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他们倒好,后来把事情想明白了心放宽了, 可是孩子年龄却小, 并不能理解清楚大人们心中的弯弯道道。
  每次想到这, 老两口心里就后悔不已。
  王淳之和王沛良两人去找了王胖婶这个“媒人”, 听见王淳之想要知道入赘男方的信息,王胖婶不由一愣,很是不理解,在她的想法中,自己妹妹嫁人最多就是三家人的事情,王淳之这个外人中的外人没有参与进来的理由啊。
  “翠婶是我们王家村的人,到时候事情若是成了,男方入赘到我们这边,他要是欺负翠婶了, 我这个王家族长可以为她讨个公道。”王淳之对王胖婶道。
  王胖婶听后立马激动起来,连忙往王淳之和王沛良两人手中塞满瓜子,“族长,我在这里先提前谢谢你了。”
  他们王家族长都发话了,这就表示她家翠翠以后受了欺负也有靠山依靠了,这才是王胖婶最感激的。
  “不过你也放心,翠翠是我亲妹子,我这个当姐姐的难道还能给她挑那些坏人家不成。”
  “那户人家我亲自去他们村里打听了,都说那个小伙子好。”
  “之所以三十多了还没有娶妻,就是为了不让身上的债务拖累别人。”
  勤快的男人人人爱见,年轻的时候,他未必没有成亲的机会,但是因为不想拖累到别人,他全都拒绝了。
  现在他身上的债务全都已经还清,人也年纪大了。
  水灵灵的小姑娘自然是看不上这个年龄和条件的男人,和男人年龄相当的那些妇人也全都有了自己的夫家,所以男人虽然勤快能干,婚事上却一点都不如意。
  “听上去还不错,那婶子知道翠婶的公婆对翠婶的婚事是什么态度么?”毕竟男人是入赘,以后住的自然也会是王翠翠的公婆家。
  “他们啊,以前他们儿子刚走的时候自然是不乐意的,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倒是河东那个孩子,反对他娘再找反对的最强烈。”王胖婶冷笑道。
  虽然都是关心王翠翠的人,但是王胖婶是真的看不上自家妹妹公婆的做派,好像把她妹妹留在他们家里面,他们死去的儿子就能重新活过来似得。
  还不是打的让她妹妹为他们儿子守一辈子的主意。
  两位老人是长辈,王胖婶虽然心有不满,却也没说过什么,可是王河东这个亲外甥,王胖婶是真的看不上。
  当初她给自己妹妹挑了多少好人家,都被王河东用一己之力给搅和了。
  一家两家还可以说是别人的问题,但是次数多了,她哪还能不明白自己亲外甥的心思。
  王淳之和王沛良不由对视一眼,王河东是他们在学堂的同窗,只是不在一间教室上课。
  “是不是他以为自己娘亲再嫁以后,就不要他了,所以才强烈反对的?”王沛良道,毕竟孩子心性敏感,有可能是舍不得自己的母亲。
  王胖婶听了这话心头对自己外甥的气消了一些,道,“这个我也想过,但是比起让我妹妹为死去的人守上一辈子,我宁愿外甥现在苦上一些,大不了以后我这个亲姨多照应他。”
  外甥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妹妹啊,王胖婶平时也疼爱王河东,但是总不能就为了他一个人,就耽误了自己妹妹一生。
  现在王翠翠拼一把说不定还能生,再等几年,想怀都怀不上了,所以王胖婶这个当姐姐的才会越来越心急。
  “婶子如果真的想撮合这门亲事,两方都得开解,要不然就是成了,以后心里也会留下无解的疙瘩。”王淳之道。
  “行,我就再去和河东说说,先把他对后爹的敌意给消除了再说,要不然这门婚事基本没成的可能。”王胖婶不由郁闷道。
  王河东今年已经十二岁,眼看就要到相看妻子的年纪,有些事情该懂的已经懂了。
  但是在自己母亲再嫁一事上,他却出乎意料的固执。
  那就是不同意。
  见到王胖婶这个姨娘来找他,王河东眉头不禁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快速的厌烦。
  “大姨,你过来找我什么事?”王河东明知故问道。
  “河东你现在都这么大了,姨也应该给你相看起来了。”王胖婶看着身体已经抽条,开始渐渐长成的外甥,心中蓦然一动道。
  王河东一愣,道,“谢谢姨了,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自己的婚事,只想好好的读书,然后去参加科举。”
  “科举是科举,这两件事又不相干,读书也不耽误娶妻啊。”王胖婶道。
  王河东眉头明显的皱了起来,“读书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娶妻后我难免会分心,还不如等考上科举,成为举人后再娶妻。”
  他现在身为一个白身,能相看的到的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现在他们是门当户对,但是他功成名就以后呢?那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妻子就和他不般配了。
  王胖婶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的,听到外甥居然把目标直接定在能够当官的举人身上,不禁咋舌道,“等你成举人,那都得多大年纪了。”
  “万一你要是考不上,还能一辈子都不成亲了?”
  王河东心里被自己大姨的话梗了一瞬,他感觉自己被小看了,这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无名怒火来,不耐烦道,“好了,大姨你也别和我东扯西扯了,我知道你又是来劝说我娘亲再嫁的事情。”
  “只要你能让我娘亲舍弃我们一大家子,那你就只管使手段就好了。”说到这里,王河东不由唇角微勾,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相比起王胖婶一个娘家姐姐来,他有大姐三妹,还有爷爷奶奶,只要他不同意,他娘就嫁不了人。
  就在这时,王淳之和王沛良走过来问道,“你为什么会反对你娘亲再嫁?”
  至于王沛良说的怕失去母爱,王淳之并没有在王河东的身上看到,一定有别的原因在。
  看到王淳之和王沛良两个,王河东道,“我大姨是妇道人家不懂,你们两个肯定懂。”
  被自己外甥称之为妇道人家这个略带贬低意味的词,王胖婶被气的双手叉腰,胸前起伏不定,要不是还有王淳之这个王家族长在,她能上手去拧这个小兔崽子的耳朵。
  “我们懂?我们不懂啊。”王淳之和王沛良对视一眼,略带疑惑道。
  他们需要懂什么?
  王河东用一种成熟的眼神略带优越感的看了他们一眼,道,“我娘不能再嫁,等我以后功成名就,就向朝廷为我娘请命一座贞节牌坊,到时候就放到我们的村口,让它成为我们王家村的荣誉,这对我们王家弟子的名声也有很大的好处。”
  他用一种你们未来会沾我的光的眼神看着王淳之和王沛良两人。
  “哈?”听王河东说完以后,王淳之少见的一懵,王沛良则嘴巴大张。
  两个人都感到分外的荒唐,这简直就相当于后世烈士的子女考试时可以加分,孩子为了自己的考试能加分,直接要求自己的父母去当烈士一样。
  完完全全的本末倒置,让人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一旁的王胖婶则白眼上翻,脑海眩晕,差点栽倒过去。
  贞节牌坊。
  她从没想过自己外甥心里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
  “不——,不能为翠翠请命贞节牌坊,要不然她这一生都要完了。”王胖婶强烈反对道。
  话已经说破,王河东对这个大姨也不再客气,“大姨,你好好的想想,如果我们王家村有了一座贞节牌坊,以后我几个表兄弟在外面的名声得多好听啊。”
  当然,最直接的受益者还是他这个亲儿子。
  “难不成你还觉得村子里的人承了你的情?”王沛良再次惊讶道。
  “难道不是么?”王河东反问道,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是打从心底里是这么想的。
  “你这个当儿子的心未免太狠了,直接牺牲自己的母亲来为自己铺路。”王淳之神情微冷道。
  王河东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可是他的行事作风却让人感到分外的齿冷。
  贞节牌坊,轻飘飘的一句话,几句荣誉,背后牺牲的却是一个寡妇女人十数年或数十年的辛酸。
  女人可以为自己夫君守着,但是王淳之两人却希望那是出于她心中的自愿,而不是因为儿子想要一个好名声而被迫背负上这样的负担。
  “牺牲?为何这么说?我父亲去世多年,娘亲这些年再苦再累也这么过来了,以后就算有了贞节牌坊,我娘亲的生活也照旧,并不会有任何的变化。”王河东道,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牺牲自己母亲为自己铺路,而是彼此之间互惠。
  “你知道女人一旦获得贞节牌坊以后,凡三尺之内,不准出现男的么?”
  那些死去的女人获得贞节牌坊,可以说是对她们的肯定,但是活着的女人获得贞节牌坊,只会变成勒住女人脖子的沉重枷锁。
  “我自然是知道的。”王河东道,他既然打算给自己娘亲请命贞节牌坊,本人又怎么可能不仔细了解。
  第30章
  王淳之和王沛良实在无法理解王河东的想法。
  “到那时, 你娘怎么下地耕种?”要知道,村里人可没有士族那么讲究,家里面也没有多少能换洗的衣服。
  冬天的时候还好说,夏天光着脚丫子, 露出胳膊和小腿的女人不在少数,男人只会穿的更少。
  一旦有了贞节牌坊, 夏天人也得包的严严实实,能折磨死人。
  王河东:“我都有能力为我娘亲请命贞节牌坊了,难道还会让她在地里面干活?”
  王淳之三人愣住, 这话说的也是。
  王胖婶快速反应过来道, “一旦翠翠有了贞节牌坊,你们母子也不能时常相处了。”
  “儿大本就该避母, 成年的儿子本来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就不多, 并不影响。”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我家里人口简单, 除去我之外,另一个能引人闲话的就是我爷爷。”
  “但是我爷爷还能活多少年?待我成为举人,那个时候他大半都不在了,就是在,我也能给他另外安置地方居住。”
  “所以以后我娘身边接触最多的无非就是我的大姐和三妹,就算再加上大姨,也影响不到我娘生活分毫。”王河东的思路条理清晰道。
  王沛良不禁冷笑道,“呵,你这么能耐, 那你知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了贞节牌坊后,你家的蚂蚁和耗子都得是母的才行,要不然别人可是会说“闲话”的。”最后一句话王沛良说的咬牙切齿。
  王河东睁大眼睛,第一次听说有贞节牌坊的寡妇家的动物都得是母的才行。
  “可能你会不以为然,但是你也不想想,天下寡妇何其多,但是能获得贞节牌坊的却是极少数,大多数还都是死去以后才表彰的,一旦你的母亲真的获得了贞节牌坊,就会有无数的嫉妒和诋毁随之而来,除非你的母亲今后一生都不再和任何男人说话,要不然她绝对承受不了人言可畏的可怕。”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贞节牌坊对于女性来说的确是一种名誉上的肯定,死去的人也就不用说了,嫉妒没用,只剩下羡慕。
  但是活的妇人一旦获得女子的最高肯定,就会被无数嫉妒的眼睛所盯上,这点不光是女人,男人同样也是,人性如此。
  站的高,看的远,感受到的风也会越大,一旦一个不稳,就会被刮下高台。
  “贞节牌坊可以被称之为女子表率,届时不管是诋毁的,羡慕的,都会要求你的母亲一言一行如同圣人一般,你觉得自己的母亲能够完美做到么?”
  “一旦她稍有差池,人们就会觉得她名不副实,然后就会有无数脏水往她身上泼。”
  “相信我,到那个时候,你母亲死亡都还是最轻的后果。”王淳之冷笑着说道。
  人言可畏,王河东这是在把他娘亲往大风口上推。
  后世,女孩子连露个肚脐,都会被人恶意揣测说“骚”,难道古代比现代还具有包容性?
  不同于现代,女孩子承受谩骂很少会有自杀的,但是古代选择轻生的妇人,比比皆是。
  这是不同环境所造成的差异,因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没有后世女人那么多的选择。
  王河东听的嘴唇泛白,“你们这是在危言耸听,后果不可能会这么严重的,我娘只要不行差踏错,就没人可以攻讦她……”
  王沛良打断他的话道,“说来说去,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肯定自己一定会考上举人?为你娘亲请命贞节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