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娉婷没有回应什么,很多时候,女人的确是处于弱势的,她只是庆幸,即使是到了六七十年代,她也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而不是遭受着什么摧残和折磨。
  洗完澡洗了衣服,两人去炊事班打了晚饭,吃完后就一起早早地睡了,假期只有一天,第二天还是要继续早起,像往常一样,娉婷在心里默默祝福,希望“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而此时的翟仲凌,还在办公室里熬夜看文件,连警务员打回来的饭也没来得及吃。
  “参谋长,您先把饭吃了吧,这都九点多了,再不吃饭胃可熬不住。”警务员小方有张圆圆脸,是翟仲凌调任到金陵军区后安排过来的。翟仲凌虽然不太爱说话,但他为人宽厚,即使小方有时侯做错了什么事也从来不会过分指责。虽然他做事很有原则,但该通融的地方又很通融,是一个外方内圆的人。
  “恩,我等会儿吃。”翟仲凌应和了一声,长时间低头看文件让他的颈椎有着累,他起来活动了两圈,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让小方要回去休息。
  “那我给您把饭热一热吧。”说着也不等翟仲凌回答,就捧着饭盒去给他热饭了。
  翟仲凌调任金陵军区参谋长,以他二十六岁的年龄算得上年轻有为。除了有过硬的背景外,还有他在战场拼杀获功的关系。
  国外战场上,在他最后一次围剿中,凭着出色的智谋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地歼灭了敌军,并俘虏了敌军头领。本来是喜事一桩,奈何最后撤离时遇到了敌军残留的小分队,他在保护手下战士撤离时不幸中枪,万幸那枪是打在了左手臂,没有击中要害处。医疗队用直升机紧急送他回国治疗,就怕战场上医疗条件简陋而留下后遗症。在首都军医院经过手术治疗和术后康复,一个月的时间才获准出院,但他的父母,不愿他再回到险恶的战场,为此不息动用关系把他调到了金陵军区。他也凭着战场上的几次大大小小的战功,授封中校军衔,调任金陵军区第三十二旅参谋长,出任旅级部队军事指挥部门的首长,协助该部队的军事主官进行指挥。
  只要是热血男儿,谁没有“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豪气,就是在战场牺牲他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可是在面对母亲的眼泪,父亲斑白的发丝后,他还是软弱的妥协了。
  “仲凌,我和你父亲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来我们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哪怕你都二十六了还没有结婚,我们就是着急也没有逼迫过你。这次是运气好,没有伤到要害,你要是还想着我这个当妈的,还想以后给我们养老送终,就留在国内,也免得我们担心受怕。”母亲的话尤言在耳,他身上背负着的除了自己的前程,自己的荣辱外,还有家族的前程和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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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休假一天后,文工团的生活还是继续着, 果然和之前听到的消息一样, 部队里很快来了一批新兵, 文工团里也添加了几个新鲜的血液。作为文工团里的“老人”,看着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加入,娉婷心里也不禁产生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沧桑感。
  “团里准备出一个舞蹈, 对舞蹈水平要求挺高的,团长也找我商量过,我们都觉得你虽然不是专业舞蹈演员出身, 但是舞蹈底子不错, 又足够勤奋刻苦, 就想着让你先试试看当领舞。说实话,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 来团里这几年你的努力我也看在眼里,这次的舞蹈准备在建军节那天表演, 军区上上下下的领导都会出席,这次你表现好了对你以后的提干是很有帮助的。”副团长丁慧对娉婷的栽培之心在团里已经是“路人皆知”,如果不是她们的年龄实在对不上,甚至有人怀疑娉婷是丁慧的私生女。就是娉婷自己有时候也会奇怪丁慧对她的态度, 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原本就是说不清楚的, 她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地方,也就安心接受了这份好,想着以后能报答的时候再报答。
  “只要领导给我机会,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会给我们团丢脸的。”娉婷直接立下了“军令状”。她知道,有时候太谦虚了会让人误以为你真的没有能力,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应了。
  “恩,你有这个斗志就行。”看到娉婷充满朝气的样子,丁慧看了很高兴。她之所以对娉婷格外看重,也是觉得娉婷很像以前的自己。一样来自普通家庭,一样地有天分,也一样地刻苦努力,所以才起了爱才之心。
  “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流行样板戏,团里也准备排练一个节目,要是你舞蹈完成的好,到时候可以和大家一起参加排练。要知道多花些时间学习新知识对你是有好处的,你可别怕吃苦。”文工团里也是有很多分工的,战地文工团作为军区文工团,在表演分类上比一些基层文工团更显得谨慎,不会随意的添加表演形态,这次能增加样板戏表演也是团里高层开会决议的。俗话说“技多不压身”,丁慧还是认为娉婷应该趁着年轻多学些东西,对她在团里的发展会更好,这和娉婷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不管领导们提出什么要求,娉婷都尽力去完成。
  又过了几天,回家探亲的吴亚萍回来了。
  “同志们,战友们,我‘胡汉三’又回来啦!”正值大家结束上午的训练在宿舍午休,吴亚萍肩上背着,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着实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吴亚萍,你走出去可千万别说自己是文工团的,你这形象再配个□□就能直接去炸碉堡,英勇就义了。”同宿舍的蒋青青开着玩笑,笑归笑,大家还是走过去帮她把东西一件件地拿下来,放到了她的书桌上。
  “你这都带了些什么呀,也怪沉的。”娉婷把包拿在手里才知道有多沉,差一点就压了手,也是佩服她一个姑娘,能带着这么多东西一路从老家回部队。
  “还不是我老娘,怕我在这里吃不好,恨不得把家都给我搬过来。我回家的这些天,她每天都在忙,不是熬辣椒酱,就是熬面酱,还炸了猫耳朵,带了好些花生板栗。如果不是现在往下过就是夏天,东西放不住,她还想做些大馒头,包饺子给我带过来呢。”虽然嘴里这么埋怨,但谁也看得出她心里的愉悦,并且大家都能够感同身受。“儿行千里母担忧”,每次回家探亲,家里的父母也是这样大包小包地准备着,就是不想带也不行的。
  “那你赶紧把那些好东西都上交了,让我们也打打牙祭,沾沾光。”季红笑着挪揄,几个女孩子凑起来,笑嘻嘻的开始分享吴亚萍从家里带来的吃食,其中猫耳朵和熟板栗最香,还有一块蒸好的咸肉,她们准备留着晚上加菜吃,也是怕天气热,放久了会发馊,还不如趁早吃进肚子里。
  在只剩她们三人时,娉婷和季红八卦着吴亚萍这次回去的情况,“回去有相到合意的对象没有?”
  谈到这个,一向个性爽快的吴亚萍,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丝娇羞。“相了好几个呢,前几个都不太满意,主要是我觉着虽然他们家境都不错,但那些个男娃都不够上进,我都不想再相了,还是我妈好说歹说,说是有个后生不错,让我一定要看看。最后相的是隔壁村村支书的儿子,人长得精神不说,难得的是人也上进,是个好好过日子的,这不看对眼了,两家长辈也都挺满意,来之前就已经定了亲。这不,已经给我买了块手表,我之前那块淘汰给我弟了。”她们这才发现吴亚萍手腕上已经换了一块新表,这次是上海牌女表,小巧又秀气,戴在她手腕上很是好看。
  “亲都定了,那你以后怎么弄考虑过了吗?”大家都为吴亚萍感到高兴,她说那对象不错就肯定是不错的。好歹在文工团里待了几年,各种各样的人也见的多了,吴亚萍只是性格开朗,也不是那种缺心眼的,在人生大事上肯定会谨慎对待。
  “那不是两家长辈都考虑到我们俩不小了,我今年二十三,他比我小一岁。不过农村嘛,结婚都早,要不是看在我是军区文工团的,当兵耽误了时间,人家肯定得挑剔我的年纪。他爸说了,让我早点退伍,回去后他给我在政府找个合意的工作,我好歹也是初中毕业,又有才艺,找个文职类的工作没问题的。”对吴亚萍而言,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这些年在部队,每个月都有津贴,她也存了几百块,退伍回家还能有一笔退伍经费,相比村里的那些姑娘,经济上她已经好了很多。她爹妈也说了,到时候男方的彩礼家里也不会要,给她添置东西后有剩下的就留给她当压箱底,另外还会给她一百块,这样算下来,她身上说不准能留个五六百块。男方家境好,有钱又有权,他又是小儿子,不仅不用担心养老的问题,父母又有些偏爱,只要她好好过日子,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的。离开文工团她也舍不得,可是在团里她没什么前途,现在团里老人一批批地离开,新人一批批地进来,还是要趁早认清形势,如今这样她就很满意了。
  娉婷和季红知道她说的是实在话,只是想到一直要好的姐妹要离开,大家各奔东西,再见面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心里有些不得劲罢了。
  “你找到合意的人就行,能当上村支书的,家里条件也不会差,在当地还说得上话,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家。”娉婷拉着吴亚萍的手,传达着她的支持和祝福。“那他本人对你好不好?”
  吴亚萍听娉婷问这个问题脸就红了,“有什么好不好的,我看他对我挺中意,也挺重视我意见的。私下里他说结婚以后让我当家,还把自己存的私房钱给了我。”听了吴亚萍的话,娉婷彻底放下心来。她一直的想法就是,女人能当家作主日子就不会差,看吴亚萍的样子,心里也是极满意的。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团里提退伍的事?”季红和吴亚萍差不多大,想着吴亚萍的处境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估计没多久自己也要选择同样的路,顿时有些感同身受,加上舍不得这些好姐妹,鼻子也开始发酸,有些想哭了。
  “再过两个月吧,两家商量好了年底办婚礼的,那不是还有大半年嘛,现在也不急着走。”回去一次解决好了人生大事,说实话吴亚萍心里是松了口气的。之前她还一直担心自己以后的丈夫是什么样,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心里是很满足的,也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盼,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以前她虽说长得不错,不过个性像个假小子,现在定了亲,有了对象,顿时多了些女孩的羞涩,人也稳重多了。
  晚上宿舍里六个人,一起去食堂打了饭菜带回了宿舍,还把那块腊肉托炊事班热了热,分了一些出去后,剩下的六个人一起美美地吃了一顿。
  “真香,吃的我都想家了。”烟熏过的腊肉,肉又香又紧实,还带着辣味,配着馒头和米饭别提多好吃了。
  其他人听了也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团里的排练每天都在重复,自从娉婷开始担任领舞,排练新舞蹈,每天都累的不行。新舞蹈里混合着不少少数名族舞蹈动作,对舞蹈功底的要求很高,一遍一遍地排练下来是很累人的。每天经过一天的排练回到宿舍,她都累到动都不想动,季红和吴亚萍看到她这样也心疼,主动帮着她打饭打菜,还帮她揉背推拉,这让娉婷好过了不少。
  “看到你这样也真是受罪,以前陈雪丽是舞蹈团的领舞,我还一直羡慕她来着,现在才知道原来当领舞这么累的。”季红一边给娉婷揉背,一遍感慨着。所以说有时候只能看到别人外在的风光,却不知道这风光背后别人付出了多少代价。
  “痛并快乐着吧,要是没有这个机会,不吃这个苦,在团里还能有什么发展?再说我是真心喜欢这个环境,喜欢跳舞,喜欢话剧,趁着年轻多付出一些,说不准就有收获呢,就是没有,那这些辛苦也是一种历练,我也不会后悔的。”娉婷知道,为了这次当领舞,团里好些人在背后说闲话,就等着看她的热闹,她也是拼着一口气,不想被人看扁罢了。
  舞蹈一排就排了两个月,两个月的艰苦努力终于得到了团里领导的肯定,娉婷也抽出时间,跟着大家一起学样板戏。副团长说,要是她学的好,到时候也让她上台一起表演,学的不好也没关系,以后的机会多得很,让她不要着急。最后为了稳妥起见,娉婷还是没有参加样板戏的表演,准备用心把舞跳好。
  很快到了建军节,部队里到处挂着彩旗和条幅,因为在国外战场打了胜仗,这个建军节国家是准备大肆庆祝的。建军节当天,文工团上下分批坐着部队的车一早就到了总军区。这次的表演从下午开始,他们到了总军区后,除了确认服装和妆容外,正式表演前还要进行彩排。
  当了领舞后,娉婷在文工团的待遇无形中提高了不少,起码妆发都是会优先考虑她,这也是团里的传统,因此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个提出什么意见来。
  经过简单的整理,在准备上台前,娉婷习惯性的检查自己的衣服鞋子。表演大多有专门表演的服装,跳舞是各自准备舞鞋,还有穿在里面的内衣也都是自己准备的,为了美观,一般也是以纯白为主。今天也像往常一样,娉婷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正准备把鞋穿上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把鞋拿在手里折起来一看,鞋底竟然有几个针头冒了出来。娉婷心里一沉,上台前检查衣服鞋子还是她以前留下的习惯,也是以前看了电影里有这样的情节,但这么多年,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知道现在不是声张的时候,在表演前闹出丑事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她仔细看了看,针头贯穿鞋底,鞋面上倒是看不出来。做这件事的人心思也密,知道把贯穿鞋底后多余的针绞断,这样不容易让人发现。现在娉婷想把针头□□也难,因为整个针是陷在里面的,想用力□□都找不到施力点。
  没法子,娉婷只好偷偷找了季红和吴亚萍,跟她们说了这个情况,让她们想办法给她找个工具过来,因为娉婷彩排的顺序是在前面的,没多久就要上台了,可是她衣服什么的还没换好,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谁干的?也太缺德了!还好你提早发现了,如果穿着这双鞋上台你还怎么跳舞,还不得疼死你?”吴亚萍听了以后气愤地不行,恨不得立刻把那个人抓出来出口气才好。
  “先别说这个,还是得先把针头弄出来才行。我们俩是话剧表演,其他跳舞的也没有多余的舞鞋,娉婷等会儿就要上台了,肯定是要穿这双的,我们先去找工具,抽空再和连长说一说,别耽误了娉婷上台。”季红要冷静一些,知道现在最主要的不是找出那个人,而是先把事情解决好。
  “那行,我去找后勤,你去乐队那看看,他们平常安装乐器也是需要工具的。”说着两人分头行动,娉婷也趁着这个时间换好了服装。
  很快两人到了工具,帮着娉婷把针头拔了出来,不放心,又伸脚进去试了试,确认没问题后才交给了娉婷。“你等会儿好好排练,我看舞台已经弄好了,恐怕一会儿就要催着上台了,我们先去把工具还了,再去和连长说一声。出了这种事我们自己也解决不了,肯定是要和领导说,让领导出面主持公道的。”
  娉婷心里暖烘烘的,朋友的意义不正是这样?遇到困难了有人能和自己一起扛,受人欺负了也会有人一起同仇敌忾。“谢谢你们,有你们真好。”她也难得感性了一次,这些话她平常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看你说的,这才哪儿到哪儿,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看着你受人欺负。”
  娉婷上台排练后,季红和吴亚萍拿着那些从鞋里□□的针头去找了连长,向她汇报了这个情况。连长听了也很气愤,“简直是闻所未闻,在我们团里竟然出了这种事,等会儿我就去向团长报告,非得把这个用心险恶的人揪出来不可。革命队伍里不能容许这种害群之马出现,你们先别声张出去,等领导有了指示再说。跟何娉婷说一声,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好表演,团里会还她一个公道的。”
  有了连长的准话,季红和吴亚萍也放心了。要是今天娉婷在这里出了事,除了娉婷本人,对文工团的影响也是极坏的。退一步说,这次没成功,谁知道那个人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她们在文工团这么久,对文工团的感情很深,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现在也不能让文工团有这样的坏风气。文工团一向是良性竞争,而不是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还害别人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季红和吴亚萍离开后,连长不敢耽误,赶紧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两位团长。今天是建军节,军区各部队的领导都齐聚在总军区,两位团长这会儿是挺忙碌的。听了连长的报备后,他们都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实在是之前没遇到过这种事。很快这种不可置信的心情就被愤怒占据,顾及现在在总军区,不好表露出什么来,团长还是让连长先稳住,等回了团里再去调查,一定要把那个害群之马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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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今天是建军节,金陵军区各部队军官齐聚总军区参加军区大会, 会上军区司令传达了党中央下达的各项指示, 发表了在艰苦环境中军人应该有着怎样操守的谈话。开了一上午的会, 中午全员在军区食堂一起会餐。
  “这天呐,真是要变啦。”一起在路上走着,石前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意有所指的话, 而翟仲凌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翟仲凌的回应,让石前进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的不错,这么多困难都走过来了, 我还不信还有什么能难倒这天, 这地。仲凌呐, 还是你看得清,守得住啊。”石前进拍了拍翟仲凌的肩膀, 可惜他的个子和翟仲凌相比有些差距,原本是前辈关爱后辈的有爱场面, 却无端显出些趣味来。其实按道理,翟仲凌的军职比石前进高,不过两人都不是计较这些细节的人。加上石前进也我比翟仲凌大了不少,翟仲凌内心里也很敬佩这个在抗战时期起就在战场拼杀的前辈, 因而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 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下午三点整, 表演准时开场,开场前军区司令也发表了讲话,之后在两位报幕员的主持下, 演出正式开始。
  排在最前面的节目是唱歌和朗诵,石前进听得昏昏欲睡,忍不住抱怨开口抱怨。“你说非要让我们来看节目,看得我直想睡觉,简直淡出个鸟来。”他也没指望翟仲凌搭理他,只是开口舒缓舒缓心里的闷气罢了,节目还是要继续接着看。只不过他在座位上不停换着姿势,扭来扭去的样子,倒是给其他人造成了看节目的困扰。
  排在第三的节目是话剧,石前进终于来了些兴致,随后的样板戏他也看得津津有味。等到了娉婷的舞蹈节目,石前进认出了现在舞台中间的娉婷,突然瞪大眼睛坐直了身,拍着翟仲凌的胳膊说,“这不就是那个‘妇女能顶半边天’吗?”
  翟仲凌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听到石前进说话的蒋旅长插了个口,“我说老石,从节目开始就看你一副坐不住的样子,跟得了痔疮似的。这好好一个舞蹈节目,怎么就跟‘妇女能顶半边天’有关系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蒋旅长也是忍了很久,他坐在石前进旁边,总是被迫关注到旁边的动静,他不像石前进是个大老粗,而是一个颇有文化的人。这难得有空闲看看节目,却总是被人打搅,要不是他涵养高,早就忍不住发火了。
  石前进听了蒋旅长的话顿时噎住了,这让他怎么说?总不能把人家小姑娘私下里说的话传出来吧,别说他们原本就算是偷听的,就是背后议论人家姑娘家对人家的名誉也不好。这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石前进是个团长,而蒋旅长职位比他高,就是大家平常相处不在意这些,也不好为了小时跟他死磕。想到这里,他也只能咬着牙忍了这口气,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气闷了。
  翟仲凌对身旁这出闹剧并不理会,但不代表他没注意,只要看到他比平时上翘一些的嘴角也就知道,他的心情其实是挺不错的。怀着这样轻松愉快的心情,看着舞台上正在跳舞的娉婷,自然比平时更顺眼一些。
  娉婷个子高挑,长得也漂亮,她的漂亮是美而不艳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当她穿着经过改良的少数名族衣裙,站在舞台中央,跳着动作优美而繁复的舞蹈时,翟仲凌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像他这样的正人君子,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即使看到漂亮的女人也只是纯粹的欣赏,而不会产生其他的念头,但显然有人不是。断断续续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些关于娉婷的不够庄重的谈话,这让他原本不错的心情又有些不痛快起来。他把这种不痛快归咎于那些人道德的败坏,想到部队里还有这样品德低下,看到漂亮女人就忍不住污言秽语的战士,他心里就冒起了一股火。部队里生活单调,血气方刚的战士私下里的却会讨论到女人,这些他也能够理解,可是当他听到别人对娉婷的评头论足,还是让他不高兴了。
  不知道怎的,石前进总感到身旁有一股冷气,他转头看到翟仲凌有些发黑地脸,再看看在台上跳舞的娉婷,自觉找到了事实的真相,忍不住开口劝说起来。“你也犯不着生气,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些不着调的话那是因为她还小,不懂事,等再过两年她也就知道厉害,不会再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了。”虽然他是个大男子主义,信奉女子以夫为天,但石前进对娉婷还真生不出什么恶感来,一是男人对漂亮女人多了一份耐性,这是一种天性,二是娉婷说到底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不就是不靠男人靠自己吗,这和他石前进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同时,他又把翟仲凌当成了自己的“同类”,也就是大男子主义,以为翟仲凌是因为不满娉婷之前的言论才会脸色难看,还忍不住婆婆妈妈地开口说了几句。
  翟仲凌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稍一领会才明白了石前进话里的意思。知道石前进是误会了,不过显然他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舞蹈结束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娉婷致谢后和其他舞蹈演员一起回到了后台。连长满脸笑容地拍着她的后背,“今天表现很好,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也跟团长报告过,你放心,团里会给你交代的,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等着结果就行。”领导们这样的态度让娉婷心里舒服了不少,只要领导愿意追究责任,总好过就这样息事宁人。
  整场表演结束后,所有演员换上军装来到台前谢幕,军区首长肯定了他们的表演,并高度赞扬了战地文工团一贯的优秀表现。曲终人散,官兵们相继退场,文工团后勤部留下收拾相关物品,其他文工团人员在连长的安排下统一坐车回团。
  当晚,在团长的指示下,团里开始调查“针头”事件。娉婷、季红和吴亚萍作为事情的当事人及证人也被团政委喊过去问话。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政委开始用排除法展开调查。
  “谁最有机会接近何娉婷的衣柜?”根据这个疑问,他们提出了最合理的假设。放置针头需要的时间不少,在总军区短短的时间内显然来不及操作,那么针头放置的时间肯定是去总军区前,也就是在文工团里。娉婷平常把表演用的衣服鞋子放在训练室的柜子里,不光是她,训练室里有团里参加训练所有人员的备用衣柜,大家平常为了图方便也都是直接放在柜子里的。
  再有,两双鞋下的针头不少,□□后共计十八根,能有这么多针头的人选暂时排除男兵,那么有嫌疑的人就暂定为能自由进出训练室的女兵们。
  过后,政委对近期女兵的行程进行了逐一了解,调查谁曾经长时间落单,并且有可疑的举动。毕竟要在娉婷的鞋底放那么多针头,最后还一个个绞断,也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的,并且还要有作案工具才行,既然不是短时间能做成的事,那么谁长时间落单就最可疑。姑娘们平常喜欢结伴同行,哪怕去个厕所也喜欢凑在一起,这样就很容易排除没有作案时间的人。
  连续调查了三天,政委最后找出的作案人简直让人大吃一惊,是舞蹈团里平时很文静的一个叫黄婷的小姑娘。在政委找她谈话后,她没有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当问到她这么做的原因时,也只说是出于对娉婷地嫉妒,一时冲动才做出了这件事。再问她其他问题,她就直接闭口不谈了,政委也拿她没办法。
  “真的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心思竟然这么深?”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呐,无冤无仇也能下这么狠的手,这是娉婷发现了才没造成什么损失,要是真中了招,表演失误了,那娉婷在文工团的前程也就真的毁了。”
  “真是奇了怪,就是娉婷当不了领舞那也轮不上她呀,她才来了多久?平常也不说有多出众,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针对这起事件,最后团里的决议是,对黄婷进行团内通报批评,并给予开除军籍的处分。也就是说,黄婷要离开部队,离开文工团了,以这种不光彩的姿态。
  对黄婷而言,这是个残酷的决定,但对文工团其他人而言,除了感慨两句外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感触。黄婷离开文工团的那天,她哭肿的双眼和背着背包显得异常瘦弱的背影,也没有让曾经的战友产生过多恻隐之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样回去也太不光彩了。能进来费了多少力气,听说她家里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当时招她进来还是属于特殊照顾,哪知道她非但不好好珍惜还惹出了这种事。”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只要她做了就要接受惩罚。”
  “希望她经过这次后能改正错误,回去后端正心态好好生活,别再耍这些小心思了。”
  听着战友们左一言又一语的议论一份,娉婷并没有参与其中。作为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的受害者,娉婷的内心其实是觉得挺尴尬的。倒不是她圣母心,只是黄婷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个时代能进部队是多大的光荣?对家境不好的人而言,进了部队不光减轻了家里的负担,每个月的津贴还可以补贴家里的生计,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自己的前程,她能理解黄婷现在心里的感受,肯定是悔恨万分的。现在被团里开除回家,回去后会面临什么也无法预料,可能早早嫁人了,也可能被家里人狠揍一顿,总归不会好过留在团里,哪怕是过几年退伍回家也好。
  “你也别想太多了,她要是没生出这种邪念哪有现在的结果?虽然你没出事,但她有了这个心思就不行。不是有句老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她这次害你不成,万一以后又动手呢,你还能次次都躲过去?你可别以为是你害了她,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的。”季红私下里还开导娉婷来着,也是怕娉婷想茬了,觉着黄婷被开除是她的责任。
  “没有,我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这对她有什么好处?何必拿自己的前程来害我呢?”
  “我说你想茬了吧!这是你没出事,你要是出事了,那天跳不了舞会怎么样?你出了这么大的演出事故,还能在团里待吗?这么一想你还觉得她可怜吗?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这句话不是没有地理的。看她平时不吱声的样子,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团里又没人欺负她,她总是畏畏缩缩的干什么呢?说不定就是心理有些问题,得了红眼病,反正能这么害人要说她心里没坏水我都不相信。”听季红这么一说,娉婷也知道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她老想着自己没受伤,而黄婷却回了老家,心里之前还有些过意不去。
  没两天团里也就没人再议论这件事了,原本团里就是偷偷调查,偷偷处理的,并不想闹到人尽皆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之后,因为建军节上的出色表演,娉婷今年的提干获得了批准,她也正式成为了一位文工团副排长。
  “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以后安心留在团里,只要表现好以后还有很多往上升的机会。”副团长私下里也找娉婷谈了话,话里的意思是因为这次黄婷事件,团里给娉婷提干也带了些补偿的意思在里面。知道这个消息后,娉婷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才好。
  这次团里提干的除了娉婷外还有一个许在明,只不过许在明的级别比娉婷还高一些,是排长级别。
  “真好,好歹是提干了,以后留在团里的机会就更多了。”季红和吴亚萍发自内心地为娉婷感到高兴,“你要准备请客才行,提了干,津贴也会涨,这次我们要好好吃你一顿。”
  “行呐,那我这次就大出血,除了庆祝我提干,还有就是亚萍没多久也要回乡了,我们的确要找机会好好聚聚才行。”娉婷之前就想着吴亚萍离开前请客让大家一起聚一聚的,这次的机会倒是刚刚好,建军节后团里刚好没有么其他活动,等过段时间她们可能就要下基层演出了。
  “行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肯定是不会客气的。”吴亚萍听了挺高兴,她已经准备向团里递交退伍报告了,走之前能看到好友提干她也挺安慰的,总好过三个人都灰溜溜地离开好。
  回到宿舍,娉婷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信。首先是写给许桂兰的,告诉她自己已经提干的好消息,另外之前许桂兰在信里说嫂子汪梅已经怀孕了,娉婷还特意找城里的战友换了些奶粉票,糖票,肉片,准备和布票一起寄回去,也当是自己这个当姑姑的为侄子侄女尽的一份心。另外她还给许桂兰汇了一百块钱,家里要添人口,用钱的地方肯定不会少,这些年许桂兰也一直不肯拿娉婷的钱,反而时不时给娉婷寄些东西,这让娉婷一直过意不去。虽然她的津贴不多,不过部队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少,她也用心存了些钱,虽然也才两三百,好歹也是一笔资产,等她津贴涨之后经济也会更宽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