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节
  “小妇人丈夫亡故,如今只得一子,正在参加童生县试。小夫人便是手有良方,却无人亦无力开这样的店铺。到不如用来换些现银方便。”
  “夫人拿得起,放得下,真是心胸广大。”
  “掌柜的过誉了,不过是无奈之人,无奈的选择罢了。”季颜笑道:“不知掌柜的觉得这卤味味道如何,这配方能作价几何?”
  “不瞒夫人,夫人也看到了。自从天然居开业,我云来饭庄生意是日渐清淡,便是厨子也被挖去不少。如今,云来饭庄正极需出奇致胜之物。夫人此物,可谓雪中送碳。”
  掌柜的一进来,季颜就看过他面相,虽是商人,不泛精明,却是个实诚商人。
  这卤味味道确实堪称一绝,毕竟她的手艺虽然达不到宗师级,可也是商城所评的高级。但此时他们在谈买卖,这买家将卖家的东西捧到这样的高度,却只怕另有所图。
  “掌柜的有话不妨直说。”
  “若夫人只卖配方,鄙人可以给夫人作价一千两百银。”
  一千两不算低,是个实诚价。
  东西是好东西,可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没人也没有这个力,自己捏着方子,却连时常做来吃都做不到,更别说用来赚钱。真要开出铺子来,最后只怕不是赚钱,而是要惹来麻烦。
  “王掌柜是个实诚人。”
  “鄙人做生意,重在一个信字。人无信不立,商无信也立不久啊!”
  季颜笑了笑:“掌柜的似有未尽之言。”
  “刚才尝了夫人的手艺,料想夫人做菜的手艺该是极好的。毕竟,配方再好,也需有手艺相配。不知夫人可愿指点我们的厨子一二……”
  “哦?”
  “若是夫人愿意,那么夫人可以凭此方,得我云来饭庄一成的红利。”
  季颜眉高高扬起,这位王掌柜果然是个厉害人物。眼光够利,心思转的也很快。若是她愿意,她必然希望云来饭庄的生意更好,她若还有什么配方,未免要漏些出来。再者,她看起来还很年轻,就算有子年纪也不大。小小年纪就来考童生试,即便将来还不好说,但也当得一个潜力巨大,不可限量。
  云来饭庄能做到这么大,王掌柜背后必然有人。不管是为饭庄,不是为他背后的人,若能拉拢一个半途无量的未来举人,甚至进士,官员,都是稳赢的投资。
  “本不该拒了王掌柜的好意,只是我身份到不底不便。”
  她是寡妇,平时没有正经理由,都不好出门。再者,既然徐秋要走科举之路,她身上就不能有任何污点。当厨子的都是男人,她一个寡妇身处其中,哪怕清清白白,说出去也不好听。再者,厨子这份工作是下九流。别人真人拿着当把柄攻讦徐秋的时候,才不会管她是不是只是指点,只要沾上一点,那就是说不清的事情。
  王掌柜虽然有些遗憾,却并不勉强,“既然如此,也只能作罢。”
  接下来交易非常顺利,一手交钱一手交配方。配方季颜是早就准备好的,选料用料,从份量到火侯的控制变化,全都记录的一清二楚。只要能认字,拿着这配方就能做出差不多的卤味来。
  看完这配方,王掌柜又赞叹一声:“夫人是个仔细的人。”
  “本该如此。”
  离开饭庄,季颜也没到处逛,直接回了客栈。
  卖货郎死了,无人问津。可秦王死了,却不可能同样如此。
  秦王的行踪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他最后出现在这里,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可能没有人查找。虽在因为县试,此时城里陌生人定然不少。她一个普通妇人,关注她的也不会多。但也实在没办必要出去打人的眼。
  接下来几天,她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店里,每天除了照顾徐秋,旁事再不过问。
  整整五天,徐秋终于全部考完。季颜松了口气,徐源也终于在他休息一晚之后,问起他考试情况。徐秋将自已的答卷背给徐源听。具体如何,季颜还真不知道。她这么多个世界,还真是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但徐源听后却不停点头,说了一翻勉励的话,却没说实,就怕空欢喜一场。
  毕竟科考这种事,除了看学子们的答案外,考官的喜好也是极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就只要等着放榜,看结果就可以了。
  季颜和徐秋都是头一次来县里,季颜还好,徐秋是一天都没玩过。徐源便趁着这几天,带着他在县里走动,拜访一些他的同学。
  三天一过,县衙放榜。
  他们都没去,是季颜花了几钱银子,请小二跑上一趟。
  三人等的心焦,直过了两个时辰,小二才一脸兴奋的跑了回来:“恭喜徐小官人,恭喜徐夫人。徐小官人中了,县试第二。”
  三人大喜,连忙又给了一份喜钱。
  “娘,我中了。”
  “先生,我考中了。”
  季颜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儿果然出色。”
  徐源到是比季颜还要激动些:“好,好,好。”然后又可惜道:“可惜不是案首。”
  季颜觉得正常,徐秋到底读书时间还短,即便过目不忘,可真正考试时,却不是背下来就可以的。他人还小,人生阅力更是谈不上。那些书,想要嚼烂吃透,短短三年根本不可能。
  “已经极好了。”季颜道:“而且,便是为了让秋儿不至于骄傲自满,也不该给他案首。”说到这里,她到是认真看向徐秋:“需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虽有些聪明,却也不可自满骄傲。以后还要潜心修读,向前人学习才是。”
  “是,母亲。”
  季颜莞尔,之前还娘呢,这会就母亲了。
  又在县里待了几日,三人便回了乡。府试在两个月后,回去待不了几天,就又该出发了。
  季颜考虑着,总不能总让徐源跟着跑前跑后。虽然他自己不在意,可一些跑腿的活还得有人来做。而且,以后不但有府试,后面还有院试。这一趟一趟的,总不能一直让徐源着跑。
  所以,在他们师生两继续跟人结交时,她却找来小二:“小二哥,我欲买个跑腿的。你可知要到哪里去买?”
  “夫人,若要买人,还得去牙行。不过,您若信得过小的,小的到知道一个人牙子,她手里的人都是清白来路,偷奸耍滑的少。就是价钱也公道些。”
  “那就拜托小二哥了。”
  小二做事十分麻利,她早上说了这话,下午人牙子就到了。掌柜的借了后院给她用,让她慢慢相看。
  人牙子带了二十来个人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季颜本来只想买一个男仆,年纪稍大些,能给徐秋跑腿,还能保护他一二。结果却一下子买了两个:一对叔侄。侄子童雨,十来岁,机灵却瘦小。叔叔童城,长得虽矮些,可她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个练家子。从面相上看,两人都是命里孤苦,父母皆无。在世亲人只他们叔侄,再无牵挂。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是知恩图报之人。
  花了二十两,将两人买了下来,又去官府备了案。
  正好徐秋和徐源回来,就将两人全都交给徐秋。
  徐秋到是吓了一跳:“母亲,怎么?”顿了一下,才小声问她:“咱们还有钱么?”
  季颜点头:“这些事情,你不必担心。”
  “孩儿用不着呢!”他读书就花了许多钱了,因为他学的快,所以买的书,费的纸墨也比旁人多些。花费更是旁人的几倍!
  “怎么用不着?只看这一回,你先生前前后后跑了多少日?日日接送你,可辛苦不辛苦?后面的府试难道还要你先生辛苦?有他们在,也能替你跑跑腿。让你先生休息休息。”
  徐秋这才不说话,只是又问了一句:“我们,真的还有钱么?”
  “有的。”季颜怕他心里惦记,便将之前的事情跟他说了。听得徐秋惊叹连连叹,“母亲的手艺好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还能卖钱?”
  “买卖成不成,只看有没有人需要,他需要,自然愿花钱来买。”顿了一下,又道:“这件事,只咱们母子知道即可。旁人就不必说了,还记得咱们隔壁的大丫么?”
  “记得的。”
  “她也是开食铺的,我的方子却是卖给旁人的。这件事若是传到她耳里,只怕要多想的。”
  徐秋连忙应下:“母亲放心,秋儿省得的。”
  母子两才说了这话,第二天,王掌柜的就派人过来,送上贺礼。这边人才走,徐烟也带着人过来给他们道贺!
  第581章 第七章
  季颜跟徐烟自从他们分了家,就没再正式见过面。偶尔远远的望见, 谁也不会主动上前, 更无交谈。此时再见, 自然感触。
  徐烟确实是穿越的, 而且还是穿书的,知道很多事情。也因此, 她得了不少便利。可她自己也知道,她知道的事情, 都是书里写的。书里没写到的, 她也是两眼一抹黑。
  季颜和徐秋的事情,书里根本提也没提。也或者提了一两句,但她看的是, 谁也不会将里的每字每句都记下来。所以, 虽然知道徐秋以十一岁之龄考了县试第二,吃惊之外也没觉得意外。
  她知道徐秋一直聪明, 他母亲又一心让他上学, 能考中也不意外。
  徐烟上辈子就知道这世上是真有天才的, 徐秋大概就是属于天才一类的。虽然在她心里,秀才也不过是科举之路的开始, 就像小学考初中一样。她真心没觉得多难得……徐源那样考上秀才的,回家也不过做一个村小学教师。她四叔考了这么多年没考上, 在她眼里就是个蠢货。
  她不觉得这有多难得,却也想跟他们拉近些关系。
  毕竟,三十岁的秀才和十一岁的秀才的差距, 她还是知道的。
  也因此,她知道他们在这里之后,才会过来祝贺一番。于她不过是舍些钱财,说些好话。到底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将来说不定就有用得上的地方。她并未将宗族放在眼里,可却想着,将来她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或者做到了京城。到那时,有个做官的同族,总比别人要得用些。
  所以她来了。
  看到季颜时,其实是意外的。这意外却源自于季颜的容颜,她还记得几年前见到季颜时的模样,可这几年过去了,她还是老样子。她见到过太多农村妇人的模样,但凡有了孩子的,基本都是一年老过一年。哪怕是她娘被她养尊处优的养起来,几年下来,也老一成不止。
  再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有人就是不见老,而且她还记得几年前见她时,她就是不见悲苦,舒心顺意。人心情好,往往就不容易老。如今又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看起来更好些,也是正常。毕竟也就才几年,又不过十几年。
  而季颜也有些意外,这意外却因为徐烟身上的业障。
  之前没刻意去看,但她知道,徐老大如今还瘫着,是她的缘故。她根本就没把他的毒全解了,只解了一部份。想来,是因为徐老大太过愚孝,怕他起来了,再做出什么让她为难的事。反正她有能力,不在乎多养一个废人。除了不能起身,徐老大现在过的日子,比以前做牛做马还要被打骂的日子可要好的多了。
  但规则在人伦这一桩的计算上却是苛刻的。但凡不孝,弑亲者,都是极大的业障,便是入了轮回也洗不清。徐烟自以为是外来者,将这些看淡。却不知道这所谓的“外来”,不过是规则的手脚,她是真真正正的徐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罪。
  而如今,这罪就缠在她的身上。
  只是现在有所谓的女主气运帮着,显不出来。
  除此外,她身上还有不少业障,或多或少,或深或浅。最让她意外的是,她身上是有人命的。
  不管看到了什么,心里又怎么想。两人坐了下来,俱是面上带笑。
  “之前一直不知二婶与秋弟在这里,还是昨天听到今年县里第二名是个十一岁的孩童,是徐家村的徐秋,这才知道。可惜昨天天色太晚,只能拖到今日才来拜见二婶。还望二婶莫怪。”
  季颜便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事,这村里来县里的人不知多少,要是你次次这么见,还忙不忙正事了?”
  “旁人哪能跟二婶和秋弟比。说起来,真是恭喜二婶和秋弟了。”
  “我只怕是大人们见他年纪小,所以才给他这个机会。按着本来,其实只是想着让他试一试,熟悉一下。过不过的,到没什么念想。知道你是大忙人,也不一定就在县里。不然一开始就去打扰你了。”
  不管什么时候,人到一个陌生地方,都会找个熟识的人。村里很多人进镇或是到县里来,都会到徐烟那里走一遭。要是办事,不管她帮不帮忙,有这么个人在,心里就觉得有底气。
  “二婶太客气了,我幼时又得二婶多番照顾,莫说我在,便是不在,下面的人也断不敢轻忽慢待。”
  季颜笑道:“你这话我可记着了,以后有的是打扰你的时候。”
  “我是求之不得。就怕以后,二婶会嫌我的门户低。”说到这话,徐烟神色间便有些不自在。以前她不在意,为了买商铺做生意,她直接给家里办了商户。在村子里,人人都道他们家发了财,个个羡慕不已。可到了县里,她才知道,这商户的门槛有多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送弟弟去书院读书时夫子不收了。
  商户子弟,连参加科考的资格都没有。而她弟弟也不是多天才的人物,大字也不识几个。没有打得动对方的价值,自然不愿收他。
  可惜,商户一立,想改却是千难万难。
  “都是家乡人,有什么高低的。”季颜只是客气的道。
  徐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泛红。听到她的话,才笑道:“对了,秋弟呢?怎么没见他?”
  “一早就被他夫子带着出去了。明天我们就得回家,趁着这会儿,要见一些人。”随即又叹道:“我是不懂这些,一切只能凭他夫子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