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吴小四猛地弹坐起来,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哟,醒了?林月知将木桶一丢,抱胸好整以暇的上下扫量他两眼,看来还挺有成效。
  吴小四伸出手指哆嗦的指着他,话没说出半句,反而牵动了肩膀的伤口,用力咳了起来。
  林月知可不管这些,拿了顺手带上来的抹布就往他脸上擦。
  吴小四惊恐的摇头,却拗不过林月知,被一把掐住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嘴唇一抖,冷汗直往外冒,最终只能躺在那里愤恨的任人施为。
  林月知拿的抹布其实还挺干净的,就是洗了后放在院子里冻的很硬很粗糙,擦在脸上生痛。偏偏林月知还生怕擦的不够干净,用了很大的力气。
  无力反抗的吴小四只能抽着冷气闷声控述:嘶!轻点!你轻点!这是我的脸不是桌子!
  姑奶奶管你是什么!林月知擦完后,这人脸上一道红一道青,甚至还擦破了皮。
  不过虽然凄惨,确实不再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眉如黛,杏眼圆润明亮,鼻子小而挺翘,嘴唇冻的发白,形状却是含珠饱满。虽不是季无鸣那种明艳绝尘惊艳四方的长相,却也当得美人之名,艳而不俗,又带着一种腐书网熏陶出来的气质。
  嚯!莫古通头一回看大变活人,还是将一个平平无奇的变成个美人,不免有些大惊小怪。
  这卸了妆后的吴小四杏眼一瞪,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家闺秀!
  你是女的?莫古通刚还想着这贼子怎么一副娘们长相,闻言惊奇不已的上下看了她好几眼。
  林月知本来觉得这张脸怎么看着比先前那张还要眼熟,听她声音,心念一动,拿抹布遮了她半张脸,认了出来,你是红袖招的苏三娘?
  当时昌仪侯府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苏三娘有一面之缘,林月知还夸过她宠辱不惊见过大世面。
  没想到何止是见过大世面,这根本就是她作的恶啊!
  季无鸣都忍不住恍然了一下。
  苏三娘见身份暴露,也懒得挣扎了,躺在那里一副随便处置的样子。
  李阳震惊无比的掏出怀里那本《江湖名人录》,今晚上他点灯将其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还是觉得多半为百晓生臆想不可尽信。
  比如这里面还说那专采男子后门的采花大盗是个女的,他就觉得是胡说八道。女子哪里需要这些,指定是个断袖之癖的男人。
  李阳万万没想到,竟然真是个女的。
  他双手捧着那本《江湖名人录》,觉得自己捧着的是一整个江湖的秘密。
  林月知只知道采男子的采花大盗,不知道也是专走后门的。
  有些奇怪道,你既然是红袖招的花魁,想要男人招招手不就来了?犯得着这样?还是你就喜欢这种偷偷摸摸弄到手的?
  苏三娘白了她一眼,客人是来作践你的,又哪里会放下身段让你作弄?而且我可挑的狠,不是什么人都瞧得上的。与其伺候肥猪,不如和楚馆的小倌们玩玩。
  林月知受到了冲击,怔然片刻,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天生的?
  大抵不是。苏三娘想到什么,笑了笑,以前我也有个情哥哥,可惜情哥哥是个烂人,用温柔的表现哄着我,骗我家中钱财,夺我秘籍剑谱扬名天下,转而还将我卖入青楼不过若不是在青楼,我也遇不到我第二位情郎,那是个楚馆的小倌,十六七岁被家人卖入楼里,吃了不少苦头。他喜欢的是女子,身体却被改造的很好,只能与男子承欢,我有了钱后将他赎了出来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静极了。
  李阳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哪有什么后来。你以为从青楼楚馆出来的男人女人能有什么好下场?苏三娘嗤笑,他染了病,散尽家财也没救回来,死了。
  李阳啊了一声,呐呐说不出话。
  苏三娘却看到他手里捧着的那册书,扬了扬眉头,那是百晓生的书吧?先前我刚到红袖招,他就来找我,付了我大笔钱要听我的故事,我都与他说了,他没有写进书里吗?
  李阳摇头。
  苏三娘叹气道,原来江湖上不只鸡鸣狗盗之徒,还是有怜香惜玉的男人的,可惜了。
  你见过百晓生?他长什么样?李阳又问。
  苏三娘挤了挤眼睛,还能什么样,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三条腿。
  人哪来的三条腿?莫非他也是个瘸子?莫古通心想,这世道瘸子也太多了吧,他这才从漠北回来不久,就要碰到第三个瘸子了。
  苏三娘噗呲一笑,道,三条腿的男人多了去了,两条腿的男人都在宫里。
  莫古通反应过来这是在开荤腔,满脸横肉的大和尚闹了个大红脸。
  明白了?苏三娘还不放过他。
  明白什么!老衲清清白白一和尚,你可莫玷污我!莫古通反应颇大。
  他看了看屋里三个面不改色的女人,实在待不下去了,还把不情不愿的李阳一道儿扯跑了。
  苏三娘大笑起来,笑的牵动伤口,闷闷咳嗽。完了又看向神色平静的季无鸣,上下扫量他好几眼,道,你是男的吧。
  她语气肯定,你相貌确实好,比那盛传的第一美人林音音可惊艳多了,但我看人从没错过,你是个男子,就是不知为何没有中我的合欢散。
  季无鸣没反应,他本来也就没想当个女人,连掩饰都懒得掩饰,说话也用的本音。
  反而是老头不悦的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
  不过他低头捣鼓着手上的东西,什么也没说。
  你莫是在躲避什么仇家这才男扮女装?苏三娘好奇的问。
  林月知冷冷看了她一眼,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苏三娘笑,难道我不是必死无疑吗?
  之前不是,现在就不一定了。林月知哼了两声。
  苏三娘却听出了其他意思,看来是可以将功折罪,你们将我留着,是想要问什么?
  季无鸣直截了当,你之前那张脸是谁的?
  原来是他!苏三娘黛眉一拧,道,我瞧着满街都是他们的通缉令就觉着不好,没想到还是被牵连了。
  她说,是前段时间,有一满身环佩首饰的异族公子带着一丑奴找上门来,给了她一大笔钱和一张人皮,让她在上面画脸。
  那可是人皮!我害怕极了,不敢不从。苏三娘如是说道。
  季无鸣可不信,你知道不好,还用那张脸作案?
  苏三娘讪讪,这不是用习惯了,懒得换。且就算事发,也好推诿到他们身上,我哪知道刚好撞你手里。
  你若不幸,尽管去问,我当真没骗你。
  季无鸣不置可否,问他,他们现在在哪儿?
  这我哪里知道,我不过就是一个收钱帮忙的。
  林月知生涩的耍了耍那把还沾着血的剔骨刀,威胁的看她,当真不知道?
  苏三娘白了脸,立刻道,我是不知道,只是听那公子说到了洛阳,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还叫那丑奴拖住什么人
  季无鸣挑了挑眉,桃花眼半眯起,里头敛着暗沉的光,也不知在想什么。苏三娘悄悄用余光看他,却被季无鸣当场逮住,讪笑着收回了视线。
  林月知不怎么信任的看着她,你刚才还说不知道,现在交代的可不少,也不晓得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
  哎哟,我哪敢骗你们,瞧着就不好惹。苏三娘叫苦不迭。
  季无鸣见再没有什么信息,就离开了房间,林月知跟上,她说的话可信吗?
  半真半假,有人故意想让我们知道。季无鸣道,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离开。
  那她?
  留着给燕归天他们。
  林月知不满意,那人好心泛滥着,至多将她送进官府里,我看我们一出城,这人转而就跑了!
  就是要她跑。既然刻意留了个把柄在这里,引我们去洛阳对付叱罗婵,不可能不关注。季无鸣没什么情绪的笑了一声,桃花眼潋滟寒光深沉,他道,是时候掌控主动权了。
  林月知大致明白了,那洛阳我们去不去?
  季无鸣道,当然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三合一!一万字!
  第31章 对练
  33.
  这是燕惊雨头一回睡的这么踏实。
  多年养成的习惯,在晨光破晓的那一刻,他就睁开了眼,凤眼中凌厉的冷光一闪而过,身体下意识绷起,扫量着四周。
  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带着一股极淡的草药味的床铺,桌上两个包袱都已经收拾好了,一红一黑两件大氅随意的着,隐约能看到下面藏着的剔骨刀锃亮的刀身反射着寒光。
  夜爬城墙、交手、茶水、药,还有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和水润沉静的桃花眼。
  记忆回笼,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昨晚又干了什么事情,最后他竟然还在季无鸣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燕惊雨呆呆坐了一会,突然重新躺了回去,裹着被子朝里翻了个身,然后闭上眼,似乎要睡回笼觉。
  他整张脸平静无波没什么表情,只有凌乱散落的黑色长发中,露出红透的耳根。
  季无鸣昨晚和林月知说完事情,已经快五更了,他怕吵醒燕惊雨就没有再回房间,而是去了院子。
  老板已经叫人将院子里的血清洗干净了,既然说好了不报官,他也就责令客栈上下都缄口,权当没有这事发生。季无鸣到院子里,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吹折枯树枝的肃然声响。
  他打了水,将从林月知那里弄来的剔骨刀丢进去,看着鲜血在清水里扩散,打算就此打坐运功直到天亮。
  莫古通早早就回了柴房躺着,北方的冬天温度很低,又是刚下完雪,风从门扉窗缝各个角落缝隙钻进来,冷的格外刺骨。连有最阳刚不过的易筋经内力的莫古通,都忍不住将老板好心提供的那床破败棉絮被裹紧了一些。
  不过也还好,没有南疆来的冷。
  他曾说自己是旧吴国人,即景州扬州交界的那一代,现在已经被划入景州辖地的怀县。
  怀县靠近怀河故而得此名,他家里有两条小船,在怀河上做营生。
  宣帝中兴时期,大肆剿匪治理水患,黄河一伙臭名昭著的水匪被捉得奔逃进怀河,他的父母亲族包括在船上出生都还未曾见过面的弟弟,连同一船的水手商客,都死在了水匪手里,尸骨丢入怀河中,一丁点都没有留下。
  怀河出商少则一月,多则一年半载,莫古通晕船,素来都是在家中等待,却只等来了衣冠冢,后来,他被带入冀州,拜入了嵩山少林寺,再后来他杀师叛寺,被追杀入南疆。
  莫古通还记得自己刚入南疆时差点被冻死在半人高的雪里。
  唉。莫古通将捂热乎的手伸出被子,在自己正对着风口的大光头上来回抚摸,刚放上去就被凉的一颤,没一会儿就受不住又缩回被子里。
  他闭上眼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颇为恼怒的掀被而起,走三步跳一下的出了柴房。
  季无鸣耳朵动了动,侧头看过来,月光下率先见到一颗瓦亮的头。
  季无鸣不由自主的盯着那颗行走的光头。
  莫古通呼出口热气,抖索着双手走近,才看清是季无鸣,他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你怎么在这?燕小子呢?
  季无鸣倒是不惊讶他知道燕惊雨来了,平静的道,在睡觉。
  莫古通闻言脸色一阵扭曲,不可置信的道,他把你赶出来了?
  不是。季无鸣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莫古通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大,赶紧偏开头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并在心里嘀咕:好家伙,没看出来,燕小子还是个吃饱就不管的,难怪季蛮姑娘大半夜不睡觉到院子里枯坐吹凉风,想来也是被伤着了。
  他看着季无鸣冷淡的侧脸,惨淡的月色落在他眉目间,那双桃花眼水莹,带着欲语还休的多情,莫名有几分易碎的脆弱。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莫古通再想他平日那番沉冷孤傲的模样,心里就不是滋味。
  犹豫三番,笨拙的宽慰道,燕小子年岁尚小,不懂得疼人,我瞧着他总是跟着你,必定是个好的。
  季无鸣听着这话着实奇怪,但细细思索,好像又没有什么,他只点了点头,我知道。
  知道便好。莫古通突然叹了口气,席地而坐望着那轮西行的明月,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能有个相伴同行之人太难,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亡命天涯、刀剑相向了。既然寻着一个就好好对待,以后便是正邪两立,也不失悔。
  江湖儿女,行事坦坦,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今朝哪管明朝事,能醉一回是一回。瞧上了便下手,情分尽了便分开,随心随性,不必管那些酸腐的流言蜚语。他朗声笑道,若是有人对你不满,尽管来告诉老衲,老衲我当即给他诵经超度,叫他去同佛祖论道论道。
  季无鸣是第二次听人说类似的话,不由看了莫古通一眼。
  头一回,在天机谷中,老头也说过这样的话。虽然这两人都是拿他当女子,但真心实意的被维护,季无鸣还有有些动容的。
  北方的天,可真他娘的冷!莫古通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肩膀用吴语啐道。
  季无鸣眉头动了动,站了起来,示意了一下,来一场?
  暖暖身。他解释。
  莫古通瞧着林月知以季无鸣马首是瞻的殷勤劲,猜到季无鸣的身份不简单,且虽未正式见到他出手,但他偶尔露出的那两下子,可以窥见其武功不低。他老早就想找机会跟人练了,只是他到底比人大这么多,真要开口,铁定被李阳指着鼻子骂欺负人。