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第一章 楚氏半乢州(2)
  楚野、楚风同时愣了一下,皱眉看向了江馗的拳头:“什么东西?”
  江馗笑着松开双拳,露出了手心两个小小的三寸长的纸人。粗糙黄纸制成的纸人上,用黑红色的污秽墨迹,勾勒了几个扭曲的犹如蚯蚓的纹路。
  楚野、楚风耸然动容,嘶声怒骂中身边‘嗤嗤’剑鸣声暴起,两人齐声长啸,双臂如剑狠狠刺向江馗胸膛要害。
  楚氏巨宅四周,远近的高楼顶上,近百条黑雾缭绕的瘦削人影悄然出现。他们趴在高高的屋脊上,动作敏捷的拔出了一支支造型奇异的武器。
  长有八尺,通体漆黑,流线型的怪异武器上一截一截绿色的幽光亮起,当亮起的绿色幽光贯穿了整条武器的时候,这些瘦削人影手指轻轻一勾扳机,就见他们身体微微一颤,一道道拳头粗细的绿光激射而出。
  楚氏宅邸中,近百名身穿软甲、四处游走的护卫突然头颅爆开,大片鲜血混着脑浆洒得满地都是。
  不等其他的护卫回过神来,一道道绿光穿梭虚空,瞬间笼罩了整个楚氏大宅,一队队护卫头颅爆开、或者胸膛爆裂,没有一个护卫能出一声呼喊,尽被这些远处的敌人狙杀。
  数百头凶猛成性的虎头獒张开嘴正要大声咆哮,它们的影子里突然有无数枯瘦的利爪无声无息的探出,一把抓住了虎头獒们的脖颈,将它们硬生生拖进了自己的影子里。
  那些垂手肃立四周紧要处的家丁、护卫身体同时僵硬,他们的影子里一条条极细的烟雾急飞出,快若闪电的钻进了他们的七窍之中,这些家丁、护卫的面庞上一条条黒色阴影不断出现,他们的瞳孔中骤然亮起了一团绿色的鬼火。
  ‘咔咔’声中,楚氏宅邸四周的院墙上有刺目的电光闪烁,一道道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院墙顶部的血色符印从墙壁中浮现,犹如一层轻纱笼罩在院墙上。
  一支支虬结有力、皮包骨头的漆黑大手缓缓的从院墙中探了出来,用力的撕扯着这些血色符文。
  楚氏宅邸的各处高楼、庭院中,那些重要的楼阁馆舍内,无数刺目的红色流光顺着地面蜿蜒而出,一幅幅巨大的符印相互呼应,化为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整个宅邸笼罩在内。
  那些从院墙中钻出来的大手被光芒突然暴涨数倍的红色符印打得焦糊一片,院墙内不断有低沉的咆哮、怒吼声传来,好似有好多恐怖的凶物正藏在院墙中。
  楚氏宅邸地下,纵横交错的密道联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密室、大厅。
  成群的精悍汉子在密室中或者盘坐调息,或者击打铁沙袋、木人桩,或者舞枪弄棒,或者干脆在一排排整齐的床榻上倒头大睡。
  在无数密道的正中位置,四十九根水缸粗细的青铜柱子上无数血色符印若隐若现,这些青铜柱子正是楚氏宅邸防御大阵的核心。
  一处大厅中,近百名顶盔束甲、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或坐或立,正和几个熟悉的精悍汉子笑语盈盈的说着话。
  “江大人有什么急事不成?这么着急的连夜干活来?”
  “可不是?这些天,乢州风平浪静,可没什么大事。”
  “难不成是知道我们楚氏小主人要出生了,巴巴的赶过来送礼的不成?”
  几个精悍汉子就笑了,这些全副武装的精锐甲士也一起笑了起来。笑声中,一声‘啾啾’鬼声远远传来,这些精锐甲士同时拔刀暴起,几个精悍汉子措手不及,手边又没有兵器,被这些精锐甲士一通乱刀就剁成了肉酱。
  “杀!”一声大吼,近百甲士一个冲击,所过之处,两百多名或者在休息、或者在修炼的精悍汉子被砍得人头滚滚,犹如直入无人之境,近百甲士瞬间就冲到了大阵核心所在的大厅中。
  领头的甲士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金属弹丸,用力砸在了一根青铜柱子上。
  一声巨响火光四溢,滚滚高温席卷四方,四十九根青铜柱子被炸断了十几根,剩下的青铜柱子上血色光芒一阵闪烁,大片符印同时崩解。
  地面上,楚氏宅邸的院墙中,数千具面容狰狞皮包骨头的异物从院墙中挣扎出来,他们撕裂了气焰骤降的血色符印,带起一道道长长的黑色烟雾冲进了楚氏宅邸。
  这些异物‘啾啾’怪笑着,看到楚氏的丫鬟侍女、家丁护卫就团身一扑,皮包骨头的异物没入这些楚氏下人的身体,无数丫鬟侍女、家丁护卫一跟头栽倒在地,顺势在地上几个翻滚就一跃而起。
  这些楚氏下人同时咧嘴‘啾啾’怪笑,眸子里点点绿光闪耀,反手拔出兵器,就向楚氏宅邸深处杀去。
  一道道绿光无声无息的在空中穿梭,四周高楼上的枯瘦身影手持奇形兵器接连点击,楚氏宅邸中不时有精锐护卫组织了大批人手向四周反扑,却都被这些人无情狙杀。
  楚氏大宅正中,大院中鲜血满地。
  数十名劲装悍妇惨死当场,她们身边也倒下了三倍余己的劲装大汉。
  楚野、楚风父子两身形僵硬的堵在了正房门前,双目充血死死盯着江馗:“江馗,何至于此?”
  父子两的头顶上分别悬浮着一只纸人,黄纸制成的纸人周身笼罩着浓浓的黑雾,阴寒之气不断侵入父子两的身体,让他们想要动弹一下都无比困难。
  江馗左臂齐肩断裂,胸膛上更是被破开了八个透明的伤口。
  大口大口的吐着血,江馗看着楚野、楚风父子惨笑道:“我本以为,已经足够高估你们,却没想到,你们父子两依旧是被低估了太多!不过也是,你们楚氏独占半州资源,以半州之力供你父子两人挥霍,你们也该有这样的实力!”
  楚野满脸大胡子一根根笔直竖起,他厉声吼道:“何至于此?”
  江馗吐了一口血,嘶声吼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楚氏九代单传,今日就该断子绝孙!”
  四周院墙轰然坍塌,数十名浑身是血的劲装大汉混在无数皮包骨头的异物中缓缓向楚野父子逼来。
  楚野倒抽了一口凉气。
  楚风咬着牙,嘶声说道:“那些遗民的传说,是真的!”
  江馗‘咯咯’一笑,拔出一柄雀翅刀,一马当先杀向了楚野。
  院落,瞬间被刀光剑气和血雾笼罩。
  过了许久,院子里一声婴孩啼哭响起。
  第二章 白蟒江的鱼档头(1)
  乢州城南,桀骜不驯的白蟒江喷吐着白沫,卷起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漩涡,桀骜睥睨的从十万莽荒大山中蹦跳着、冲撞着,声嘶力竭的嘶吼着,犹如疯子一样穿山而过。
  千里白蟒江,鹅毛沉入水,唯独在乢州城南三十里,白蟒江汇入大龙江的江口处,这条残暴桀骜的大江好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在这里变得风平浪静、一湾百多里的碧水静谧而优美。
  天还没亮,白蟒江口上就已经帆影点点,江边三座鱼庄的渔夫起了个大早,划着自家的或者租来的渔船出了江,大网小网,大钩小钩的忙活起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三座鱼庄中间位置的江面上就挤挤挨挨的,挤满了满载而归的渔船。
  无数渔夫蹲在船头,捧着大海碗,大口大口喝着自家婆娘刚刚熬好的鱼汤,粗声大气的和熟人打着招呼。远处江面上,欸乃声中,点点帆影快靠了过来,更多的渔人返航了。
  无数的渔船挤在一起,却没有一条渔船靠岸。
  岸边的鱼市码头上,乢州城内达官贵人府邸里的管事、各处酒楼饭庄的采办,尽穿了绫罗绸缎华美衣衫,装模作样的坐在茶馆中喝着粗茶,无聊的打着时间。
  鱼市边缘的一处三进大宅子里,浑身大汗淋漓的楚天穿着一条牛鼻裤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步一步踏着奇异的步伐,左掌姿势怪异的在身侧起伏,右手握着一柄两尺半长,通体古色斑斓、沉重异常的青铜八面剑,一剑一剑极其缓慢的刺出。
  每一剑刺出,楚天都好似榨汁机中的甘蔗,浑身猛地冒出一大片汗水。
  点点滴滴的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不断滑落,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黄沙铺成的练武场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一圈汗渍,又在晨风中迅的干透。
  “三千五百九十九……三千六百!”缓慢无比的刺出一剑,楚天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他猛地张开嘴,一道白气犹如箭矢喷出七八丈远,在晨风吹拂中硬生生凝滞了三个呼吸,这才缓缓消散。
  胸膛中隐隐有一声虎吼传来,楚天身周空气猛地一荡,他脚下的黄沙‘呼’的一下向四周荡开了七八丈远,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直径十几丈的清晰圆形。
  手掌一翻,青铜八面剑紧紧扣在了右臂的一个牛皮护臂上,楚天走到了练武场角落里的方井旁,打了一桶水,狠狠的从头冲下。
  用力的摇晃着脑袋,楚天咬着牙,努力想要遗忘脑海中残留的,昨晚梦中的恐怖画面:淋漓的血,残破的身躯,一抹凌厉的刀光当头落下,还有那面皮紫、方正的面孔满是正气的独臂大汉朝着他不断狞笑。
  “快十八年了,这都什么鬼?”
  练武场的侧门开启,几个粗胳膊粗大腿,生得满脸横肉的大汉穿着青布劲装,袒露着胸膛,大咧咧的露出了胸口一撮黑毛,拎着扫帚和长柄笊篱走了进来。他们向楚天欠了欠身,一言不的整理起练武场,将满是脚印、汗渍的黄沙打扫得平坦如砥。
  楚天擦干身上的水渍,抓起方井旁挂着的一套青布长衫穿在身上,在髻上扎了一朵儿粉绣球花,龇牙咧嘴的借着井水反光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双眉如剑,面孔方正,微黑的面皮上几条长短不一的伤疤掩去了最后一丝稚气。
  楚天颇为自恋的朝着倒影笑了:“蛮俊俏!奈何面皮不够白,难怪每次去听琴总要花银子。”
  两条横肉大汉抬过来一口大锅,满满一锅白蟒江特产小银条鱼熬的鱼汤浓香扑鼻,汤锅边缘还挂着十几个苞米面饼子,半截饼子吸满了鱼汤,又被铁锅烤得焦脆了,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刚刚完成早课的楚天猛地抽了抽鼻子,直接坐在方井的井栏上,甩开牙帮子大吃起来。
  风卷残云般吃了一通,大半锅浓汤和五斤有余的苞米面饼子都下了肚,楚天这才抬起头来问那两条汉子:“阿狗和阿雀哩?昨晚上没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
  两条汉子向楚天欠了欠身,这才答道:“狗哥昨晚捎话回来,他在山里找到了一窝大青狼,正想法子收服他们,估计三五天内不得回来。”
  为难的看了楚天一眼,一个大汉带着一丝羡慕,带着一丝无奈,声音骤然降了三个调门的说道:“雀哥他,昨晚上田寡妇给他留门了不是?”
  楚天呆了呆,髻上的粉绣球花晃了晃,突然仰天叹了一口气。
  低下头,‘稀里哗啦’的将一锅子鱼汤打扫得涓滴不剩,拍了拍肚皮,楚天站起身来,随手从练武场的兵器架子上抽出了一根铁木制成的齐眉棍,扛在肩膀上大踏步走了出去。
  十七八条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立人,个个膀大腰圆身高八尺开外、九尺左右,满脸都是横肉,面皮上满是伤疤,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壮汉拎着同样的铁木齐眉棍,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楚天身后,大踏步的走出了院子,顺着青石铺成的大道向鱼市码头走去。
  沿途好些人见了楚天一行人,远远的就忙不迭的鞠躬行礼,大声的称呼‘楚档头’不迭。
  楚天一路笑语盈盈的向路人还礼,不时的向他们打着招呼。
  “啊哟,老罗头,两条胳膊这两天不痛了?怎么就补上渔网了?得了,我那儿还有一瓶虎骨泡的追风酒,待会儿自己去我那里拿去啊!”
  “嘿,钱婶子,晒鱼干咧?咋没看到我家那大妹子呢?对了哈,乢州城里油坊做事的那小赵伙计,人品一等一的厚道结实,不赌不嫖,最是顾家不过的,明儿我给你们两家说和说和?”
  “狗入的钟大狗,你他娘的还敢回来?前两天你娘在家里差点饿死哩!别跑,给我抓住这厮,上次我说过,你再去乢州城赌,我打断你的腿!”
  一个生得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刚刚从街角小道里转了出来,猛不丁的看到楚天,吓得浑身一激灵转身就跑。他跑得急了,脚下一滑,‘啪’的一下摔在地上摔了个半死。
  不等这钟大狗站起身来,楚天身后的壮汉中已经有两人到了他面前,熊掌一样的大脚丫子狠狠的跺在了他背上。钟大狗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两手在地上连抓乱爬的放声鬼叫。
  第二章 白蟒江的鱼档头(2)
  “救命啊,救命,饶命啊,饶命!罗老爹,钱大妹子,救命咧,我不敢咧,不敢咧,下次再也不赌了咧!老娘啊,老娘啊,下次再也不敢去赌咧,快出来救命,救命啊!”
  楚天‘哈哈’笑着抢了几步到了钟大狗面前,手中齐眉棍轻轻一点,恰恰点在了钟大狗的小腿上。
  就听‘咔’的一声响,钟大狗的小腿被整整齐齐震成了两截,断口匀称并无碎骨,虽然剧痛,但是稍稍包扎妥当,愈合后并无大碍。
  钟大狗痛得‘嗷嗷’惨嚎,楚天和一众大汉放声大笑。
  一众路人纷纷围了上来,看着痛哭流涕的钟大狗连连摇头叹息。
  “大狗啊,你该痛死哩,不是楚档头,你老娘早没哩,你还叫你老娘救命!”
  “大狗啊,别赌哩,好生找份活计养活你老娘,再找个媳妇不好?”
  楚天向四周路人抱拳行了一礼,也不做声,从袖子里掏摸了一会儿,摸出了拇指大小的一块儿碎银子丢在了钟大狗的身边:“钟大狗,这是你汤药费。等你腿好了,去鱼市上,我给你谋个活计。你再去乢州城赌,这次是一条腿,下次就是三条腿哩!”
  钟大狗身体一哆嗦,两手下意识的捂住了下体,两行热泪滚滚而出,犹如死了亲娘一样尖声尖气的放声嚎哭。
  楚天不再搭理这厮,分开人群大步向鱼市走去。
  日上两竿的时候,鱼市码头旁的茶馆里,各家各户的管事、各家酒楼饭庄的采办已经被粗劣的茶水灌得肚皮溜圆,正双手抱着肚皮乱摸呢,突然几个鱼牙子忙不迭的笑了起来。
  “楚档头来了,来了,开市了,开市了哈!”
  “诸位管事、老板,楚档头来了,开市了!”
  “顶好的白蟒江鱼鲜啊,活生生的鱼鲜,鱼也有,虾也有,鳖也有,蟹也有!”
  “让开路,让开路啊,别挡着楚档头的路!”
  十几个鱼牙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无比殷勤的凑到了楚天面前,为他分开了人群,顺着大道走到了鱼市码头上。楚天向四周看了看,点了点头,也不吭声,随手将自己的那根铁木齐眉棍往码头上一插,一条随行的大汉急忙在棍头上绑了一条红色布带。
  江风吹过,七八尺长的红带子随风飞舞,见到这一抹艳红,江面无数的渔船上那些渔夫齐声呐喊一声,纷纷摇动船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