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邢岫烟又说:“可我从来没有当过母亲,我不知道怎么当,我当不好,宝宝会嫌弃我的。”
  徒元义道:“他敢!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孝道大过天!无论如何,他都得孝顺你。”
  邢岫烟阴森森问:“我丑吗?”
  徒元义:“没有,秀秀最美……”
  邢岫烟叫道:“你这死没良心的,我成了大肚黄脸婆了,你就嫌我丑了!你是不是想着后宫有一群鲜嫩的水葱般的妃子还没宠幸,心痒痒了?守着我这个大肚黄脸婆,委屈你了是不是?”
  徒元义苦笑:“真的好生冤枉,秀秀你别胡思乱想了。”
  邢岫烟哭了起来:“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女子怀孕时,老公出轨率最高,呜……我们女人为何这般苦命……呜……宝宝,你爹爹不要咱们娘俩了!他要找小三去了!”
  徒元义一起床离开,她也是感觉到了的,她一人躺床上就开始神经质,惶惶不安。她一怀孕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完全是男人婆思维,但是现在她就是标准难侍候的孕妇思维。
  徒元义只好再哄,他渐渐习惯了,又差开话题说:“昨晚二侠在沐恩公府有重大发现,朕要去处理呢。”
  果然,邢岫烟止了哭,抹了泪,问道:“什么发现?”
  徒元义才想刚刚得知的情况告诉她,邢岫烟道:“怎么会有东瀛的武士?这也太扯了!难不成日本人在此时有过布局想要入侵中原?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况且,欲征中原,必先征朝鲜,晚明时期丰臣秀吉之后两百多年他们才动手。”
  徒元义说:“但秀秀别忘了,台湾周氏和日本关系密切。”
  邢岫烟说:“但是杨怀古和他们勾结对他有何好处?他可是你的老丈人。至少他外孙原本好好活着,他若谨慎办差,便是我的儿子都越不过徒晖去。”
  听她提起徒晖,徒元义的目光闪过一道复杂之色,没有接话。
  徒元义道:“秀秀乖,朕且要先去处理此事,你好好睡个回笼觉,好吗?”
  邢岫烟爪子拉着他的衣襟,说:“我跟你一起去。”
  徒元义抚着她的脑袋,这个他给了对亲娘的孝、对媳妇的爱,对女儿的宠的女子让他只能哄。
  “你不睡,宝宝也要睡。你刚刚还不安呢,你不给宝宝好睡,他会怪你没当好娘的。”
  邢岫烟一听,只好躺下,徒元义亲了亲她才离开。
  ……
  沐恩公府的那两个武士,在锦衣卫层层包围,甚至又有五城兵马营派军协助围在锦衣卫之外,无论如何插翅难飞。
  清晨时分,杨府内所有的人受到控制,而两个东瀛武士也被淳于白和欧阳磊擒住了。
  他们当场想要自杀,却被二侠打断了手骨,再点了穴道。
  徒元义在辰时就亲自赶到现场,锦衣卫的人已经下了地下密室去查看,忙得热火朝天。
  徒元义看看两个武士,相貌和中原人实在难辨出不同来。徒元义也听邢岫烟说过,其实东瀛人有很多是有中原人的血统的,而中国是日本的老师。
  徒元义问道:“杨怀古呢?”
  锦衣卫指挥使道:“微臣已经令人捆住了,看押在正堂。属下这就令人押过来。”
  徒元义冷笑一声,说:“不,朕也该亲自去会一会这个老丈人了。”
  ……
  杨怀古和杨毅父子被看守在大堂,沐恩公夫人和杨毅夫人及孩子被看在内堂。
  锦衣卫和东厂前后三层包围,杨怀古如老僧入定似的,杨毅倒是掩不住惊慌失措。
  忽听门外传来传报:“皇上驾到!”
  杨怀古这才睁开眼来,优雅地理了理官袍起身,徒元义大步跺进堂来,他还恭谨下跪如往常一样行礼。
  徒元义在上首入了座,看着跪在前方的老丈夫和大舅子,不禁五味陈杂。
  他这时候才更加感到自己前生的悲哀,身边的人怕是找不到一个真实的。他内心带着一丝对长辈的尊敬的老丈人,是一个彻底的伪装者。
  徒元义道:“杨怀古,事到如今,你有何话说?”
  杨怀古淡漠道:“圣人长大了,老臣一直看着你,到如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难不成是朕冤枉了你?朕心中一直偏袒着你,你却如此负朕!”
  杨怀古道:“皇上派锦衣卫日夜监视还不够,还派人夜探我府,何来偏袒于我?”
  徒元义怒道:“杨氏不堪母仪天下,朕看着你的面上,立她为后,封你为一等沐恩公。朕能容忍你贪墨,但是不能容忍你杀人灭口,勾结番邦!”
  第188章 杨氏疯狂
  杨怀古淡笑, 道:“可你终究还是因为别人而选择不相信我。”
  徒元义怒道:“你要朕相信你,朕曾经何等相信你,但是你做出的事对得起朕的信任吗?”
  徒元义不是一个绝情帝王,不然他不会选择爱, 不然他会成为一个真正弃情绝爱的人。所以,尽管他一直期待查出杨怀古的问题,但是真的实现时,他又感到悲伤, 这是他曾经一直敬重的老丈人。
  杨怀古长长叹了口气, 说:“权也空,名也空, 利也空,我的人生早该结束, 可多年来却还堪不破生死,才至如此境地!皇上,你能查到我,我也很欣慰。”
  徒元义心底不禁微酸,问道:“朕原以为你只是和富升钱庄、平安州节度使有勾结,但是东瀛人却出乎朕的意料。看来你们的阴谋之大超乎朕的原本的想象!”
  杨怀古倒是讶异,终于抬头直视徒元义:“皇上竟然已经发现富升钱庄了?”
  徒元义道:“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你们的布局绝非为了杨氏和大皇子, 三十几年前杨氏都还没有出生。”
  杨怀古说:“她能当皇后也是出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更意外我会后悔, 可是当我后悔的时候, 已经陷得太深。皇上若不盯着我的事不放,我也不会伤害皇上。”
  徒元义冷笑道:“你草菅人命,贪脏枉法,勾通外官,勾结番邦,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伤朕?!”
  杨毅道:“皇上,父亲便是有贪,但是在父亲之前,内务府便比现在更好吗?内务府本就是个大窟窿,谁也顶不住这里头的事。富升钱庄步步紧逼,父亲也极力周旋敷衍。那张德海也不是父亲派人所杀,乃是东瀛人自作主张,事情已经发生,父亲又有何办法?”
  徒元义喝道:“果然如此!富升钱庄背后到底有何秘密?”
  皇帝已经对这些都有布局,那佛堂的地下密室也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他必死无疑,再隐瞒也无用。自锦衣卫日夜监视和盘问以来,他小心翼翼,甚至没有机会将密室中的东西毁去。
  杨怀古悠悠叹道:“大周初年,朝廷对与关外走私的晋商进行……清除,有些晋商后人逃到后金,得到礼遇。真宗皇帝时,这些晋商之后重新回到中原,自也有些旧识。之后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又办起了富升钱庄的票号,或又做起了各种生意,他们……仇视大周,为了赚钱也为了迎所谓关外的明主,仍然走私货品到关外。他们生意做得很大,与日本、周氏、朝鲜都有往来。为了不再像祖先一样无力反抗被屠,从上皇早期开始请一些日本浪人武士保护。平安州节度使贪财,可以帮着解决许多东瀛武士和关外人身份上的困难。之后各方结了盟,后金铁骑入关后,按功封爵,平安州节度使占山东、河南封‘中原王’,周氏占闽浙台湾封‘靖海王’,后金也要默认日本占朝鲜,而有功的晋商家族则封国公。”
  在场的人,包括徒元义自己,不禁倒抽一口气:这好大的手笔!
  徒元义也不禁背脊发凉,他一直觉得子孙不肖丢了江山,原来早在真宗时,这股暗流就已经存在,而在高宗在位时期得到膨勃发民,在他在位期间大周江山不过垂死挣扎,到他前生儿子那种贪图享受、刚愎自用的君主就根本顶不住这股暗流了。
  徒元义道:“你呢?你为了封什么王?”
  杨怀古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轻轻摇了摇头,说:“当年在平安州时,富升钱庄的老东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活,是那位老东家给了我一个目标。”
  徒元义道:“救命之恩便能让你心中没有君王没有社稷百姓屈从于外族?”
  杨怀古冷笑道:“君王、社稷、百姓,给过我什么?我只是一个内务府的奴才而已,我不懂那些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在我绝望的时候却是曹佬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曹佬就是富升钱庄的老东家,现在已经去逝了。
  徒元义奇道:“你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杨怀古却不答,忽然看了徒元义一眼,说:“皇上已经雄鹰展翅了,我真的很高兴。也好,我再也不用左右为难,担惊受怕了。我的罪过,佛祖会明白我的,只是我今生一入苦海,回头无岸。”
  杨毅却哭道:“父亲,不要,不会的,你不要丢下我!”
  杨怀古看了儿子一眼,说:“毅儿,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该当我的儿子!”
  杨毅哭道:“我高兴当您的儿子!我永远是您的儿子!父亲不要丢下我!”
  杨怀古盘坐,双手合什,缓缓诵起《金刚经》:“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世尊,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信心清净,即生实相……’”
  一听杨怀古那特别的似拥有涤荡人的心灵的清和声音诵经,徒元义不禁想起前生之事,前生他也信佛,多少是受杨怀古的影响。
  翁婿两人曾经一同诵经,这段《金刚经》便是杨怀古所授。当他沉不住气时,杨怀古便诵经给他听,好为他平心静气,且又告诉他一个“忍”字。
  又听杨怀古继续诵道:“‘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即为第一希有。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徒元义不知不觉也潸然泪下,却还未发现他也君王失仪了。
  又听杨怀古继续诵道:“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狠……菩萨须离一切相。’”
  这段经文是说,世间一切全是虚幻,对于我自己的身体、性命,心中完全不存在牵念,即使他人割断我的身体,支解成节,此时只因我只当不是我的身体,心中自然没有一丝怨恨。
  徒元义听到此处,大吃一惊,听他诵经徒元义也不禁情感牵动,道:“不要!”
  但见杨怀古嘴角流下一丝黑血,看向徒元义时却微笑了,他气若游丝说了一句:“皇上,长大了,我也安心了。”
  杨怀古话声一落,身子就栽倒,瞬间已气绝。杨毅扑了上去,抱住杨怀古嚎陶大哭:“爹!爹!”
  徒元义也不禁哀动,但是他终想起自己是皇帝,而对方身犯贪脏枉法、私通外官,勾结外敌条条死罪。
  徒元义起身来,看着杨毅抱着杨怀古的尸首,道:“赵贵,传刑部来人,将杨家上下人等收押,准备三司会审。还有……不要欺辱妇孺。”
  说着拂袖离去,赵贵自然传达皇帝旨意,且不细述。
  从杨家地下密室收出了两百多万两的富升钱庄的银票,还有内务府的另一套账本。并非贪官罪犯都脑子笨要留下这些东西,而是手中经的事又多又杂时间又长,没有账哪里理得清。除了这些账本,却还有一本杨怀古对富升钱庄集团人物的一些记录。这些都是清除外敌间谍系统和私通外敌官员的有利证据。
  到腊月十八,大朝会时,徒元义下指抄杨家,并且下指各地衙门配合锦衣卫和东厂,抓捕富升钱庄的后金奸细集团。
  并且令荣亲王、英亲王和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三个臭皮匠负责查抄清点富升钱庄的资产,收入国库。而福亲王却因为负责建学校只想将自己拆成三个人用,已然走不开了。
  腊月十八下午,邢岫烟才听说杨怀古亲口承认这个惊天的大阴谋的事,不禁惊呆了。
  这大周是这么多集团眼中的肥肉,而内部的即得利益者却只一味醉生梦死,比如贾府就是典型,大周怎么能不亡国?
  邢岫烟情不自己把心里话吐嘈出来,徒元义神情一凝,道:“宗室勋贵,本该承担家国天下之重任,却个个成了酒囊饭袋,朕绝不再允许其忝居高位!”
  邢岫烟感觉自己家被点名了,邢忠的才华大约也只是当一个县令。邢岫烟不禁也心虚,她如果当皇后是不是也是“忝居高位”。
  徒元义又说:“朕一定要好好办新式贵族学校,培养后辈的家国情怀,要超越秀秀说的英吉利国的‘伊顿公学’什么的贵族学校。”
  当年做阿飘时,看到英吉利国的船坚炮利,他对这个国家非常好奇,邢岫烟介绍时就说起过教育。
  徒元义见她不搭腔,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在想什么?”
  邢岫烟心虚自己娘家“忝居高位”,于是摇头,徒元义呵一声笑:“想着当皇后了是吗?”
  邢岫烟说:“臣妾……也怕忝居高位……”
  徒元义大掌包住她的手,搓了几下,笑道:“秀秀是福星,没有秀秀,朕怎么能遇上张志揭出这通天的阴谋来?这大手笔的阴谋也是秀秀先推论出来的,秀秀的脑袋瓜比刑部那些人好使多了,看问题角度要大得多。”
  邢岫烟说:“我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徒元义反笑道:“那别的瞎猫怎么碰不到?”
  “你还真当我是瞎猫?”
  “你自谦时朕却得坚持夸你是吧?”
  邢岫烟不禁小拳挥舞着,他哈哈大笑揽住妻儿,说:“又闹了……”
  正在这时,却听赵全来报,说皇后娘娘携大皇子、大公主跪于甘露殿之外,求见徒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