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厉随的表情僵了僵。
  祝燕隐顺势靠在他身上,笑着问:“你吃醋了?”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
  “你有,你耳朵红了。”
  厉随本能地抬手想去摸,却又停在半路。祝燕隐还没来得及再诓骗,人就已经被压在了枕被间。
  祝小穗与章叔都已经休息,不会再有人进来打扰。床头灯烛跳动,两人眼底的光也跟着跳动。祝燕隐仰面横躺在床上,两条腿耷拉在床下,觉得自己姿势好像不甚优美,刚想磨磨蹭蹭换一个,就已经被他抬起了下巴。
  “等——”
  等是等不住了。厉随扣住他的手指,低头将余下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这个吻来的温柔缱绻,半分也不似话本里一般惊心动魄,刀光剑影与漫天大雪是没有了,有的只是交缠的呼吸和落在耳畔的烫意,以及祝二公子明显不怎么好的技术,紧张起来,连呼吸都时有时忘,最后若不是被厉随拍了拍,估计会将自己活活憋出毛病。
  厉随用指尖覆上他的唇,轻轻笑了笑。
  祝燕隐被他笑得越发心乱如麻,你长得这么勾魂夺魄,就不要随便乱笑,我们文人都没什么定力的,连看个书都在想颜如玉。
  厉随在耳边问:“今晚我留下陪你?”
  祝燕隐理智尚存,现在一起睡,速度是不是过于快了。
  “好不好?”
  “那你不要让章叔发现。”
  第54章
  床帐挡住外头一大半的光, 更显气氛暧昧旖旎。两人都是没什么困意的,祝燕隐躺在靠墙一侧,想起上回自己登月插秧的不羁睡姿, 觉得不行, 这一晚我一定要坚持住, 我不睡了!这就是端庄优雅的力量,反正明天又要在马车上过一天, 那时候补觉也不迟。
  主意打定,祝二公子侧身一靠,让几缕头发凌乱垂下肩头, 显得自己十分随意但又十分迷人。厉随用指背蹭他的脸:“怎么不睡?”
  “不困。”祝燕隐握住他的手指, “你休息吧, 明日还要赶路呢。”
  厉随笑笑, 将人顺势拉进自己怀里。两人的寝衣都松散单薄,祝燕隐稍微往后挪了挪,避免过快的心跳暴露想法。章叔说得果然没错, 江湖就是如此险恶,随时随地都要谨慎防备。
  厉随又亲他的额头,亲得没什么情欲, 更像是全身心放松之后,与喜欢的人相互磨蹭亲近。祝燕隐手臂环过他的脖颈, 仔细琢磨了半天, 也没想明白究竟是从哪一个瞬间、是从哪一件事情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好像是有些快,但又似乎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你在想什么?”厉随问。
  “什么?”祝燕隐回过神,“我是在想,你先前总是冷冰冰的, 怎么突然就不嫌弃我了?”
  “不算突然。”厉随看着他,“况且在刚开始时,也不算嫌弃。”只是习惯性的疏远和冷漠,不想与杀赤天之外的人与事扯上任何关系。
  “不算突然,那算日久生情吗?”
  “嗯。”
  话本故事里多写一见钟情,似乎只有那样才够命中注定,但换进现实里,这么两个天差地别的人,一个冷冰冰满心只想报仇,一个又失忆稀里糊涂,能循序渐进地走到一起,已经很不容易啦,不好苛求太多的。
  祝燕隐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一边想着,还挺得意,因为并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能将天下第一哄到手。他已经将两人将来的生活都安排好了,先去江南,再去西北,再将大瑜国的名川大山都走上一遍——至于究竟是五年,十年,还是五十年,祝二公子向来就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即便前路迷雾未明,他也愿意与厉随一起试试,看最后是不是真能一路白头。
  厉随挥手扫灭一盏灯:“睡吧。”
  祝燕隐及时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一把,不行,不能睡,睡着不优美。
  但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实在累,而且夜实在是太长了。
  长到只靠胡思乱想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是绝对坚持不到天亮的。祝燕隐迷迷糊糊地打着呵欠,算了,放弃吧,我去插秧了,不是,我睡了。
  厉随低头:“你说什么?”
  祝燕隐睡得香甜,呼吸绵长。
  其实雪白的江南贵公子,睡姿并没有那么狂野,不打呼噜不磨牙,安安静静像是一只蓬松柔软的猫,顶多就是爱踢被子不老实,但在被厉随抱进怀里拍了两下后,也就消停了。
  外头山巅的雪落了一整夜,翌日清晨,天气阴沉沉的。
  祝小穗敲门:“公子,该起床了。”
  祝燕隐懒洋洋应了一声,趴在被子里使劲伸了个懒腰,还想再睡个回笼觉,身边却传来一声熟悉的低笑。
  “!”
  祝燕隐迅速睁开眼睛。
  厉随正懒洋洋靠在床头,单手揉着太阳穴,寝衣领口敞开,露出大半胸膛,把他自己搞得很像话本里的绝世妖……反正一般人睡醒时,肯定是保持不住这种骚包形象的,可见大魔头一定是趁自己睡着时,精心准备了半天,现在还要装出一副漫不经心我平时就是这么完美的样子,真是好虚伪啊。
  “公子?”祝小穗还在门外试探。
  祝燕隐一个鲤鱼打挺,没挺成功,只好手脚并用爬起来,压低声音从牙缝里往外挤字:“你怎么还在?”
  厉随捏住他的脸:“我为什么不能在?”
  你看你这话问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理解,你现在都不应该出现在我床上吧!祝燕隐推他:“快点翻窗出去。”
  厉随揽住他的腰:“再睡会儿。”
  “不睡了。”祝燕隐双手推开他的脸,结果力气用得大了些,厉随的头磕到床柱上,“咚”一声。
  祝燕隐:“……”
  祝小穗听到动静,自己推开门:“公子,我伺候你洗漱。”
  祝燕隐火速用被子罩住厉随,自己双手握紧床帐,只将脑袋伸出来,很镇定:“大家都准备好了?”
  “像是还没有,外头依旧乱哄哄的呢。”祝小穗走过来,想扶祝燕隐下床。
  “等等!”祝二公子神情一凛。
  祝小穗受惊:“怎么了?”
  祝燕隐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只能强行转移话题:“我还想再坐会儿,城北徐老板的砚台送来了吗?”
  “还没,不过还没到动身的时候,等等若是再不来,咱们的人就自己过去取。”祝小穗道,“公子吩咐的礼物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幅《青空牧人图》,一套白山围棋,都是好东西。”
  祝燕隐:“嗯。”
  祝小穗吩咐下人往屋里送洗漱用具,又道:“我还买了一本徐老板的诗集,给公子放进马车里了,路上看着解闷。我听客栈的伙计说,他只要一写诗,鹤城中的纸都会跟着涨价,可就是太懒了,又爱喝酒,所以整日里浑浑噩噩的,白白浪费一身好才情。”
  “才情不就是用来肆意挥霍的吗?”祝燕隐在被窝里踢了一下,将不老实的某人踹走,又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收拾。”
  祝小穗撇起嘴:“公子自从与厉宫主走得越来越近之后,就不怎么理我了。”
  祝燕隐欲盖弥彰,没有的事,况且我与厉宫主也并没有走得多近,不还是和以前差不多。
  厉随在床帐里捏他。
  祝燕隐:走开!
  祝小穗振振有词:“以前公子都是一见厉宫主就吐的,现在都不吐了。”
  厉随手下一使力。
  祝燕隐立刻神情严肃,什么叫我一见厉宫主就吐,那是我肠胃不舒服,与厉宫主没有任何关系。厉宫主为人光明磊落,武功高强,相貌英俊,风姿卓然,令我一见倾心,由衷倾慕,什么吐不吐的,以后不要乱讲。
  祝小穗:完了,我家公子又发烧了,听听这胡言乱语。
  于是哭着去找江神医。
  祝燕隐好不容易打发走书童,连头也不回,迅速就想溜下床,结果却被一把拎了回去。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更无缚魔头之力,于是只好捂住嘴,唔唔唔地说,我还没洗漱,不要亲!
  厉随捏住他的耳朵:“谁说我要亲你了?”
  祝燕隐继续唔唔唔,那不亲就不亲,你放我下床。
  厉随不放,不仅不放,还在他脖颈处咬出一个齿痕,冷酷极了。
  祝燕隐仰面躺在床上,衣服被他蹂躏得卷起来,毫无美感,宛若缸里的老咸菜。
  唉,真是没有办法。
  现实和话本的差距颇大。至少话本里的魔头在事后……不算事后的清晨,都是要霸道邪佞地躺在巨大黑色石床上,给怀里的心上人喂葡萄的,但厉大魔头只是将江南糕团揉得皱皱巴巴,然后就心满意足地披着衣服走了,很没有品德。
  祝燕隐有气无力地想,这怕是个假的魔头。
  祝小穗手脚麻利地伺候自家公子洗漱完,便下去看徐老板的人到底来了没。祝燕隐不想一个人吃早饭,厉随又一直在同万仞宫的人说事,他便溜达到江胜临房中,问:“一起?”
  “我正准备去找你。”江胜临将药包放好,“方才小穗来找我,说你大清早发烧说胡话,怎么回事?”
  祝燕隐解释:“我没发烧,我就是夸了两句厉宫主。”
  江胜临本来想继续问,你为什么要突然夸厉宫主。但转念一想,昨晚两人刚去过砚台铺子,收了礼物嘛,自然要夸一夸,这都是正常的。
  祝燕隐吩咐下人将早饭送到了屋内:“我还有件事想问神医。”
  江胜临点头:“你说。”
  祝燕隐想问的事情与厉随的过往有关。
  “厉宫主与赤天既是师兄弟,两人最开始的功夫又都差不多,那赤天在用噬月邪功伤了厉宫主后,二人现如今的功力岂不是相差悬殊?”更别提还有十六名跟着占便宜的护法,不管怎么想,双方都不像势均力敌的样子。
  “我在雪崖下捡到他时,人只剩了一口气,内力也虚。”江胜临道,“不过他现在已经练回来了。”
  祝燕隐听得吃惊:“练回来?”
  江胜临道:“他天赋惊人,只用半年时间就捡回了命,从头开始练功,反倒更加得心应手,刚开始时我还能看清他的内力走向,到后来,就越来越高得邪门,像一潭最深的湖水,旁人再也看不见底。”
  祝燕隐崇拜地想,好厉害。
  “这么多年,他一心只想杀了赤天,每日除了练功还是练功。”江胜临道,“不过赤天也没闲着,他不断利用噬月邪功吞噬其余高手,十六名爪牙亦不断兴风作浪,没有人能猜到他们的动向,只知道被焚火殿盯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祝燕隐道:“嗯。”
  江胜临见他面色忧虑,又安慰道:“不过赤天也一直避着厉宫主,不愿与他正面交锋。我猜依旧是心存忌惮,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多拖一日是一日。”
  厉随在雪崖受过重创,后来虽说功夫练了回来,却落了一身治不好的旧伤。这些年只顾练功,对江胜临的要求也只是能将命吊住,并未认认真真休息过一天,再加上脾气又烂,经常让神医一股热血冲脑门,气得整个人都要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