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管教好你妹妹,别让她随随便便上街打滚撒泼。”她看着夏夜分毫不让地说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的。”
  这是多么老套的台词啊,夏夜心想。视钱财为粪土的人类即将要用爱统治地球了,她真是对这些人感到厌烦了。
  “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愤怒?”她盯着陶醉墨泛红的双眼,唇角含笑轻巧地问。
  “是我妹妹的缘故?”她回头看了看萎靡的夏橙,瘪瘪嘴将头扭了回来,“她是个废物,总会闯祸。她撞了你的孩子,她的错,她道歉了,她愿意赔偿,步骤不对吗?你还需要什么?”
  “还是你愤怒的是我?”夏夜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我又出现了,仿佛又欺负你了,对吗?委屈?伤心?恨?”
  她微微歪着头,虚伪地皱着眉头发着愁。
  “别担心。”她说,“何汉川看见了,他会保护你的,这是男性的本能。”
  原本弓着腰的夏橙突然震了一记,猛地直起身子望向了那名男医生,何汉川?她隐约记得这名字,却想不起那名字对应的是不是这张脸,何汉川?我姐姐的未婚夫?保护这个女人?
  她迟缓而又迷茫地抬起头,本能地向俞知闲求助,可俞知闲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并不感兴趣,只是低头划着他的手机,飞快地回了几个短信。
  在夏夜走过来的那瞬间,何汉川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没想过要隐瞒什么,但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在夏夜和陶醉墨今晚这次碰面之前,他的秘密已经曝光了。
  “够了。”何汉川走过去抓住了夏夜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先带她去看孩子。”
  夏夜挑起眉毛颇为有趣地望着何汉川。
  “孩子?”她冷冷地看着他,“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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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小手臂已经打上了石膏,一开始也许有些不适应,所以皱着鼻子一声声啜泣起来。
  孩子叫小飞,四岁,才剃了头,毛绒绒地小脑袋拱在陶醉墨的怀中,一边哭一边怯生生地看着何汉川。
  他们接触得不多,彼此还属于小心翼翼而又好奇的阶段。何汉川从小卖部里买了冰淇淋,小飞看了一眼妈妈,知道自己受了伤,处于难得的可以无法无天而不被责怪的有利地位,迟疑了两秒,没等陶醉墨点头就接了过来。
  陶醉墨心疼地抚摸着小飞的脑袋,感觉心里的冲动和怒意在孩子面前一点点地融化了。
  “你回去吧,我等他吃完了雪糕就回去。”陶醉墨低着头小声地说。
  何汉川听见了,可却并没有离开。他知道是自己让陶醉墨陷入了这种尴尬的境地,可他并不想道歉,也不想就这样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我帮你叫个车,你打车回去吧…”
  陶醉墨懒得拒绝,点点头不耐地说了声知道了。
  她想起夏夜,忍不住回头看着何汉川说了一句:“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别给大家找麻烦。”
  她知道这话会让何汉川难堪,可那一瞬间她就是想要伤害他。她知道自己过分了,可她忍不住。
  沉默带来的压抑在他们之间弥漫着,那种伤害何汉川而换来的快感已经渐渐消失了,她开始担心,开始后悔,开始痛恨自己这一时的口舌之快。
  可何汉川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蹲下来,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了小飞鼻子上粘着的冰淇淋。
  “我只是想帮帮你。”他说。
  话题就这样被轻巧地遮掩过去,陶醉墨高悬的心落了下来,即便她知道让他离开是正确的,可她还是迟疑了,她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答案。她希望他回答好,但如果他真的说好,她会无比心慌,有些话骗得了别人,却最终骗不了自己。
  “我谢谢你借我的钱。”陶醉墨说,一夜的折腾让她看起来格外憔悴,单薄的颧骨上是青黑的眼圈,她太累了,简直无法支持下去了,“蛋糕店也开起来了,等再过几个月稳定下来,我就开始还你钱。”
  “那不是钱的问题,钱你慢慢还,我不着急。”
  可也不是情的问题,他们之间所有和感情有关的事情早就已经肮脏不堪了,他只是不能让她一个人辛苦地生活下去了。
  “我会找时间和夏夜解释一下。”何汉川把纸巾放进了小飞手心,那孩子害羞地笑了一下,伸出小舌头舔掉了冰淇淋上巧克力酥皮。
  陶醉墨突然笑了一下,仿佛是被何汉川的理想化逗乐了。
  “你知道那不可能。你的太太不可能容忍我的存在,她不是那种人。”她顿了顿,“我也不是那种人。”
  第5章 不眠之夜
  “俞知闲把她送到医院的,她果然回来了,就是不肯回家,野疯了。”夏夜把手机架在颈窝里,一边说,一边拉开了背后长长的拉链,电话那头的顾倩对这消息一点不吃惊,她已经洗漱完毕钻进被窝了,夏阳还在浴室洗澡,水声一阵一阵传了出来。
  “那肯定啊,之前吵那么凶,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低头。”她关了一盏灯,靠在欧枕上伸了个懒腰,“我今天还在慈善酒会上遇见俞知闲他哥了,对俞知闲也一肚子气呢好像。”
  “两人真是天生一对儿。”夏夜疲惫地坐了下来,一件件褪掉了身上的珠宝首饰,“猜猜我还看见谁了?”
  对面的人从她的语气里闻出了八卦的气温,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夏夜慢悠悠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听得对面的顾倩连连感叹冤家路窄。
  “你骂她了?”
  “不算吧,就是小小刺了几句。”夏夜仔细想了想,觉得她那些话还真算上恶毒,最多有些咄咄逼人,“我说她不用担心什么,反正何汉川都看见了,他会保护她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顾倩咯咯笑出了声。
  “我说要先抑后扬,你这抑得够低的啊。”
  “不是要让他先觉得我坏么,再慢慢发掘我人性美好光辉的一面。”夏夜套上居家t恤和一条蓝白色的短裤,仰面倒在了床上,“老套路,不是吗?”
  “你晚上在你爸妈家还是自己家?”顾倩突然问道。
  “爸妈家。”
  “做的漂亮。”
  她们俩都清楚回父母家不让何汉川找到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何汉川如果是正常的男人,都会在事发之后第一时刻找她谈,他当然不会解释什么,他们之间是有协议的,这些生活中的边角余料他们彼此都是不关心的,可他十有□□会来要求她善待陶醉墨,要求她离那女人远点之类的。
  “他会大发雷霆吗?”顾倩问。
  夏夜皱着眉头仔细想象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他不像是有那种剧烈情绪的人。但他肯定不高兴,肯定也觉得我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说不定会威胁我一下。”
  “威胁?”这真是个很少能出现在夏家人生活中的词语,顾倩看着她丈夫□□着上半身从浴室里出来,忍不住说,“谁敢威胁姓夏的?”
  夏阳听见了妻子的这句话,抬起头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可顾倩挥挥手示意他别出声。夏夜躺在床上,目光落在了天花板上的那盏灯上,暖黄的灯光让人有一种安全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何汉川的那个晚上,他拿着电筒,远远地一束暖光渐渐靠近,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只看得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在光线后隐现。
  直到他走进了凉亭,对她说出了第一句话:原来你躲在这儿啊。
  “他不怕的。”夏夜木然地说道,“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顾倩轻轻挂上了电话,看着夏阳带着他湿漉漉的脑袋爬上了床。
  “夏夜?”他问。
  顾倩点了点头,有些发愁地看着她的丈夫。
  “我不喜欢那个人,就算他是你朋友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
  “他让你妹妹都不像原来的那个她了。”
  夏阳关上夜灯,凑过去深深地吻了自己的妻子。
  “在你面前,我也不像我呀。”
  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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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搁下了电话,何汉川到现在也没有联系她,有时候男女之间比的是耐心,比得是谁更沉得住气,而这并不是夏夜的长处。
  她把手机丢在梳妆台上,开门走了出去,没几步便看见二楼南边的夏橙的房间里亮着灯,她猜她母亲一定在里面,她不想撞上她母亲被问及一些关于她婚事的情况,于是急匆匆又退回了屋里。
  梁蕊心路过夏夜房间的时候,不由自主停下了步伐。屋子里亮着灯,门缝里透出了淋浴的声音。她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
  她知道夏夜不爱听她说教,总认为那不过是老生常谈,那些关于谨言慎行的教诲,她的两个女儿谁都是听不进去的。
  梁蕊心算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在嫁给了夏秉诚之后,便按着那一辈人的规矩悄悄藏在了幕后,安分守己地为自己的丈夫生儿育女。所以她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两个女儿的特立独行,夏夜的不近人情和夏橙不服管教都让她费心到了极点。她奇怪为什么她的女儿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结婚生子安安静静地度过一生,当然她们可以在年轻的时候玩上一会儿,可最终总应该回到现实的道路上来呀。
  她叹了口气转身回房,半道上遇上齐妈也起来了,正要去看夏橙。
  齐妈看见梁蕊心,便连忙走了过来。梁蕊心让她安心,夏橙没什么大碍,就是皮肉苦头,吃点也是活该。齐妈在夏家待了半辈子,亲手把两个小姐带起来的,这会儿比亲生的母亲还要心疼,嘴里嘟嚷着明天给小小姐煲汤。
  梁蕊心嗯了一声,回了屋,夏秉诚正醒着,靠在枕头上冲她苦笑了一下。
  “没事吧?”他问,他没去看夏橙,怕控制不住脾气又和女儿吵起来,索性在屋里待着了。
  梁蕊心点点头,脱了披肩重新睡上床。
  “最近迷上赛车了,估计是跟着俞知闲之故。”
  “她就是喜欢和俞家那小子凑在一块儿,要是真喜欢,就结婚算了,也算门当户对。”夏秉诚搓搓脸,无奈地说道。在他心里,俞知闲不算是什么乘龙快婿,虽然俞家在亚城也算是旗鼓相当的人家,可夏秉诚知道,俞知闲并不参与家族的生意,这小子从十八岁开始玩赛车,到今年,都快八年了,也没见收心。
  梁蕊心明白丈夫心里想的,可她倒是无所谓这个,若真是因为喜欢凑在一起,能结婚也是好事,两个孩子的信托基金足够他们挥霍个几辈子了,只是那俞知闲总不像是喜欢夏橙的样子,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有些奇怪,哪儿奇怪,梁蕊心又说不出来。
  “过段日子再看吧,头都疼了。”
  她侧过身子闭上了眼睛,觉得心烦意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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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汉川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原本这时间夏夜已经起来了,她习惯早起,出去慢跑一小时再回来吃早餐出发去公司。可今天,屋子里静悄悄的,夏夜房间的门开着,床单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
  何汉川拿出手机,查了查短信消息,只有几条广告,并没有夏夜发来的。他以为她会来找他谈,但她没有。何汉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竟会以为夏夜会在乎这些。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为什么要在乎呢?何汉川打开冰箱找到了牛奶,为自己倒了一杯冷牛奶,然后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起了昨天早上留下的三明治。
  夏夜不在乎是最好了,他可以不去解释,那会省事儿得多。可他心底有个声音,一个正义无比的声音在敦促他去找夏夜,即便不是去解释,也应该让她知道,陶醉墨并不是一个破坏者,她无需与她敌对。
  何汉川丢下了手中的三明治,觉得嘴里微微发苦。他的日子在那次巨大起伏之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可现在,风向又变了,他的人生之船又开始在浪头了摇晃起来。
  他忍不住想,也许人生就像是电子游戏,一个关卡连着一个关卡,精心设计的每一个步骤让你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最后也是最危险的大魔王。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父母的工厂遇到了那样的困境,他也不会去找夏阳,如果不去找夏阳,也不会遇见夏夜。也不会有后来的所谓订婚,可在他订婚后地第三天,他就遇见了陶醉墨,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订婚后的第三天遇见她?不是前三天?如果在那之前一切又会简单很多,他可以有时间拒绝夏夜的那纸协议,然后毫无后顾之忧地帮助陶醉墨。
  但是现在,一切都错了。
  时间顺序上错了。
  所有的事情都纠结到了一起,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一塌糊涂!
  他突然拿起手机,找到了夏夜的号码,可在拨号的那一瞬间,他又想到了他的父母。他们好不容易拿到的盛运公司新建酒店的订单怎么办?他们那小小的工厂会再一次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可能,他可以请夏夜冷静一点,不要那么做,可是他有什么立场可资格去这样要求她?
  她是那样的冷酷,一板一眼,在他们订婚后搬到一起的这五个月里,他甚至没有看见她的嘴角咧过四十五度。
  想到这里,何汉川突然笑了。
  这个夏夜的女人到底会笑吗?那种真正的笑容,不是露给记者和狗仔看得那种。
  他很怀疑。
  何汉川站起来将杯子和碟子丢进了水槽,随后又一次拿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