是!”王唯庸松了一口气,急忙在旁落座。
  “本座这几日也看到了,王大人为治理瘟疫,日夜奔波,不辞劳苦,实在是功不可没。如今平临城内的瘟疫症状似乎有了极为显著的控制,相信过不了多久,这瘟疫也能就此平息。”穆百里不紧不慢的说着。
  “多谢督主抬举,此乃下官的分内之事,实在不敢言苦。”王唯庸俯身抱拳。
  穆百里摆摆手,笑得温和,“王大人此言差矣,咱们都是实诚君子,有些东西该你的就该是你的。这份功劳,等来日本座回了京城必定一五一十的奉上天听。王大人,就等着加官进爵吧!”
  “多谢督主提拔,下官感激涕零。”王唯庸一听要加官进爵,当下就跪在了穆百里跟前,心里那叫一个激动难耐。
  穆百里瞧了一眼身边的陆国安,又低头慢慢品茶,“起来吧,本座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用不着动不动就下跪。来日传出去,还以为本座是怎样的凶神恶煞,鬼面修罗呢!”
  他也不去看王唯庸,口吻中带着几分不屑,几许慵懒之意。
  “是!”王唯庸起身。
  穆百里笑道,“听说王大人昨儿夜里派人出城?”
  听得这话,王唯庸心里咯噔一声,东厂的人都在驿馆里被牢牢盯着,穆百里是如何知道自己派人出城?难道是自己身边有叛徒?还是说东厂的势力,竟是如此之大,都伸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心头愁绪千万,王唯庸面色稍变,瞧着似笑非笑的穆百里。
  这穆百里也是奇怪,这句话好似是肯定句,又好似疑问句,话里话外都需要王唯庸自行琢磨。你若是没琢磨透,约莫就得一头栽了。
  脊背上冷汗涔涔,王唯庸勉强笑道,“官军白日里搜寻城内,到了夜里就得去清点隔离处的死亡人数,所以、所以”
  “王大人尽职尽责,实乃百官楷模。”穆百里笑道,“本座便知道,王大人若有什么新发现,必定会通知本座的。”
  王唯庸连连点头,“是,下官绝不敢欺瞒督主。”
  “如此最好!”穆百里笑吟吟的让人上前,“王大人为朝廷尽心尽力,本座都看在眼里,故而昨儿夜里,本座亲手做了一样好东西,以示嘉奖。也多亏了王大人的热情好客,送了本座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本座很满意,更是欣慰。”
  王唯庸心下大喜,这柔姬果然有两把刷子,连太监都能伺候得服服帖帖。
  小太监上前,毕恭毕敬的将雕花木盒摆在桌案上。
  “王大人自己瞧瞧吧,若是欢喜,本座来日再给你做一个,刚好能凑一对。”穆百里笑得淡然。
  “多谢督主美意!”王唯庸笑得合不拢嘴,赶紧上前,毕恭毕敬的打开了盒子。
  盒子打开的瞬间,王唯庸的脸色便渐渐的变了
  这是一个极为精致的皮鼓,鼓身并不大,放在掌心显得格外玲珑娇小。若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外界都听说东厂提督特别喜欢制作乐器,想必技艺精湛也是理所当然。
  然则这皮鼓的鼓面上,一枚精致的牡丹花纹覆盖,直教王唯庸额头的冷汗,嗖嗖的往外冒。
  这是人皮鼓。
  若他没有记错,这柔姬的背部就有这么一块刺青,上头的牡丹花花纹,与这皮鼓的鼓面上花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王唯庸颤抖着手,指尖轻轻触碰这人皮鼓的鼓面。
  下一刻,扑通跪在了穆百里跟前,“督主恕罪,下官、下官”
  “王大人这又是怎么了?”穆百里轻叹一声。
  陆国安二话不说,上前便将王唯庸拽了起来,笑得有些诡异,“王大人这腿软的毛病可要改一改,咱们督主喜欢懂礼数的,可也不喜欢胆小怕事之辈。”
  王唯庸连连点头,“是!是!”
  “这东西就当时本座提前给王大人庆功,对于治理瘟疫之事,王大人可要更尽心尽力,莫要让本座失望。”说到最后,穆百里挽起凉薄的唇角,似笑非笑。那一双极是好看的凤眸,带着少许幽光,凛冽如月,寒凉刺骨。
  “多谢督主!”穆百里送的东西,你不要也得要。
  “好了!”穆百里淡淡开口,“本座如今去巡视一番,王大人收拾一下,作陪吧!”
  “是!”王唯庸躬身僵在那里。
  穆百里一低头,便看到他袖管里的手,在止不住的发抖。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狗东西,也敢在他跟前耍花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穆百里前脚走,王唯庸随后便瘫软在地,身子抖如筛糠。
  第230章 给你点教训(2)
  师爷慌了,“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大人?”
  王唯庸颤颤巍巍的指着那盒子里的人皮鼓,“那、那是柔姬的人皮鼓,他剥了柔姬的皮。”
  “什么?”师爷面色发白,“大人,东厂是不是知道了咱、咱用的分瓣梅花计啊?各个击破,到头来反而落了他的把柄?”
  王唯庸一把揪住师爷的衣襟,“当初是你说要用美人计的?这下倒好,什么美人计?美人都死了,还美人个屁!”他一把推开师爷,“废话少说,去准备一下,我得好好的套一套这穆百里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否则咱们处于被动,到时候别说我头上这顶乌纱,便是我这条命,都得折在东厂的手里。”
  师爷慌忙起身,“是!我马上去办!”
  等到王唯庸跌跌撞撞的起身,再看一眼那人皮鼓,当即腹内翻滚,跑到外头吐了。可以想象,柔姬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子,是怎样被生生剥了一层皮的?
  听说,这剥皮也讲究时效。
  只有活人的皮剥下来,才能制成这样光滑细腻的鼓面。死人的皮会变了颜色,不再莹白如玉,不再光滑细腻。
  所以,王唯庸吐了。
  一想起自己曾在柔姬的身上,覆雨翻云的折腾,转眼间柔姬成了血淋淋的尸体,还被剥去了皮,该是怎样的惊恐之状。
  想必柔姬死的时候,也是悔之莫及的。
  惹谁不好,非得来招惹东厂那群没人性的东西。穆百里身为司礼监首座,生杀在握多年,是生不出怜香惜玉之心的。
  出了知府衙门,穆百里上了自己奢华至极的马车,陆国安在旁随行,“督主?”
  穆百里撩开车窗帘子,“再等片刻就是。”
  陆国安知道,穆百里没有等人的习惯,尤其是王唯庸这样的人,在穆百里的眼中,不过是条狗罢了!然则现在他愿意等,只是看在赵无忧的面上。
  “这王唯庸虽然没有大智慧,但还有几分小聪明。督主将人皮鼓送给他,岂非要将自身暴露在王唯庸跟前?”陆国安不解。
  穆百里瞧了一眼敞开的知府衙门,“本座得让他投鼠忌器,还得必得他走投无路。人心是脆弱的,容易得意忘形,也容易慌不择路。”
  “卑职明白了!”陆国安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